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5 08:45
她好象吓得一哆嗦,急忙拽住我的衬衣袖子,哀求的声音:“你千万别答应她!如果缺钱的话,你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我看她畏怯的样子,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怜悯,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放一万个心!我都把牛吹出去了,还怎么往回收啊。既然装了一把好汉,怎么也要楞撑到底呀!”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叫了一声“妈”,然后就口气强硬地一直在说:“这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挂断电话后,她无奈地吁了口长气,悲怨道:“我的生命好象不是我自己的。”
我劝解道:“他们的方式虽然不合适,但他们是太爱你了,怕你上当受骗吧。”随即,我又问:“她说我什么没有?”
“她说你象条疯狗,让我躲你远点呢。”她莞尔而笑,瞟了我一眼道:“我应该怎么回答她呢?”
我怒道:“你就说:长成一坨屎样就别怨狗跟着!”
她倒不生气,反而爽朗地笑了起来,“这么说是骂你还是骂我呢?”
在回程时,我坐在了前座,无聊地翻看着那本《中国鸟类图鉴》。司机瞥了我一眼,没话找话地说道:“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一只个头很大的鸟,看样子是受伤了,当时飞得特别低,还歪歪斜斜的,身上好象还着着火,不知道是什么鸟。”
司机的话对我来说,就象一声惊雷,我悚然一颤,急忙扭头问道:“师傅,你是哪天看到的?”
“哎呀,我也记不清是哪天了,好象不得有半个多月了吧。”出租车司机是个削瘦的中年人,黜黑的脸庞,口音有些发闷,象是本地郊县人。
我暗暗算了算,从时间上来说,很接近怪鸟来袭的那晚。
“你在哪儿看到的”我又急忙追问。
他侧头寻思了一会,说道:“那天我拉了两个教育学院的学生,沿着港城大街走,好象是快到开发区了吧。对了,前面就是汤河桥。好家伙,那只大鸟当时是从我的车前面飞了过去,吓我一大跳,我都喊了一嗓子。一开始还以为是谁家小孩捣蛋,把风筝点着了。眼看着它往汤河里栽了下去。”
我脑海里闪过怪鸟狠戾的形象,迫不及待地问:“是不是头顶有冠,后背上半截的羽毛是紫铜色的,下半截是白的,翅膀是黑色的?”
“差不多吧,当时也没看太清楚,脑袋上好象是有撮毛。”他的回答含糊不清,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研究鸟的吧?那是一只什么鸟,怎么还能着火呢?当时坐我车的那俩学生说象是山鸡,还和我呛呛半天,说压根就没有着火。我亲眼见得真真的,怎么会没有火呢?现在的学生啊,整天上网玩游戏,把眼睛都快玩瞎了!”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他,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什么鸟?”小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直奔这个高深的课题。
我将那本厚厚的《中国鸟类图鉴》还给她,然后揉搓着有些困倦的脸,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查不出来,这本书可能不全吧。”
“你仔细看了吗?别浮皮潦草地随便一翻。”小叶一边翻书,一边说道:“这本书可是很全面很权威的,共列我国所曾记录的鸟类计21个目、81个科、1189种。这还不全吗?”
我随口抬杠道:“再细再全也都是我国的鸟啊,那怪鸟要不是中国鸟呢?”
小叶滞了一下,然后频频点头,道:“有道理。”但是,她并不甘心放弃,又问:“那你觉得它与书中哪种鸟最接近呢?”
我将书拿了过来,翻到雉科一章,说道:“我看也就是和雉鸡多少有点象,不过人家雉鸡长得多漂亮啊,它跟人家一比,也就是只呆鸟吧。”
小叶一把将书夺了过去,娇声读起来:“雉鸡,鸡形目雉科雉属,又名野鸡、山鸡、雉、环颈雉、项圈野鸡。在中国,除青藏高原的大部分和海南省以外,分布遍于全国。体长900~1000毫米……”
听到这里,我心头巨震,想起昨晚那个司机所说的话,他说那两个乘客觉得那只怪鸟很象是山鸡。
小叶见我脸色有异,在我身旁不断地追问。我只能将昨天出租车司机的言论,全盘托出。她兴奋地打了个响指,说道:“我敢肯定,它一定也是雉科的,这个范围就小多了!”
我使劲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我现在倒不是很关心它是什么鸟,从昨天晚上我就一直在琢磨,它为什么要飞到汤河来呢?从我家到汤河少说也得有七、八公里吧,如果是到这里来灭火,显然是舍近求远了,到新开河要近得多,甚至直接往海里飞,也不用这么远呀。难道说是饲养它的人,是住在汤河或者开发区一带吗?”
小叶闻言平静下来,细纤的双眼微闭,亮晶晶的眼影一闪一闪的,显然是在苦思冥想。许久,她终于缓缓开口:“你的推测非常有见地,也许与事实不远了。不过,开发区一片,又有小区,又有村子,很难定位呀。”
我搔着头道:“是呀,按常理来说,养鸟的应该在村子里,但是我基本上没和村里的人打过交道啊,为什么要害我啊?”
小叶的小拳头捶了一下桌子,“我知道了,一定是雇凶伤人!也许就是一个多月前想害你的那个人干的,上次他找了几个流氓砍你,可能还觉得不解气。”
“席主任?还是小虎?”我心中暗暗嘀咕,虽然我与他们有一些过节,但是我并不认为与他们之间的仇恨,需要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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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46
“想不明白,就别胡思乱想了”小叶的脑瓜子探了过来,一头青丝蹭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哥有个初中同学,是个高人,我们今天去找他吧,他说今天有时间。”
我赶紧摆手说:“我们不上班了?让孙总发现咱俩溜号,我倒没事,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没必要捅这个马蜂窝吧?”
小叶皱了皱微翘的小鼻子,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我更不怕他们!我一个小文员,在哪里找不到一个工作!”随即她又郑重地劝我:“去吧,这种世外高人,很难得一见的,我让我哥说了好几次呢。上次他看那个手镯的时候,就说想见见你,但一直没有定下来。好不容易他吐口了,说今天有空。到他那里,也许你那些事就很容易被他破译了。”
我心动了,跟孟姐打了个招呼,宣称是去市里一家外加工厂考察,领着小叶上了出租车。“去北郊村。”一上车,她向司机指示。
“北郊村?”我脑中倏忽一道厉芒闪过,我记得“她”失踪的那晚,我追史勇追到北郊村,巧遇了一位风雅的李先生。看他仙风道骨的飘逸神采,应该不是凡夫俗子,难道是他?
“他姓什么?”我问小叶。
“姓周。”
咦?我暗自奇怪,难道说是另有一位高人?北郊村真是藏龙卧虎啊。
出租车在小叶的指挥下,在村里东拐西绕,最后停在一个小院门前。
我激动地问小叶:“就是这个院子吗?没搞错?”这个小院子赫然就是那个谈吐古雅的李先生的居所啊。他既然是姓周,为什么那天告诉我他姓李呢?
小叶疑惑地看着我,道:“没错,我和我哥来过好几次呢,怎会弄错呢。”
院门紧闭,门上的绿漆班驳脱落,上面贴了一付对联:
时有客来,烹茶烟暖浮新竹;
闲无俗累,砚洗墨香舞落花。
字体秀峻高古,丰凝精健,一望之下,就知不是庸夫手书,心中赞叹不已。那天晚上,因为天色太黑,我没有注意到吧。
小叶正要伸手敲门,小院门就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长相平凡而气质絶尘的青年,这不就是那晚邀请我喝茶聊天的李先生吗?他依旧穿着那件白色对襟棉布衬衫,黑色的长裤,手执折扇,颇有仙风道骨的丰采。
我和小叶同时向他打招呼,不过她喊的是“周哥”,而我叫的是“李先生”。小叶一本正经地纠正我:“这位就是我哥的同学,你应该称呼他周先生才对。”
他露出温和亲切的微笑,道:“无所谓,周先生曾是李先生,而李先生就是周先生啊。”
小叶疑惑地看着他,我则向她笑道:“我们见过面,我就是没万万没想到,你领我来拜会的人,原来就是这位曾经给我指点迷津的先生。”
“哦,那就好办了,已经指点过一次,今天就再指点一下吧。”小叶很是欢欣,不过她还是对周先生刚才的话感到很费解,又追着问我:“是不是你当时听差了?”
我心里隐约有点明白,但更多的是懵然,只好求助地望向这位周先生。
他边引我们走进小院,边随口聊道:“我只不过一村野之夫,怎敢以陋见指点他人?我生性散淡好清闲,旧交新朋来访,自然要谈些琴棋书画,也算是酬缪闲情。宋人王洋,曾次韵友人诗,颇得闲适之高义,诗云:与君淮浦接乡关,闻道忙中也自闲。向似浮花真客宅,心归实地是家山。窗明笃耨朝烟细,榻静籧篨午梦残。更问前生李居士,南行今到几人间。”
我和小叶走在他身后,见他吟哦已罢,对视了一眼,表明心中都有所领悟。“更问前生李居士”这一句,透露出的含义不言自明。
小院里姹紫嫣红,花香弥漫。微风吹来,将花草鲜绿的枝叶抚动,却抖不落亮莹莹的纯熙阳光。我想象着他平日里徘徊在小园的花径上,心情一定是蔑视尘嚣的一种悠闲旷达。
走进简朴的正屋,那幅凤翥龙骧般的草书条幅印入眼帘。那天晚上来的时候,因为心事重重,没有仔细欣赏,今天能有机会再度相访,我当然要用心领略一番了。不过,今天的领悟并不比那天多,还是认不出几个字来。
周先生见我望着墙上的条幅凝神不动,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笑问:“张兄可看出此书的笔意?”
我脸上微红,摇头叹息:“别说笔意了,连字还认不全呢。这幅字到底写的是什么啊?”
小叶在一旁插言:“是字啊,我一直以为是什么符呢,周哥,你给我们讲讲啊。”
他潇洒地“刷“地一下将折扇展开,轻轻扇了几下,然后又”刷“地合上,手臂扬起,用折扇临空一点,面带葆和的微笑,朗声讲解道:”此乃白居易七律《读禅经》:
须知诸相皆非相,若住无馀却有馀。言下忘言一时了,梦中说梦两重虚。
空花岂得兼求果,阳焰如何更觅鱼。摄动是禅禅是动,不禅不动即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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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47
“好深奥哦。“小叶惊叹道,眼珠一转,眼波扫了我一眼,说:“你这么厉害,就给张寒松好好看看吧。”
他凝神看了我一眼,慢慢地将折扇展开,轻声反问:“看什么?我又如何可看?”
小叶语带娇嫩:“周哥,你装糊涂!他的事我全跟你说过的,你既有这本事神通,就帮帮他吧。”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柔声说道:“我本是一山野村夫,何来神通,况且透露天机,大不祥。”
“可是,那只什么鸟都要害他了,你这是行侠仗义,救人危难,是做好事啊,怎么会不吉祥呢。”小叶巧舌如簧,极力游说。
我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心中生起一丝不快,暗想:他还矜持上了,不给看,我还不用你看了,又不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非得求他。我于是对小叶说:“周先生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吧。”
他望着我笑了起来,说道:“寒松兄误会了,非是小可推三阻四,不肯效力,实在是有些事情我辈不可讨论啊。当然,在某些方面在下还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的。小叶刚才提到的恶鸟,我思虑再三,已有一初步推断,虽不中,亦不远矣。”
“哦?”我和小叶不约而同地喊出声来,怪鸟的来历是目前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他招呼我们入座,然后又取出了那套精巧的茶具,说道:“中朝雅望方簪笔,半日清谈共品茶。谈话时岂能无茶?”
我们只好耐着性子看着他不急不缓地展现茶道功夫。当清香四溢的茶水端上,他才又神态悠然地说道:“世间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江湖辽阔,藏龙卧虎。可惜,有些禀赋聪明之人,不遵正道,不修正法,剑走偏锋,渐入旁门左道。据传,世上有一法术,唤做‘驭兽术’,乃巫术之类,施法之人,可驱策兽类行事。然此术有损福寿,戕害自身,弊远大于利啊,故智者不为。”
我和小叶都直眉瞪眼地看着他,他却闲适地品起茶来,一时之间屋里陷入了沉寂。
小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这么说那只怪鸟是受人操纵的,他费这么大劲想要干什么啊?”
“此种法术威力极大,但施法时极其消耗精力,若无深仇大恨,应不会如此孤注一掷。”他顿了顿,眼睛看着我,闪过一丝迟疑,又道:“所幸的是,寒松兄得高人相助,不仅成功躲过劫难,而且重创对方。现在施法之人应该受伤很重,短期之内不太可能卷土重来了。”
“小叶拿来的那一小截手镯,取材于古老的槐木,且颇具灵力,不知你是如何得到的?”周先生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留驻在我的眼睛里。
我犹疑着吱吱唔唔地小声回答:“在一个酒吧里,一个陌生女人送给我的。”
“寒松兄是否接触过它的神奇?”他继续追问。
他的话使我回忆起有一天晚上,当我凝视它的时候,木头的纹理居然显示出一条街道,街道上还有许多商铺。我猛然醒悟了,手镯里面一定还藏有关于我前生的信息。可惜,它现在却已芝残蕙焚。
我懊恼地用手敲了敲脑门,沮丧地回答:“是的,但只有一次,当时我透过它看到了一些景象,后来好象是来了一个电话,就中断了……”
“是否还有些奇异的事情?也许这是寒松你的隐秘,不打算说出来?”他目光灼灼,点到了事件的核心。
我迎着小叶愕疑的眼光,咬了咬牙,道:“是的,我不想说,也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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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48
第二十七章:前盟
屋里静悄悄地,我低着头,不敢再看他们的表情,毕竟他们是好心地帮我,而我却不能尽吐实情,显得不够诚恳。不过,我确实不能说出来啊,此种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说出来对所有人没有任何好处。
“张哥……”小叶轻轻地欲言又止。
许久,小周先生悠悠地开口说道:“既然寒松兄不愿提及此事,那就揭过好了。”他轻轻地呷了口清茶,抬起眼端详着我的脸,似笑非笑语调幽幽:“观兄面相,红染额角,面犯桃花,想必近来有一场艳遇。”
我闻言发怔,凝思片刻,最近很少去迪厅酒吧,少有沾花惹草的机会,哪来的艳遇呀。心中暗自不以为然:高人也有失手的时候啊。于是我笑着摇头道:“周先生,这回你可说错了,这段时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简直堪比大家闺秀了,我倒是想有艳遇呢,哪有机会呀。”
他仍然很自信地微微一笑,道:“寒松兄也许是没有留意吧。此女圆脸庞,长发,个子较高。”
我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快速闪过几个人影,但一时还拿不准。他用手点着自己的脸颊,柔声提醒我:“此处还有梅花妆之痕。”
脑海里的人影倏然定住了,我暗叹一声:这不是齐思瑾吗?我以手支颐,望着他小声道:“这个人我是认识,但是我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有什么不妥吗?”
他没有回答我,以手指敲桌,一曲清歌唱了起来:“共讲真率,玉糁金齑脍。同萧散寄傲,樽罍倾北海。佳处难忘,约追欢须再。况风月不用一钱买。但回首。七虎堂中心欲碎。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
我心头一震,喃喃自语:“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
周先生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好象直穿我的内心,道:“既然前盟犹在,若君落花无意,万不可薄幸!”
我有些不自在,愤然辩解道:“我是答应她帮她个忙,但就算帮不成,也不能说是薄幸吧,我连她的手还没摸过呢,这两个字我可承受不起啊。”
他却淡然一笑:“原也怪不得你,许多事情你怎么会还能记得呀。这样吧……”说着,他俯身打开一个小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洁白小巧的瓷香炉,然后又抖抖簌簌取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包。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包展开,里面是一撮白色的粉末。他用小拇指挑出来一些,用一张黄纸包好,塞进小香炉里。
他将香炉递给我,郑重其事地说道:“选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绝对安静不会受到打扰的地方,将香点燃,也许你会看到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有些茫然,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小声嘟囔:“以前的一些事情?”
“前梦后梦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正好长松水石间,更忆前生后生事。”他低低地吟哦道。
坐在出租车里,小叶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偷偷地瞄着我。我伸出手掌,在她眼前上下呼扇,厉声喝问:“要看就好好看,怎么贼眉鼠眼的!”
她小嘴一撇,反击道:“你才贼眉鼠眼呢!看不出来呀,你还是一个藏有很多秘密的人呀,现在看你,真有点深不可测的感觉呢。”
我拉长脸苦笑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呀,我真怀念以前痛饮狂歌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小叶皱起鼻子狡黠地一笑,道:“现在有什么不好,还有桃花运呢!她长得漂亮吗?”
“幸亏她不漂亮,要不然就真陷进去了。听周先生后来的那番话,似乎很严厉呢。”我心中暗道。
正在胡思乱想,一阵歌声响起:好吧,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你的誓言可别忘记,不过一张明信片而已,我已随它走入下个轮回里。
我楞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我新换的手机铃声。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接听,居然又是齐思瑾。
“寒松呀,刚才我们科的计主任还有你们公司的姓席的那个黑猩猩,找我谈话,让我帮助姓席的小舅子进我们医院。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话筒里她的声音很是慵懒。
我没好气地回答:“帮不帮忙用不着请示我,他们找的是你呀,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小舅子找工作。”
“怎么跟你没关系,姓席的可是打着你的旗号来的啊。他说如果我能帮他这个忙,他就能让你当上副总呢。”
“呸!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呢,就一个办公室主任,还动不动张口闭口让别人当副总,真是黄鼠狼钻进磨房里,硬充大尾巴驴!”我破口大骂。
“可是,他说已经跟你商量好了啊。”齐思瑾的嗓音已有些颤抖。
“这个家伙可真没脸,他是跟我提过几次,我都没嘞他,这事又不是我能做主的,跟我这儿一个劲地磨叽什么啊。”我忿愤然,不过回念一想,也没必要冲她发脾气,毕竟她也是好意,于是语调压低了一些:“况且就是找到你,你自己能办吗,不还得找你老爸啊。”
“可是,万一他能在你们领导那说上话呢?你如果能当上个副总,再跳槽的话,职位上就能更高一级呀。”她好象还舍不得放弃。
“别听他胡吹,这个家伙说话要是有准儿,癞蛤蟆也能变成驴打滚儿。”
她好象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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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49
放下电话,一侧头,见小叶灼亮的目光盯着我。过了一会儿,她才幽沉地问道:“是‘桃花运’吧?”
我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头,谆谆教导她:“小姑娘,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啊,我和她是很清白的普通朋友关系啊,什么桃花棉花的。”
她眼珠转了几转,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的手机铃声是《寂寞沙洲冷》呀,什么时候换成《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了?”
“前两天换的,我觉得这首歌挺好听。”我忽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象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又开始昏迷不醒……”她轻轻地哼唱起来,“是很好听,但是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非得偿还上辈子的债呢?”
我怔怔地,无法回答。
回到公司后,我一直有些心绪不宁。小周先生所唱的“千里相思,幸前盟犹在”的歌吟声总在耳边缭绕,挥之不去。难道说齐思瑾是我前生的恋人吗?我努力回想初次见到她的情景。当时她留给我的印象并不深刻,我们给受工伤的工人小马办住院手续时,她和焦班长吵起来了,然后是我从中斡旋调停。不过她好象见到我后倒是一脸惊诧,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唯一记忆较深的是她颧颊上的那几点雀斑,有点象梅花,用小周先生的话讲,是“梅花妆之痕”。
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孔小姐领着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走进办公室。他中等个头,一头浓密的微微卷曲的黑发,麦色的皮肤,两眼炯炯有神。
进屋后,孔小姐只是冷漠地向我点了点头,然后便向那个青年介绍起我们物流部的基本情况。他目光散漫地扫了几眼整个办公室,显而易见,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孔小姐言简意赅地三言两语后,就把他介绍给我,说他是来公司实习的大学生,准备写一篇有关民营企业管理的论文。
一向冷漠的孔小姐居然做了这小子的向导,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握手寒暄了一阵废话后,他随口问了几句工作流程,然后就打探每个月采购量有多少。
“我们是以销订产,采购根据订单来,所以每个月的数都不一样。”因为这些数据也算是商业秘密,所以我便很敷衍地回答。
他很潇洒地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孔小姐。孔小姐于是面无表情地向门口走去,然后回过头来向我招了招手,我很狐疑地跟了过去。她极低微的声音:“是孙总的儿子。”
我点了点头,心里想:怨不得这么狂啊,原来是老孙头儿的儿子小孙头儿。
我走到小叶的身边,吩咐道:“把统计数据都调出来,让这位管理专家指导指导。”
面对这一堆枯燥的数据,小孙头儿只坐了几分钟就撤退了。
“哇,好帅啊。”他们前脚刚走,小叶就夸张地惊叹,“他是哪个学校的?”
我笑道:“有奖竞猜啊,你们猜猜他是谁。”
众人异口同声地问:“什么奖品?”
“请你们吃生猛海鲜!”我信誓旦旦地说道:“一人一碗海带汤。”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我公布了答案。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在惊讶之余,又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孙总的儿子这么精神呢,和他一点也不像呀。”“就是啊,孙总的脸跟倭瓜似的,儿子却是个帅小伙。”
小叶说道:“儿子都象妈,肯定是孙总的夫人漂亮。”
“漂亮?他老婆我见过一面,长得比他还难看呢。”我撇着嘴肃然道:“我估计啊,肯定是孙总对他夫人不忠。”
“别瞎猜了,就算他老婆长得丑点,也不能说不是她生的呀。”孟姐还是老成持重一些。
我抗议道:“我可没说这小子不是孙总夫人生的呀。”
“那你说孙总不忠是什么意思?”小叶刨根问底。
我喝了口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恰恰相反,我认为这个帅得不象话的家伙,不是孙总亲生的啊。”
孟姐提醒我:“玩笑越开越大啦!”
下班时,正要上班车,听到背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一看,齐思瑾站在门房处,粲然倩笑,向我招手。
我无奈地摇头,走了过去,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呀,好象我是事妈似的。”她眉宇微颦,声音转低:“找你非得有什么事不成?”
见她情绪低落,我赔笑道:“还不是让你吓的,一看都堵到单位门口来了,万一再拦上我的领导,参我一本,我就只有兜不了吃着走了。”
她似笑似嗔地乜斜了我一眼,然后就“呸”了一口:“我找你们领导干嘛呀,你又没红杏出墙犯什么生活作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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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49
“就是,就是,再说你找他也没用,他还包二奶呢。”我随口应付,一转念,才感觉不对劲,“嘿嘿,你怎么说话呢,什么红杏出墙的,那叫风流潇洒不拘一格!”
正唾沫横飞的时候,一扭头,看见一班车的人都在看着我。急忙狼狈地截了辆出租车,逃之夭夭。
“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妈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车上,我试探性地问齐思瑾。
“别胡说,我妈其实心地很善良的,你就放心好了。”她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手臂,道:“你这么帮我,我还没有请过你呢,每次都是你抢着付钱,这次说什么我也要做一回主人了。”
“好吧,就让你做回主吧,翻身农奴把歌唱嘛。”我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又道:“你妈那儿你还是留点意吧,上次用的是金钱,下次说不定就用暴力了。一会儿金钱一会儿暴力的,我可顶不住啊。”
她急忙安慰我:“寒松,你别害怕,我妈绝对不会使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她最瞧不起那样的人了。”
“不过,她总用金钱这种上三烂的手段,我也快抗不住了。”我馋涎欲滴地笑道,“上次她把银行卡在我眼前一晃,我眼睛都快直了,恨不得一把就抢过来。可是她也太小气了,一万块钱就想把我收买,你的身价她估得太低了呀。”
她脸色微变,但略一思忖,就恢复了正常,正色道:“我了解你,这种钱你是不会要的。”说罢,她随手提起缠在我手腕上的塑料袋,问道:“这是什么?好吃的吗?”
“真够馋的,是个小香炉,你嚼不动啊。”我见她又拉又拽的,急忙喊:“别弄倒了,里面还有一包香粉呢!”
“给人家看看嘛!”她越发好奇,连求带抢,硬给夺了过去。她小心地托起小香炉,赏玩了一会儿,然后就想取出里面的黄纸包。
我连忙制止,恐吓道:“不许动这个纸包,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是迷魂粉!你只要闻一下,立马神志迷糊,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给我存折,你就给,还得主动说出密码。”
“你少骗人!我才不信呢!”
我手捧着小香炉,做面对镜头状,深情地告白:“鬼迷心窍牌迷魂粉,文明的粉,团结的粉,行走江湖骗钱骗色必备用品。本市各大药店……均无销售。只有小店有少量存货,售完为止,欲够从速……”
趁我投入地表演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又给抢了过去,说道:“我偏要闻一闻!”
“好香啊,居然有点象龙涎香!”齐思瑾深深地嗅了一口,脸上流露出陶醉的表情,“阿嚏”,突然,她打了个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大喷嚏。促不及防之下,我躲闪不及,弄了一脸春风雨露。
我不由怒发冲冠,粗口险些脱口而出,以无上定力才控制住自己,“你真是照顾我呀,就这点肥水还舍不得给外人啊,你不会得了禽流感吧?”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则不停地道歉,赶紧从坤包里掏出面巾纸仔细帮我擦拭。我见她如此乖巧,也不好发火了,嘴里“哼哼”着很难受。
“怎么了?跟小猪似的,是不是心里还是不满意啊,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解气,就打我两下吧。”她一边擦一边温言宽慰我。
我斜了她一眼,道:“假装大方,明知道我是不会对女人动手的。”
出租车停在“柳曲桃蹊”饭店的门口。想起那次在这里与她假装网友见面的情景,我不禁笑了起来。
我正笑着,忽然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异样,她望着不远处的环岛公园,目光恍惚迷离,一付魂不守舍的模样。
我轻轻拉了她一下,问道:“看什么呢?”
她嘶哑的嗓音幽幽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那里是个乱岗子,荒草长得老高了,里面什么都有,野鸡、野兔还有狐狸呢。有一次,你领着我,打了一只野鸡,它可真漂亮啊,长长的翎羽五彩斑斓,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把我的眼睛都快晃花了。后来,你把两根最长的羽毛插在我的头上,说我象戏台上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呢……”
我听她说着一些怪诞诡奇的言语,心中一阵惊颤,急忙搂住她使劲摇晃了几下。她斜倚在我的怀里,不久目光渐渐清亮起来。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别堵在门口了,咱们进去吧。”
上次见面时那张桌台已经有人了,我们就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她轻柔地抚着额前的碎发,若有所思道:“刚才的感觉真是奇妙,我当时只是随意瞥了一眼环岛公园,脑海却突然跳出一幅景象,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尘封了多年,我想再看清楚一些,可是还是有些模糊……”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缓缓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想起小周先生所说的话,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小香炉,心潮起伏:难道齐思瑾真的是我前生的恋人吗?随即我又想起失踪的“她”来,心里喊道:不对呀,那个手镯怎么解释呢?我头昏脑涨地前思后想,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她突然轻声唱了起来,曲调哀婉凄艳,我瞠然瞪着她。“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消还颦,最断人肠。”她一手托腮,一手的指甲敲击着桌面打着节奏,眉目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佻达与落寞。
我干咳了一下,说道:“想不到你还会唱小曲。”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冒出来这个旋律,今天真怪啊!”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茫然地一笑,回答道。
气氛有些压抑,我又想不明白来龙去脉,于是便岔开话题,向她问起席主任的小舅子的事情。原来,今天席主任找到她,说要与她做一场交易,他首先负责将我提到公司副总的位置上,之后她则帮助他的小舅子进市医院。齐思瑾考虑这事并不吃亏,就应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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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0
我摇头苦笑道:“小姑娘啊,你还是太幼稚了。你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简单吗?这个副总并不好当啊!或许,席黑子与孙老头儿联手,能把我推到副总的位置上,可是他们一准是让我和林总去争去斗,无论谁胜谁败或者两败俱伤,他们都是得利的渔翁啊!”
齐思瑾却不以为然,红艳的嘴唇撇了撇,道:“反正有一年的试用期,如果他们对你使坏,我既然能帮他小舅子进来,我还能让他出去!况且,你还真想在那个小破厂子干一辈子呀,挣点资历后就跳槽吧。”
“萍水相逢,你花这么大力气帮我,我欠你的人情太多了,这个还不起呀!”我掐着太阳穴很痛苦。
她大方地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早就还了呀,你忘了,你先帮的我呀,我们是互相帮助啊!”
“这事我还是觉得不靠谱,那是俩老狐狸啊。”我正说着,手机又响了。看了看号码,心头一震,居然是歆馨。以前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去找她,她也根本不见我。
赶忙接听,话筒里却没有声音。仔细看了看,没有错,只好回拨过去,传来的仍然是:“您拨叫的电话没有接听。”
长嘘一声,把手机撇到桌子上,心想:可能是她不小心碰到了键盘,我又自作多情了一场。不久,电话又响了,还是歆馨,再一接,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我挠着头皮,冥思苦想。“是谁呀,逗你玩儿呢吧。”齐思瑾说道。
“是歆馨。”我有些无奈而丧气,此时,菜肴一盘一盘端上来了,我看了一眼手机,有气无力地说:“别管她,我们开吃吧!”
“你的手机铃声很好听啊。”忽然,齐思瑾象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电话,快速地在键盘上按着。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就又响了,《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的歌曲在喧闹的大厅里靡弱地奏鸣着。
她侧耳聆听了一阵,眼圈倏然一红,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你曾经对我发过的誓言都已经忘记了吧?”
我疑惑地说道:“怎么回事,说变脸就变脸,再说了,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誓啊?搞错人了吧!”
“赵俊贤,你还装糊涂!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就全忘了?那年在联峰山上,我们去拾柴禾,不期而遇,我问你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你说如果下辈子我们能再相遇,你就会娶我的!”
“哈哈,我说你搞错人了吧,我是张寒松哎,不是赵……”我笑到一半儿,突然一下子明白了,再也笑不下去了。
而齐思瑾也呆呆地愣住了,对刚才所说的一番话她也是惊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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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1
第二十八章:彼幻
我们面面相觑了许久,齐思瑾才诚惶诚惧言辞蹇吃地说道:“我……我今天是怎么了……”
我却已经洞晓了其中的原因,她闻了那包香粉,于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唤醒了前生记忆的片段。不过,我可不敢如此给她答疑解惑,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我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呀,刚才好象被什么东西附体似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张口就说了一堆胡话。”她见我沉默不语,更加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挤出一丝笑容,摩挲了一下她的头顶,温言道:“我那个小香炉里的香粉,是一个老中医给朋友捎的一味药,很贵呢,它的副作用就是体质弱的人会产生幻觉。在车上我就不让你动,你不听话嘛。”
“哦,可是我体质并不弱呀。”她好象接受了我的解释,又问道:“这药叫什么名字?中医就是古里古怪的,里面不会是有毒品的成分吧?”
我笑道:“你们西医逮住机会就攻击中医,其实你们都是同行啊,相煎何太急呀。按我说,是各有所长……”
“那是你这种对医学理论一窍不通的人才这么说,中医就是缺乏科学性……”她摩拳擦掌地准备开始辩论,我急忙截住她的话头,说道:“好了,好了,都象你这么想,中医真的要改名了,韩国人不是哭着闹着说中医是他们的,想要改名叫韩医。老祖宗的东西一件一件的,都让我们撇了,结果却让不相干的小瘪三儿捡走了,还自吹是他们自己的发明。”
她瞪圆了眼睛,很不服气,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阐述起西医的优越性来。见她谈性甚浓,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为了让她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我只好笑吟吟地洗耳恭听。
渐渐地她放开了,情绪又饱满起来,往日不羁的笑容与大胆的眼神再次浮现出来。而我的心神却慢慢地沉了下去,心中不断地重复一个名字:赵俊贤!原来我的前生叫赵俊贤!这个名字,有一种很熟稔的感觉,似乎不久前在哪里听到过。我细细地将我所认识人的名字筛了一遍,应该没有类似的。我有点茫然地望向前方的墙壁,上面贴了一张喷绘的图片,一个年青漂亮的女模特,一袭旗袍,优雅而矜持地站在摆满诱人菜肴的餐桌前。我骤然一惊,想起来了!是“她”呀!“她”与怪鸟搏斗后受伤,招呼我给“她”抹“花魄精”,当时我虽然醉酒,却仍听见“她”称呼我是“君玄”,现在印证来看,不是“君玄”,而是“俊贤”呀!对了,在那天雨夜,我凝视烛光悟前生,到最后的时候,分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俊贤,你还是想不起来?莲蓬山上的誓言就真的被烧成灰烬了吗?”
天哪!齐思瑾今天又提到了联峰山上的承诺。据我所知,联峰山就是莲蓬山啊,齐思瑾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齐思瑾终于发觉了我的反常,语气不安地问:“寒松,你怎么了?脸上白一块青一块的。”
我敷衍道:“我今天有点累,结帐吧。”
招来服务员,那个小姑娘却对正在翻钱包的齐思瑾一笑:“已经有人替您付过帐了。”
我们都很惊异,“是谁呀?这么好心。”四下张望着,也没有看到熟人。
小姑娘面带微笑,指了指大厅另一头的角落,柔声道:“是那一桌的客人付的帐。”
我站起身,伸长脖子眺望了一下,目光掠过拥挤的厅堂,顿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是歆馨!她与一个男子正在边吃边聊着什么,看样子很是亲密。
我强忍着酸意,对齐思瑾说道:“我过去看看,你稍等我一会儿。”
“是你朋友吗?我也要去看看,这是什么样的人物,现在居然还有掏钱不吱一声的人!”她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情。
“他们算不上我的朋友,你过去凑什么热闹啊。”我凄凉地说道。
穿行在喧嚣的桌台中,歆馨率先看见了我。她的目光似乎黯淡一下,向我招了招手,那个男子也回过头来。平心而论,这个小子倒也算是文质彬彬气宇轩昂,与我相比,差距并不甚远,身材并不高,但很壮实,剑眉星目,脸上架了一付无框的眼镜,一件蓝色的衬衫平平整整。
“歆馨,真是活雷峰啊,做好事也不留名。”我尽力装得很肃穆。
“怎么没领女朋友一块过来呀,我们比你们早到一步,眼见你们进来的。给你拨了个电话,可能你们正柔情蜜意呢,也就没看到我们吧。”歆馨的话里似乎也满是嘲讽。
不待我反唇相讥,她抢先给我们介绍起来。果然,面前这个小子就是那个哈佛的高才生,在济南一家外资企业高就。
坐下来,咸一句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歆馨露出我所熟悉的顽皮的笑容,道:“看你们进来时的样子,好恩爱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嘿嘿,已经领证了,到婚宴时,你们一定要来啊。”我强压怒气,缓缓地磨着牙说道:“你们也早点办了吧,否则夜长梦多,万一哈尔滨佛学院干涉了怎么办?”
那男子一头雾水,歆馨却娇娆地对他笑着解释:“他一直以为你是哈尔滨佛学院的呢。”然后她又对我说道:“我们也领证了,他是mba,你认为佛学院的mba学什么呢?”
“呵呵,mba的全称就是monkbehavioranalysis,翻译过来就是和尚行为分析啊!”我冷笑道。
回到齐思瑾身边时,我已是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当然也好看不到哪去。
她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劝慰道:“别生气了,就算他们不是你的朋友,毕竟还主动给咱们结帐呢,心地不错呀。”
“哼!他是比我有钱,可老子也不是要饭的,少在我这儿装大爷!一顿饭钱老子掏不起吗?走的时候,我甩给他们二百块钱,够了吧?”我感觉到胸口有点痛。
“唉,本来说是我请你,结果又是你出钱。”她柔静地说道,“那个女孩好象是歆馨啊,那个男的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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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2
我摸出一根烟来,叹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一门亲戚。”
“哦?什么亲戚?”齐思瑾好奇地盯着我。
“这门亲戚就是有点怪,”我苦笑道:“他和我女朋友结婚了。”
回到家里,我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今天的一天,真是好戏连台啊,我蓦地生出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就象小叶所说的: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呢?
齐思瑾并不是个傻孩子,在回来的路上,她装着无意地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上辈子我们之间有一个诺言,你打算怎么办?”看起来,她也已经有了觉悟,我胡编的那套说辞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是啊,我应该怎么办呢?在上一个轮回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放在茶几上的精巧的瓷制小香炉,在日光灯的照射下,闪着幽幽的淡白的微芒。
我拉上窗帘,关了灯,按照小周先生的指导,待火柴燃烧到木梗的时候,将其放在香粉上面。“噗”的一下,将熄的火柴扬起一小朵火苗,然后就再次黯淡下去。
屋里洋溢着异香,让人有一种飘飘然的舒适感觉,但是不久头脑就有些昏沉,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勉力支撑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浓洌的睡意,只觉得身体一软,就倒在了沙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醒了过来,眼前似乎一帧帧的景象与人的面孔迅疾地闪了过去,然后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幽暗中只看到了茶几上的小香炉,轻烟已不再飘袅,不过异香还未散尽,若有似无地馥郁着。
我疑云满腹,定了定神想要回忆刚才的所见所闻,此时,门铃又响了。深更半夜的,是谁呢?哦,对了,方才就是这该死的门铃把我吵醒的。
我透过猫眼,向外窥视,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我心里一惊又一喜,来人赫然是小保安史勇。
“你想得怎么样了?”将他让进来,我就迫不及待地逼问。他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因为客厅的灯刚打开,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想好了,我应该站在你这边,”他嘴里喷着酒气,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我也不要你的钱。”
“喝酒了?”我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不过你的工资我照付,不能让好人吃亏呀!说说吧,让你监视我的那帮人是什么东西?”
他发了一会儿怔,似乎欲言又止。
我有点不耐烦了,笑道:“怎么?不会是象电影里演的英雄人物那样吧,说什么:上级的姓名住址我知道,下级的姓名住址我也知道,就是不告诉你们!”
史勇没有搭理我的嘲诙,低着头想了一阵,才磨磨蹭蹭地反问我:“你还记得有一次,你请我喝酒的事吗?”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在那个饭馆里,有一个吃面条的男的,一直在盯着我们,你还有印象吗?”他接着又问道。
“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了件白衬衫,脸色蜡黄的,贼难看。后来,咱们走了以后,他还骑着个摩托车,一直追到燕山小区里面去了。”我回想起来了。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前面的住宅楼,道:“没错,就是他!现在他就在那栋楼里,租了一套房子,没白天没晚上的监视你呢!”
我不禁有些惊悸不安,“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监视我?”
“那次喝酒后,过了几天,他找到我,说是要雇佣我干点活,还不耽误我这份工作。一开始,我还高兴着呢,结果,确是让我记录你的行动规律。”他的头又低了下来,声音也渐渐小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让我想办法,看看你家里都有什么东西,重点放在阳台上……”
我打断他的讲述,追问道:“他们?还有什么人?”
“是个大胖子,吃得油光水亮的,说起话来牛得不行,我听那个人叫他什么颜经理。”史勇皱起眉头,显然对这个胖子很是看不惯。
我更是一惊:这个人是老颜啊!没道理呀,我没招他没惹他,为何他要对付我呢?
我急忙将老颜的外貌特征与史勇印证了一番,结论是毫无质疑,就是他。“这个纳拉古公司抽的是什么疯啊,专门派人盯我的梢,有钱没处躁了吧。”我喁喁低语,百思不得其解。
“张哥,住在前面楼里的那个人,好象与这个大胖子不是一块的。”史勇提醒我,道:“有一次,他们把我叫到一个茶馆里,问了我一些事,又交待了一些工作。我听大胖子对那个人说,你们老板来了没有。”
我沉思片刻,试图将各种思绪拢到一起,看来,要对付我的人有两股势力。一股是老颜,另一股是谁呢,难道与持刀行凶的那伙人有关吗?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问道:“有一天晚上,你和一个人,想必是那个蜡黄脸吧,拿着手电筒往我家照什么呢?他们让你看我家阳台上有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
“有一夜里,我看见你家阳台上好象站着一个人似的,还发着光,觉得挺奇怪的,就跟他们说了。他们还挺重视,马上就安排人,让我带着看。结果那天晚上,又好象什么也没有了。”他吭吭哧哧地回答道。
是‘她’在疗伤啊,我心头一黯,‘她’现在在哪里呢?
默然良久,我想起自己的疑兵之计,带着笑意问他:“最近你们观察我家阳台,看到点儿什么啊?”
“是啊,张哥,你家有什么宝贝吧,我们看了好几天了,你家阳台的上面,好象有一片彩光。”他眼巴巴地向阳台上张望着。
我得意地一笑,道:“哈哈,我家的宝贝就是我啊,我是得到上天眷顾的人,天天有六丁六甲守护着,是不能得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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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3
突然,他的神情有些惚慌,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的墙壁,给人一种似乎丧魂失魄的感觉。还没等我询问,他语气疚愧地说道:“我曾经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能原谅我吗?”
“嗨,只要你答应帮我,这件事就过去了。”我见他心里如此愧疚,不禁也有些感动。
他喃喃地说道:“俊贤哥,你待我那么好,我却出卖了你,我……我真没脸见你啊。”
我一个激灵,凝视着他,他黜黑的脸庞渐次模糊,不久又慢慢地清晰起来,但是原来的圆脸却变得方正起来,肤色也白皙了,象是敷了粉似的。这张脸好熟悉啊!
“你就是那个告密的人?我几乎找了你一辈子!”我冷冷地叱问,语调之阴冷我自己都有一丝惊惧。
他虽然有些畏怯,但却勇敢地抬起了头,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是的,是我向日本宪兵队告的密,说你曾经杀了一个日本浪人……”
我心里涌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怨忿与暴戾,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扯了过来,我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喊道:“为什么你要害我,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
他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喃喃地说道:“我听说总和佐藤混在一起的那个高丽棒子,到处宣扬说他在佐藤死的那天,看见过两个人去了‘狗窝坡’,我心里就害怕了……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蕙敏。”
“蕙敏?”我的脑海里乱做一团,异象纷纭芜杂,几个女人的影象走马灯似的来回闪荡,晃得我目眩头晕,筋疲力倦,手上也没劲了,只好松开他的衣领。
他突然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用手揉了揉被我勒红的脖子,又念叨起来:“我是嫉妒啊,嫉妒蕙敏喜欢你,所以我一心想的就是把你们拆散。令我想不到的是,你真正喜欢的人却是嘉妤,正准备向她求婚呢。可是我知道的太晚了,这些事是你逃走以后,我才听说的。”
嘉妤?我的耳边遽然一声惊雷,眼前浮现出来一张清秀的女人的面孔。一幅幅景象象过电影一样展示着:挂着“拂云斋”牌匾的店铺,我和她牵着手在海边漫步、在山间小路徘徊,我们在一起喝咖啡吃西餐,在一棵老树下浓情私语。
正一片茫惚之时,一缕清湛幽隽却又叹息似的歌声飘了过来:
你知道你是谁?
你知道人生如蕊?
你知道秋花开得为何沉醉?
吹吹!吹吹!
你知道尘世的波澜,
有几多温凉的泪?
你讲讲啊:脆,脆,脆!
“俊贤哥,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他哀求而嘶哑的嗓音又打破了我的心醉魂迷。
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斥责:“就算我真的和蕙敏好,你这么做也太卑鄙了!”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的梦魇,一生的痛苦,一生的疚愧啊!”他哀叹道。
一阵凉风从阳台吹了过来,他打了个冷战,眼珠动了几下,好象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呆怔怔地四下看了看,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恐惧地小声说道:“怎么回事?怎么胡说八道的。”
我也是心头一阵巨震,激愤的情绪象海潮般退了下去,再看他时,还是纯朴黝黑的面庞。我随即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瞥了一眼茶几上雪白的小香炉,仰倒在沙发靠背上,轻声说道:“有时候,胡说八道也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呀。”
记忆就象一堆五彩琉璃的残片,我仿佛间已经合对上了几块。我想起来了,在他来之前的那一段梦幻里的旅程。我好象是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地铁车厢里,除了我,周围没有一个旅客。列车飞快地行驶,车窗外是无边的黑暗与沉寂。偶尔车速会慢下来,外面闪过一些景物,或喧闹的市井,青翠的山麓,觥筹交错的宴会;渐渐地,兵荒马乱中的难民迁徙,凄厉的空袭警报后混乱的情景也开始出现了。不过,出现最多的还是人的面孔,有男人,也有女人。
我又看了一眼史勇,他正惶惑地揉搓着双手,本来颇为灵动的大眼睛茫漠地凝视着客厅的墙壁,一付魂不守舍的痴呆模样。这个家伙,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薛崇武,一个公子哥,其父是港口的一名高级管理人员。其实,在我做梦的日子里,曾经有数次梦到过他,算是我前生的一个好友。在那次打猎的时候,我开枪击毙了日本浪人“癞皮狗”佐藤,与我同行的就是他。陪着我去“杏春里”逛窑子的也是他,我记得他当时还很风趣地说了一句: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婊子。但是出卖我的恰恰也是他,亏得在日本人抓我之前,我得到了信,寅夜坐船逃亡到山东,赶上我还晕船,一路上吐得翻江倒海淅沥哗啦。
他侧身探头探脑地瞟了我一下,见我怒目横眉地瞪着他,吓得一缩脖子,又做正襟危坐状。
耳畔突然响起小周先生的吟哦之声:前梦后梦真是一,彼幻此幻非有二。我使劲地搓了把脸,试图将不愉快的情绪甩掉,毕竟现实的问题比算前账更重要。
我故做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背,尽量柔和地说道:“虽然你做的这些事不太厚道,不过既然弃暗投明了,我也就不多追究了。以后,你要想办法探听出他们的计划和目的,做双面间谍嘛,当然要有吃里爬外的革命精神。”
史勇临走时,我塞给他四百块钱。起初,他死活不要,但是在我轻飘飘的一句“你哥找到工作了吗?”之后,他就不再坚持了,有些羞涩地将钱放进口袋里。
他收钱以后,我才放下心来,叮嘱他对方如果一有新的动作,就第一时间通知我,然后又编了几条假情报,比如说我家阳台半夜有火球直冲天际,由他反馈回去,就算吓唬不住他们,也得让他们绞尽脑汁地琢磨几天。
史勇走后,我站在阳台上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让小保安传递假情报,固然可以震慑一时,赢得一些喘息的时间,但是并不能维持很久,必须趁早将我的对手全部挖出来。暗中对付我的人,除了老颜,还会有谁呢?老颜这个无耻的汉奸,我也没影响他挣钱,他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谋害我呢?脑中忽地一闪,一个念头蹦了出来,对呀,他既然是汉奸,肯定要为小日本服务啊!老六条的前生既然是“癞皮狗”佐藤,他会不会也通过什么办法认出我这个凶手来呢?
我一连打了几个大寒战,脑门上却渗出了淋淋的冷汗,我猛然记起有一次与齐思瑾在“竹荻”茶吧外等车,看见两个六条搀扶着一个高而瘦的老头儿,他那付丑陋凶恶的尊容象是被火烧过似的!我终于明白当时为何觉得他面熟了,是因为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鸷戾和与怨毒,与那只怪鸟的眼睛何其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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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4
第二十九章:交易
“张哥,那个什么粉你用了?”我刚一下班车,小叶就带着一脸的求知欲,扯住我急切地问道。
我点点头,边走边简单地讲述昨晚的情景。正说得热闹,迎面遇到了孔小姐。她冷冷地说道:“张寒松,得恭喜你了。”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随口道:“喜从何来啊?”
她扫了我和小叶一眼,嘴角上挂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好似讥讽又有些惊奇,“反正有好事。”说罢,她便匆匆而去。
我和小叶面面相觑,她耸了耸肩膀,于是我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走进办公室坐下后,看着她略微失望的表情,我笑道:“可不象你想象的那样,香炉一点,上辈子的事就跟放记录片似的,事无巨细演一遍。其实,也就是看到了一些片段,我还得费心去猜去悟啊。”
今天是给供应商打款的日子,许久不见的颜胖子也来了,一进屋就跟我热络地聊起天来,完全不象是心存芥蒂的人。
我不阴不阳地问他开什么车来的,想勾起他爱车报废的痛苦回忆。果然他先是蹙了蹙眉,而后故做洒脱地说道:“一辆旧桑塔纳,抵帐抵过来的,这一阵资金有点紧,等过了这阵,再买辆好车。”然后,他又开始抱怨起行人和骑自行车的人素质太低,总是和机动车抢道,“据专家们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中国城市环境污染不是由汽车造成的,而是由自行车造成的!加强环保,应该减少城市中自行车的数量,看来此话不假呀。”最后他以一个惊世骇俗的假说结束了这场正义的声讨。
孟姐奇道:“这可透着新鲜呀,自行车也不烧油,怎么会污染环境呢?”
“因为自行车总与汽车抢道,阻碍了汽车的正常运行,速度根本提不起来,跑不了多远就得刹车,然后又是启动,这时候汽车排放的污染物就比较多。”颜胖子不徐不疾谆谆教诲。
“这是谁的伟大发现啊,真强,真是新千年最神奇的发现,见过强词夺理的,但是没见过这么强的!”小叶也由衷地赞叹。
“专家的脑袋真是让砖头给夹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更无耻,没有最无耻。”我笑着插言,“如果按照这个说法,就应该把马路全圈起来,不许行人和自行车上路,公路等级全是f1赛道的标准,路上跑的都是几秒钟之内就能加速到300迈以上的好车。”
颜胖子有点尴尬地陪着笑,不敢再接茬了。
我转过头,对他说:“老颜,下回你再买车也买辆好的,要不然上不了路多亏啊。买车就别买日本车了,不结实不说,还透着不上档次,让人觉得狗肉上不了席。买车呀,就得买宝马,要不买奔驰,撞个把人还没啥事。”
“兄弟,你就忽悠我吧,啥车也不能撞人,那得赔钱呀!”颜胖子亲密而友好地拍了一下我的腿。
我笑道:“一看你就没好好学习吧,新闻上都说了好几起了,宝马奔驰撞完人后,连停都不停,一踩油门扬长而去,那叫一个牛!有人把《东北人都是活雷峰》那首歌给改了,专门歌颂这件事。”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摆出又酷又帅的歌坛巨星的姿态,怪腔怪调地唱起来:
老张骑车去上班,撞了;
肇事司机耍流氓,跑了;
多亏一辆救护车,
送到医院太平间,嗝了。
老张媳妇请他上法院,
赔得多了他不干,
他说:
俺们宝马跑得忙,
谁敢挡道就灭亡,
俺们宝马脏了保险杠,
一根就抵你一套房;
俺们撞了人呀心不慌,
俺们就是活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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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4
小叶笑得乐不可支:“张哥,你太能耍宝了,这是从哪儿听来的,笑死我了!”
我冲她一瞪眼,喝道:“翠花,不服撞死你!”
整个办公室顿时笑得人仰马翻锣鼓齐鸣,我不动声色地偷眼扫了一眼老颜,他很温文尔雅地浅笑着,边笑边掏出手机摆弄着,很有点自得其乐的意味。
我将打探他口风的想法强行压制住了,史勇这张牌轻易是不能露的。正沉思着想要如何敲打他,看见孔小姐站在门口向我招手。
“孙总请你去呢,”她依然是很严肃的样子,又道:“张寒松,就属你们办公室热闹,你每天都给他们讲笑话吧,不过以后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我有点眼跳心惊,老孙头儿这么快就要向我下手了?急忙问道:“怎么,要辞退我了吗?你早晨说有喜事,不会就是这事吧?”
孔小姐嗔目流眄,问道:“你是对你自己,还是对我没信心?”随即又以弄月嘲风的口气说道:“我难道是乌鸦吗,报个喜信别人却当个丧信。”
我不敢大意,旋即谄笑道:“当然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啊,孙总每次叫我,总会训我一顿。不过我还生怕他哪天不训了,而是表扬我一顿:年轻人,要是没有您,我不知道公司今后的前景会怎样,可是从明天起,我们打算这样来试一试!”
她诮然一笑,又横了我一眼,道:“你还真是有意思,要不叶柳梅整天围着你转呢。”
我听她如此措辞,略一愣神,正要说话时,却已经来到孙总的办公室前。
空旷的房间里,除了孙总,还有一个英俊年轻人,赫然便是孙总的帅公子。我觉得他们爷俩不怀好意地望着我狞笑着,那种虚假的表情有点象食人族的微笑。
孙总的开场居然真的表扬了我一番,不过,没有谈到试一试的事情,而是暗示我的职位要提升了。当然这一切是在周董事长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指示下,在他科学管理独具慧眼的选拔下,才能有了我的大好前程。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有如行云流水般自然将话锋一转,提到了未来物流部经理人选的问题。他的建议是,暂时由我代理,在这一段时期内挖掘培养优秀的物流管理人才。
最后,他指了指帅小伙,悠缓而坚定地说道:“这位孙小涛先生,是名牌大学管理专业毕业生,这段时间先到你们部实习,也算是加强公司物流的力量。这几年,公司在人才机制上有一点小问题,未能充分有效地挖掘员工的潜能,拿你们物流部来说,除了你以外,其他的员工都比较平庸。”
我恍然大悟:这个老狐狸,他早就安排上阵父子兵了,还一直兜圈子。*,让这种太子党搅进来,还真是不好玩了。
老孙头儿这个举贤不避亲的口风一露,当着他的面,我就不能有反驳或推脱的动作了,老家伙一向谋定而后动,必有雷霆手段应付各种阻挠。况且他们愿意折腾,我一个打工的又何必诤言死谏,惹得领导意兴阑珊心中不快呢。
我只好装模做样地表达了一番拳拳之忱,言辞之虚情假意,自己心下赧然,而他却面带欣赏的微笑,频频点头。
领着孙小涛,从孙总的办公室刚一出来,门外一个人一把就拽住我,吓了我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席主任。他一脸谄媚,笑道:“小张,要升官了,什么时候请客啊?”
我学着孙老头的阴冷表情,说道:“这还得感谢你的大力帮助啊,给齐护士打电话了吗?你要小心啊,他们这种有权势的人,一贯的风格就是翻脸无情,辣手催花。万一到时候,这个交易作废了,耽误了你小舅子的前程,你就算吃多少云南白药,都无法弥补内心的创伤了!”
他黑脸上露出一丝疑惧,闲扯了几句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老颜居然还没有走,在我向众人宣布孙公子正式加盟后,他将我招呼到一边,小声说:“晚上有时间吗,聚聚吧。”
我笑着摸摸他的熊背,调侃道:“别浪费金钱了,说不定我哪天就光荣下岗了,你要是有时间,多跟那个新来的小朋友亲近亲近。”
他警觉地瞥了孙公子一眼,又道:“两码事,说起来咱哥俩儿也好几年交情了,不是图你职位的高低。况且渡野田的小六条,托了我好几次,想和你聊聊……”
我当即打断他,道:“这事免谈,我和小鬼子没有共同语言。我也奉劝你一句,别跟日本人走得太近了,没你好果子吃。”
“日本人也不都是坏人。”他辩解道。
我冷嘲道:“是啊,在他们举起屠刀之前,看上去好象还是有个人样的。”
连哄带撵地将老颜送走了,扭过头,看见孙公子一只手在小叶的电脑上飞快地点着什么,另一只手抓着一把票据,而小叶则站在一边,颦眉蹙额,一付既恼烦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急忙将他叫到一旁,小声道:“打起点精神来,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这个家伙就该当物流部的经理了。”
“张哥,那你呢?”小叶紧张地盯着我。
“他们口头上说要提拔我,不过我觉得失业的可能性比较大。”我苦笑一声:“现在这个部门经理的宝座已经易主了,没看那个主人翁正在抓紧熟悉业务呢。”
小叶小脸一沉,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冷哼道:“哪有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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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5
我正色劝戒她:“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你可不要螳臂挡车啊,况且这小子长得这么帅,你得多发扬点怜香惜玉的精神呀。”
孙小涛一整天都泡在小叶的电脑上,剑眉倒立,一脸严肃,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问我几个业务上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象以前那样海阔天空地聊天了,屋里颇为沉闷。下班铃声响起时,别人都欢天喜地下楼去了,他依旧岿然不动。
我交代了几句,见他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脑屏幕,也不怎么搭理我,于是就留下一套钥匙,赶紧溜之大吉了。
刚跑上班车,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很动听,清脆而柔滑。
“你是张寒松吗,我是艳丽。”
我楞住了,半天没反应,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一点印象。
“我是齐思瑾的同事。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个面吧。”她温婉地解释。
起初我很迷惑,然后心里便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是不是齐思瑾出事了?”
“她没出事,而是你们出事了!”电话那头好象是一声叹息。
晚上九点,我按约定赶到建设大街上的一家酒吧里。屋里灯光暧昧而靡丽,音乐颓纵而悠婉,予人一种迷朦的情调。
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单身的女人,正要找个座位,身边一束娇娆的女声:“张寒松!”
侧头一看,就在我旁边,坐着一个纤巧的女人,面孔隐藏在昏朦的灯光里,看不甚清,但可以肯定,是个陌生人。
“你是艳丽?”我迟疑地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她俏声道:“我们在医院见过面,你难道忘了吗?”
我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光线实在是太迷离了,只觉得她绰约丽姿,好象是个美人,不过确实是没见过。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恐龙之姿,也称艳丽。”她见我默不作声,便又轻轻笑道。
我恍然大悟:“噢,我想起来了,是见过。”有一次我去医院的值班室,齐思瑾正好和她交接班。随即我察觉到异常,惊讶道:“你做人不厚道啊,怎么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呢?”刚才她说的那句话,赫然就是我和齐思瑾闲聊时,挖苦她长相的一句评价。
“你还有脸说我不厚道,我当时正好出去,听见你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说坏话就说吧,还那么大声,全医院的人都听见了!”她愤然反击,不过声音依然很甜美。
我凝视着对面的女人,柔和的脸形,弯而长的秀眉,亮闪闪的眼睛,怎么也不能和那天所见到的恐龙护士划上等号。心道:怪不得哲人说过,昏暗的灯光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
我突然想起上学时,同寝室老马的悲惨遭遇。他在周末舞会上,认识了一个自动化系的女生,觉得长相尚可,就当场领了出来,围着学院转了好几圈。期间,借机又拉手又亲嘴的,节目整得既热闹又精彩。回到学校后,兴犹未尽,恰好被自动化系的男生看到了。第二天,他们找到老马,嗤嗤怪笑:你是不是要投身慈善事业了,真是梦回侏罗纪啊。当时老马正郁闷呢,他刚才打水时,已经见过那个女生了,正在反思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听到这帮损友的嘲笑,老马喟然长叹,说出一句千古名言:都是灯光惹的祸啊!
“哼!很好笑,是吗?我真的有那么丑吗?”艳丽有点恼羞成怒了,语调渐渐高起来了。
我急忙解释:“误会,误会,那天我得了针眼,眼神不太好使,我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了……”
“什么?”她拍了一下桌子,眼睛更加晶亮,上身一挺,眼看就要站起来了。
我当即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岔开话题道:“齐思瑾说你是个才女、诗人,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哼,算你还有点眼光。”艳丽闻听此言顿时就心平气和了。看来,女人也是很有理性的,如果面对她们实话实说,往往可以得到理解与原谅。
此时,背景音乐换成了悠扬的圆舞曲,她优雅地端起葡萄酒杯,眼睛凝望着幽暗的前方,做作地忧伤轻吟道:
是时候了,花儿在枝干上发颤,每朵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
音响和清香在暮霭之中荡漾;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
每朵花都在吐香,像个香炉一样;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
忧郁的圆舞曲和倦人的晕眩!天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我看着她矫揉造作陶然自醉的样子,感受到周围酒客的目光压力,只能无可奈何地鼓掌,一心想打断她的吟诵,道:“好精彩的打油诗啊!”
她没有理会我的插科打诨,嗓音继续深情地颤悠:
小提琴像一颗伤痛的心呜咽,一颗柔心,憎恨太虚黑暗茫茫!
天空又愁又美,像大祭台一样,太阳沉入自己的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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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6
“扑哧”,旁边一桌上的一对男女,可能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自命风雅的酸劲,笑了出来。
她这才停下来,似乎斜了他们一眼,鄙夷地嘀咕道:“有什么可笑的,真俗气!”
“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咱们这里是小地方,文化品位不够,没有几个人能领会你的阳春白雪。”我勉力劝解一番,又道:“你今天约我出来,不是给我背诗来的吧?齐思瑾到底怎么了?”
“她被家里软禁了,上下班都是车送车接,哪都不能去。”她终于转到了正题,“杨姨让我出面,与你做个交易。”
我奇道:“杨姨是谁?”
“就是小瑾的妈妈。”
“哦,就是那个老娘们儿啊。”我问道:“齐思瑾知道你的使命吗?”
“知道的,她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她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推到我面前,道:“杨姨说了,什么时候你同意不和小瑾交往,小瑾才能恢复自由。当然,你也会有所补偿,卡里是两万元钱,只要你同意,这笔赔偿金就是你的。”
我冷笑了几声,这些自命高贵的上等人,就没有别的文雅一些的招数吗?“杨老婆子她自己怎么不来?”
“谁?”她疑讶了一阵,才醒悟过来,“咯咯”地笑起来:“杨老婆子!我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称呼小瑾的妈妈呢。”笑够了,她说道:“她说你太粗鲁太疯狂,不想和你见面了。”
我掏出一根烟,默默地抽了几口,心中千回百转,最后终于下了决定:这件事确实应该了断了,就算前生我对她有什么承诺的话,今世恐怕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你认识小虎吗?”我仰靠在椅背上,吐了几个烟圈,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挥手将烟雾驱散,淡淡地说道:“认识啊。”随即自问自答:“你怎么知道他的?哦,对了,为了小瑾,你们在医院打过架的。”
我苦笑不已,不过也不想解释了,又问:“他为人如何?和齐思瑾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上进的好青年,待人很热情也很诚恳,是小瑾青梅竹马的好朋友。而且一直对她很好,小瑾对他也很好,直到你出现。”虽然酒吧里很昏暗,我还是看到了她脸上黠诡的笑容。
“你这么说好象是我第三者插足了?”我很不满意,脸上也有点发烧。
“不是好象,事实就是如此。在你异军突起之前,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据我所知,小瑾在十六、七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极大的挫折,是小虎帮助她走出了困境。所以,杨姨特别喜欢他,对他象亲生儿子一样。”她继续猛烈轰击我的精神防线。
突然,我的脑界深处隐隐有些刺痛,然后似乎浮现出一个苍老的妇人,脚畔放着一捆枯柴,穿着一身发白的打了好几块大补丁的蓝色劳动服,面色黎黄,纹缕丛错。可是她的双眼却颇明亮,望着我,干涩的嘴唇一张一合,好象在说着什么。我竖起耳朵,依稀是附近县里的那种不会卷舌的口音:“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如果来生有缘再相遇,”我心里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好象回答道:“我一定会选你当老婆。”
“那好吧,下辈子见,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下辈子见。”我恍?U中重复道。
“张寒松!”有人摇晃着我的肩膀,睁开眼,艳丽焦急地说:“你怎么了?病了吗?”
我四下张望,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幽晦的酒吧里。我用手指敲着脑门,定下心来思忖了一会儿,明白了刚才不小心又陷入了前生的记忆片段里。结合那晚齐思瑾在“柳曲桃蹊”里说的那段疯疯癫癫的话,应该是所谓“前盟”的出处了。看来,我真的对她有过承诺。
“好点了吗?喝点水吧。”艳丽见我默不作声,又关切地招呼我。
我掐掉只烧了一半的烟,强笑道:“没事,刚才只是走神了。”
她疑惑地看着我,道:“刚才我似乎听到你说什么下辈子……”
“你相信轮回,相信有前世今生吗?”我反问她。
她口气坚定地说:“我不信,那些都是封建迷信!”
“哈哈,没想到啊,一般女诗人都多少信一点呀。”我本来想旁敲侧击地征询她的看法,不过她这么信奉科学,我无从说起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这有限的人生应该如何把握呢?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她又多愁善感地朗诵起来:“半死的月下,载饮载歌,裂喉的音随北风飘散。吁!抚慰你所爱的去。开你户牖,使其羞怯,征尘蒙其可爱之眼了。此是生命之羞怯与愤怒么?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
由于欠缺与女诗人打交道的经验,此时我只能摇头不已徒唤奈何。待她抒情已毕,我决定还是要办正事,将眼前那张银行卡又推了回去,道:“这钱我不能要。”
她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你还不准备放弃吗?”她的目光一下子锋利起来,又道:“你要切身为小瑾考虑一下,她现在都已经失去人身自由了!”
我嘿嘿傻笑道:“主要是嫌钱少,如果我收下了,齐思瑾岂不是才值两万块钱吗?这种上等货色,才给这个数,实在太掉价了吧。”
她“砰”地一下拍案而起,大声道:“张寒松啊,没想到你这么龌龊!”
酒吧里的喧闹声倏忽间消退了,不同角度的目光都射了过来,而且一概很诡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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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7
第三十章:憔悴
艳丽突然翻脸,出乎我的意想之外,女诗人难道都缺乏幽默感吗?我尴尬地一阵抓耳挠腮,最后在公众的压力之下,只能低声下气地抚慰道:“艳丽,好眼力呀!真是独具慧眼一针见血!平日里我就总觉得哪有点不对劲,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是到底是怎么不同,就一直没搞清楚。今日听君一席话,太精辟了,简直是胜读十年小儿书!不过,麻烦您坐下好不好,免得您后面的同志,无法欣赏到洒家龌龊的尊容。”
“嬉皮笑脸,油腔滑调,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抚了抚胸口,很有些义愤填膺。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又坐了下来。
“我真为小瑾感到不值,她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甩了小虎,找了你这么一个贪财无义的家伙!”艳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杯墩在桌上,忿忿地说道。
这个酸不溜丢的小丫头片子还来劲了,真是给她点春风,她就敢出墙。我心里感觉不爽,没有理会她的攻击,很冷漠地说道:“根据齐思瑾自己的陈述,小虎好象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完美,不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请你转告老杨婆子,想要我与她闺女断绝关系,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她口气里充满了嘲讽:“是要加钱吧,你认为小瑾值多少钱?”
我啈啈冷笑,道:“虽然我很喜欢钱,但我又不是绑匪,勒索不是我的专业,就算了。我的条件是,既然要我断绝关系,那小虎他也得断绝,要断绝大家一块断绝,泡妞面前人人平等嘛。”
她呆怔住了,显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良久,才讷讷道:“这不是同归于尽吗,你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我不想多做解释浪费口舌,便哂谑道:“没想到啊,女诗人的想象力这么匮乏!展开你想象的翅膀,飞啊,飞啊,不要朝两边看,你就会融化到那蓝蓝的天空里。”
我们沉默着一前一后从酒吧出来,她回过头,望着酒吧外墙上的广告词“只出售浪漫,不预约爱情”沉思了片刻,对我说道:“浪漫可以花钱买到,而爱情却不可预测,我有点同情你了。”
我耸耸肩膀,“在里面你大呼小叫的,别人还以为我是色狼,出了门又你同情上了,有什么用啊?”
“我为曾经的误解郑重向你道歉。”她还算明白事理,彬彬有礼地表达了歉意。
“算了,反正骂也骂过了,侮辱也侮辱过了,”我心有不甘地说道:“要不是看着齐思瑾的面子,我真想顶你几句,让你当场就一头撞墙上。”
她很嚣张地笑了起来,“你就吹吧,在屋里众目睽睽之下,你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劲地拍我马屁呢。”
“别不识好歹,我那是让着你,”我愤然道:“我只要说一句话,你绝对就受不了。”
她不服气地说:“我不信!别说一句,就是一百句,也没事,我的抵抗力是很强的。”
“大家给评评理,就她,一宿二百块钱,值吗?”我阴笑道。
她懵懂地愣在原地,许久后才飞起一脚,大叫起来:“张寒松,你个大流氓!”
我早有防备,站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得意洋洋地观察她的反应。她这一脚,角度不会超过三十度,距离离我有两米之遥。
艳丽狂风怒号着,截了一辆出租车,落荒而走。望着远去的车影,我是抚掌大笑,通体舒泰。
胜利班师回到家里后,我怡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对自己借力打力,一举解决了一个长期困扰我的问题而自鸣得意。渐渐地,自满的情绪突然变得散淡了,心中生起一丝阴翳。齐思瑾设计的“金蝉计划”本意就是要摆脱小虎的纠缠,所以我提出这个条件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是,似乎还是有些不妥。前生的约定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好象还不是全部,不知道齐思瑾能否接受我的安排?
我有些烦躁了,看来什么事情都不能太往深处想,否则就会自寻烦恼。看了看时间,才十点多,还是去“拉斯维加”玩玩去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了。
刚走出楼道门,见前面急匆匆地走过一个穿绿色长裙的女子,看背影,有点象宋春。我记得上次高树奇说她回老家了,难道回来了?
远远望去,她好象是奔向花园的方向,如果是宋春的话,那看门老头也应该回来了。我想起那个种满荷花的小池塘,以前我曾在那里见识过异相,现在再去看看,不知道会见到什么呢?
来到花园门口,铁栅栏门上依旧是铁锁把关。花园里面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夏末幽沉的夜色中依稀传来淡淡的草叶的清芳。我趴在栅栏上往门房看去,暗沉沉好似废墟,并没有灯光的痕迹。
可能是刚才看花眼了,那个女人不是宋春。转身正要离去,微风吹来,隐约从里面飘来几乎细不可闻般的茫渺歌声:
万仙同驾碧云翔,容与人间散异香。
梅似前贤长隔世,酒真同气莫相忘。
咦?我揉了揉耳朵,侧头凝神聆听。应该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嗓音,虽然芊弱柔美,却很有些林籁泉韵的意味。歌声停歇片刻,又响了起来:
流莺梦断惊风雨,落月魂销映雪霜。
春暖日长无一事,飞花片片倚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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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8
余音散去,再听,只有风吹过草树的“沙沙”之声了。
这个花园还真是有点古怪啊,夜半歌声,荷花池中的倒影,还有那些被人摘走的莲蓬,我觉得应该进去探寻一番了。
我正在寻思从何处翻越的时候,听到一簇极其轻细的脚步声向大门而来。我吓了一跳,急忙躲进墙角的阴影里。
一个淡蒙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纤绮袅娉,亭亭款款。她好象没怎么动作,就将铁栅栏一侧的小门打开了,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
晚上虽然没有月亮,但是借着附近楼宇里散出来的灯光,她的面容依稀可见。刚才,我并没有看花眼,她就是宋春。
我提起的心一下放了下来,抹掉脸上冒出来的些微虚汗,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不过,我立即又有了一个新的疑惑:她大晚上到花园里干什么来了?方才的清歌是她唱的吗?回想起与她来往的几次情景,我突然觉察到眼前这个人是个非常奇秘的女子,大不寻常。
“嫂子”我轻轻地叫了一声,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好象吃了一惊,向后一连退出好几步,虽然有点踉跄,但又予人一种轻盈至极的印象。待看清楚是我,她很衰弱地笑了一下,“寒松,是你呀,吓我一跳,有事吗?”
她仍然是一身翠色衣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但是原来皎洁的脸庞却很是苍白憔悴,好似是大病未愈的样子。
我大为震惊,赶紧问道:“你生病了吗,老家的事怎么样了?”
昏微的夜色里,她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的口气里却充满了无奈,低沉地说道:“上苍保佑,没有出大事,大爷挨打了,亏得我回去的及时,好悬啊。”
事情的起因是他们老家的化工厂、造纸厂随意排污,严重地污染了当地的环境,不仅河流成毒流,甚至耕地也不能幸免,良田大面积的绝收。更可怕的是,地下水也不能饮用了,给当地居民的生活造成极大的威胁。在长期求告无门的情形之下,忍无可忍的村民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找到工厂,要求他们停止排污,赔偿损失,否则就将强行终止他们的生产。
工厂的老板们都是铮铮铁骨的硬汉,岂能忍辱偷生,连夜召集了一帮地痞流氓会同厂里的保安,组成联军奋勇反击,获得辉煌的胜利,当场就打伤村民十多人。打人事件一出,本已十分紧张的局势骤然失控,双方频繁发生械斗。看花园的老头儿因儿子受伤,气愤之中,就参与了一次抗议活动,结果遭到突然袭击,被打成重伤,要不是宋春及时医治,可能就是这次冲突中牺牲的第一人。在当地政府出面之后,局面才得以控制,但是污染与赔偿问题却仍然没有得到解决。现在几家工厂又恢复生产了,但是污水依旧是大河向东流。
“曾经秀美的家乡完全变样了,原本清澈的小河已经臭不可闻,池塘里的鱼儿绝迹了,而绿野也荒凉了,真是一场浩劫啊!”宋春双手抚面,显得十分痛苦。
我长叹一声,劝慰道:“还不是钱闹的,老马说了,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帮人可以铤而走险践踏人间一切法律。不过,为了百分之三十的利润,就这么干,是有点邪门啊。”
又闲聊了几句,她说高树奇还在家里等她,这些天他也很累,因为他要为大爷保留住这个岗位,所以与小区物业达成一个口头协议,免费承担起收拾花园的工作。
送走了宋春,我心里更加烦懑,于是信步走出小区。曾经喧嚣的夜市渐渐散了,街道上行人稀薄,偶尔走过几个欢快活泼的卫校学生。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笑脸,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很苍老了。
微爽的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刹那间我心中满是惘然。从学校毕业后的这几年里,我就象是个贪婪的猎人,渴望获得无限多的猎物,然而却两手空空地在茂密的森林里迷路了。前途渺然不可预知,也无暇去预测,生存的压力无时无刻地盘踞在肩膀,使人永远只能在喘息。
“走路看着点!”一个男人厌恶地喊道。我从蒙迷中醒来,发现面前是一对紧紧拥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他们正愤怒地瞪着我。原来是自己过于沉陷在深思里,随处乱走,竟然打扰了一对鸳鸯的好事。
“不好意思,我想事呢,什么也没看见啊,你们继续。”我一笑,绕过他们缓步而行。“这人有病吧。”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蓦然想起女诗人艳丽在酒吧里朗诵的诗:吁!抚慰你所爱的去。我心里一动:人生固然不可解,或许尚有爱情可待。
摇了摇头,算了,前生遗留的事情还没处理明白呢,情爱就象这夏夜的风,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吹向何处,今天出现明日无踪。一切的真相也许就象艳丽所说的:此是生命之羞怯与愤怒么?如残叶溅,血在我们脚上。生命便是死神唇边的笑。
想起艳丽,我不禁笑了起来,她要是在此时清冷的街道上吟诗,兴许就没有那么滑稽了。平心而论,那几句诗写得真还不坏。
走到燕山大街与建国路的十字路口,不远处“拉斯维加”暧昧的灯光五彩斑璘,我的身躯下意识地灼热起来。人生的真谛既然搞不清楚了,那索性就醉生梦死去吧。
“拉斯维加”附近挤满了车,这里的生意是愈来愈兴旺了。我加快脚步,穿行在车辆间的缝隙中,快到门口时,又一辆出租车停下了。车里跳下来几条衣衫不整的壮汉,语笑喧哗,酒气扑鼻。
我肃然起敬,赶紧让路,他们刚从我身边挤过去,就听到出租车司机喊道:“几位大哥慢走,谁给掏五块钱啊!”
正气势磅礴的好汉们大怒,纷纷回头,又拥了回来,喝道:“你妈b说什么呢!”
司机见势不妙,急忙赔礼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不要钱了,行不?”他赶紧发动汽车,调头一溜烟地仓皇逃亡。
望着那几个踌躇满志气冲牛斗的壮士,我陡然间失去了进去寻欢的兴致,只好沿着建国路向南漫步。
再抬起头来,面前就是马坊河了。桥下乌水荡漾,漫散的灯光落到下面毫无反光,与夜色完美地融合到一起,愈加神秘凄迷。只是风中微有些许腥臭,算是白璧微瑕美中不足了。
七十年前的马坊河并不宽阔浩荡,但还是澄澈地漪流着,穿过偏僻的镇外荒地。河西是杂乱的穷人商业区的边缘,河东则是一片荒凉的坟地。而现今它却完全沦落成城市里的一条污水沟,死水一潭令人生厌。时光飞逝,人非物亦非,如今河两岸除了灯红酒绿的饭店外,就是密集的住宅楼了。
我顺着河边小路,往边上一拐,走上一个小土坡。土坡上栽种了些花草,算是市里一个微型的花园吧。我站在土坡上,放眼眺望。
土坡的东边是个地下广场,新开了一家超市;北面是一条更小的河流,准确的说是另一条臭水沟,注入了马坊河;南边与西边是工农里,住宅楼密密丛丛。咦,工农里?歆馨就住在这里呀,我突然想起来,歆馨租住的单元房就北临马坊河,每到夏天的时候,都不敢开阴面的窗户,否则臭气与蚊蝇必定势不可挡登堂入室。
我急忙向南方望去,歆馨的房间赫然可见,隐隐约约象是亮着灯光,我心下奇怪,一向早睡的她,也难以入眠吗?
“还没睡吗?”我发过去一条短信。
她问:“你在哪里?”
“你屋子北面的烂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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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8
影影绰绰地,窗台前出现一个窈窕的淡淡的影子。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洗心革面。”我又问。
过了好久,她回答:“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一霎时,凄黯的情绪弥漫开来,很熟悉的诗句呀。我回复道:“我何尝不是在飘零。”
又沉默了半晌,她说:“算了吧,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
我想了想,回道:“蝴蝶虽飞不过沧海,却已飞过了轮回。”
“什么意思?”
我手指飞动:“你知道蕙敏这个名字吗?”
她答复:“不认识,又是你的小情人吗?”
我叹了口气,显然对前生的故事,她没有留下太多的记忆,不过对她而言,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摘下身旁灌木树上的一片绿叶,凑到鼻下嗅了嗅夏日特有的幽芬。我有些失神,心里暗自念道: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记得她曾经去济南出差,买回来一本很破旧的书,穆时英的小说集《公墓》。有人以毛笔在书的扉页上题词赠友,字体是秀雅的小楷,题词就是这一句诗。从上下款上来看,应该是蕙敏赠送给俊贤的,也就是前生的她送给前生的我。根据一些片影般的印忆来推测,大约是俊贤得到日本宪兵将要抓捕他的消息后,慌乱之间收拾行李准备逃亡,顺手带了几本书,而那本《公墓》就在其中。逃跑到济南后,由于时局动荡,居无定所,也许就是在此时期,俊贤将这本书遗失了。巧合的是,蕙敏的后身歆馨居然见到了七十多年前的旧物,她再一次掏钱买下此书,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指引吧。
我苦笑着想,前生我放弃了她,而今生她放弃了我,是不是就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将过去的事情彻底忘了吧,有时遗忘就是新的开始,祝你幸福。去山东的时候,记得要通知我,我不会去送你,但可以祝福你。”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望了一眼遥远的闺窗,心情落寞地走下土坡。
回家的路走得好累,爬楼梯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还剩半层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头,眼前的情景吓了我一大跳,一个女人席地而坐,上身倚在我家的防盗门上。
抹了一把汗,定睛细看,原来是齐思瑾。她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睡衣,长发半掩下的脸庞苍白而憔悴,眼睛微闭,好象是睡着了。
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情,看情形,她应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去,蹲下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她竟然真的沉入了睡乡。仔细打量了一下,她一只手摊在腿上,手心里攥着一把钞票,有整有零。
此时,楼道里的灯熄灭了。我站起来,拍了拍手,灯光又亮了,与此同时,她“啊”地叫了一声,醒过来了。
我柔声道:“别害怕,是我。”
她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我怀里,哭得很是伤心:“寒松,我妈她们太过分了!她们……她们不让我找你!”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纤背,安慰道:“她们也是为你好的,只是方式不对罢了,况且我确实不是好人,不让你来找我也有道理。”
她边哭边捶着我的肩膀,脸上梨花带雨一般,“你当然不是好人了,你为什么跟艳丽说,要跟我一刀两断了?”
我苦笑道:“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好吧?”她穿的睡衣很薄,领口开得很低,温香曼妙的身体抱在怀里,顶得我都有生理反应了。我心里想象着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刚才还说要洗心革面呢,怎么一遇到事就把持不住呢。
我和她半抱半拖地进了屋,将她放在沙发上,我长舒了一口气,急忙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身上的躁热才稍微消退。
“你怎么跑出来的?”我边擦脸边问道。
她萎在沙发上,不再哭了,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嗓音很嘶哑:“我说要洗澡,趁他们没注意就跑出来了呗,谁想到你居然不在家,害得我都等着了。说吧,你怎么赔我啊。”
我打岔道:“你还算聪明,知道跑路的时候得带着钱,要不然坐车都坐不起。”
“哼,本小姐一贯是冰雪聪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倒不谦虚,给她根木棍就敢顺着爬上去。
我见她刚才哭得一脸花影缤纷的,就将毛巾又冲了一遍,递给她道:“快擦擦吧,冰雪聪明的花脸猫。”
我问道:“你打车过来,司机没要你钱吧?”
她一边擦脸,一边说道:“怎么会呢,还多收了我两块呢,说是找不开,我也没心思搭理他。”
“这个司机真不厚道,你穿得这么春光漏泄的,他大饱了眼福,居然还好意思收钱!”我笑道。
她有点不好意思:“人家是来不及换衣服嘛,当时逃跑的机会稍纵即逝啊!”
“那也不能穿成这个样子嘛,成何体统!”我板起脸严肃地批评她,“就算时间再紧,起码也得穿……穿条漂亮点的内裤啊!”
起初,她有些惊讶地怔视着我,直到最后,我的包袱抖落出来,她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红晕与羞赧的笑容,双腿下意识地收紧了。
我见气氛和缓了一些,亲切地道:“思瑾,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离家出走的勇气,但是,现实是不容逃避的。”
她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哀怨的语气道:“寒松,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回避着她的眸光,道:“但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这份情,是不是爱情,我们都没有把握……”
她打断我的话,很坚定地说:“是,我能肯定!”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继续道:“就算是,也是很脆弱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了,严冬已经到来,蝴蝶是飞不过沧海的。”我发现自己竟然引用了歆馨的话,摇了摇头。
她激动了站了起来,大声说:“寒松,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不相信的人恰恰是我自己。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匹来自北方的色狼。”我拉着她坐下,柔和地问道:“你相信有前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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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8:59
第三十一章:求情
“我相信,”她低下头,象是在深深地回忆,“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相信了。后来,在‘柳曲桃蹊’里我莫名其妙地说的那番话,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我敛容循循善诱道:“我有个朋友说过:为什么这辈子不能干这辈子的事,非得偿还上辈子的债呢?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然,我没有资格说不还债了,毕竟是我做的承诺。但是对你来说,明知道前面那道坎儿迈不过去,那何不把这个惯性收住,何苦去做无谓的挣扎呢?”
她使劲抓住我的手,急切地说道:“寒松,你要有信心,只要我们同心协力,一定会克服困难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对,我们去北京吧!”说到最后,她的眼睛爆出晶亮的异彩。
“千万不要这样,你的工作那么好,如果放弃了,我的罪孽可就太大了!”我急忙劝说,要她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你刚认识我的时候,定下的计策就是要摆脱小虎的纠缠,现在我这么一掺和,估计这个战略目标不难达到。”
“小虎走了,还有大虎、二虎、三虎,我妈会不断推陈出新的,反正她是不会让我顺心的,不如把你抢到手比较塌实。”她揪住我的小臂,用力地摇晃着,象是怕我逃跑似的。
看来今天的思想政治工作真不好做啊,我惨笑几声,温言劝解:“你有点想当然了吧,以你妈那种强悍的贵族意识,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思瑾,无用功就不要做了,算我求你了,放弃吧,好吗?”
她缓缓地松开手,怔忪地注视着我,两行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慢慢滑落,然后滴到我的手背上,我浑身随之一颤,因为有一种被烫伤的感觉。
“俊贤,我化的新妆好看吗?”我仿佛间搂着一个妖娆的女子在跳舞,悠柔的音乐好似夜晚灯塔的瑞光,柔美温暖,象是华尔兹。她穿了一件藕荷色的碎花旗袍,体态轻盈玲珑,皓齿朱唇,巧笑嫣然,最醒目的是右颊上用胭粉画了一朵梅花。“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醉翁这阕词,说的就是秋蓉吧。”我似乎如此回答。
“寒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齐思瑾哀怨地说道。
我一个寒噤,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望着她,我心生怜悯,在刚才虚幻的景象中,那个略带风尘之色的年轻女子,名字叫秋蓉的,应该就是她的前身了,联系到定“前盟”时拾柴的老妇人,她前一个人生归宿肯定是颇为潦倒。
“怎么会呢,人是生而平等的,何来高低贵贱。有的时候,飞蛾扑火那也是身不由己呀。”我取过茶几上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拭去泪痕。
最后几经讨论,我们终于达成妥协,暂时搁置我们之间的问题,敲定了目前的首要任务是趁胜追击,先将小虎踢出局。
齐思瑾想要在我这里住几天的提议,被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今天晚上是没办法了,就在我家将就一下,你回去还千万别说,就说是住在宾馆,否则我非得被打出三个脑袋来不可。如果你要真敢在这儿住第二天,你那个贵族妈还不得疯了。况且,我家也不安全,小日本一直派人监视我,说不定哪天就要动手了。”
“什么?是日本人?”她忧心忡忡,问道:“你怎么得罪他们了?”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小日本就跟疯狗似的,它们要咬中国人,需要理由吗?”
她侧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要是日本人,还真是有麻烦了。”好象叹息了一声,又问:“你说我明天还去上班吗?我要去的话,肯定会被我妈抓走的。”
“你跟她说,如果再限制你自由的话,就真的离家出走,去广州!”我给她出坏主意。
她眼睛疑惑地扑闪着,问:“为什么说去广州?”
“广州这个地方吓人呀,那边各种党派也多,什么飞车党、剁手党、迷魂党的,一不留神就出事故,轻则残废重则丧命。稍微纯朴点的,火车站没出来,就可能被人给拐卖了。”我笑着补充道:“不过,你可别真去啊。”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的旋律在深夜里愈加沉郁。我暗想,得换铃声了,这下辈子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是个很陌生的固定电话,我突然心思一动,问齐思瑾:“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号。”
她瞥了一眼,叫了起来:“是!寒松,怎么办呢?”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捏住鼻子,接了电话。
“是张寒松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好象就是她的母亲老杨婆子。
“拜托了,老王,大半夜的,求求你就别装神弄鬼了。要装女人也装个年轻点的,娇滴滴的听起来也舒服啊。就会整个老太婆的公鸭嗓,你烦不烦人呀。下次,再装老娘们儿,小心我告你性骚扰!”我瓮声瓮气地一口气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然后急忙关机。
我倚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而齐思瑾却脸带寒霜,愤然叱责:“寒松,那是我妈呀,你正经点好不好!”
我赶忙收起玩心,解释道:“就因为是你妈,我才这么说的,让她以为打错了电话。要不然,她要问起你来,我这么朴实的人,平常也没怎么练过说瞎话的功夫,弄不好就要说漏了,那就麻烦大了!”
“哼,我知道,你这是有意报复!”她虽然很仓皇,刚又哭过,可是头脑居然还很清醒,我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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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0
夜里,齐思瑾睡在卧室里,而我躺在沙发上,一宿相安无事。而我睡得很不塌实,睡梦中,前世今生各色各样的男女在我眼前穿行,里面明明有很熟悉的人,可是怎么喊他们都不停下来,就象走马灯似的绕来绕去,晃得我眼花缭乱心急如焚。最后,直到一阵阵“哗哗”的水声传来,我总算睁开睡眼,摆脱了这个繁重压抑的梦魇。
水声是从卫生间传来的,可能是齐思瑾在洗澡。
做了一夜重梦,浑身已是大汗淋漓。我脱下湿漉漉的背心,抓起毛巾,胡乱地擦拭了几下,无意中目光扫到右臂上的一块暗红色胎迹。刹那间的心融神会,我突然明白了这个自我出生起,就镌刻在臂膀上的疤痕的来历。
“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我看了一眼日历,将手中的单据重重地撇到桌子上,摇头晃脑附庸风雅地吟咏了一首诗。
办公室里,众人都停住手头的工作,诧异地瞪着我。小胡叫道:“张哥,今儿是怎么了,是不是又看上谁家的小妞儿了?照我说,大胆出击呀,温柔乡可是好地方啊!”
我指了指桌子上的日历,说道:“诸位啊,看看今天是啥日子,九一八呀!据说,今天市里会拉响防空警报,咱们在开发区可能听不到了。”
“光拉破防空警报有什么用,得做出点切实的纪念活动,这是国耻日啊!”想不到,正在摆弄小叶电脑的孙公子义愤填膺地插言道。
我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也不那么碍眼了,就冲这句话,传授业务的时候就得多教他两手。
“张哥,赵四我知道,是赵四小姐,那个朱五是谁呀?”小叶好奇地问。她被孙公子挤到窗台边的空闲办公桌前,旭光洒在她身后的墙壁上,又折射到她的眉宇间,因为化妆的缘故吧,泛起一层微粼的晕彩。
我笑道:“你忘了?开发海滨的那个朱启钤,当过北洋政府交通总长,在联峰山上不是还有他家的坟吗?他的大公子朱海北是张学良的副官,这个朱五应该是朱启钤的女儿吧,排行老五就叫朱五了呗。”她恍然大悟:“对啊,我是跟你讲过,霞飞馆的大草房还是朱海北盖的呢。”提到大草房,我们遥遥交换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色。
小胡耐不住性子了,大声问:“你们俩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啊。张学良和这个朱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学良和朱家关系不一般,肯定和朱五有来往,但是没有那种情人关系。九一八以后,因为张学良没放一枪,就把东北拱手给了小日本,全中国人都恨不得骂死他,也不管是不是事实,反正是屎盆子就往上扣。”我真有点为张学良不平,说道:“写这首诗的就是个旧式文人,也分不清楚主次,军人的事情非要搭上点桃色新闻。你要骂张学良,就骂他好了,反正当时都不知道里面还有内情。可是你扯上一堆女人有什么用,又是红颜祸水的老一套。再退一步,你非要扯,就扯张学良的女人,别牵累不相干的人啊,还把当时的电影明星胡蝶也扯进来了,什么‘翩翩胡蝶正当行’!后来,胡蝶写回忆录,说她根本就没见过张学良,你们说冤枉不冤枉啊。”
“就是,这要是换现在,就得跟他打官司!”小叶也气愤了。
小胡笑道:“拉倒吧,换现在,他们更不怕了,越打官司越出名,尤其是跟名人打官司。”
我摇头叹息:“旧式文人虽然又酸又迂腐,但毕竟尚有一颗爱国之心,还知道为国家为民族着急呢。现在的有些文人啊,说无耻都无法涵盖他们的境界。在他们嘴里,岳飞、文天祥都算不上民族英雄了,因为他们阻挠多民族大家庭的融合。而促进融合的秦桧、吴三桂的地位却急速上升。有个家伙说,为了尊重人格,得让秦桧站起来,不能让他的塑像总跪着。我看,再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汪精卫也快成英雄了,他目光远大忍辱负重兢兢业业,为‘大东亚共荣’付出了坚苦卓绝的努力,他容易吗?”
我的一番话,使得办公室内的讨论气氛空前浓烈,大家不仅猛烈抨击小日本的倒行逆施,还对当前社会上的许多邪怪现象,纷纷发表见解,有一些还颇有些见地。
而我的心思却已经回到了清晨时的幽忆。屋中的众人虽然都痛恨小日本的兽行,但真正领受到创剧痛深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前生的我,在逃亡到山东后,并没有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不久,得了狂犬病似的小日本,又出兵南下侵占山东,轰炸了济南,韩复榘的部队不战而溃,败兵流民争相逃难,山东很快便沦陷了。我就是在那次轰炸中,被弹片击中了右臂,在一个世交朋友的帮助下,逃到济南附近的千佛山“兴国寺”疗伤,在那里住了几个月。现在,我的脑海里,居然可以想象出翠柏枯枫悬崖峭壁的山景,还有“文昌阁”、“观音堂”、“舜王殿”、“鲁班祠”等殿宇建筑。
在几个月前,当看到歆馨在“千佛山”前的留影时,那古朴的山门、高高的台阶、两旁的大树,予我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我并没有当过和尚,只是在好心僧人的照顾下,留在庙里养了几个月的伤,有机会,真应该去济南追忆旧游啊,也许会在某个角落里,看到我前生的题词:赵俊贤到此一游!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向小叶做了汇报,“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全怪我的前生太愚蠢,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一个女人已经是大麻烦了,怎么还去招惹那么多。倒霉的是,让万恶的小日本一搅和,到最后连一个媳妇儿都没捞着,连带着今生还得还债,亏大发了!”我真有点追悔莫及。
小叶却并不如何怜悯我,鄙夷地翘起涂了银色口红的檀唇,小声道:“我看你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还不是到处沾花惹草!”
气得我直瞪眉:“不是我沾花惹草,而是花草全来粘我,我冤啊!”
“好了啦,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没好气地打断我,道:“说点要紧的吧,既然那只怪鸟与老六条有关,你打算怎么办?你和老六条仇深似海,他肯定还要报复,我觉得危险随时会再度来临,你要做好准备。”
我默然不语,其实心中这种恐惧已经根柢渐深了,只是我毫无应对之策,只能下意识里不断地拖延逃避。很明显,上次是“她”舍身救了我,可是现在“她”已经失踪了,没有了“她”的帮助,我很难凭借自身的力量,来抗衡这种神秘诡谲的报复方式。
随即一想,我居然会害怕一个日本老头儿的报复,真是个莫大的耻辱!反正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就拼了吧。我恼羞成怒地拍着餐桌叫道:“什么世道啊,我不就是杀个恶贯满盈的狗东西嘛!他还不服,好啊,来吧,老子就再杀他一回!”
“你别急,也许周哥有办法。”小叶又幽幽地说道,“你们以前是朋友,他肯定会帮你的,我们再去求他,好吗?”
快下班时,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
其时,我正在给孙公子讲解采购流程,也许他要表现自己的见解不同凡响,屡屡提出尖锐的不同看法,认为过于烦琐,影响效率。最后,我不耐烦了,说道:“你回家质问你爸去吧,审批手续都是他制定的。”
孙公子脸上一黑,哑口无言了。
“是谁呀?这都快下班了,不会是客户吧。”我从小叶手里接过电话,说道:“把电话给他们。”
门卫回答:“让谁接电话?他们两个人,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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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0
“让女的接。”我随口说道。
“张寒松,我是艳丽。”话筒里传来女诗人甘润的声音:“你几点下班?下班后有时间吗,我请客。”
想起那天晚上,她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子,我嘿嘿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她有点心虚了。
我正言道:“我是心想事成啊,正想向你道歉呢,你就出现了,真给我面子啊。”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
“哎呀,你不会是把你男朋友找来,肆机报复吧?做为诗人,可不能做这种焚琴煮鹤的恶俗之事哦。世界是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很不好。”我笑道。
艳丽气急,喊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我找你是有别的事,你就说吧,去不去?”
“去!当然去!只要您一声召唤,我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只要你家没养狗,我跟你说,连你家我都敢去!”我气势雄壮地说道,“我五点下班,你再等我五分钟。”然后,我赶紧就把电话挂断了。
办公室里已经是笑成一片了,小陈笑着说:“张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好好向你讨教一下糊弄小姑娘的本事。”
“糊弄得不好,也就瞎糊弄吧。有一点你得记住,要战略上藐视她们,一切小姑娘都是纸老虎;但战术上还得重视她们……”我正唾沫横飞的时候,发现小叶目露凶光瞪着我,急忙话锋一转:“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一片赤诚,忠心耿耿生死不渝!”
小胡满脸迷惑,道:“我怎么越听越迷糊啊。”
“有什么迷糊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不是,张经理?”孙公子潇洒地甩了甩丛密的黑发,埋在夕阳里的脸庞有着硬朗的线条,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却阴森森的,颇具挑衅的意味。
我瞥了他一眼,笑道:“呵呵,失敬失敬,寂寞高手原来坐在这儿呢,小涛看来是深有体会!这句话说得,真是简约不简单,风流不下流啊!”
言罢,我就没再理他,说道:“下班喽!”然后一身是胆雄赳赳地下楼去了。
跑进门房,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背手而立的男青年。他脸形略长,上面长了不少粉刺,不过五官倒还算隽朗,好象有些面熟。
他见到我,浓眉一挑,本来清澈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仇怨。
噢,这双愤怒的眼睛提醒了我,我见过他两面,但是从来没有平静地正眼观察过,要不是他一见我就怒,还真不容易认出来。他就是我和齐思瑾都念念不忘的小虎啊!
不过我装做没认出来,没有搭理他,只是笑嘻嘻地对艳丽打招呼:“这两天真幸运啊,说吧,有什么吩咐?”
她平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狭的笑容,两个大门牙闪着幽寒的厉芒,微突的眼睛一弯,愈加令人不敢直视了。
我干脆先发制人:“艳丽啊,你男朋友挺帅的嘛,品位不低呀!”
“他不是我对象!”她终于不敢再傻笑了,脸一红,急着辩白:“你没认出来吗,他是小瑾的对象小虎!”
小虎此时适时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低沉地说:“张寒松,你好,久仰大名了!”口上虽然说的客气,但是脸上却难掩恨意。
我做物我两忘状,惊愕地看着他们,也不去握手。心里却暗自骂道:这对狗男女,配合得还挺好。
艳丽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由窘迫迅速装出老奸巨滑智珠在握的样子,奸笑道:“寒松,赏个脸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在我的坚持下,我们来到开发区管委大楼前的广场。我可不愿意在饭店里,与小虎觥筹交错,既然要拿他做祭旗的牺牲,还是不要产生任何交情吧。
望着管委大楼前一溜旗杆上的万国旗,我忿忿道:“妈个b的,今天是九一八呀,怎么还挂着小日本的狗皮膏药旗呢?”
两个人闻言也抬起头,艳丽随口也吟起那首马君武的名诗《哀沈阳》:赵四风流朱五狂。
我叹息道:“好歹后来真相大白,要不然张学良背的这个黑锅可真够黑的。光是这些文人墨客的口水,就能淹死他。一首诗,能让人青史留名,也能让人遗臭万年呀。”
“马君武当时写的《哀沈阳》共有两首,另一首是: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艳丽侃侃而谈。
我赞叹道:“虽然歪曲了事实真相,不过写得真不错,放到古代,也算是能入眼的吧。”
艳丽开始卖弄她的诗歌功底了,肃然道:“马君武这两首诗,其实是模仿了李商隐的《北齐》。《北齐》也是两首,一首是: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第二首是:巧笑知堪敌万机,倾城最在著戎衣。晋阳已陷休回顾,更请君王猎一围。”
被晾在一边的小虎实在是憋不住了,打断了艳丽的诗歌探讨,闷声道:“好了,好了,别磨唧了,说点正事吧。”
我把脸一沉,叱道:“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你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正事,难道你的那些情呀爱呀的,才是正事吗?”
小虎目眦欲裂地盯着我,我所熟悉的那付狰狞凶狠的表情又回来了,不过,他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艳丽过来打圆场:“好了,你们不要伤了和气。刚才对历史的悲思暂时告一段落了,下面谈一些个人感情上的小事,张寒松,你说好吗?”然后,她偷偷地扯了一下小虎的衣角。
小虎仰天运气,良久,渐渐平静下来,他低着头,小声道:“寒松,我们之间虽然有过不愉快,不过那些大部分是误会。今天机会难得,我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算是我求你吧,希望你不要再和小瑾来往了。”
“对呀,对呀,相逢一笑抿恩仇啊,大家以后都是好朋友啦。”艳丽在一旁摇旗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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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2
第三十二章:绝情
“你们找错人了吧,这话应该跟齐思瑾去说!”我左右分别斜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今天我给你们交个底吧,她说过,一天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见不到小虎的那张脸。”
“你胡说!”小虎向我怒吼道:“就是因为你,她才这样的!你这个大骗子!”
眼见他要冲过来,艳丽急忙拦着他,“有话好好说,打架只能使事情更糟!”
小虎戟指怒目,壮发冲冠,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张寒松,你听着,也许你会耍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能蒙蔽女孩子,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一定要戳穿你!”
面对他的愤怒,我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要这么恭维我,我受之有愧。你这么激动又何苦啊,感情的事情是双方的,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古人云:强扭的西瓜不保甜,强抢的媳妇算强奸呀。”
“你……”他气噎喉堵,说不出话来。
“张寒松,你少冷嘲热讽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谁也不会永远占据上风!”艳丽出手打抱不平了。
看了看小虎痛彻骨髓的样子,我正色道:“你们误会了,我是很诚恳的。因为齐思瑾跟我说过很多次,她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女人是感性的,你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没有用。小虎,你这样痴情到底累不累,算了吧。子曰:天涯何处无芳草,对象没成接着找;中华儿女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就换。”
小虎眼圈微红,低声絮絮道:“换?我喜欢的是她,你叫我怎么换?”
“等等,张寒松,不太对头啊。我记得在你出现之前,他们还是很相爱的,从来没见过他们闹过别扭。每次小瑾下夜班,小虎都会来接他,我们医院都夸小虎是模范呢!”眼见小虎已经有退却之意,艳丽却又出来妖言惑众煽风点火。他望向我的目光重又凶狠起来。
我也狠悻地瞪了她一眼,猛地诧异地上下打量,惊叹道:“我可真够迟钝的,这才发现啊!小虎,你觉得艳丽怎么样?”
两个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有点发呆,不明所以。
我由衷地赞叹道:“工作很好,年龄也相当,再看这形象,雪肤花貌,仪态万方,气质高雅,目光深邃,还会背诗。身材也相当标准嘛,算得上是婀娜多姿,不肥也不瘦,她的眉毛象弯月,她的腰身象绵柳,她的小嘴很多情啊,眼睛让你看不够!”
我边说边窥瞥着艳丽,起初,她有点惊讶,渐渐地露出得意的喜色,脸上慢慢浮现红晕来。
“嗯,和小虎相当相当般配啊。”最后,我大胆地说出一个结论。
此时,窃喜的艳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张开酡红的嘴唇,愣在原地。而小虎的反应很激烈,当然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张寒松,你他*什么意思啊,你耍我呢?”他满脸通红愤怒至极。
我双手一摊,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吼叫什么呀,艳丽小姐条件这么好,她还不见得就看得上你呢。”
他叫道:“我算发现了,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只能说我的诚意你暂时还没领会到,你现在应该知道了吧,如果一个你不爱的人,整天凑在你身边,是什么感受?”我很严肃地问他。
艳丽终于醒悟过来了,很生气地说:“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要把我卷进来好不好?”
“我本想撮合一下,既然他如此刚烈地反对,算我没说吧。”我微笑道。
我扭头望向巍峨的管委办公楼,大楼恢宏气派,豪华魁壮,气度雄远;楼前各国旗帜随风飘扬,巨大的喷水池不断地喷涌出高耸的水浪;楼两侧是大片的葱翠的草地,如此闳廓崇旷的气势,与联合国办公大楼相比也不遑多让。
艳丽打破了短暂的沉寂,说道:“今天我终于有点佩服你了,风轻云淡之间就能把人气得肝胆欲碎,好功夫啊!”
我淡然道:“你的表扬恕我不能接受,其实我只不过说了一句真话,可惜啊,真话逆耳呀。”
小虎嘴角一歪,不屑道:“拉倒吧,除了胡言乱语坑蒙拐骗之外,你还会干什么?”
我想了想,郑重地回答:“其实,我就会干两件事。”
艳丽倒还识趣,问道:“哦,是什么?”
“上炕认识娘们儿,下炕认识皮鞋。”我骄傲地回答。
“流氓!”“无赖!”两个人同时评价。
“说起流氓无赖,我倒想请教一下高雅的小虎同志,”我挽起左臂的衬衫,指着那条鲜艳的疤痕问道:“是不是你找人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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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2
他迟疑了一会儿,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然后朗声道:“是我干的,你想咋地吧,那次就是打个招呼,叮嘱朋友轻轻划一下,没让他们多划。不过我现在郑重警告你,如果你还敢纠缠小瑾的话,就该卸你这条胳膊了。你看着办吧。”
我见他说得如此豪气,心中确实有点害怕,我和齐思瑾的关系很平常,要为此落个残疾,真是千古奇冤了。
“小虎,你可不能这么干啊,有话好好说,这是犯罪,你千万别冲动!”艳丽惊叫着。
不过恐惧归恐惧,面子不能随便丢,我装着很平静很澹漠地一挑大拇指,道:“爷们儿,纯爷们儿!我真想一笔就写个‘服’字,我可以退出。”我转头对艳丽说道:“不过条件仍然是上次说的那个条件,你现在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了吧?”
她疑惧地看了一眼小虎,不经意地错开几步,离他稍远了一些,而后轻声道:“也许你也有一点道理?”
广场上,我们陷入了沉默。三个人只是在互相瞟觑着。一阵微风吹过,脸上染上几点喷水池里面的水星,凉凉的,夕照的澄晖中我们成为了雕像。
“桥头那盲人风尘仆仆,
一如无名帝国的界石,
他也许就是恒星小时,
从远方围着转的一成不变物,
那寂静中心的星座。
因为一切围着它漂泊,奔波而闪烁。
他是岿然不动的正义,
被置于错综复杂的街头;
是通向下界的幽暗的进口,
竟和肤浅的一代在一起。”
女诗人艳丽望向繁茂树叶里的残阳,忧伤地吟诵起诗来。
我心底突然生起一中莫名的感伤,面向亘古就存在的恒星,我们这些勾心斗角的渺小人类,算是什么呢?
小虎皱起眉头,对她说:“艳丽姐,你也想想办法呀。”
她梦醒一般,揉了揉眼睛,又退了两步,道:“我计穷力竭了,有许多的意想不到。”
“艳丽姐,刚才我只是在吓唬他,不是我干的。”他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好象有些虚弱,最后蹲到地上。
我和艳丽交换了一下眼色,“真的,假的?”
回到小区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我满怀心事走到大门口,路灯下正在值勤的史勇向我眨了眨眼睛,然后若无其事地拐进一个黑暗的楼角。我心领神会,从另一个方向绕了一个圈子,与他会合。
“张哥,你得留神啊!”他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说:“这几天可别带那个女人过夜啊,我们主任已经盯上你了!”
“什么女人?”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颇有些纳闷,我这么洁身自好的好男儿,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留女人伴宿了。
“你糊涂了?就是昨天那个!”他很没好气地说道:“以前你的女朋友多好啊,又漂亮又温柔,是不是吹了,现在怎么换了一个这么丑的。”
哦,他说的是齐思瑾,随即我又失笑,这个小保安居然评价歆馨温柔,如果让她听见,不一定多得意呢。旋即我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上辈子,这个家伙就为了拆散俊贤与蕙敏,竟自跑到日本人那去告密,现在他对歆馨有好感,就不足为奇了。
“你别光笑啊,我跟你说正事呢。老林,就是一直监视你的那个小子,不知道想了什么主意,和我们主任勾搭上了。我们主任一听说有这个事情,乐得眼珠子比牛眼睛还大,她最爱干的就是捉奸了,最好还是没来得及穿上裤子的。前一阵,她刚撵走一个二奶,正美呢,你这不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吗。”史勇见我没出声,又焦急地说道。
“她脑子有病吧,居委会主任整天就是忙这个的呀,干涉别人私生活,管得还挺宽,比中世纪的教廷还牛。”我愤然骂道:“捉他*什么奸呀,昨天那个女孩是我一个普通朋友,和家里闹了点矛盾,我能不管吗?”
史勇提醒我:“对了,上次调查泼警察洗脚水的事时,你连损带骂的,她到现在还生气呢。一听说是你,她咬牙切齿的。”
和史勇告别后,我急忙拨打齐思瑾的电话。可不能让她再来了,现在麻烦已经不少了,再摊上这么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居委会老太太,简直不让我消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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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3
“寒松啊,你的话真灵!我刚一说我要跑到广州去,我妈当时就吓哭了。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限制我的活动了,手机也还给我了。不过,这几天,他们找了一堆理由,不让我晚上出来,等过几天我一定要请你!”齐思瑾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家你可千万别来了!”我简明扼要地将当前严峻的形势介绍了一下,“对了,以前小虎是不是对你特别好,而且为帮你出过大力,可以说几乎救了你的命。如果你不是很讨厌他的话,嫁给他也不错,毕竟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算得上是一种享乐。”
话筒里一片沉寂。
我几乎以为是掉线了,“喂”了好几声后,终于传来幽幽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找过你了?”
“是啊,今天他和艳丽一起去的,谈起你们以前的一些事情。说实话,我是有点感动了,毕竟,能这么无怨无悔地照顾你的男人,世界上也许只有这一个,应该给他机会。”我尽量很中肯地劝说。
电话那头很激动:“谁用他帮我了!难道是我求他的吗?是他自己死皮赖脸地缠上来的,我不用他都不行!当年我宁肯死也不想沾上他的,是我妈非得……”最后,传来的是一阵凄哀的啜泣之声。
无所适从地挂断电话,我心头一片茫然。想起小虎蹲坐在地上,悲伤地诉说往事的情景,真是令人心生怜悯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感情已悄然付出,想收却收不回来了,教人如何自处?
不过,小虎这个人多情虽然多情,可是小技俩玩得多了些,难免会被人看破,觉得不够诚恳。这几年里,最紧要的任务应该是,下大力气不惜血本做齐思瑾的思想政治工作,而不是遇到了挫折,就总去讨好她妈,意图迂回包抄,不战而胜。未来的岳母是奇兵,而奇兵是不能成为主师的。
就是否是他派人伤我一事上,居然还想玩模糊策略,他的回答反复无常语焉不详。起初说是,一会儿又否认,再后来又承认,既要防备我报复,又想保持对我的威慑力,毫不磊落豪爽,就冲这一点,我就低看他好几眼。
一路思绪万千回到家里。钥匙转了半圈,防盗门就开了。心想,不对呀,早晨走的时候明明是反锁了大门。我清楚地记得,我和齐思瑾一起出的房间,她还不到上班时间,但是因为只穿了一件睡衣逃出来,于是先借穿了我的一套衣服,准备上街现买女装。她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反锁,开玩笑说这样可以优胜劣汰,只有有技术含量的小偷才能生存。
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好象没有什么异样,一切井井有条。开了灯,几个房间都看了看,并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茶几上,散放着几个可乐空罐,还有桃核,空烟盒,瓷制的大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几点灰白的烟屑泄了出来,洒在灰蒙蒙的玻璃上,愈加显得纷纭凌乱。自从歆馨离开以后,我的房间渐渐变得象荒废的田园。
我看了看手指上的烟头,没有它的下脚地方,只好亲自清扫一番了。收拾家务一向是我的最恨,不到万不得以我是不会动手的。突然,想起齐思瑾来,在这一方面,她比我强不了多少,也是个百懒千慵的闲人。昨天晚上,她是既喝可乐,又吃水果,还吸烟,制造垃圾无数,就是不知道收拾一下。而今天据艳丽反映,小虎却是个心灵手巧的勤快人,家务活样样精通,手上还握有个二级厨师证;车钳电焊铆无一不晓,管道水暖修理自不在话下,除了不会生孩子以外,简直就是全能。而齐思瑾却死活看不上他,真是有福不会享。难道也是上辈子的情孽不成?也许吧,不过应该不是我的熟人,虽然我们打过架,但是我看见他时一点感觉都没有。
将客厅的地面拖净后,我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摇晃着走进卧室,一头倒在松软的床上。额头下一片滑爽,微撩眼睑,眼前是一泓淡淡的粉色,似乎还有些微幽香。仔细一看,原来是齐思瑾的性感睡衣。脑海里回忆起她昨晚的模样,虽然脸蛋平凡,身材还真是惹火啊。
猛地一抬眼,发现睡衣上还有一串钥匙,钥匙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我机灵一下,疲乏感顿时消失无踪影,双臂一撑,赶紧爬了起来。
寒松:
我为我的冒失深表歉意,我来是将房门的钥匙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也许就不会再相遇了。
现在我终于明了,你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是经过了轮回;我也是无法改变的,即使是经过了爱情。就默默地互道珍重吧。
房间很乱,本想收拾一下,想到已经有别人了,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祝福你找到永恒的真爱。
歆馨
ps:我的一把梳子遗失在这里,你要是找到了,一定记得还给我。它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妈妈送给我的礼物,对我而言,有特别的纪念意义。
“这个齐思瑾真是个害人精!”我脱口骂道,看来歆馨肯定是又误会了,我将手中的小纸条抛到一边,急忙拨打歆馨的手机。
尚未拨通,我叹息着摇了摇头,又挂断了。说什么好呢?一次又一次的误解,一回又一回面临诱惑的无法拒绝,她还会相信我的话吗?我们还会和好如初吗?想起那个哈佛海龟,我更是毫无底气了,他真是会挑时机趁虚而入啊,让我几无还手之力。心想:也许我们的缘分就该是如此黯淡结束,相恋过却不能最终相守,可能是彻底了断前生未了之情吧。
“挥去你我昨日的烦忧,别让记忆唤醒愈合的伤口,是否能再一次拥有自己的天空,是否能再次拥有梦。忍住伤悲说声珍重道别离,也许你我不会再相遇;忍住泪水说声再见我的爱,愿你拥有美好的未来。”耳畔隐约响起悲凉的歌声,旋律将我带回几年前那次“十一”火车之旅,当时火车上正在播放这首歌,王杰的《说声珍重》,我俩被挤在一起,竟然不约而同地随着音乐哼唱了几声,而后似曾相识地互致一笑,感觉真是心旌震动啊。
眼前一恍,一个身穿黑缎多褶长裙的年青女子,一脸凄苦的泪水,轻喃道:“俊贤,祝你们幸福……可是,可是,请你不要忘了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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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3
我浑身一颤,声音与影像就象黑夜里的流萤一样,淡淡地一闪,倏然都消逝了。
那个女人是蕙敏,港口电厂工程师的女儿,赵俊贤的同学,虽然他们相识最早,却没有擦出两个人的爱情花火,反而空自招来薛崇武的嫉恨,在那个兵荒马乱国破山河碎的年代里,只能落个曲终人散的落寞结局。
蕙敏题写在穆时英《公墓》上的那句诗,出自卢照邻的《曲池荷》: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后人诗话中评价:后沉颍水,已谶于此。想来蕙敏当年手书诗句之时,内心中已知这是爱的谶言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再世爱的谶言却是王杰的《说声珍重》,那年我们相逢的火车上为什么要偏偏播放这首倒霉的歌,为何不播一些高雅的吉祥的喜庆的欢歌,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越来越好》之类的,哪一首都透着好彩头,而且还进过维也纳的金色大厅呢。也许这就是命运的暗示吧。
记得有一个大学同学,自诩为“恋爱与婚姻学博导”,他曾经说过:谈恋爱和便秘是一个道理,都得用上百分之百的力气,必要时还得吭吭哧哧喊几声劳动号子:使劲!加油!只要能全心全意地付出就已心满意足,收获是不可期望的。或许真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正当我烦躁地胡思乱想的时候,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席主任,他也很焦躁,“寒松,小齐那儿是怎么回事呀?这两天打电话,要不关机,要不不接。”
“我不太清楚,我和她也不太熟,你有事就直接去医院找她不就行了,问我有什么用啊。”我没好气地回答。
“张寒松,我郑重地警告你,不要心存耍我的念头,如果你真敢这么做,到头来还是你倒霉,你信不?”电话里的席主任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我当然也不甘落后,马上顶了回去:“席主任,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个毫不夸张的人,我都跟你说过一万遍了,我和齐护士只是很一般的朋友关系而已,你要和她做交易,不要扯上我,跟我没一丁点关系没有。”
“张寒松,我算是服你了!都他*上床了,还在这儿假装纯洁呢,还一般朋友关系,你糊弄傻子呢!我告诉你,别说你还没当上公司的副总,就算你真的当上了,我席某人既然有把你弄上去的本事,就有把你整下来的功夫,这话我今天就撂在这儿了!”他居然又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
我冷冷地笑了起来,“席主任,你少他*放这种带拐弯的臭屁!我们上没上床,你看见了,你以为你是克格勃还是联邦调查局的?再说了,那个副总我可是一点影还没看见呢,当然了,我也不稀罕,但是你把我的那个物流部经理都快整飞了,你还有脸跑这儿训人带卖乖的,你的脸皮真鸡八黑铁做的?”
一通灌夫骂座后,我就把手机挂断了,不过心情却好了一些,也许人在绝望过后,就需要热烈地发泄。
冷静下来后,心里又将齐思瑾埋怨了一番,她的办事能力,真是不敢恭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席主任这种狡诈又不讲信用的人做交易,那不是与虎谋皮吗,现在明面上他们给我画了一张漂亮的大饼,背地里却先将部门经理的职位悄悄挪走了。起初,我还以为能再拖一段时间,现在一看,接班人都给我找好了,就等着我滚蛋呢。
齐思瑾这几天被家里软禁了,还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络,想必席主任与她联系不上,表功不成以为是上当,于是急怒之下,露出了他本来的狰狞面目和狡猾的狐狸尾巴。哼,堂堂公司副总,被他一个办公室主任就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副总不做也罢。
夜色渐而沉郁,小区里消夏纳凉的人已经散尽,一家接一家的,灯火次第熄灭,于是远处蒙晦的天空依稀浮荡出几点星辰;从阳台上望下去,路灯疲倦地垂着头颅,泻下一片昏黄的灯影。空地上几株瘦小的赏叶植物与停歇的轿车,有的蒙上半披胧朣的光幕,有的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明暗之间的景物显得有些诡谲与阴狞。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手里好象还拎着什么东西。我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认出了他是谁,心里想:这个人还真是敬业呀,每晚监视毫不厌倦,这是什么样的精神支撑着他呢?
长长地叹息一声,我转身回屋里,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我应该如何收拾这个兢兢业业的家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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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4
第三十三章:寻觅
早晨上班迟到了。我走进办公室时,虽然睡眼还没有完全睁开,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常。本来众人在议论着什么,见我进来突然就鸦雀无声了,几个年轻人眼神复杂而惑疑地盯着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一边擦着脸,一边问。
许久,没有人说话。
我环视一周,最后把费解的目光落到小叶脸上。
“我们应该恭喜你呀,要升官了。”她好象承受不了我的眼光的重量,犹疑地侧了一下头,面庞上却挂上一种似笑非笑的鬼祟表情。
我若有所悟,瞥了一眼若无其事一身平静的孙公子,笑道:“这个事我也有所耳闻,政治家们有一项独门绝技,名为望梅止渴,可惜呀,我口腔里的唾液已经很少了,已经流不出激动的哈喇子了。呵呵,没想到你们倒是流了一地,怪不得地板这么滑。”
“唉,我好象听说都快下文件了啊。”小胡说道。
我走到窗台前,点上一根烟,笑意盎然地看着孙公子,悠然地说道:“政治就象一团熊熊烈火,离得太远会受冻,而靠得太近又会被烧伤。我张寒松就比较点儿背,不是被人一脚踹得远远的,就是让人一把拽到火里面。”
“现在的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环境,很宽松也很宽容,自己的路完全可以自己走。”孙公子扭头迎撞我的目光,说道:“没有人能强迫你,张经理,好象办公室不允许吸烟。”
我没有理会他,对一旁观战的老同事们说道:“前两年,美国出过一本书,名叫《谁动了我的奶罩》……”
大家大笑,“是奶酪!奶罩你哪有啊。”
“哦,对,是《谁动了我的奶酪》,这是资本家教育劳苦大众的基本教材之一,小老鼠唧唧喳喳的奶酪被偷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跑路,去找新的奶酪。”我摇摇头,向窗外掸了一下烟灰,道:“自己的权益被别人拿走了,最好的办法也只能走自己的路,去骂别人吧。既然都要滚蛋了,抽口烟麻醉一下受伤的心灵,大家能够理解吗?”
众人的表情渐渐凝重了,探询的目光游移于我和孙公子之间。
孙公子不怀好意地一笑,硬朗的面部线条几乎都有点扭曲了,道:“听说张经理特有女人缘,认识你的女人,几乎没有不夸你好的。这是真本事,有时间我得请教一二。”
我靠在窗台上,也狞笑一声:“孙公子如此风流俊伟的人物,想必是情场老手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外行话呢,不会是挖苦我吧。再菜的菜鸟都知道这个道理,当女人对男人说:你是一个好人,这个男人基本上就没戏了;当她说:你真坏透了,很有可能,她会扑到这个男人怀里撒娇。”
我顿了一顿,望向众人笑道:“我呀,只能当个好人了;以你的一表人才,还有个当总经理的好爹,肯定没少当坏人吧!”
一时之间,场面很是难堪,我和孙公子冷冷对视着,而旁人都不敢插言了。
正当其时,门开了半扇,一张略显清癯的脸探了进来,向我招了招手,而后又轻轻地把门合上了,是营销部的冯经理。
我恶狠狠地审视了一会儿公子哥,然后转过身将烟头弹出窗户,故做漫不经心地走出办公室。
我们走进一楼的吸烟室,他递上一根烟,峻肃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亲切的笑意,道:“寒松,听说你要升了,这么大的事,得庆祝一下啊。”
我苦笑连连,“没影的事呢,怎么就都嚷嚷开了。要不然就是把我派到沈阳建基地去,这不是毁我嘛,给个名分有他*什么用!”
“不是,以前确实有传闻说,孙总想把你挤走。不过这次是说要安排你配合孙总抓管理。”冯经理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吐了两口烟圈,摇头道:“怎么可能啊,管理可是抓在孙总的小手里,现在他是一言九鼎。他能干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就因为孙总大搞一言堂,据说周董也对他不放心了,就安排一个人牵制他一下。”冯经理见我不信,便表情神秘地透露了点内部消息。
我抚颏沉吟,有这种可能性吗?周董究竟是对孙总和林副总,哪一个更不放心些呢?在上次那个中层以上扩大会议上,明显的是对林副总很不利啊。况且,公司管理体系改革已经迫在眉睫,周总应不该会在此时就对孙总采取掣肘行动。
“寒松,周董找你谈话时,一定要顶住,就要求做管理副总,以前你当的是物流部经理,对管理也很懂,这个要求再合理不过了。”冯经理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时候,你和林总、秋总联起手来,就算再怎么改革,姓孙的真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哦,终于亮出底牌了,让我做林天庥的挡箭牌啊。我和他凝睇而觑,心里揣摩了一番,说道:“冯哥,从感情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是你应该知道,林总手里握着不少客户资源,这种情形下,能避免猜忌吗?我们有几成胜算呢?”
“记得是个新教神父吧,他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我不是共产主义者,我不说话;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我不是犹太人,我不说话;此后他们追杀工会成员,我不是工会成员,我继续不说话;再后来他们追杀天主教徒,我不是天主教徒,我还是不说话;最后,他们奔我而来,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冯经理没有问答我的反问,眼神飘向窗外,幽幽地念叨。
我心下黯淡,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林总他们的反击也很过分啊。这一段时期,回款率显著下降,多多少少已经影响到生产了。我们物流部的采购工作肯定是首当其冲,压款额度与赊帐率节节攀升,付款周期越拉越长,有些规模较小的供应商已经被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根据我的侧面了解,大多数供应商将我们的信用等级不断下调,有的甚至将我们公司列入了半流氓企业的名单。现在采购工作与行骗很相似,只拿货不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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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5
不过,当着冯经理,这种牢骚由不得我发,我只能惨然一笑,“冯哥,说实话,我现在就是公司里的共产主义者,是最早被追杀的。现在那个太子,不仅准备接我的班了,还在办公室里造我的谣,你说,他们父子想要干什么,这哪是要提拔我呀,分明是赶我走人啊。”
冯经理拍着我的肩膀,口气很坚定,“放心吧,我们会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我轻抚着酒杯,无精打采地望着身边把酒言欢废话连篇的一群人,渐渐地,他们的身影和雅间曛黄色的背景融在一起,朦胧成一片,而我的心神却沉淀下来,开始回味白天发生的几件事情。
冯经理代表林天庥前来招揽以及联盟,是意料之中的举动,无论我是否能够升职,多一个人来搅局多少会对他们有所助益。我要是真的能当上副总,几个人联手抗衡孙老头儿最起码能形成两强对峙的局面;我要是卷铺盖卷走人,以我的冲动性格,难免会在物流部掀起点风浪来,他们再借势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打击孙老头儿的威信,削弱他的影响力,如若策略运用得当,可以将管理体系改革带来的冲击化解不少。
虽然我对孙老头儿的所作所为不以为然,但是林总的那一套手法我也不认可。林天庥死死地掐着销售资源与渠道,真要让他再把手伸到管理核心,又是一个强人闪亮登场,对公司的长远发展来说也未必是福音。而现在虎狼相争,愈演愈烈,我已经丧失了骑墙观望的活动空间了,或许此时离开,也是一个选择。
早晨,冯经理和我谈了没多久,就被席主任打断了。他自称是特意来向我赔礼道歉的,说昨晚是一场误会,他老婆催促他抓紧办事,而他又多喝了几杯,只是一时冲动,其实他非常尊重和欣赏我。我估计是齐思瑾的电话开通了,他又看到希望了,才会如此前倨后恭。所以我也懒得搭理他,漠然地看了他几眼,哼哈了两声,想就此把他打发走。谁知,他却正经八百地做起请示来,说四楼还有空闲的办公室,我想要哪一间,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说得有鼻子有眼,煞有介事似的。后来,他见我没有预想中的兴致勃勃,就狠了狠心,颇神秘地透露,公司准备安排孔小姐做孙总和我的共同秘书。他唾沫横飞一脸祟笑,说这是周董和孙总对我的器重与信任,叮嘱我一定要忠心耿耿坚贞不渝马革裹尸报效领导。
“寒松,想谁呢,这么入神,来,咱哥俩干一个!”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截断了我的思绪。红光满面酒气袭人的黄以衡,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与我碰了碰杯,一饮而尽。他是这次酒席的发起人,公司以前的一个供应商,后来开了个网吧,挣了点钱,又想开个贸易公司,于是邀请了一些老关系聚一聚,为以后做个铺垫。
“对了,弟妹好吗,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到时候,我还得喝你们的喜酒呢。”黄以衡兀自兴奋地嚷道。
我凄惨地笑,“结他*什么结,黄了!”
“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做哥哥的今儿得批评批评你。你倜傥风流的劲头真该收收了,弟妹那人,我见过一面,好女人啊!你怎么把她给甩了,说吧,你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小妞了?”他满口胡言,显然已有了七八分醉意。
我笑着骂道:“瞎咧咧什么,你的酒都喝脑袋里去了?我是被甩的,她跟别人跑了!”
“我靠,不能吧!”他咧开嘴,做难以置信的痴呆状,“为啥呀?你这小伙儿,哪也不差啊,要人样有人样,要狗样……哦,没狗样的。”
我恼怒地擂了他一拳。此时,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青年颓然道:“*,现在的女人,真整不了了,我老婆也跟我离婚了!”这个人,我不是很熟悉,只记得是姓楚。
“啊?”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连忙掉转枪口,开始安慰起他来。
“到底是为啥啊?”黄以衡狂态大作,拍案问道。
我缩在椅子上,幽沉地说道:“女人和男人结婚什么原因都有,女人和男人离婚多半是为了爱情。”
黄以衡挠着头皮,疑惑地问:“啥意思,我咋没听明白啊。”
楚姓青年却遥遥地向我举杯,说道:“干一个!”
从“海鲜巨无霸”里出来后,几个路途相近的乘坐出租车纷纷离去,最后剩下我和黄以衡、楚胡子三个人,我醺醺然望着海上的半轮明月,心潮随着海浪声起伏不定,突然间不想回家了,只想去海边流连一番。
“海鲜巨无霸”就面向东山浴场,沙滩深处隐约传来几声欢歌笑语。他们两个也齐声道好,于是我们直接向前方走,穿过饭店的停车广场,就来到了尚散发着白日余温的柔软的沙滩上。
清冷的海风吹来,咸腥与澄爽的气息荡进了五脏六腑,酒意也被吹散了几分。浴场惨白的灯光洒在空旷的沙滩上,白天留下的杂乱脚印历历可见,而海里却是无际的黑冥,极远处轮船微微闪着淡橙色的芒彩,与森沉天空中的冰凉星辰相映,虚幻而又有一点挑逗。
心里正在默默地怅叹,几个穿着泳装夜游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扑进深幽的海水里,兴奋地吼啸起来。
黄以衡受到了感染,兴致大盛,脱了上衣,也非要去戏水不可。我和楚胡子还算清醒,急忙架住了他,这半夜三更昏昏蒙蒙的,他一身酒气去下海,很有可能要出事故。
我俩一边一个,拖着他回到台阶上,向“求仙入海处”走去。
铁栅栏里面,高台上始皇帝铜青色的高伟塑像面朝大海,双手托起樽罍,骄傲地乞求海中的仙人能赐予他长生不老的仙方。夜色里,我忽然觉得他本来傲然和虔诚的表情里,显出几丝诡异与嘲弄。
我们走过栈桥,这边除了我们,已没有别的游人。此处的海岸布满了礁石,海潮与涌浪冲拍着黑暗中岿然不动的怪石,不断溅起蓬蓬的水屑。幽静的海氛中,我们都不再说话了,远处那些年轻人淡薄的喧闹声,夹在海风与海浪声中,退化成背景音,愈加衬托出此时的静谧。
灌涤了许久海风,我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背转过身来。前面海岸畔,就是峭峙的崖壁,最高处耸立着南头山灯塔,塔上的灯光遥遥地印向海的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5 09:05
一波接一波宣泄带来酸痹的酣畅感,不断地冲击我的胃、胸口、咽喉,嘴只微微一张,小瀑布便倾泻而出,我的感觉就象是在无尽的怒吼,激荡着雄劲的力量,身体却又无比的孱弱。
我从来没有如此不遗余力全身心地投入过,也不知道呕吐能到达如此高的境界,当精神攀越过最高点后,我恐惧了,再这么全力以赴地吐下去,也许会把心都吐出来吧。但是,我依然无法控制住自己,只能聊以解嘲很恶毒地浮想联翩:真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吐啊,把这颗心吐掉也好,那样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心痛的感觉了,只是希望不要被狗叼走才好。
眼前晃漾的黑霾终于裂出了缝隙,海边的景物渐渐地放大,最后重新舒展,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而此时腹内已经洪荒一片,回归空荡的初始状态。
“寒松,你今天咋了,吐成这样,也没喝多少酒啊!”黄以衡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道:“感觉怎么样,不行就上医院吧。”
“没事!今天不在状态。”我喘嗽着,心里暗暗懊悔,身体还没有复原,真不应该喝酒啊。说着,想站起来,双腿一软,竟然又瘫在沙滩上了。
黄以衡急忙扶住我,想要把我拉起来,岂料我的身体极其稀软,肌肉与骨骼都酥酥的,一点使不上力气,两个臂膀虽然被托起来,但是下半身依旧瘫软在地上。我哑笑了一下,古人说的烂醉如泥就是这种情况吧。
他大急,转头喊道:“老楚!瞅什么呢,过来帮帮忙啊!”
此时,我才发现楚胡子背着身呆呆地望向“求仙入海处”的方向,浑然不觉身边的事情。尽管我已似山公骨醉,但神智还算清醒,盯着他的背影心下暗想:这个家伙在琢磨什么,难道也是见到深夜里的始皇帝,正在发思古之幽情?
他听到黄以衡的断喝之声,好象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又发了会儿怔。
黄以衡不耐烦地嚷道:“别傻看着啊,张寒松都一摊烂泥了,你也伸把手啊!”
“哦。”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拽着我的一条胳膊,嘟囔道:“刚才从栈桥上过来一个女的,有点邪门。”
“有什么邪门的,那会儿我就看见栈桥上好象有个人,穿个白色儿的衣服,象是个女的。我什么眼神啊,当年要不是没事他*闲的,胳膊上刺了个豹子头,我就进空军了!”黄以衡很豪迈地自矜道。
楚胡子解释:“我说真的,刚开始我也没注意,小张正在吐的时候,我偶然一回头,看见她从栈桥上走过来。栈桥的入口门锁着呢,也没看见她有什么翻越的动作,好象就那么直直的出来了。那个铁栏杆虽说不高,可不蹬一下,不跳一下,人也出不来啊。”
“你的眼神不好使,绝对是看错了!肯定是她都出来了,你才看见的!”黄以衡打着酒嗝,一口就否定了楚胡子的发现,然后又郑重地提出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那妞长得好看吗?”
“好看!特飒,特酷!皮肤白,大眼睛,五官长得真精致!身材也没的说,该有的地方全有,该瘦的地方都挺瘦,个子还高。不过头型挺怪,比男的寸头长不了多少,好象还用保湿水定了型都贴到头皮上那种。”楚胡子咋着嘴,由衷地赞叹,继而又略有点惋惜地说道,“是个冷美人,不过也太冷了,面无表情的,好象谁欠她钱不还似的。”
“嗬,观察得真仔细啊,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流氓!你小子真不仗义,有美女自己偷偷看,也不招呼我一声。”黄以衡笑道。
楚胡子轻踢了他一脚,“滚一边去!她一直歪着头看我呢,我当然就瞅着清楚了。”
黄以衡骂道:“你就吹吧,谁信呢?就你长得跟流窜犯似的,谁家的闺女瞅你一眼,就得浑身发抖,吓的!”
突然,我脑中好似电光石闪般一道耀芒飞过,难道说是“她”?如此想着,双腿不由在地上使劲一蹬,居然站了起来,急切地追问:“后来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楚胡子一只手还托着我的胳膊,一只手向“求仙入海处”一指,“我觉得她是往那儿走了,当时你吐得正厉害呢,我再一回头,就看不见她了。以衡招呼我时,我正在研究这个事呢,她怎么一下子就看不到影了?”
“拉倒吧你!‘求仙入海处’的大门那么高,她怎么进去啊?肯定是顺着上面的台阶走的!”黄以衡又提出了异议,随即他惊讶地看着我道:“寒松,你站起来了,没事了?”
“本来就没事!”我敷衍着,挣脱了他们的扶持,大步向前走去,边走边说:“赶紧去那边看看吧!”
他俩跟在我的身后,黄以衡激赞道:“寒松,我真服你了!刚才还一摊烂泥呢,拽都拽不起来,一听有美女,马上就充了电了,你慢点,我都跟不上你了!”
我们贴在铁栅栏上,向“求仙入海处”的深处望去。“求仙路”上,一级接一级的台阶似无穷尽,渐渐掩失在苍阴而杳蒙的夜色中;路的两侧,依稀站着垂髫散发的童男童女,面色沉郁阴晴不定;山势的最高处,仿古式殿宇在半月残阑里,化身成一具轮廓沉溟的幽影,透出庞然般的神秘。
“*,老楚净胡扯,一个鬼影都没有啊!”黄以衡不耐烦了,骂骂咧咧的。
我揉了揉撑得有些酸涩的眼皮,不甘心地继续寻觅。始皇帝的雕像前,立着一个古朴的仿青铜四足大鼎,鼎里似尚飘泛出白天游人敬上的香火余烟,鼎上面有几行金色简体字:
心诚则灵,有求必应
保平安、保长寿、保发财
雕像所立的台子周围,系了一圈铁索,上面扣满了密密麻麻的乞福小铜锁。
伟大的创意啊,我心中感叹,后人的想象力真是有如羚羊挂角一般匪夷所思无迹可寻。
既然见不到人影,我咬了咬牙,试着扒着铁门向上爬,但是门很高,又没有着力点,一下子就滑下来了。他们两个人急忙抱住我,喊道:“你真玩悬的啊,爬不过去呀,要是能爬,他们的门票卖给谁去呀!“
“她呀,肯定是顺着水泥路往北走了,对了,保准是进了‘海天一色度假村’了,她可能就是住在那儿的游客!”黄以衡见我挣扎着还要试,赶忙提出了一个很合乎常理的假设。
我不情愿地盯着楚胡子,“他不是说是从这儿进去了吗?”
楚胡子慌忙辩解:“可能我看花眼了,以衡说的有道理,她从栈桥出来,就一直走到这儿,然后一转身,向北走了,回宾馆睡觉去了。可能她走得太快了,转身走的过程我没看清楚,还以为她直接进去了呢。”
强烈的虚弱感袭上四肢,我慢慢坐到地上,心头一片寂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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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5 09:06
第三十四章:搜查
歇息了几分钟,我又能站起来了,但身体仍旧绵软无力。我无奈地仰头望向“求仙入海处”所在的崖石山上,但见风潇月残中老树昏苍阴邃,亭台森寂,被这一切掩蔽了的赭黄色岩石,只是在岩山的最下处,透出了一抹天然的沧桑与孤傲。
我于默然中怅惘,“她”是不是在上面呢?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她的话,应该不会去住宾馆的,可是这一片旅游区,没有什么服装店啊,“她”能藏在哪里呢?
一个名字在我的脑海里来回荡扬,“她”是嘉妤吗?“拂云斋”的女主人,我前生最后一个恋人,可是“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与记忆中的嘉妤大相径庭啊。不过若说“她”不是,但之前做的那些梦,还有被小周先生唤醒的回忆,又都与“她” 息息相关,而那种深深的眷恋也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寒松,要不就进‘海天一色’问问去,省得费心思。” 黄以衡见我半天不说话,便出主意安慰我。
“也好。”我沉吟了一会儿,就去试试吧,也许只是我多心了,我又问楚胡子:“看清楚她穿什么样的衣服了吗?”
他脸上露出怪秘的笑容,好象有点嘲慢的意味,不过仍然很简练地回答:“白色吊带背心,黑色短裙。”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海天一色”里的服务员说,半夜里根本就没有人出入过。
看了一眼疲乏不堪的两个人,我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转转。”
黄以衡的大嗓门喊道:“那怎么行,你都吐成这样了,我能放心吗,要不老楚回去吧,我陪你溜达溜达。”
楚胡子笑着说:“我没事,反正回去也睡不着,干脆和你们一块玩会儿吧,还挺有意思的。”
我们三人翻过求仙栈桥的铁栏杆,互相扶着走在桥的中间。海风很大,而且正是涨潮时分,汹涌的海浪发出巨大的咆哮声,在桥的两侧激荡着冲击着,不断掀起大朵的水花,而后重重跌碎在桥面上,桥上被海水冲刷得很是湿滑。偶尔,地面上蹦跳起被海水抛弃的倒霉的小鱼小蟹,挣扎想要返回海洋,它们的努力也不完全是徒劳的,有的乘着下一次的海浪来临而逃脱,而有的就只能绝望地搁浅了,供明日的游人想象今夜海潮的狂放。
栈桥全长有三百多米,尽头是个小亭子,亭子里面立着一座“拜海碑”。据说,两前两百多年前,始皇帝派方士燕人卢生、石生率五百童男童女在此地入海去仙山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当始皇帝登上长长的栈桥之时,狂风大作,浊浪滔天,船队根本无法出航。他手举酒樽,向大海拜了三拜,顿时便天开云散风平浪静了,求仙船队才得以顺利起航。于是后人托其意,不厌其烦多次修建了“拜海碑”。
“求仙入海处”是十多年前所建,而栈桥建成也不过是三、四年的光景,都是市里为了发展旅游产业而新修的人文景观,当然若从文化上考证,也可以说是修复,但七十多年前,这里还只是一片荒寂的沙滩与嶙石岩山。心里想到此处,感怀旧日遗痕不复,忽然想起贺铸的半阕词来,于是脱口低吟道:“时易失,今犹昨。欢莫再,情何薄。扁舟幸不系,会寻佳约。想见徘徊华表下,个身似是辽东鹤。访旧游、人与物俱非,空城郭。”
吟罢才觉得有点奇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雅酸腐了,幸好有海潮声掩饰,否则一定被他们二人嘲笑。继而又叹了口气,其实现在的真实写照是,人非物非城郭非啊!
我们迎着狂风,灌了满腹的森冷,艰难地走进小亭子。这里的风浪最大,不时有海浪窜进桥里,风声与浪声交织,世界仿佛只剩下风与海,而我们的身上都已经湿淋淋了。
我就着昏暗的光线,想在地面上找寻一点“她”的蛛丝马迹,不过我马上就放弃了这种愚蠢的举动,海水已经把一切痕迹抹掉了,就连我们来时的脚印,现在也已经消失殆尽了,石面上洁净如新,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黄以衡扯着我的衣袖,象是说了句什么,但是根本就听不清楚,不过看他的手势,好象是支撑不住了,也难怪,身上又湿又冷,实在很是难受。
我不甘心地回头往海面上望去,只有无际的黑暗和涌激的潮浪。又向北方眺望,遥遥地岸上灯火闪耀,轮船隐隐摇曳,那里应该新开河入海口的新港吧。想到新开河,我就想起了“癞皮狗”佐藤,当年我和薛崇武把他抛到这条河里,也许他就是葬身在那个有个拐弯的入海口吧。
我们手牵手向回走,由于是顺风,象是漂浮在空中一样,所以走得很快。翻出铁栅栏,我们都委顿地坐在地上,面面相觑地了一阵,异口同声地说道:“真他*不好玩儿!”随即他们二人又开始轮流骂我:“你小子啊,见到美女不要命,见到恐龙拍拍腚!都吐成什么样了,还拽着我们疯狗似的跑,真是服了!”“你信不,我现在能用左脚一笔写个‘服’字,行书草书任你挑!”
我只是一笑,仰身望向灯火煌熠南头山灯塔,心里又是一动,淡淡地说:“你们还有力气吗,我记得灯塔下面的崖壁上,有一条小路,可以爬上去的。”
“大哥,就放过我们吧!见过色狼,可没见过你这么狂的。”二人哀叹道。我没有理会,试图站起来,腿一软,又坐到地上了,喘了几口气,心想: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她”来过,也追不上了,明天再去找吧。
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爬上楼梯,发现家里的防盗门竟然大开,屋里灯光大盛,人语分明,我心里一惊,难道小偷先生大驾光临了?又一想,疑惑地摇摇头,哪有这么光明正大明目张胆来偷东西的呀。
悄悄地登上最后半层楼梯,我侧在门边向里面窥探,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正好回过头来,胖脸上涂脂抹粉横肉丛生,这不是居委会的那个事妈主任吗?
我气愤地大吼一声:“抓小偷啊!”
“我的妈呀!”那个老娘们儿惊悚而凄厉地尖叫起来,反而吓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屋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后跑来两条大汉,一左一右堵到门口,杀气腾腾,威风凛凛,有如天神降临一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5 09:07
“嚷嚷什么,你是租这家房子的?”一个天神气势汹汹地问道。
我晃了晃昏昏沉沉的头颅,扶着防盗门定了定神,面前问话的这个家伙居然穿着一身警服,一付桀骜不逊傲睨自若的表情,好象不是假扮的。他身边的壮汉,穿的就是小区保安的制服了,因而神色就相对平和一些。
我赶紧晃晃悠悠地立正,万分恭敬地敬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大宋朝军礼,点头哈腰赔笑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警察叔叔到我家访问视察!各位光临寒舍,真是福星高照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嬉皮笑脸油嘴滑舌的!”警察叔叔训斥道,“你家进小偷了,知道吗?幸好这里是警民共建的模范小区,有热心群众举报,我们及时出警,进来查查吧,看少了些什么东西,我给你做个记录。
我又是恼怒又是心惊,看来他们终于下手了,昨天史勇的警告这么快就成为了现实,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啊。这帮大老爷们,也真难为他们了,居然想出这么一个捉小偷的善意谎言,智商真不低呀。
心里虽然秽骂不止,我还得更加谦恭地鞠躬道谢,“警察叔叔就是好,全心全意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我要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怨不得啊,在马路边上捡到一分钱,都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原来这里面有这么深奥的道理啊!”
警察叔叔听完我的唠叨,年轻而光洁的面庞上,眉头已经皱成一团,狠狠地瞪着我,严厉地斥道:“你撒什么酒疯,你什么意思啊?还警察叔叔,我岁数还没你大呢!”
“警察嘛,见人大一辈,我们小民叫您一声叔叔还不是应该的,警察是多么崇高的一个职业啊,它代表着正义公理和未来。”我继续装疯卖傻,索性唱了起来:“请你借我一点爱,忘了畏惧的存在,不要轻易叫我离开,正义公理和未来!”
他见我一番胡言乱语,眼神凶狠而无奈地打量着我,嘴里念念有词,“碰上个大傻B!”
我假装没听见,趁机四下张望,屋里除了那个胖主任,还有两个男子,一个穿着保安的制服,一个穿着便服。我把目光最后落到胖女人的身上,手指临空点戳着她,怪叫起来:“哟!现在的小偷真是人五人六的,如果不是抓个现行,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这老娘们儿是个小偷,瞧这儿一身的贵族气质,多象老板啊!现在的社会啊,看不懂了,小偷越来越象老板,老板越来越象小偷!”
老娘们儿正以看耍猴的姿态优雅地微笑呢,闻言脸色大变,娇羞的红晕彻底冲破了脂粉的封锁,脸上红一片青一片,真是红里透青,鬼哭神惊。
她敦实的上半身奋力向上一挺,颇有几分熊瞎子扑击猎物的神韵,高八度的女声高遏行云:“你放屁!我是居委会主任!你妈B的眼珠子是玻璃球做的!”
楼道里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回声:“球做的……球做的……”
如此爆发令在场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当然亢不可持久,她暴怒下撑起的肥肉必然会跌回原处,于是客厅地板上隐隐发出鼙鼓风雷之音,感觉整栋楼都为之一颤。
我默默地向众邻居致歉,请原谅我的无知与莽撞吧。
我例行公事,将所有房间都检查一遍,当然什么东西也没少。只有床上被褥被人动过,齐思瑾的那件粉色的睡衣,很醒目地平摊在双人床的中间,似乎用来暗示房间主人的荒淫与放荡。
身后胖主任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地说道:“我们小区可是模范小区呀,容不得藏污纳垢伤风败俗的事!那些外来的社会闲散人员,如果敢做出那种丑事来,我们可是要坚决驱除出境的!现在有些年轻人啊,真是道德败坏!”
我转身笑道:“好尖锐的自我批评哟!”
她双眉一挑,又要想施展狮子吼的神功,警察叔叔急忙插言问道:“听主任说那次泼水袭警的事件,你是目击证人,为什么不出来做证?跟你说吧,那个警察就是我!今天看我的面子,就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吧,我们绝对能保证你的安全!”
“大哥,我真的没看见水是从哪儿出来的,要看见了,我能不说吗?这小子胆也忒肥了,泼别人也就算了,敢泼警察叔叔!”我义愤填膺地说道:“别说泼水了,就是说句闲话我都不会放过他的!同志们杀敌挂了花,小区就是你们的家。乡亲们若有怠慢处,找出来揍他个满脸花!”
几个人见我满嘴喷着酒气,恨怨万分却又一筹莫展。
当我巡视到阳台上的时候,心忽地一沉,晾衣绳上的床单被人掀开了一角,几个小彩灯露了出来,唬人的西洋镜被戳穿了!不对,胖主任来捉奸应该不会注意到这个机关,这伙人里肯定有知情人!
我的目光凝到了那个便衣的脸上,他四十多岁的样子,打扮穿着很普通,半新的灰衬衫黑西裤皮凉鞋,脸上已有些苍老的枯黄之色,皮肤松弛黯淡,布满了皱纹与黜黑的色斑。他与我的目光一碰,就怯懦地闪躲到一旁去了。想起昨晚史勇提供的情报,我完全明白了,他就是那个一直监视我的人!
“他是谁?”我问警察叔叔。
“他就是那个发现你家进贼的邻居啊,要不是他及时报警,把小偷吓跑了,你们家东西还不都得丢了!你们以前不认识吗?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呀!”他煞有介事地说道。
我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地上下抖动,说道:“谢谢啊!您的大恩大德我该如何报答呢?”
“没事……你不用谢我。”他试图抽出手来,但我是如此的感动,死死地不放手。他无奈地将头转向一边,不敢与我对视。
“一定要谢,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我高声叫道,随后压低了嗓门,凑了过去轻声又道:“知道怎么谢吗?卸完胳膊,再卸大腿!今天老子真有眼,终于能一睹皇协军的风采了,打听一下,高铁杆是您祖上什么人?回去替我向小日本鬼子代个好,让六条他们洗干净脖子早日上案板!老子手里是一把好牌,单卡六条!”由于机关败露,疑兵之计失效,我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表明自己早就洞悉他们的阴谋,从心理上对他们施加震慑力。
果然,他浑身一颤,惊疑地怔望着我。我松开手,装成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模样,笑得甚是畅快。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5 09:08
清晨,夏末的微风里已渗出几分宜人的凉爽;阳光虽然仍很耀眼,不过也消减了前日的犀利与严酷,变得妩媚一些了。一度灰蒙的天空泛上了一点蔚蓝色,也变得高远了,自然界的细微变化,显示夏天就要过去,秋天的气息已经按捺不住呼之欲出。
躲在高楼的阴影里,我仰首望了望远处淡淡的云朵,点了一根烟,心里暗暗后悔,真不该这么早就出来。我确实太心急了,这个时间的太阳城商业区,许多店铺尚未开门,如果按原计划寻找下去,在这个街巷纵横门铺栉比鳞次的商业区,一会儿的工夫就记不清走过哪里了。
坐在台阶上,感觉身上似披着一袭沉沉的疲倦,昨晚的宿醉仍未消散,再加上睡眠不足,要不是香烟刺激,我说不定就躺在街上睡着了。
收回懊悔的心思和昏沉的意念,我将昨夜谋虑定下的思路又前后顺了几遍。应该没有错,在“求仙栈桥”出现的那个神秘女人,很可能是“她”,楚胡子的描述,还有“她”诡异的离开方式,完全是“她”的行动风格。
“这个楚胡子,还挺自作多情的,说她一直在看他。就他那个蠢样,有什么可看的,她明明是在看我嘛!”我笑了笑,喃喃自语,“她是个模特,这一片商业区应该会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吧。”
正在有点痴钝地自说自话,齐思瑾打来电话,她说今天上夜班,白天有时间,要到公司找我送还衣服。
“我没上班,在街上呢。”我懒洋洋地回答。
她一听,好象很高兴,说道:“太好了,我正想逛街呢,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啊。”
我正要开口拒绝,她又是一阵朗笑,然后有点促狭地低声道:“是不是陪哪个女孩子逛呢,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下夜班后我直接送到你家去吧,可不要睡懒觉哦!”
我无计可施,赶忙说:“你还是现在过来吧!”
在“金都商场”门口,一根烟尚未燃尽,就见齐思瑾从一辆出租车里欢跃地跳了出来。她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腰身束得很紧,曲线起伏有致,一头黑发随着微风轻轻飘扬,远远望去,倒也有几分风姿。
她向我招了招手,矜持而绰约地走了过来。“呀,你病了吗?脸色这么差!”她一见到我,脸上就露出关切之色,笑容淡淡地散去了。
“没事,昨天喝多了,就是有点累。”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不过面对她真切的关心,心里还是感激的,叼着烟卷,细细打量了一下她。她的脸型不太好看,过于圆匀,五官也很普通,不过皮肤尚好,很光洁,就是在右颊上有一团梅花般的几点雀斑。恍惚间,那个穿着藕荷色碎花旗袍,略带点风尘味的女子又浮现在我的面前,七十多年前的交际花,秋蓉。“梅花妆看来是不能多画的,否则下辈子就变成雀斑了。”我心中如是感叹惋惜。
“寒松,你干什么啊,眼神坏坏的!”齐思瑾挽着我的小臂轻轻摇晃。
“呵呵”我干笑几声,从走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随口遮掩道:“我在纳闷呢,头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觉得挺普通的一个人,现在越看越好看了。”
“真的吗?这么说你同意了?”她羞赮而欣喜地扯动着我的手臂,力气还很大,差点把我手腕拧脱臼了。
“同意什么?”我警觉起来,明白了她的意思,顿了顿,循循善诱地说道:“小齐啊,你必须得学会勇敢地承认现实。我们两个,貌似站在同一片蓝天下,其实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生长环境与生存空间都完全不一样。就象两列对开列车上的旅客,在两条铁轨上错身而过,只能互相对视一眼,挥挥手而已,这就是我们的相逢。”
“说得好凄凉啊!”她低哑的嗓音里透出一种深婉的悲哀,随即语气突又变得决绝,“我不管啦,我就是要试一试!你不尽力,怎么知道会不行呢?而且,我们之间是有过承诺的!”
“太遥远的承诺已经无法抵御现实的差距啊……”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她却把头使劲地摇,说道:“什么现实,现实的,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我不听了!”
我见她如此悲怨,只感到心余力绌,束手无策,心想:真的尽力就行吗?可是,我的力能尽给谁呢?
发觉附近有不少人在看我们,我拉着低头垂泪的她拐进旁边的商业区街道,取过她手里的大纸袋,里面是我的T恤和牛仔裤,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拍拍她的后背,感觉她消瘦的肩胛骨轻轻耸动,心里有些愧疚,劝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迎风流泪,会被别人误会你有沙眼的,多影响你身为美少女的形象!”
“还不是让你气的!”她临空虚打了我一拳,不过还是觉得维护自身形象确实很重要,而后从包里取出面巾纸、小镜子擦拭起来。
“最近小虎有什么动向?”我试探地问:“我觉得他对你倒也是诚心实意忠心赤胆,虽然人有点小毛病,不过也不是太严重的事,世界上十全十美的人根本不存在啊。”
“哼,少跟我提他,现在我一想到他就恶心!他这几天没怎么露面,不过电话打得很勤,尤其是跟我妈,一聊能聊两个小时,也不知道聊什么呢。没出息的家伙!就会走上层路线,有本事当面冲我来啊,我噎他几个跟头,也算解解气!”她一边不屑地斥责,一边拿出一个小瓶,在脸上涂抹着化妆品,
我内心为小虎默哀了几秒钟:混小子,我能帮说的好话的可都说了,任务就算完成了,你是自作自受啊,和她妈能唠俩小时,你到底是想和谁谈恋爱呀?
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我心里将小虎踢到一边,领着齐思瑾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地逛服装店。不久,齐思瑾就发觉了异常,疑惑地问道:“寒松,你在看什么?你根本就没看衣服,总盯着模特看啊。”
“嘿嘿,你看出来了?真是秀外慧中啊。”我边傻笑边揣摩说词。
“哎,我记得你家有个特别逼真的木头模特,对吧?”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天晚上,我住在你家,好象没看到呀,是卖了吗?”
“丢了!”我闷闷地回答。
“这么说就不是我看错了,前天我从你家出来,先上街买衣服,在一个服装店,看见一个木头模特,特象你家的,当时我还琢磨呢,怎么这么象呀,难道是同一批生产的?”
我又惊又喜,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激动地喊道:“是哪家?快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