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5 07:45
她好象吓得一哆嗦,急忙拽住我的衬衣袖子,哀求的声音:“你千万别答应她!如果缺钱的话,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我看她畏怯的样子,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怜悯,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放一万个心!我都把牛吹出去了,还怎么往回收啊。既然装了一把好汉,怎么也要楞撑到底呀!”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叫了一声“妈”,然后就口气强硬地一直在说:“这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挂断电话后,她无奈地吁了口长气,悲怨道:“我的生命好象不是我自己的。”
我劝解道:“他们的方式虽然不合适,但他们是太爱你了,怕你上当受骗吧。”随即,我又问:“她说我什么没有?”
“她说你象条疯狗,让我躲你远点呢。”她莞尔而笑,瞟了我一眼道:“我应该怎么回答她呢?”
我怒道:“你就说:长成一坨屎样就别怨狗跟着!”
她倒不生气,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是骂你还是骂我呢?”
在回程时,我坐在了前座,无聊地翻看着那本《中国鸟类图鉴》。司机瞥了我一眼,没话找话地说道:“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一只个头很大的鸟,看样子是受伤了,当时飞得特别低,还歪歪斜斜的,身上好象还着着火,不知道是什么鸟。”
司机的话对我来说,就象一声惊雷,我悚然一颤,急忙扭头问道:“师傅,你是哪天看到的?”
“哎呀,我也记不清是哪天了,好象不得有半个多月了吧。”出租车司机是个削瘦的中年人,黜黑的脸庞,口音有些发闷,象是本地郊县人。
我暗暗算了算,从时间上来说,很接近怪鸟来袭的那晚。
“你在哪儿看到的”我又急忙追问。
他侧头寻思了一会,说道:“那天我拉了两个教育学院的学生,沿着港城大街走,好象是快到开发区了吧。对了,前面就是汤河桥。好家伙,那只大鸟当时是从我的车前面飞了过去,吓我一大跳,我都喊了一嗓子。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小孩捣蛋,把风筝点着了。眼看着它往汤河里栽了下去。”
我脑海里闪过怪鸟狠戾的形象,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头顶有冠,后背上半截的羽毛是紫铜色的,下半截是白的,翅膀是黑色的?”
“差不多吧,当时也没看太清楚,脑袋上好象是有撮毛。”他的回答含糊不清,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研究鸟的吧?那是一只什么鸟,怎么还能着火呢?当时坐我车的那俩学生说象是山鸡,还和我呛呛半天,说压根就没有着火。我亲眼见得真真的,怎么会没有火呢?现在的学生啊,整天上网玩游戏,把眼睛都快玩瞎了!”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什么鸟?”小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直奔这个高深的课题。
我将那本厚厚的《中国鸟类图鉴》还给她,然后揉搓着有些困倦的脸,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查不出来,这本书可能不全吧。”
“你仔细看了吗?别浮皮潦草地随便一翻。”小叶一边翻书,一边说道:“这本书可是很全面很权威的,共列我国所曾记录的鸟类计21个目、81个科、1189种。这还不全吗?”
我随口抬杠道:“再细再全也都是我国的鸟啊,那怪鸟要不是中国鸟呢?”
小叶滞了一下,然后频频点头,道:“有道理。”但是,她并不甘心放弃,又问:“那你觉得它与书中哪种鸟最接近呢?”
我将书拿了过来,翻到雉科一章,说道:“我看也就是和雉鸡多少有点象,不过人家雉鸡长得多漂亮啊,它跟人家一比,也就是只呆鸟吧。”
小叶一把将书夺了过去,娇声读起来:“雉鸡,鸡形目雉科雉属,又名野鸡、山鸡、雉、环颈雉、项圈野鸡。在中国,除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和海南省以外,分布遍于全国。体长900~1000毫米……”
听到这里,我心头巨震,想起昨晚那个司机所说的话,他说那两个乘客觉得那只怪鸟很象是山鸡。
小叶见我脸色有异,在我身旁不断地追问。我只能将昨天出租车司机的言论,全盘托出。她兴奋地打了个响指,说道:“我敢肯定,它一定也是雉科的,这个范围就小多了!”
我使劲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现在倒不是很关心它是什么鸟,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琢磨,它为什么要飞到汤河来呢?从我家到汤河少说也得有七、八公里吧,如果是到这里来灭火,显然是舍近求远了,到新开河要近得多,甚至直接往海里飞,也不用这么远呀。难道说是饲养它的人,是住在汤河或者开发区一带吗?”
小叶闻言平静下来,细纤的双眼微闭,亮晶晶的眼影一闪一闪的,显然是在苦思冥想。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你的推测非常有见地,也许与事实不远了。不过,开发区一片,又有小区,又有村子,很难定位呀。”
我搔着头道:“是呀,按常理来说,养鸟的应该在村子里,但是我基本上没和村里的人打过交道啊,为什么要害我啊?”
小叶的小拳头捶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了,一定是雇凶伤人!也许就是一个多月前想害你的那个人干的,上次他找了几个流氓砍你,可能还觉得不解气。”
“席主任?还是小虎?”我心中暗暗嘀咕,虽然我与他们有一些过节,但是我并不认为与他们之间的仇恨,需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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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46
“想不明白,就别胡思乱想了”小叶的脑瓜子探了过来,一头青丝蹭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哥有个初中同学,是个高人,我们今天去找他吧,他说今天有时间。”
我赶紧摆手说:“我们不上班了?让孙总发现咱俩溜号,我倒没事,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没必要捅这个马蜂窝吧?”
小叶皱了皱微翘的小鼻子,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我更不怕他们!我一个小文员,在哪里找不到一个工作!”随即她又郑重地劝我:“去吧,这种世外高人,很难得一见的,我让我哥说了好几次呢。上次他看那个手镯的时候,就说想见见你,但一直没有定下来。好不容易他吐口了,说今天有空。到他那里,也许你那些事就很容易被他破译了。”
我心动了,跟孟姐打了个招呼,宣称是去市里一家外加工厂考察,领着小叶上了出租车。“去北郊村。”一上车,她向司机指示。
“北郊村?”我脑中倏忽一道厉芒闪过,我记得“她”失踪的那晚,我追史勇追到北郊村,巧遇了一位风雅的李先生。看他仙风道骨的飘逸神采,应该不是凡夫俗子,难道是他?
“他姓什么?”我问小叶。
“姓周。”
咦?我暗自奇怪,难道说是另有一位高人?北郊村真是藏龙卧虎啊。
出租车在小叶的指挥下,在村里东拐西绕,最后停在一个小院门前。
我激动地问小叶:“就是这个院子吗?没搞错?”这个小院子赫然就是那个谈吐古雅的李先生的居所啊。他既然是姓周,为什么那天告诉我他姓李呢?
小叶疑惑地看着我,道:“没错,我和我哥来过好几次呢,怎会弄错呢。”
院门紧闭,门上的绿漆班驳脱落,上面贴了一付对联:
时有客来,烹茶烟暖浮新竹;
闲无俗累,砚洗墨香舞落花。
字体秀峻高古,丰凝精健,一望之下,就知不是庸夫手书,心中赞叹不已。那天晚上,因为天色太黑,我没有注意到吧。
小叶正要伸手敲门,小院门就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长相平凡而气质絶尘的青年,这不就是那晚邀请我喝茶聊天的李先生吗?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对襟棉布衬衫,黑色的长裤,手执折扇,颇有仙风道骨的丰采。
我和小叶同时向他打招呼,不过她喊的是“周哥”,而我叫的是“李先生”。小叶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这位就是我哥的同学,你应该称呼他周先生才对。”
他露出温和亲切的微笑,道:“无所谓,周先生曾是李先生,而李先生就是周先生啊。”
小叶疑惑地看着他,我则向她笑道:“我们见过面,我就是没万万没想到,你领我来拜会的人,原来就是这位曾经给我指点迷津的先生。”
“哦,那就好办了,已经指点过一次,今天就再指点一下吧。”小叶很是欢欣,不过她还是对周先生刚才的话感到很费解,又追着问我:“是不是你当时听差了?”
我心里隐约有点明白,但更多的是懵然,只好求助地望向这位周先生。
他边引我们走进小院,边随口聊道:“我只不过一村野之夫,怎敢以陋见指点他人?我生性散淡好清闲,旧交新朋来访,自然要谈些琴棋书画,也算是酬缪闲情。宋人王洋,曾次韵友人诗,颇得闲适之高义,诗云:与君淮浦接乡关,闻道忙中也自闲。向似浮花真客宅,心归实地是家山。窗明笃耨朝烟细,榻静籧篨午梦残。更问前生李居士,南行今到几人间。”
我和小叶走在他身后,见他吟哦已罢,对视了一眼,表明心中都有所领悟。“更问前生李居士”这一句,透露出的含义不言自明。
小院里姹紫嫣红,花香弥漫。微风吹来,将花草鲜绿的枝叶抚动,却抖不落亮莹莹的纯熙阳光。我想象着他平日里徘徊在小园的花径上,心情一定是蔑视尘嚣的一种悠闲旷达。
走进简朴的正屋,那幅凤翥龙骧般的草书条幅印入眼帘。那天晚上来的时候,因为心事重重,没有仔细欣赏,今天能有机会再度相访,我当然要用心领略一番了。不过,今天的领悟并不比那天多,还是认不出几个字来。
周先生见我望着墙上的条幅凝神不动,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笑问:“张兄可看出此书的笔意?”
我脸上微红,摇头叹息:“别说笔意了,连字还认不全呢。这幅字到底写的是什么啊?”
小叶在一旁插言:“是字啊,我一直以为是什么符呢,周哥,你给我们讲讲啊。”
他潇洒地“刷“地一下将折扇展开,轻轻扇了几下,然后又”刷“地合上,手臂扬起,用折扇临空一点,面带葆和的微笑,朗声讲解道:”此乃白居易七律《读禅经》: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馀却有馀。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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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47
“好深奥哦。“小叶惊叹道,眼珠一转,眼波扫了我一眼,说:“你这么厉害,就给张寒松好好看看吧。”
他凝神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将折扇展开,轻声反问:“看什么?我又如何可看?”
小叶语带娇嫩:“周哥,你装糊涂!他的事我全跟你说过的,你既有这本事神通,就帮帮他吧。”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柔声说道:“我本是一山野村夫,何来神通,况且透露天机,大不祥。”
“可是,那只什么鸟都要害他了,你这是行侠仗义,救人危难,是做好事啊,怎么会不吉祥呢。”小叶巧舌如簧,极力游说。
我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心中生起一丝不快,暗想:他还矜持上了,不给看,我还不用你看了,又不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得求他。我于是对小叶说:“周先生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吧。”
他望着我笑了起来,说道:“寒松兄误会了,非是小可推三阻四,不肯效力,实在是有些事情我辈不可讨论啊。当然,在某些方面在下还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的。小叶刚才提到的恶鸟,我思虑再三,已有一初步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我和小叶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怪鸟的来历是目前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他招呼我们入座,然后又取出了那套精巧的茶具,说道:“中朝雅望方簪笔,半日清谈共品茶。谈话时岂能无茶?”
我们只好耐着性子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展现茶道功夫。当清香四溢的茶水端上,他才又神态悠然地说道:“世间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江湖辽阔,藏龙卧虎。可惜,有些禀赋聪明之人,不遵正道,不修正法,剑走偏锋,渐入旁门左道。据传,世上有一法术,唤做‘驭兽术’,乃巫术之类,施法之人,可驱策兽类行事。然此术有损福寿,戕害自身,弊远大于利啊,故智者不为。”
我和小叶都直眉瞪眼地看着他,他却闲适地品起茶来,一时之间屋里陷入了沉寂。
小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么说那只怪鸟是受人操纵的,他费这么大劲想要干什么啊?”
“此种法术威力极大,但施法时极其消耗精力,若无深仇大恨,应不会如此孤注一掷。”他顿了顿,眼睛看着我,闪过一丝迟疑,又道:“所幸的是,寒松兄得高人相助,不仅成功躲过劫难,而且重创对方。现在施法之人应该受伤很重,短期之内不太可能卷土重来了。”
“小叶拿来的那一小截手镯,取材于古老的槐木,且颇具灵力,不知你是如何得到的?”周先生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留驻在我的眼睛里。
我犹疑着吱吱唔唔地小声回答:“在一个酒吧里,一个陌生女人送给我的。”
“寒松兄是否接触过它的神奇?”他继续追问。
他的话使我回忆起有一天晚上,当我凝视它的时候,木头的纹理居然显示出一条街道,街道上还有许多商铺。我猛然醒悟了,手镯里面一定还藏有关于我前生的信息。可惜,它现在却已芝残蕙焚。
我懊恼地用手敲了敲脑门,沮丧地回答:“是的,但只有一次,当时我透过它看到了一些景象,后来好象是来了一个电话,就中断了……”
“是否还有些奇异的事情?也许这是寒松你的隐秘,不打算说出来?”他目光灼灼,点到了事件的核心。
我迎着小叶愕疑的眼光,咬了咬牙,道:“是的,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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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48
第二十七章:前盟
屋里静悄悄地,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们的表情,毕竟他们是好心地帮我,而我却不能尽吐实情,显得不够诚恳。不过,我确实不能说出来啊,此种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说出来对所有人没有任何好处。
“张哥……”小叶轻轻地欲言又止。
许久,小周先生悠悠地开口说道:“既然寒松兄不愿提及此事,那就揭过好了。”他轻轻地呷了口清茶,抬起眼端详着我的脸,似笑非笑语调幽幽:“观兄面相,红染额角,面犯桃花,想必近来有一场艳遇。”
我闻言发怔,凝思片刻,最近很少去迪厅酒吧,少有沾花惹草的机会,哪来的艳遇呀。心中暗自不以为然:高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啊。于是我笑着摇头道:“周先生,这回你可说错了,这段时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简直堪比大家闺秀了,我倒是想有艳遇呢,哪有机会呀。”
他仍然很自信地微微一笑,道:“寒松兄也许是没有留意吧。此女圆脸庞,长发,个子较高。”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快速闪过几个人影,但一时还拿不准。他用手点着自己的脸颊,柔声提醒我:“此处还有梅花妆之痕。”
脑海里的人影倏然定住了,我暗叹一声:这不是齐思瑾吗?我以手支颐,望着他小声道:“这个人我是认识,但是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有什么不妥吗?”
他没有回答我,以手指敲桌,一曲清歌唱了起来:“共讲真率,玉糁金齑脍。同萧散寄傲,樽罍倾北海。佳处难忘,约追欢须再。况风月不用一钱买。但回首。七虎堂中心欲碎。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
我心头一震,喃喃自语:“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
周先生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好象直穿我的内心,道:“既然前盟犹在,若君落花无意,万不可薄幸!”
我有些不自在,愤然辩解道:“我是答应她帮她个忙,但就算帮不成,也不能说是薄幸吧,我连她的手还没摸过呢,这两个字我可承受不起啊。”
他却淡然一笑:“原也怪不得你,许多事情你怎么会还能记得呀。这样吧……”说着,他俯身打开一个小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洁白小巧的瓷香炉,然后又抖抖簌簌取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包。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展开,里面是一撮白色的粉末。他用小拇指挑出来一些,用一张黄纸包好,塞进小香炉里。
他将香炉递给我,郑重其事地说道:“选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绝对安静不会受到打扰的地方,将香点燃,也许你会看到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有些茫然,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小声嘟囔:“以前的一些事情?”
“前梦后梦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正好长松水石间,更忆前生后生事。”他低低地吟哦道。
坐在出租车里,小叶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偷偷地瞄着我。我伸出手掌,在她眼前上下呼扇,厉声喝问:“要看就好好看,怎么贼眉鼠眼的!”
她小嘴一撇,反击道:“你才贼眉鼠眼呢!看不出来呀,你还是一个藏有很多秘密的人呀,现在看你,真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呢。”
我拉长脸苦笑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呀,我真怀念以前痛饮狂歌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小叶皱起鼻子狡黠地一笑,道:“现在有什么不好,还有桃花运呢!她长得漂亮吗?”
“幸亏她不漂亮,要不然就真陷进去了。听周先生后来的那番话,似乎很严厉呢。”我心中暗道。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歌声响起: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它走入下个轮回里。
我楞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我新换的手机铃声。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接听,居然又是齐思瑾。
“寒松呀,刚才我们科的计主任还有你们公司的姓席的那个黑猩猩,找我谈话,让我帮助姓席的小舅子进我们医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话筒里她的声音很是慵懒。
我没好气地回答:“帮不帮忙用不着请示我,他们找的是你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小舅子找工作。”
“怎么跟你没关系,姓席的可是打着你的旗号来的啊。他说如果我能帮他这个忙,他就能让你当上副总呢。”
“呸!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呢,就一个办公室主任,还动不动张口闭口让别人当副总,真是黄鼠狼钻进磨房里,硬充大尾巴驴!”我破口大骂。
“可是,他说已经跟你商量好了啊。”齐思瑾的嗓音已有些颤抖。
“这个家伙可真没脸,他是跟我提过几次,我都没嘞他,这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跟我这儿一个劲地磨叽什么啊。”我忿愤然,不过回念一想,也没必要冲她发脾气,毕竟她也是好意,于是语调压低了一些:“况且就是找到你,你自己能办吗,不还得找你老爸啊。”
“可是,万一他能在你们领导那说上话呢?你如果能当上个副总,再跳槽的话,职位上就能更高一级呀。”她好象还舍不得放弃。
“别听他胡吹,这个家伙说话要是有准儿,癞蛤蟆也能变成驴打滚儿。”
她好象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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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49
放下电话,一侧头,见小叶灼亮的目光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才幽沉地问道:“是‘桃花运’吧?”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谆谆教导她:“小姑娘,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我和她是很清白的普通朋友关系啊,什么桃花棉花的。”
她眼珠转了几转,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的手机铃声是《寂寞沙洲冷》呀,什么时候换成《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了?”
“前两天换的,我觉得这首歌挺好听。”我忽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象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又开始昏迷不醒……”她轻轻地哼唱起来,“是很好听,但是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非得偿还上辈子的债呢?”
我怔怔地,无法回答。
回到公司后,我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小周先生所唱的“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的歌吟声总在耳边缭绕,挥之不去。难道说齐思瑾是我前生的恋人吗?我努力回想初次见到她的情景。当时她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我们给受工伤的工人小马办住院手续时,她和焦班长吵起来了,然后是我从中斡旋调停。不过她好象见到我后倒是一脸惊诧,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唯一记忆较深的是她颧颊上的那几点雀斑,有点象梅花,用小周先生的话讲,是“梅花妆之痕”。
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孔小姐领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进办公室。他中等个头,一头浓密的微微卷曲的黑发,麦色的皮肤,两眼炯炯有神。
进屋后,孔小姐只是冷漠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便向那个青年介绍起我们物流部的基本情况。他目光散漫地扫了几眼整个办公室,显而易见,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孔小姐言简意赅地三言两语后,就把他介绍给我,说他是来公司实习的大学生,准备写一篇有关民营企业管理的论文。
一向冷漠的孔小姐居然做了这小子的向导,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握手寒暄了一阵废话后,他随口问了几句工作流程,然后就打探每个月采购量有多少。
“我们是以销订产,采购根据订单来,所以每个月的数都不一样。”因为这些数据也算是商业秘密,所以我便很敷衍地回答。
他很潇洒地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孔小姐。孔小姐于是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然后回过头来向我招了招手,我很狐疑地跟了过去。她极低微的声音:“是孙总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怨不得这么狂啊,原来是老孙头儿的儿子小孙头儿。
我走到小叶的身边,吩咐道:“把统计数据都调出来,让这位管理专家指导指导。”
面对这一堆枯燥的数据,小孙头儿只坐了几分钟就撤退了。
“哇,好帅啊。”他们前脚刚走,小叶就夸张地惊叹,“他是哪个学校的?”
我笑道:“有奖竞猜啊,你们猜猜他是谁。”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奖品?”
“请你们吃生猛海鲜!”我信誓旦旦地说道:“一人一碗海带汤。”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我公布了答案。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在惊讶之余,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孙总的儿子这么精神呢,和他一点也不像呀。”“就是啊,孙总的脸跟倭瓜似的,儿子却是个帅小伙。”
小叶说道:“儿子都象妈,肯定是孙总的夫人漂亮。”
“漂亮?他老婆我见过一面,长得比他还难看呢。”我撇着嘴肃然道:“我估计啊,肯定是孙总对他夫人不忠。”
“别瞎猜了,就算他老婆长得丑点,也不能说不是她生的呀。”孟姐还是老成持重一些。
我抗议道:“我可没说这小子不是孙总夫人生的呀。”
“那你说孙总不忠是什么意思?”小叶刨根问底。
我喝了口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个帅得不象话的家伙,不是孙总亲生的啊。”
孟姐提醒我:“玩笑越开越大啦!”
下班时,正要上班车,听到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齐思瑾站在门房处,粲然倩笑,向我招手。
我无奈地摇头,走了过去,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呀,好象我是事妈似的。”她眉宇微颦,声音转低:“找你非得有什么事不成?”
见她情绪低落,我赔笑道:“还不是让你吓的,一看都堵到单位门口来了,万一再拦上我的领导,参我一本,我就只有兜不了吃着走了。”
她似笑似嗔地乜斜了我一眼,然后就“呸”了一口:“我找你们领导干嘛呀,你又没红杏出墙犯什么生活作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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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49
“就是,就是,再说你找他也没用,他还包二奶呢。”我随口应付,一转念,才感觉不对劲,“嘿嘿,你怎么说话呢,什么红杏出墙的,那叫风流潇洒不拘一格!”
正唾沫横飞的时候,一扭头,看见一班车的人都在看着我。急忙狼狈地截了辆出租车,逃之夭夭。
“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妈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车上,我试探性地问齐思瑾。
“别胡说,我妈其实心地很善良的,你就放心好了。”她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手臂,道:“你这么帮我,我还没有请过你呢,每次都是你抢着付钱,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做一回主人了。”
“好吧,就让你做回主吧,翻身农奴把歌唱嘛。”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又道:“你妈那儿你还是留点意吧,上次用的是金钱,下次说不定就用暴力了。一会儿金钱一会儿暴力的,我可顶不住啊。”
她急忙安慰我:“寒松,你别害怕,我妈绝对不会使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她最瞧不起那样的人了。”
“不过,她总用金钱这种上三烂的手段,我也快抗不住了。”我馋涎欲滴地笑道,“上次她把银行卡在我眼前一晃,我眼睛都快直了,恨不得一把就抢过来。可是她也太小气了,一万块钱就想把我收买,你的身价她估得太低了呀。”
她脸色微变,但略一思忖,就恢复了正常,正色道:“我了解你,这种钱你是不会要的。”说罢,她随手提起缠在我手腕上的塑料袋,问道:“这是什么?好吃的吗?”
“真够馋的,是个小香炉,你嚼不动啊。”我见她又拉又拽的,急忙喊:“别弄倒了,里面还有一包香粉呢!”
“给人家看看嘛!”她越发好奇,连求带抢,硬给夺了过去。她小心地托起小香炉,赏玩了一会儿,然后就想取出里面的黄纸包。
我连忙制止,恐吓道:“不许动这个纸包,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是迷魂粉!你只要闻一下,立马神志迷糊,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给我存折,你就给,还得主动说出密码。”
“你少骗人!我才不信呢!”
我手捧着小香炉,做面对镜头状,深情地告白:“鬼迷心窍牌迷魂粉,文明的粉,团结的粉,行走江湖骗钱骗色必备用品。本市各大药店……均无销售。只有小店有少量存货,售完为止,欲够从速……”
趁我投入地表演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又给抢了过去,说道:“我偏要闻一闻!”
“好香啊,居然有点象龙涎香!”齐思瑾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流露出陶醉的表情,“阿嚏”,突然,她打了个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大喷嚏。促不及防之下,我躲闪不及,弄了一脸春风雨露。
我不由怒发冲冠,粗口险些脱口而出,以无上定力才控制住自己,“你真是照顾我呀,就这点肥水还舍不得给外人啊,你不会得了禽流感吧?”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则不停地道歉,赶紧从坤包里掏出面巾纸仔细帮我擦拭。我见她如此乖巧,也不好发火了,嘴里“哼哼”着很难受。
“怎么了?跟小猪似的,是不是心里还是不满意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解气,就打我两下吧。”她一边擦一边温言宽慰我。
我斜了她一眼,道:“假装大方,明知道我是不会对女人动手的。”
出租车停在“柳曲桃蹊”饭店的门口。想起那次在这里与她假装网友见面的情景,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正笑着,忽然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她望着不远处的环岛公园,目光恍惚迷离,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轻轻拉了她一下,问道:“看什么呢?”
她嘶哑的嗓音幽幽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那里是个乱岗子,荒草长得老高了,里面什么都有,野鸡、野兔还有狐狸呢。有一次,你领着我,打了一只野鸡,它可真漂亮啊,长长的翎羽五彩斑斓,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把我的眼睛都快晃花了。后来,你把两根最长的羽毛插在我的头上,说我象戏台上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呢……”
我听她说着一些怪诞诡奇的言语,心中一阵惊颤,急忙搂住她使劲摇晃了几下。她斜倚在我的怀里,不久目光渐渐清亮起来。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堵在门口了,咱们进去吧。”
上次见面时那张桌台已经有人了,我们就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她轻柔地抚着额前的碎发,若有所思道:“刚才的感觉真是奇妙,我当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环岛公园,脑海却突然跳出一幅景象,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尘封了多年,我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是还是有些模糊……”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缓缓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想起小周先生所说的话,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小香炉,心潮起伏:难道齐思瑾真的是我前生的恋人吗?随即我又想起失踪的“她”来,心里喊道:不对呀,那个手镯怎么解释呢?我头昏脑涨地前思后想,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她突然轻声唱了起来,曲调哀婉凄艳,我瞠然瞪着她。“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消还颦,最断人肠。”她一手托腮,一手的指甲敲击着桌面打着节奏,眉目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佻达与落寞。
我干咳了一下,说道:“想不到你还会唱小曲。”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冒出来这个旋律,今天真怪啊!”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茫然地一笑,回答道。
气氛有些压抑,我又想不明白来龙去脉,于是便岔开话题,向她问起席主任的小舅子的事情。原来,今天席主任找到她,说要与她做一场交易,他首先负责将我提到公司副总的位置上,之后她则帮助他的小舅子进市医院。齐思瑾考虑这事并不吃亏,就应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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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50
我摇头苦笑道:“小姑娘啊,你还是太幼稚了。你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简单吗?这个副总并不好当啊!或许,席黑子与孙老头儿联手,能把我推到副总的位置上,可是他们一准是让我和林总去争去斗,无论谁胜谁败或者两败俱伤,他们都是得利的渔翁啊!”
齐思瑾却不以为然,红艳的嘴唇撇了撇,道:“反正有一年的试用期,如果他们对你使坏,我既然能帮他小舅子进来,我还能让他出去!况且,你还真想在那个小破厂子干一辈子呀,挣点资历后就跳槽吧。”
“萍水相逢,你花这么大力气帮我,我欠你的人情太多了,这个还不起呀!”我掐着太阳穴很痛苦。
她大方地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早就还了呀,你忘了,你先帮的我呀,我们是互相帮助啊!”
“这事我还是觉得不靠谱,那是俩老狐狸啊。”我正说着,手机又响了。看了看号码,心头一震,居然是歆馨。以前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去找她,她也根本不见我。
赶忙接听,话筒里却没有声音。仔细看了看,没有错,只好回拨过去,传来的仍然是:“您拨叫的电话没有接听。”
长嘘一声,把手机撇到桌子上,心想:可能是她不小心碰到了键盘,我又自作多情了一场。不久,电话又响了,还是歆馨,再一接,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我挠着头皮,冥思苦想。“是谁呀,逗你玩儿呢吧。”齐思瑾说道。
“是歆馨。”我有些无奈而丧气,此时,菜肴一盘一盘端上来了,我看了一眼手机,有气无力地说:“别管她,我们开吃吧!”
“你的手机铃声很好听啊。”忽然,齐思瑾象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电话,快速地在键盘上按着。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又响了,《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的歌曲在喧闹的大厅里靡弱地奏鸣着。
她侧耳聆听了一阵,眼圈倏然一红,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曾经对我发过的誓言都已经忘记了吧?”
我疑惑地说道:“怎么回事,说变脸就变脸,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誓啊?搞错人了吧!”
“赵俊贤,你还装糊涂!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就全忘了?那年在联峰山上,我们去拾柴禾,不期而遇,我问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你说如果下辈子我们能再相遇,你就会娶我的!”
“哈哈,我说你搞错人了吧,我是张寒松哎,不是赵……”我笑到一半儿,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再也笑不下去了。
而齐思瑾也呆呆地愣住了,对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她也是惊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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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51
第二十八章:彼幻
我们面面相觑了许久,齐思瑾才诚惶诚惧言辞蹇吃地说道:“我……我今天是怎么了……”
我却已经洞晓了其中的原因,她闻了那包香粉,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唤醒了前生记忆的片段。不过,我可不敢如此给她答疑解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我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呀,刚才好象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张口就说了一堆胡话。”她见我沉默不语,更加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挤出一丝笑容,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温言道:“我那个小香炉里的香粉,是一个老中医给朋友捎的一味药,很贵呢,它的副作用就是体质弱的人会产生幻觉。在车上我就不让你动,你不听话嘛。”
“哦,可是我体质并不弱呀。”她好象接受了我的解释,又问道:“这药叫什么名字?中医就是古里古怪的,里面不会是有毒品的成分吧?”
我笑道:“你们西医逮住机会就攻击中医,其实你们都是同行啊,相煎何太急呀。按我说,是各有所长……”
“那是你这种对医学理论一窍不通的人才这么说,中医就是缺乏科学性……”她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辩论,我急忙截住她的话头,说道:“好了,好了,都象你这么想,中医真的要改名了,韩国人不是哭着闹着说中医是他们的,想要改名叫韩医。老祖宗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都让我们撇了,结果却让不相干的小瘪三儿捡走了,还自吹是他们自己的发明。”
她瞪圆了眼睛,很不服气,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阐述起西医的优越性来。见她谈性甚浓,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为了让她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我只好笑吟吟地洗耳恭听。
渐渐地她放开了,情绪又饱满起来,往日不羁的笑容与大胆的眼神再次浮现出来。而我的心神却慢慢地沉了下去,心中不断地重复一个名字:赵俊贤!原来我的前生叫赵俊贤!这个名字,有一种很熟稔的感觉,似乎不久前在哪里听到过。我细细地将我所认识人的名字筛了一遍,应该没有类似的。我有点茫然地望向前方的墙壁,上面贴了一张喷绘的图片,一个年青漂亮的女模特,一袭旗袍,优雅而矜持地站在摆满诱人菜肴的餐桌前。我骤然一惊,想起来了!是“她”呀!“她”与怪鸟搏斗后受伤,招呼我给“她”抹“花魄精”,当时我虽然醉酒,却仍听见“她”称呼我是“君玄”,现在印证来看,不是“君玄”,而是“俊贤”呀!对了,在那天雨夜,我凝视烛光悟前生,到最后的时候,分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俊贤,你还是想不起来?莲蓬山上的誓言就真的被烧成灰烬了吗?”
天哪!齐思瑾今天又提到了联峰山上的承诺。据我所知,联峰山就是莲蓬山啊,齐思瑾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齐思瑾终于发觉了我的反常,语气不安地问:“寒松,你怎么了?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
我敷衍道:“我今天有点累,结帐吧。”
招来服务员,那个小姑娘却对正在翻钱包的齐思瑾一笑:“已经有人替您付过帐了。”
我们都很惊异,“是谁呀?这么好心。”四下张望着,也没有看到熟人。
小姑娘面带微笑,指了指大厅另一头的角落,柔声道:“是那一桌的客人付的帐。”
我站起身,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下,目光掠过拥挤的厅堂,顿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是歆馨!她与一个男子正在边吃边聊着什么,看样子很是亲密。
我强忍着酸意,对齐思瑾说道:“我过去看看,你稍等我一会儿。”
“是你朋友吗?我也要去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物,现在居然还有掏钱不吱一声的人!”她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们算不上我的朋友,你过去凑什么热闹啊。”我凄凉地说道。
穿行在喧嚣的桌台中,歆馨率先看见了我。她的目光似乎黯淡一下,向我招了招手,那个男子也回过头来。平心而论,这个小子倒也算是文质彬彬气宇轩昂,与我相比,差距并不甚远,身材并不高,但很壮实,剑眉星目,脸上架了一付无框的眼镜,一件蓝色的衬衫平平整整。
“歆馨,真是活雷峰啊,做好事也不留名。”我尽力装得很肃穆。
“怎么没领女朋友一块过来呀,我们比你们早到一步,眼见你们进来的。给你拨了个电话,可能你们正柔情蜜意呢,也就没看到我们吧。”歆馨的话里似乎也满是嘲讽。
不待我反唇相讥,她抢先给我们介绍起来。果然,面前这个小子就是那个哈佛的高才生,在济南一家外资企业高就。
坐下来,咸一句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歆馨露出我所熟悉的顽皮的笑容,道:“看你们进来时的样子,好恩爱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嘿嘿,已经领证了,到婚宴时,你们一定要来啊。”我强压怒气,缓缓地磨着牙说道:“你们也早点办了吧,否则夜长梦多,万一哈尔滨佛学院干涉了怎么办?”
那男子一头雾水,歆馨却娇娆地对他笑着解释:“他一直以为你是哈尔滨佛学院的呢。”然后她又对我说道:“我们也领证了,他是mba,你认为佛学院的mba学什么呢?”
“呵呵,mba的全称就是monkbehavioranalysis,翻译过来就是和尚行为分析啊!”我冷笑道。
回到齐思瑾身边时,我已是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当然也好看不到哪去。
她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劝慰道:“别生气了,就算他们不是你的朋友,毕竟还主动给咱们结帐呢,心地不错呀。”
“哼!他是比我有钱,可老子也不是要饭的,少在我这儿装大爷!一顿饭钱老子掏不起吗?走的时候,我甩给他们二百块钱,够了吧?”我感觉到胸口有点痛。
“唉,本来说是我请你,结果又是你出钱。”她柔静地说道,“那个女孩好象是歆馨啊,那个男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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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52
我摸出一根烟来,叹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一门亲戚。”
“哦?什么亲戚?”齐思瑾好奇地盯着我。
“这门亲戚就是有点怪,”我苦笑道:“他和我女朋友结婚了。”
回到家里,我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今天的一天,真是好戏连台啊,我蓦地生出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就象小叶所说的: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呢?
齐思瑾并不是个傻孩子,在回来的路上,她装着无意地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上辈子我们之间有一个诺言,你打算怎么办?”看起来,她也已经有了觉悟,我胡编的那套说辞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是啊,我应该怎么办呢?在上一个轮回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放在茶几上的精巧的瓷制小香炉,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淡白的微芒。
我拉上窗帘,关了灯,按照小周先生的指导,待火柴燃烧到木梗的时候,将其放在香粉上面。“噗”的一下,将熄的火柴扬起一小朵火苗,然后就再次黯淡下去。
屋里洋溢着异香,让人有一种飘飘然的舒适感觉,但是不久头脑就有些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浓洌的睡意,只觉得身体一软,就倒在了沙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醒了过来,眼前似乎一帧帧的景象与人的面孔迅疾地闪了过去,然后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幽暗中只看到了茶几上的小香炉,轻烟已不再飘袅,不过异香还未散尽,若有似无地馥郁着。
我疑云满腹,定了定神想要回忆刚才的所见所闻,此时,门铃又响了。深更半夜的,是谁呢?哦,对了,方才就是这该死的门铃把我吵醒的。
我透过猫眼,向外窥视,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我心里一惊又一喜,来人赫然是小保安史勇。
“你想得怎么样了?”将他让进来,我就迫不及待地逼问。他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因为客厅的灯刚打开,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想好了,我应该站在你这边,”他嘴里喷着酒气,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我也不要你的钱。”
“喝酒了?”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不过你的工资我照付,不能让好人吃亏呀!说说吧,让你监视我的那帮人是什么东西?”
他发了一会儿怔,似乎欲言又止。
我有点不耐烦了,笑道:“怎么?不会是象电影里演的英雄人物那样吧,说什么: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
史勇没有搭理我的嘲诙,低着头想了一阵,才磨磨蹭蹭地反问我:“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请我喝酒的事吗?”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在那个饭馆里,有一个吃面条的男的,一直在盯着我们,你还有印象吗?”他接着又问道。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了件白衬衫,脸色蜡黄的,贼难看。后来,咱们走了以后,他还骑着个摩托车,一直追到燕山小区里面去了。”我回想起来了。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前面的住宅楼,道:“没错,就是他!现在他就在那栋楼里,租了一套房子,没白天没晚上的监视你呢!”
我不禁有些惊悸不安,“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监视我?”
“那次喝酒后,过了几天,他找到我,说是要雇佣我干点活,还不耽误我这份工作。一开始,我还高兴着呢,结果,确是让我记录你的行动规律。”他的头又低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让我想办法,看看你家里都有什么东西,重点放在阳台上……”
我打断他的讲述,追问道:“他们?还有什么人?”
“是个大胖子,吃得油光水亮的,说起话来牛得不行,我听那个人叫他什么颜经理。”史勇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胖子很是看不惯。
我更是一惊:这个人是老颜啊!没道理呀,我没招他没惹他,为何他要对付我呢?
我急忙将老颜的外貌特征与史勇印证了一番,结论是毫无质疑,就是他。“这个纳拉古公司抽的是什么疯啊,专门派人盯我的梢,有钱没处躁了吧。”我喁喁低语,百思不得其解。
“张哥,住在前面楼里的那个人,好象与这个大胖子不是一块的。”史勇提醒我,道:“有一次,他们把我叫到一个茶馆里,问了我一些事,又交待了一些工作。我听大胖子对那个人说,你们老板来了没有。”
我沉思片刻,试图将各种思绪拢到一起,看来,要对付我的人有两股势力。一股是老颜,另一股是谁呢,难道与持刀行凶的那伙人有关吗?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问道:“有一天晚上,你和一个人,想必是那个蜡黄脸吧,拿着手电筒往我家照什么呢?他们让你看我家阳台上有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
“有一夜里,我看见你家阳台上好象站着一个人似的,还发着光,觉得挺奇怪的,就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挺重视,马上就安排人,让我带着看。结果那天晚上,又好象什么也没有了。”他吭吭哧哧地回答道。
是‘她’在疗伤啊,我心头一黯,‘她’现在在哪里呢?
默然良久,我想起自己的疑兵之计,带着笑意问他:“最近你们观察我家阳台,看到点儿什么啊?”
“是啊,张哥,你家有什么宝贝吧,我们看了好几天了,你家阳台的上面,好象有一片彩光。”他眼巴巴地向阳台上张望着。
我得意地一笑,道:“哈哈,我家的宝贝就是我啊,我是得到上天眷顾的人,天天有六丁六甲守护着,是不能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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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7:53
突然,他的神情有些惚慌,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墙壁,给人一种似乎丧魂失魄的感觉。还没等我询问,他语气疚愧地说道:“我曾经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嗨,只要你答应帮我,这件事就过去了。”我见他心里如此愧疚,不禁也有些感动。
他喃喃地说道:“俊贤哥,你待我那么好,我却出卖了你,我……我真没脸见你啊。”
我一个激灵,凝视着他,他黜黑的脸庞渐次模糊,不久又慢慢地清晰起来,但是原来的圆脸却变得方正起来,肤色也白皙了,象是敷了粉似的。这张脸好熟悉啊!
“你就是那个告密的人?我几乎找了你一辈子!”我冷冷地叱问,语调之阴冷我自己都有一丝惊惧。
他虽然有些畏怯,但却勇敢地抬起了头,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是的,是我向日本宪兵队告的密,说你曾经杀了一个日本浪人……”
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怨忿与暴戾,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了过来,我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喊道:“为什么你要害我,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
他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地说道:“我听说总和佐藤混在一起的那个高丽棒子,到处宣扬说他在佐藤死的那天,看见过两个人去了‘狗窝坡’,我心里就害怕了……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蕙敏。”
“蕙敏?”我的脑海里乱做一团,异象纷纭芜杂,几个女人的影象走马灯似的来回闪荡,晃得我目眩头晕,筋疲力倦,手上也没劲了,只好松开他的衣领。
他突然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用手揉了揉被我勒红的脖子,又念叨起来:“我是嫉妒啊,嫉妒蕙敏喜欢你,所以我一心想的就是把你们拆散。令我想不到的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却是嘉妤,正准备向她求婚呢。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这些事是你逃走以后,我才听说的。”
嘉妤?我的耳边遽然一声惊雷,眼前浮现出来一张清秀的女人的面孔。一幅幅景象象过电影一样展示着:挂着“拂云斋”牌匾的店铺,我和她牵着手在海边漫步、在山间小路徘徊,我们在一起喝咖啡吃西餐,在一棵老树下浓情私语。
正一片茫惚之时,一缕清湛幽隽却又叹息似的歌声飘了过来:
你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人生如蕊?
你知道秋花开得为何沉醉?
吹吹!吹吹!
你知道尘世的波澜,
有几多温凉的泪?
你讲讲啊:脆,脆,脆!
“俊贤哥,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他哀求而嘶哑的嗓音又打破了我的心醉魂迷。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斥责:“就算我真的和蕙敏好,你这么做也太卑鄙了!”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的梦魇,一生的痛苦,一生的疚愧啊!”他哀叹道。
一阵凉风从阳台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眼珠动了几下,好象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呆怔怔地四下看了看,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恐惧地小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胡说八道的。”
我也是心头一阵巨震,激愤的情绪象海潮般退了下去,再看他时,还是纯朴黝黑的面庞。我随即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瞥了一眼茶几上雪白的小香炉,仰倒在沙发靠背上,轻声说道:“有时候,胡说八道也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呀。”
记忆就象一堆五彩琉璃的残片,我仿佛间已经合对上了几块。我想起来了,在他来之前的那一段梦幻里的旅程。我好象是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地铁车厢里,除了我,周围没有一个旅客。列车飞快地行驶,车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与沉寂。偶尔车速会慢下来,外面闪过一些景物,或喧闹的市井,青翠的山麓,觥筹交错的宴会;渐渐地,兵荒马乱中的难民迁徙,凄厉的空袭警报后混乱的情景也开始出现了。不过,出现最多的还是人的面孔,有男人,也有女人。
我又看了一眼史勇,他正惶惑地揉搓着双手,本来颇为灵动的大眼睛茫漠地凝视着客厅的墙壁,一付魂不守舍的痴呆模样。这个家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薛崇武,一个公子哥,其父是港口的一名高级管理人员。其实,在我做梦的日子里,曾经有数次梦到过他,算是我前生的一个好友。在那次打猎的时候,我开枪击毙了日本浪人“癞皮狗”佐藤,与我同行的就是他。陪着我去“杏春里”逛窑子的也是他,我记得他当时还很风趣地说了一句: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婊子。但是出卖我的恰恰也是他,亏得在日本人抓我之前,我得到了信,寅夜坐船逃亡到山东,赶上我还晕船,一路上吐得翻江倒海淅沥哗啦。
他侧身探头探脑地瞟了我一下,见我怒目横眉地瞪着他,吓得一缩脖子,又做正襟危坐状。
耳畔突然响起小周先生的吟哦之声:前梦后梦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我使劲地搓了把脸,试图将不愉快的情绪甩掉,毕竟现实的问题比算前账更重要。
我故做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背,尽量柔和地说道:“虽然你做的这些事不太厚道,不过既然弃暗投明了,我也就不多追究了。以后,你要想办法探听出他们的计划和目的,做双面间谍嘛,当然要有吃里爬外的革命精神。”
史勇临走时,我塞给他四百块钱。起初,他死活不要,但是在我轻飘飘的一句“你哥找到工作了吗?”之后,他就不再坚持了,有些羞涩地将钱放进口袋里。
他收钱以后,我才放下心来,叮嘱他对方如果一有新的动作,就第一时间通知我,然后又编了几条假情报,比如说我家阳台半夜有火球直冲天际,由他反馈回去,就算吓唬不住他们,也得让他们绞尽脑汁地琢磨几天。
史勇走后,我站在阳台上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让小保安传递假情报,固然可以震慑一时,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但是并不能维持很久,必须趁早将我的对手全部挖出来。暗中对付我的人,除了老颜,还会有谁呢?老颜这个无耻的汉奸,我也没影响他挣钱,他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谋害我呢?脑中忽地一闪,一个念头蹦了出来,对呀,他既然是汉奸,肯定要为小日本服务啊!老六条的前生既然是“癞皮狗”佐藤,他会不会也通过什么办法认出我这个凶手来呢?
我一连打了几个大寒战,脑门上却渗出了淋淋的冷汗,我猛然记起有一次与齐思瑾在“竹荻”茶吧外等车,看见两个六条搀扶着一个高而瘦的老头儿,他那付丑陋凶恶的尊容象是被火烧过似的!我终于明白当时为何觉得他面熟了,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鸷戾和与怨毒,与那只怪鸟的眼睛何其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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