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29

  如果说,一个已死去的人继续在网上发帖是一起灵异事件的话,那么,帖子本身的内容更具有震撼力。号称《死亡真实手记》的帖子,里面所记载的内容全部是201室女学生的死亡过程,以顺叙的方法独立展开,分别是董言之章、左晴伦之章、艾叶叶之章、古时时之章、屈敏之章,最后,以苗丽苗之夜结束。

  ‘屈敏’就像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幽魂,她用生动的文字、活灵活现的描写将死亡过程呈现在读者的面前,她在告诉每一个人,这些,都是真实的发生,这个世界,鬼魂无处不在。

  想到这里,我回过头去看后座睡得正香的苗苗,这个孩子成了最终的受害者,她的生死关系着所有人的观念意识。那个晚上,电话铃声响起之前……突然,我顿了一下,脑中有什么闪过……真实,对!那个人写的太真实,特别是有关苗苗接听电话时的反应、神情,以及场景都描写得这么细腻,如果说,前面几个女生的死亡过程及心理活动可以捏造的话,那么有关那个晚上的一切是不可能捏造得如此真实的。

  “墨年……”我一把掐住身边墨年的手臂,眼睛睁得老大。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谁?谁在哪里?”

  “屈敏。”

  车飞速来到师大女生宿舍区,秋季午后,空气还有些沉闷,受到命案的影响,校舍区空荡荡的,很安静。

  苗苗跟在我身边,她的神智还有些恍惚,偶尔有学生从我们身边走过,眼中带着不善,苗苗成了他们眼中的怪物。我一路紧握她的小手,湿辘辘的,冒着冷汗。

  苗苗新搬进去的宿舍在第三栋四楼,407室,墨年事先给了他同事电话,他们和校方领导已经先一步到达,看见我们来时都很热情,但我还是发现他们看苗苗的眼光很不自在。特别是坐在床上的两个女学生,她们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和恐惧,连看她一眼都不敢。

  “这是407室的学生,家在本市的都搬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三个外地生。”说这话的人我认识,就是那位给我们女校长地址的校务处主任,可我听另一个人介绍他时,说是副校长。

  “还有一个呢?”墨年问道。

  “出去玩了吧?今天周末,联系不上她。”

  “我们可以看看吗?”

  “这……”

  “我们带来了搜查令。”墨年的一个同事将手中的纸展开,摆在他们的面前,两个女学生明显的打了个冷颤。

  师大学生宿舍的环境不错,6人一间,有独立卫生间,一人一铺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衣柜。女生宿舍比起男生的要好上许多,可也不见得特别整齐,床底下杂物堆得满满的,鞋盒、箱子……什么都有。整个宿舍共有两台电脑,其中一台开着,刚刚还有人在用,网页上显示的正是某个灵异文学网站,看样子她们一直在关注201室命案。

  “能联系上另一个同学吗?我们有些事要了解。”趁着同事在翻查,墨年问道。

  “恐怕难,要不等等,天黑应该就会回来了,你可以先问问这两个学生。”校领导说道,他的气色不佳,要不是这件事得有人背黑锅,他早就被撤下来了。

  墨年点了点头,来到两个女生的面前,我把苗苗支开,让一个男同志陪她去小卖部买水喝,不希望她再受到剌激。

  女学生的口供与《苗苗之夜》的内容惊人的吻合,就连发现人的顺序都一个不差,这才是让她们全身发寒的原因所在,她们一致声称每天晚上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窥视,都快把她给逼疯了。

  “这么说,第一个发现苗苗的是你们另一个舍友了?她现在人在哪里?”

  “对!是她,这个学校除了她,还有谁会去接近苗丽苗?那天晚上,要不是等她,苗丽苗也不会一个人坐在宿舍里,还接到死亡通知。”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难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池丽,也是个古古怪怪的家伙,从来不说话,整天独来独往,像个鬼似的。”女学生说完,还做了个发抖的动作,一脸的厌恶。

  “池丽……”我和墨年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样的讯息。

  “墨年,你们快来看看。”这时,墨年的同事突然大声叫道,他像是被吓到了,整个身子挂在架床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有人问道。

  “你们看。”他侧过身来,一手捧着一大抓红灿灿的东西,递到众人的眼前,所有人都定住了。

  那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0

  红发夹

  “这是谁的床?”

  “池……池丽的。”两个女学生抱做一团,混身颤抖,眼瞳中闪烁着红色光点,那一堆的红发夹投影在里面,格外诡异。

  “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这……这是她的电脑。”块头大一些的女学生指着窗边的一台电脑说道。

  十几秒后……

  “这台机设了密码,进不去。”

  “快打电话到局里,叫个人来弄。”

  “对!不!还是我回去一趟吧!顺利通知找人。”

  “好!我和墨年在这看着,你快去!”

  案情突然有了新的进展,一群人都活跃起来,如释重负,就连墨年脸上都一扫连日来的愁云,校方领导也都暗暗呼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对大家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终于可以向上头交代了,更可以在媒体面前扬眉吐气一回,什么鬼什么神的,全都拉倒吧!

  苗苗回来了,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

  “苗苗,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我招呼着她过来,把那一堆发夹摆在她眼前,她的脸刷一下发白,手中的矿泉水嘭!嘭!两声掉在地上,向床底滚去。“别怕,别怕!你再好好看看,这里还有很多,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来……过来,摸摸看……”我扯过她的手,强迫她去摸那些东西,她挣扎了几下,一下子挣脱开去,向后走了几步,躲得老远,死劲的摇着头。

  拿她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这些都是在池莉床上找到的。

  “池莉学姐?”她愣愣的望着我,又看看墨年,“不!不会的,她,她是我的朋友。”

  “就因为她是你的朋友,所以她才会对一切事情都了解得那么清楚,她才会有做案的条件。”墨年分析道,越想越有可能,这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她为什么要害我?她是屈敏学姐的好朋友,她……她为什么要害她们?”

  “这恐怕要问她才知道了。”

  “现在的学生,真是。”校领导摇了摇头。

  “要不,你们先回去?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墨年低声征求我的意见,我知道他这是好意,一连受了两次惊吓,苗苗不知道还受不受得住,于是点了点头。

  墨年推我到校门口,招了辆出租车,亲自送我上车,叮嘱到了家要给他电话。

  车开了,我跟苗苗坐在后座,她瑟缩在我怀里,无声流泪,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难过。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听到安眠曲知道是单倪的来电。果然,她问我到家了没有?好一点儿没有?

  伸手将围在颈上的丝巾取下来,这是刚才跟单倪借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下脖子上紫红色的印子,好像已经没这么痛了,那件事就像一场梦一样,如果不是这些印迹还在,我真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难道这不是幻觉吗?幕后真凶都已经显了形,不是幻觉的话,又是什么呢?

  我把池莉的事简短的给单倪说了一下,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她明显的也吐了口气。“太好了!这样我的书总算有希望了,十万册啊!被这事闹得。”

  “下午人多吗?”

  “有几个吧?也不多,你就别操心这边了,先回去休息吧!这边完事了我过去看你,苗苗的药快吃完了吧?我再给她带些药去,还有你,也要记得吃药。”

  “知道了。”我轻笑道:“小老太婆。”

  “姐姐,你的脖子。”苗苗惊叫道,伸出手来轻抚,“痛不痛?”

  “不痛了。”我轻轻拨开她的手,其实触碰到还是会有些酸痛,突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后视镜上的影子,猛的一把捉住苗苗的手,印在那个印子上。

  “姐姐,怎么了?”看我发愣,苗苗有些发慌,司机也奇怪的瞥了我一眼。

  我放开她的手,又把自己的双手放了上去,五个指印正好吻合,从角度上来看,那的确不像是外人可以弄出来的。也就是说,下午的确是我自己在掐自己。

  “姐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苗苗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哭出来似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0

  强制镇定,我转过头安抚的笑道:“我没事。”猛然间,一个身影从车窗前飞过,我大叫道:“停车,司机,停车!”

  戚……的一声,司机还以为出什么了事了,连忙踩住刹车,连带的后头跟着的几辆车也都急刹,喇叭声、咒骂声,一时间充斥整条马路。

  我不顾一切的打开车门,探出头去,苗苗被我的举动吓坏了,一把拽住我的手失措的喊道:“姐姐,姐姐,不要探头出去,危险。”

  “池丽,是池丽,我看见她了。”我狂叫道,目光在川流不息的人行道上寻找。

  是她,我确定是她,那张脸,阴阴柔柔的面容,一双水样的眼睛,是她,她刚才就站在马路旁,透过车窗冲我微笑。

  “没有啊!她在哪里?我没有看见。”苗苗也探头出去,此时司机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他怒火冲天的跳下车,从后箱扛出我的轮椅,喝令我和苗苗下车,马上下车!他甚至冲上来要把我抬起来,吓得我失声尖叫,眼前的男人不再面目可亲,反到犹如丑恶的鬼魅,他要伤害我,他想要侵犯我。

  “姐姐……姐姐……”苗苗也被吓得不轻,缩在车上望着我们,直哆嗦。

  幸好一名身材高瘦的交警很快赶到,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制服给予我很强烈的安全感,让我马上冷静下来,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同时戒备的盯着那个‘恶魔’。

  交警问清楚情况后,训斥出租车司机,不得拒载,要求我们快点离开,不要阻碍交通。我哪里还肯坐在上面?强烈要求下车,交警无奈,只好帮助我下车,出租车很快开走了,‘恶魔’诅咒的脏话远远还在扩散,令我做呕。

  谢绝交警的好意后,我跟苗苗开始在人行道上寻找池丽的身影,在错认二十多个身形酷似的女孩子后,我们不得不宣告放弃。

  当天晚上,墨年拿着从池丽电脑里拷贝下来的东西给我们看。

  “看来,屈敏的稿子都是她写的。”单倪咬着苹果,含糊不清道。

  “可是,她为什么要帮屈敏写稿子呢?出名的又不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从她的文档中我能看出,这是个热爱文字的女孩,她甚至把编辑给屈敏提的意见都小心的收集、整理成文档。网络上一些有建设性的回复她也完好的收藏起来,很难以想像,这样一个视文字如珍宝的女孩儿,怎么会让给别人占有自己的果实?

  “枪手要的不是名,是利,我的大小姐。”她理所当然回道。

  “是这样的吗?”我无法相信,一个人,本身有这么好的文采,实在没必要这样糟蹋自己的文字。

  “咳!关于这个问题,我想,在这里能找到答案。”墨年说着打开了一个网页,蓝色底色的页面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这是一个博克页面。

  “这是池丽的博克?”看见上面那个池字,大家都猜到几分。

  “是她的,不过是隐藏文件,除了她自己以外,没人能看见。”

  “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单倪似乎比我还好奇。

  “你们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墨年耸耸肩,手快速在键盘上操作不到一分钟,淡粉色的文字一跃出现在蓝色底板上,他又帮我们调整好时间列表,第一篇日记写于一年半前。

  05年2月17日

  听说有网络日记这东西,第一次尝试,有些话想要吐出来,但不能存在电脑里,不安全。但愿这里能够成为我的‘树洞’,为我把秘密永远珍藏,将痛苦掩埋。

  上个月,收到母亲寄来的信,弟弟就要上初中了,学费还没着落,看看我这边能不能帮上点儿忙。屈叔叔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虽然有两百元,但在大城市到处都要用钱,两百元刚刚好够用吃用的,我要怎么样才能再省下些钱来呢?

  05年3月7日

  屈叔叔真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他,我就不可能走进大学学堂,可是,他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今天,我发现她在偷看我写的东西,眼神怪怪的,她到底想干什么?

  每次在她面前我总会感到自卑,为什么她身边的朋友这么多?为什么她有换不完的漂亮衣服?为什么她耀眼的像个明星?

  可我,什么也没有,就连生活费都要靠她们家施舍。

  05年5月26日

  今天,是世界末日。

  刚才屈敏来找我,她说她爸爸已经顺利当上了局长,以后不需要再做表面功夫了,也不会再支助我的生活费及学费,让我自己想办法。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心目中的神居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童话消失,这世界不再有天使。现在每月当家教挣来的钱都寄回家里,爹的腿伤还没好,农活全靠娘一个人在做,娘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要让弟弟休学。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如果我也被迫退学的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1

  钱……钱……都是钱在作怪。

  05年6月7日

  这个月果然没有收到生活费,看样子,屈敏不是在开玩笑。

  刚才在一个论坛里看见一篇文章,是我写的东西,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上面?发帖人是屈敏,难道……

  我要找她问个明白。

  05年6月9日

  以后不用再发愁生活费的问题了,我跟魔鬼达成了笔交易,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生存的条件。

  只要把字给她,我就能拿到每月两百的生活费,我需要它,没有它我该如何活下去?钱,真是个好东西。

  05年6月18日

  看着自己孕育出来的孩子变成别人的,看着别人称赞自己的孩子,却是另一个人在接受光环的照耀,我的心在滴血。

  火了,我的文字越来越火,大家都在谈论它们,屈敏的通灵社也因此而一炮而红,还有她的名,大家都议论她,议论我的文字。

  我想大声嘶叫,是我的,它们是我的,可我不能。

  如果让他们知道,那些文字都是出自一个乡下村姑之手,不知道他们是否依然会如此疯狂?

  05年6月30日

  我告诉她,我不干了,我再无法忍受这一切。

  她说,可以再给我加钱,想到娘,想到爹,想到那些巴望着我能给他们挣扎的相亲们,我选择了妥协。

  我看见她又在恐吓那个叫夏静的女生,我万分同情她的处境,她的胆子那么小,无论屈敏说些什么总能把她吓个半死。我多么想告诉她,假的,那一切都是假的,是我编造出来的故事啊!可我不能,为了钱,我不能。

  05年8月27日

  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家,除了打工挣钱外,我每天都待在宿舍里,用屈敏的电脑写字,上网。我用她的名在网上发帖,与那些喜爱我文字的人交流,这常常能让我忘却不快,我以为,我就是屈敏。

  电脑真是个好东西,我怕自己无法再在纸笔写作,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感觉真美妙,可电脑对于我这样的穷学生而言,就像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屈敏说最近大家的兴致不太高,我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故事看多了,就像吃多了肉一样,没了新鲜感。

  她让我想办法,可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只是个写手,不是上帝。

  05年9月2日

  她们都在说厕所闹鬼,我以为这是很有趣的东西,把它写了下来,没想到网络上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其实,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晚上,我看见她,看见那个叫夏静的女生,她被她们打得脸都肿了,躲进厕所偷偷在哭。

  我就站在门口,吹着冷风,听她哭泣。我在想,如果我不会写字的话,对她们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话,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无处容身?

  05年9月3日

  女厕事件让屈敏惊喜不已,她让我一定要坚持往下写,越恐怖越好。我告诉她这事很快就会结束,毕竟本来就没有鬼,是夏静在哭。没想到我的一句话却害惨了那个柔弱的女生,为了让自己的名字再此得到追捧,屈敏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

  夏静的事情让我几乎丧失灵感,我没办法再继续创作下去,知道事实真相的我,不知该如何去虚构一个故事。

  屈敏说她有办法,果然,不到半天时间,她就弄来了一份档案资料,这是十多年前发生在师大的一个真实悲剧。看完后,我哭了,我甚至感觉到她们的灵魂从未离开,我陷入无止境的幻想中。

  可我仍然没有动笔的兴致,我怕继续下去会使屈敏疯狂,她一定会变本加厉去折磨夏静,这个像公主一样美丽的女生,她的美落在屈敏眼中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屈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蹂躏她的机会。

  屈敏是个天生的魔鬼,她再次证明钱是万能的钥匙,它再次让我没有了良知,连那一丁点可怜的同情心都被抹杀。

  一台电脑,她许诺,按着她的剧本去写,她会给我一台电脑。

  05年9月10日

  她死了,被她们活活逼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2

  这些凶手,她们还好好的活着,她们说是鬼害死了她,她让我写,让我不停的写,屈敏火了,我的文字火了,通灵社火了,而我,已经麻木。

  05年11月17日

  《女厕血案》要出版了,我的孩子,我亲手把你卖了。

  这本书是用一个女生的生命换来,不知道屈敏如何想,我却是整日噩梦缠身,无时无刻不感觉她就在我身边,注视着我们。

  我告诉屈敏,我不会再为她写哪怕一个字,我不能再写下去。

  她把一本存折递给了我,上面的数字足够我一年的学费还有余,我沉默了,她要名,我要利,我们各取所需。

  其实,做一个人的影子也没什么不好,一个永远躲在阴暗处,不为人所知的影子。

  06年3月15日

  她出现了,我看见她,站在树阴下,我们合二为一。

  我知道,她要报复,不放过任何一个。

  赎罪的时候到了。

  血债要用血来偿还……

  博克最后一篇文章写于06年3月15日,后面再没有其它内容,是被本人删除或是由于其它原因没有再写下去就不得而知。

  但这些日记的内容足以说明池丽的做案动机,单倪从专业角度来分析,池丽很有可能因为长期生活在恐惧和威胁之中,患有轻微的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症。

  201室命案的阴影总算过去,媒体迫不及待的争相报导,花样层出不穷。有的开设专门的栏目,邀请嘉宾来分析池丽的心理,有些报刊杂志则进行追踪报导,他们甚至找来了池丽的家人,将她从小到大的一点一滴都挖出来炒作。

  那位可怜的老母亲,丈夫还躺在床上无法下地走路,儿子还小,睁大着茫然的眼睛在镜头前,吓得不敢吱声。她那唯一争气的女儿,从小乖巧懂事,年纪小小就背负起了家庭的重担,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扬眉吐气到城里去了,可现在他们说她犯了事,杀了人。除了哭,她不知道还能干些什么,家里生活费一半以上都来自女儿,现在人没了,找不着了,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他们让她说女儿的坏话,可池丽从小到大连吵架都没试过,这么好个闺女,就算问遍全村人,也没一个说得出个不是的,谁不夸她呀?谁不说池丽出息啊!怎么才去到城里没几天,就杀人了呢?就成了恶人了呢?

  所有的人都在指责这位穷苦母亲的不是,说她教女无方,说她放纵自己的女儿,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就连村里的人也开始避他们如蛇蝎。

  三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池丽的消息,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学校里,除了苗苗,她没有要好的朋友,谁也不知道她能藏哪里去?也没人知道她最喜欢的地方是哪里?更让人奇怪的是,三天来她的银行帐户动都没有动过。

  死者家长开始谴责警方办事不力,质疑他们的工作能力,除了借助公众舆论给政府施压外,几家人还自发凑钱,发出悬赏令,凡找到池丽或发现池丽行踪并举报者,将获得高达二十万的巨额奖金。

  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这二十万看,可谁也没法子去拿,池丽的头像满大街在贴,随便低个头,在地上都能捡到印有她头像的报纸。短短三天时间里,池丽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到处都在谈论这个小姑娘,议论着这件事。就连卖菜的大伯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卖菜之余不忘仔细观察来往的行人,就连身形矮小点的男人都不放过,指不定她变性了呢?这年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连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都能变着法子杀人,二十万啊!谁不眼谗?

  人人都以为凶手已经找到,案子已经结束,死亡阴影已经消失,但在我们几个人的心里,却不然。

  池丽失踪的第二天早上,苗苗在床边发现一只红发夹,经化验,上面找不到任何的指纹,这个发夹是怎么出现的?如果当天晚上有人闯入的话,住在一楼的墨年不可能毫无知觉,难道说,池丽就在我们的身边?

  警方经过一上午的开会讨论,决定这件事暂时不对外公开。关于这个决定,我们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的局面,谁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度引起民众的恐慌。就算真有什么,也要对外隐瞒真相,要以大局出发,警方丢不起这脸。

  “啊……”又是尖叫声,一听到这声音我就混身发寒。

  “苗苗。”我推动轮椅出去,声音来自厨房方向,苗苗一定是在那儿又发现了什么东西,正在我焦急不已时,门铃又响了起来,弄得我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好。

  “沁,是我,快开门。”是单倪的声音,我呼了口气,连忙过去开门,多个人帮忙会更好一些。墨年一大早就上班去了,我和苗苗通常醒得比较晚,我这也是刚醒过来,就听到苗苗的尖叫声。

  “发生什么事了?”单倪提着个大包包站在门口,我门刚打开她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来,顺手把包一扔,推着我往厨房走去。

  苗苗整个人蜷缩在墙角,抱着头,像只小猫似的浑身颤抖,莉莉在她脚边,轻舔她裸露在外面的小脚丫。冰柜门打开着,冷气直往外冒,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小小的空间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苗苗。”我唤她,她动了一下,没有抬起头,伸出一只手,指着冰柜的方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2

  单倪大步走过去,往里看,在塞得密密麻麻的食物中,找到了它。

  红发夹,又是红发夹,它几乎无处不在,一天一个,准时报到。

  它就放在任何一个会被苗苗发现的地方,枕头下、饭碗里、梳妆台上、冰箱里,就像有一双眼睛,无处不在,算计着每一步。

  “这是第几个了?”单倪若无其事的把它拿了出来,微微颤动的手指暴露出她内心的惧意。

  “第四个,不!应该是第五个。”我想到宿舍衣柜里的那一个,紧紧盯着那个诡异的发夹,说实话,如果不是它的出现总预示着不祥,它本身的确很漂亮,是那种任何女生都会喜欢的东西。

  “这东西到底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先通知墨年吧!”

  “通知他能有什么用?他们这帮警察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一点线索都没有,连个小女孩也找不到,真没用。”

  “也许,的确不是池丽干的呢?”

  “就算不是她,也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对了,这丫头怎么办?”她指着苗苗问道,苗苗很糟,她对发夹的敏感程度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高,单倪以为这是因为她曾亲眼目睹夏静死亡的原故,虽然记忆被埋藏,潜意识里还是会产生排斥,再加上201室的学生又接二连三因为它而出事,苗苗把它当成死亡的信使。

  “我陪她坐会儿就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消化而已。

  “好!那我先去整理东西。”

  “整理东西?”

  “对啊!我那一箱衣服还晾在客厅那,总得先拿出来吧?”

  “你……该不会也想住进来吧?”

  “废话,不住进来我把衣服扛过来干嘛?没事找事啊?那丫头一天没找出来,我就一天也不安心。不说这么多了,我先去挑个房间。嘿嘿!不如把那家伙踢出去吧?我住你隔壁。”

  “呃……”

  这天可热闹了,大家围坐在饭桌前,享用单倪手艺的同时谈笑着。最开心的要属苗苗,笑容从来没有这么灿烂过,简直把墨年与单倪之间的战斗当做开胃菜,吃的也比平时要多。

  尖锐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时刻,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谁都听出来,那是墨年局里的来电,每次听到这个铃声都意味着有紧急事件发生。

  “不好意思!大家慢吃,我先出去一下。”墨年接听完电话后回到饭桌前歉意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又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有些担心他。

  “有学生跳楼自杀。”他脸色阴沉。

  “又是师大?”

  “不!这回不是师大,发生了好几起,男男女女都有,年龄不等,我得走了,回头再说。”

  砰!的一声,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一股冷风随之扑面而来。

  夜风吹得我心里直发毛,大家都愣在桌子旁边,各自想着心事。

  “电视!”单倪第一个跳起来,跑到电视机前,啪!的一声把它打开。

  “下面,播放一则紧急报道……”果然,媒体的反应远比我们想像中快许多。

  短短几秒时间,新闻就切换了几组画面,都是年轻人跳楼事件,他们眼神空洞,犹如在梦游,义无返顾的向任何一座高楼爬去。

  那种感觉让我想到了一种动物,旅鼠。

  据说,旅鼠是一种生活在靠近地球北部寒冷地带的鼠种,它们长相酷似田鼠。每隔四年,旅鼠都会留下几个同伴,其余的数十万只乃至数百万只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向大海奔去。成千上万的旅鼠,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投向大海,前面的沉下去,后面的又冲上来,直到全部葬身大海为止。

  那些想要自杀的人们,就像旅鼠一样,不顾一切的奔向死亡。他们攻击任何一个试图阻止的人,如同暴怒的野兽,扭曲的面孔,嘶吼、挣扎、尖叫。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无论男女,用牙咬,用脚踢,用头,用手去伤害对方,一但咬住就绝不松口,像要撕扯块肉下来不可。

  不到三分钟,又切换进几组画面,血肉横飞的场面让人心惊颤战,苗苗像受惊的孩子,盯着屏幕上那一幅幅死亡场面大声尖叫。更诡异的是,那些死者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笑容,如释重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3

  好不容易将苗苗安顿好,我们又回到客厅,电视仍在不断播报新的讯息,看样子,死亡人数还在上升,政府几乎出动所有武警部队,医务人员更是疲于奔命,那些要自杀的孩子,直至被捆绑成木乃伊状都不会停止挣扎。

  拾起摇控器,我不断的转台,一个又一个,几乎所有的电视台都在做相关报导,武汉台、四川台、成都台、珠江卫视、上海台,甚至内蒙台都在报导。更让人寒心的是,各大媒体所报导的都是发生在自家门口的案情。它就像病毒,蔓延至全国各个城市。

  “怎么会这样?”我软软的依在轮椅的靠背上,注视着屏幕上的一切,这就像一场梦,一场噩梦。

  时间来到晚上十二点,墨年还没有回来,单倪正在房里上网,她没有开灯,屏幕上的荧光投射在她脸上,犹如鬼魅。

  轻敲房门,我推门进去,她回过头来看见是我,惊诧道:“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我注视她屏幕上的内容,都是些有关自杀案的报道及议论,网民们统一用201做代称。

  “吃药怎么还会睡不着?”她瞪着我,冷声质问。

  “我没再吃药了。”歉意的冲她笑笑,知道她这是在关心我。

  “该不会回家后你就没再吃过药吧?”她的脸色又阴沉几分。

  “倪,你也说过,药吃多了不好,何况,我回来后感觉好多了。这是我家啊!生我养我的地方,在这里我感觉很安宁,恶梦都少了许多,我不需要它了,真的。”

  “胡说!你现在是病人,生病就该吃药,少了许多,那就证明你还有在做恶梦了?你怎么可以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现在很好,真的。”

  “不行!你现在就给我吃药去!”单倪说着就跳起来,推着我往外走。

  “倪……不要这样,你听我说……”突然,楼上似乎传来什么声响,像根剌一样拔弄着我的心弦。

  “怎么了?”单倪见我的视线落在木质楼梯上,也随之望去。

  “你没听见吗?好像有什么声音。”我很惊讶她居然没有听到?这么大的响动声。

  “哪有什么声音?”

  “有的,你听,有东西在敲击玻璃。”我仔细凝听着那动静,时断时继,“糟了!苗苗在上面,她吃了药不会醒过来了。”拽住单倪的手,我惊慌道。

  “我上去看看。”

  “小心点儿。”

  “放心吧!没事的,你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要去,有什么事就叫我。”

  “好!”我点点头,眼看着她一步一抬头,往上走去。

  当她从我视线中消失时,我心里突然有种毛毛的感觉,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慢慢的扭过头去,注视着窗口,黑乎乎的,除了路灯投射的昏暗光线外,什么也没有,树叶在风动。我感觉有视线的存在,头皮一阵发麻,手脚冰冷。

  厨房?还是我的卧室?它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

  我想让自己不要去关注这些,单倪很快就会下来,可我办不到,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寻找,寻找什么呢?

  在那儿……在厨房方向……我慢慢的朝它靠近,它跟我一样也会惧怕么?它知道我在接近,它似乎在挣扎,希望被我发现,又害怕被我看清楚面目。

  好了,它在哪儿?让我看看,厨柜?不……它不在那里,冰箱?不……不对,微波炉,对!它在里面,我能感觉到那双幽绿的眼睛,它在里面,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它想干什么?它能干什么?

  我来到微波炉前,犹豫着是否该打开,不知道会看见什么?不!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打开。那双怨恨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她在诅咒我,她要害我……

  颤抖着,我伸出手,用力摁下微波键,嘀!一声,微波炉启动,盘子在转动,烤箱里的灯亮了,它在里面,动弹不得。那是张狰狞的脸,枯草般的黑发在微波下开始燃烧,火舌漫延至那张脸,她在怒吼狂叫。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行!必须再快一些,将温度调到最高,眼睁睁看着蓝紫色的红苗越烧越旺,越旺越大……快了!快了!她就快被烧死了,那张白如纸的脸会像碳一样黑,那双眼睛会被毁掉……

  “沁!你在干什么?”

  我被人重重从后背拍了一把,“啊……”我听见自己在尖叫,无法克制的尖叫,就像我不是我,是谁,谁在叫?谁?

  “沁!醒醒!醒醒!”

  脸上传来剌痛感,单倪那张美丽的脸闯入我的视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4

  “倪,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这里瞪着它。”单倪指着微波炉颤声道,看样子她也被吓得够呛。

  “微波炉……”我反射性的惊叫,那颗头颅一下子跃入脑中,又惊又怕的看过去,哪有什么头颅?烤箱里空空无物。

  “对!你刚才打开微波炉,让它空转。”单倪向我解释,不安的注视着我。“你……还是去吃颗药先吧!睡一觉。”

  “嗯!”点点头,最后瞥了一眼厨房,被人窥视的感觉还在。

  我们回到客厅,却发现客厅的门是敞开着的,冷风呼呼的往里灌,远处路旁的树枝被吹得直打架,在叶子磨擦的沙沙声中,似乎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单倪!”我惊叫道,只见她身子一僵,扔下我夺门而出,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我整个人像被施了魔法,定在轮椅上,耳边除了风声就是那挥之不去的脚步声。

  林严沁,你该出去看看,你不能待在这里,否则你将永远无法摆脱噩梦的困扰,为了自己,为了苗苗,为了墨年,你都要勇敢起来,我对自己说。

  于是,慢慢的推动轮子,我缓缓向前移去,手臂每动一下,我都能感觉到像触电一般发麻的感觉,咬着下唇,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终于来到了门口。面对黑漆漆的夜,我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静寂的马路上,落叶和纸屑在慢跑,如幽灵般从我眼前扫过。

  该不该出去?要不要出去?

  显然,我的身体要比大脑更争气一些,轮椅又开始慢慢挪动,滑出了门口,整个身体暴露在凌晨的湿露中。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我寻找着单倪的身影,夜幕下,她站在十几米外的马路中央,张望着。

  “单倪?”我唤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

  她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远远的,模糊的脸孔却让我产生鬼魅一般的幻觉,紧张的咽了咽气,我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小跑的脚步声,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我,单倪回来了。

  “我好像看见有个女人跑过去,太暗,看不清楚。”她凝重的语气让人不安,很少见她这副样子。

  “是夏静吗?”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一般,我听见自己脱口而出,声音轻淡得不像由我自己吐出。

  果然,她一怔,不解的注视着我,久久才道:“不知道,先回去吧!外头太冷。”说完,她一边推我进去,关门时,又朝外往了一眼。

  正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双视线在盯着我们,猛然回头,朝窗口望去,有张脸,一张我所熟悉的脸贴在上面,那双眼睛,那双像幽魂一样的眼睛与我对个正着。

  “池丽!”我厉声惨叫,声音就像闪电一般划破静寂。

  “在哪?”单倪话音未落,那张脸刷的一下又从我视线中消失了,当她随我的目光望过去时,空空无也,除了树枝投在玻璃的影子外,什么也没有。

  “是她,我真的看见她了,她就在窗外。”我颤抖着手指过去,单倪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走过去。

  “倪……”我唤她,不确定是否真希望她去冒险。

  哗!的一声,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玻璃窗,冷风如饥饿的野兽般灌入,我屏息注视着她的举动。

  “没有人。”单倪如释重负的虚脱道,我说不上内心的滋味,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池丽真的在外头,以证实这不是幻觉,还是但愿她不在,以免危险。

  不管怎么说,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又放了回去,我难掩内心的疲惫道:“也许是我看错了。”

  “所以,你一定要吃药。”

  单倪把我送到床上,将药和水递给我,乖乖的吞了下去。知道不吃是不行了,我的病又开始复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楼上……”

  “楼上什么也没有,苗苗睡得真甜,鬼影都不见一个。”她见我听到鬼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又有些不悦道:“我拜托你不要再整天自己吓自己好不好?那些都是你的幻觉,再这样下去,你非得把自己逼疯了不可。”

  ……

  我沉默,那些东西都这么真实,我很难说服自己同意她的观点,但事实又摆在面前,由不得我不信。

  她轻叹了口气,在床侧躺了下来,有个人在身边陪着,我的确安心许多,很快进入梦乡。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我再次从恶梦中惊醒,莉莉在床前用爪子耙我的手臂,一下一下,就像是在叫人起床。

  苗苗比我早一步起床,一边喝牛奶,一边坐在沙发上发呆。

  “昨天睡得还好吗?”我问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5

  “唔~”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没……”她摇摇头,又恢复到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瞥见茶几上摆放着今天的报纸,估计是上面的头条使她有些反常。

  “墨年哥哥回来没有?”我一边进厨房找吃的,一边问道。

  “好像没见人,不知道回来没有。”

  “你要不要再吃点什么?我在热面……包。”面对微波炉时我有少许的迟疑,但还是将它打开,一抹红跃入视线,差一点儿打断我的话,为了不引起苗苗的惊慌,我平静的把它拿出来,放进口袋。

  第六只红发夹。

  顾不上早餐,看见苗苗还坐在那里发呆,我忙拔墨年的手机号。

  意外的,铃声在门口响起,伴着开锁的声音,我回过头去,他正站在门口,带着疲惫的笑容,一手扬起手机。

  “你刚回来?”我迎上去,心疼的看着他那张困倦的脸。

  “嗯!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走。”

  “饿了吧?我正在弄早餐。”说着我就要往厨房里去。

  “我来。”他自然的推动轮椅,嗓音粗哑。“苗苗怎么了?”

  “她看了电视报导。”

  “哦,外面全疯了,那些报导还算是有所保留,命案现场更血腥,好几个新同事都吐得个一塌糊涂。”

  “局势控制住了?”我不忍的看他在揉眉心。

  “不清楚,一直闹到十一、二点,整个世界突然就清静了,除了还没解决的那几个人外,再没有新案子举报,你说奇怪不奇怪?局里的电话响个不停,别说我们,上头那些人也没一个睡得着觉的。”

  “先喝杯果汗吧!”

  “嗯!谢谢!”他接过杯子就大口大口的往下灌,活像几天没喝过水似的,没一会儿杯子就见了底,我接过来又给他倒了一杯。他清清嗓子又接着往下说:“池丽还没见踪影,这事就闹出来了,白痴都能看出201命案还没完。死了这么多人,全是自杀,而且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孩子,这下子全世界都急了,恐怕有些事要瞒不住。一会儿上头来人,要开会,说是哪个局长大人的千金也出了事,唉……疯了,都疯了。”

  “墨年……”我琢磨着要不要把发夹拿出来。

  “你也别太担心了,把苗苗看好,不过我琢磨着她也出不了什么事,要出早出了。”

  “先吃点东西吧!”我把烤好的面包递他面前,决定这事还是不要说了,外头这么乱,家里头的事我还是自己解决吧!反正这东西每天都来这么一个。

  “嗯!”

  我坐在桌沿,看他大口大口的嚼,吃得很急的样子,忙劝他慢点儿吃,他冲我笑笑,也没缓下来。我就坐在那看着,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倾泄进来,投射在他身上,就像被光圈环绕,我幻想着背后再能添个翅膀就像个天使了,黄皮肤的天使,偏黑,呵……真有意思。

  我正看得出神,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苗苗,开门。”我唤道,她也该醒醒了,整天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容易出事。

  “谁来了?”我跟墨年来到客厅,看见房门半开,苗苗定在门口一动不动。

  “苗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后头传来,苗苗被一双手揽进了怀里,我这才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两个人。

  “苗太太,苗先生,你们怎么来了?”我扯出笑容,打招呼道。

  “外头那么乱,我心里着急,一大早就过来看看,苗苗她……没事吧?”苗太太推着有些呆滞的苗苗往房里走来,没等招呼就坐在了沙发上。

  “她很好,就是受了点剌激,调养几天就能恢复过来。”

  “我是说,她昨天有没有……”

  “没有。”我肯定的道:“她昨天很正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5

  “谢天谢地!我心里直打鼓,这不,一大早就坐早班机赶过来了,一会儿还得再赶回去。”顿了一下她又解释道:“我先生要回去开会,为这事,昨晚就像世界末日一样,电话直响个不停,我真怕啊!怕万一接到一通你们来的电话,我也就不用活了。”

  “好了,好了,瞎说什么那?别把人吓坏了,你看苗苗那样子。”

  “不好意思!我是真被吓坏了,你们在家里是不知道,刚才我们一路上看见的那些场面,根本没法子说,兵荒马乱的,马路上到处血迹斑斑,清都没法子清。”

  “外头真这么糟么?”我抬头无助的看着墨年,他的脸色笼罩着一层阴影。

  “是啊!”苗太太真是被吓得不轻,又接着道:“就在刚才,上一条街上,我们的车差点儿撞上个孩子,像丢了魂似的,横过马路。要不是司机灵醒,不死也得残废,骂他还不理人,看都不看一眼过对面马路去了。”

  墨年话还没听完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出去看看,具体在什么位置,你们还记得吗?”

  “国世大厦附近。”苗先生回道,想了想跟着站起来又道:“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

  苗太太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去干什么?人家是警察,这事还轮不到你操心,有这心你不如多关心关心我们女儿,你看看她都愣成什么样子了。”

  “这……”苗先生为难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墨年冲他们笑笑,最后看了我一眼,我望着他,心里复杂不已,我想说,你还没有洗澡,你还没有换身衣服,你甚至还没吃饱肚子。可这些话都被我吞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去,心上堵得慌,总有不好的预感。

  “谁来了?”慵懒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身穿睡裙的单倪正一步步往下走来,估计是开门关门声把她吵醒。

  “苗苗的父母。”我回道,突然想起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忙对苗先生夫妇介绍单倪。“这位是我的好友单倪,她同时也是位心理医生。”

  “你好!”苗先生礼貌的点了点头,发现自己的妻子没反应,皱眉推了推她。苗太太像毫无所觉似的,侧头打量着单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要说这举动换到苗先生身上,还说得过去,可苗太太这样就显得有些古怪了。

  “你……”苗太太出声了,第一句话就是冲单倪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吗?”单倪疑问的眼神飘向我,同样在我眼中看见无数个问号便笑道:“也许吧!不过我见过的人太多,记不清了。”

  “声音也很熟悉……”

  “呵~不好意思,先失陪了,我这身装扮好像不太适合见客,你们慢聊。”单倪说完一个漂亮的转身,扭动纤细的腰肢往楼上走去。

  “你不觉着她的背影很像什么人吗?”苗太太望着丈夫的眼睛问道,仍在试图从记忆库中搜索。

  “我怎么知道?女人的背影不都一个样吗?”苗先生没好气的回道,也不知他这话是说真的还是为了不让苗太太生疑。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我要赶不上开会了。”

  “哦!对了!林小姐。”苗太太难得没叫错我的姓氏,客气道:“我们听说因为自杀事件,夏医生将会在明天回国,我们想……跟她联系看看,是不是能再帮苗苗看看诊。呵~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可都这么些天过去了,你瞧瞧这孩子也没什么进展,毕竟夏医生曾经……”

  “您不用再说了,什么时候接苗苗走提前打个招呼就好。”我能体谅她的心情,只要是对苗苗好的,我都支持。

  “林小姐,你真是个好人,那就先谢谢你了!大后天等我老太太出院后,我就来接她,好么?”

  “没问题!”

  “苗苗这边……”

  “我会想法子说服她的。”

  “谢谢!”

  苗太太露出了笑颜,再次抱了抱苗苗,夫妻俩就起身准备离开,临出门前苗太太将一捆钞票塞我手里。“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苗苗了。”

  我不肯接,推了回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苗太太,这钱你还是收回去吧!我把苗苗当妹妹来看,你这样,是在羞辱我。”

  苗太太一愣,倾身定在那里,意外的看着我,苗先生果然是明白人,忙把话接过去,给彼此找了个台阶下。苗太太僵笑着直起身,把钱收进了包里,客套几句后又看了楼梯一眼,两人这才离去。

  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都是些刚买菜回来的老人,热情的跟我打招呼。贪婪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和煦的阳光暖洋洋的贴着面,就像只温暖的大手,户外一派祥和气息,电视里头的报导像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6

  为了不影响苗苗,一整天我们都没有开过电视,也不去上网,我甚至连字都不打,就陪在她身边。

  我们用冰箱里的材料对照着书学习做菜,不让大师单倪参与,免得她指手划脚的添乱。她对此好像也兴趣缺缺,躲在房间对着电脑。

  材料都被我们糟蹋完后我们就打那排鸡蛋的主意,可以做蛋糕,于是又忙活儿了一下午。苗苗开怀许多,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烤焦的蛋糕出炉时她笑得像个天使,吵着要吃,我怕会吃坏肚子,那东西看上去还没有熟,虽然我们的确嗅到烤焦的味道。

  “再去拿几个蛋来,我们重新做。”

  “可是,它看上去还能吃啊!”苗苗不舍的望着自己的作品。

  “快去吧!”我轻笑道,正巧这时电话铃响起,苗苗踩着轻快的步子去接。

  “姐姐,你的电话。”她捂着话筒叫道。

  “哦,我在这边接。”为了方便我接听电话,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有分机,厨房也不例外。“喂,你好,我是林严沁。”知道我家电话的人不多,除了单倪少数几个朋友外就是杂志社的编辑了。

  “严沁啊!是我,小张。”

  “哦,你好!”我听出是出版社张编辑的声音,上次投了份稿子给他们,估计有消息来了。

  “怎么没见你上线啊?看见我的留言了吗?”

  “哦!不好意思,这几天有点事,没怎么上网。”我这才发现,这些天都在操心苗苗的事,没顾上写字了。

  “是这样的,你那篇稿子我们收了,不过有些地方要改改,你现在方便吗?我把合同给你传过去,你先看看,要没什么问题的话,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您等会儿,我这就上线。”说完挂上电话我就往书房去,看见苗苗已经自己一个人津津有味的在打蛋,我放心的打开电脑,登陆OICQ。

  几天不上网,果然跳出好几个窗口,有杂志社的催稿,还有些陌生人的留言,小张的留言,他的头像正亮着。

  我们习惯性的聊了几句。

  “其实灵异稿子这阵子想出版比较困难,上面下了禁令,不批书号了。”

  “那我的稿子你们还要?”

  “这类书卖的火呀!自杀手册这书你知道吧?单倪写的,上市的时候还以为准扑了,闹201那么大件事出来,谁还会去买这种书来看啊?谁知道,短短几天的时间,这本书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火!”

  “不是不让出了吗?”

  “现在是不让出,谁知道以后啊?这么赚钱的东西,哪能说禁就禁?我们头说了,先签些稿子在手上,等这阵风头过了,再上。现在自杀手册和女厕血案都卖到断货了,这不!今天又加印三万册,我看啊!没准还会加印第三版。”

  听到这消息我真为单倪感到高兴,听小张的口气,单倪凭着这本书一炮成名。话说回来,《自杀手册》这本书我还真没看过,就前面几章内容单倪让我看过一些,后来我说要买一本收藏,她又不让买,说是过两天送我一本,到现在都没下文,大家都把这事给忘了。

  “在看什么呢?”刚下线,背上被人拍了一把。

  “没!刚才小张找我,有篇稿子过审了。”

  “哦,那是好事呀!”

  “嗯!还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说来听听?”

  “你的书卖火了,准备加印三万册。”

  “哦,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单倪的兴致并不高昂,再看看她一身装束,“要出去吗?”

  “嗯!你们把菜都折腾光,我连煲汤的材料都没有,准备出去买点儿回来。”

  “呵,不好意思!其实少喝一天汤也没什么的,你看我,都被你养胖了。”

  “哪里胖了?我怎么没瞧出来?你呀!就是该多补补。”

  “是了是了!我身上的肉都亏了你单大小姐给补上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7

  “知道就好,看你以后要怎么谢我。

  “以身相许够不够?”我开玩笑回道。

  “这可是你说的,记下了啊!好啦,我出去了。”

  “路上小心。”

  她提着大大的手袋出了门,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家庭煮妇,哪有提着时装袋去买菜的?我笑着摇摇头,苗苗在厨房里唤我,隐约嗅到一股焦味,看样子又烤砸一个。

  这天墨年没有能回家吃饭,外面自杀队伍还在扩大,城市的高楼大厦太多太多,在这石头城里,可以跳楼的地方随处可见,防不胜防。

  我和单倪商量着今天是屈敏的头七,外面自杀的人这么多,警方保护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只能轮换着在她床边值班。墨年早前准备的防狼器什么的也都放在了手边,要发生什么状况就摁响警鸣器,这样至少能让附近的人听到过来帮忙。

  苗苗吃下安定片睡着了,我也跟着在她身侧躺下来,两点左右起来换单倪,她坐在一旁的椅子是打字。我睡不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天,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单倪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沉睡过去。

  “妈妈……妈妈……”

  耳边传来小女孩的哭泣声,稚嫩的脸,我对她是这么熟悉,每次梦中我们都会相遇。突然,声音消失了,一只粘乎乎的手爬上我的脸,它是这么的冰冷,我嗅到血的味道,它糊进了我的嘴,铁锈的味道充斥着味蕾,令我做呕。

  温热的泪从眼眶中滑落,我是这么的悲伤,那只手突然收紧,捏住我的脸,这让我无法呼吸,痛得想呼救又发不出声音。我一定是要死了我,我想,就这样死去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就在我的意识渐渐脱离身体而去时,脸上的重力一下子消失了,那只手从我脸下慢慢的滑落下去,就像无力的抹布,在我脸上留下一道赤红的印迹。

  我的呼吸变得畅顺了,贪婪的吸着气,虽然它们有铁绣的味道。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可我不敢动,隐约感觉如果动起来的话,会碰上不好的东西,或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动。有人在叫唤,声音很遥远,我听不清……

  啊!光……是光……有光照过来,我看见了……看见……人……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躺在泥地里,血肉模糊,泥里混着血,有个男人的头上粘满了白色的黏液,他的眼睛正对着我,嘴巴张得老大老大,里面正爬出一只老鼠……

  ……

  “啊……”我弹坐起来,发现全身湿漉漉,衣料紧贴着背,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子。这个恶梦比以往的更可怕,更真实,它令我混身发软。

  “倪?”我的身边躺着单倪,莉莉在床边打着呼,这实在有点反常,莉莉一向很灵醒,我稍有动静它就会跳起来,可今天怎么……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浑浊的意识里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好像什么人被我忽视了,苗苗!我的心漏跳了半拍,去推单倪的身子。

  “倪,醒醒……醒醒……苗苗呢?苗苗呢?”单倪一动不动,我心一惊,颤抖着伸出手指凑近她的鼻子下,直到感觉温热的鼻息。还好,她没事,我有短暂的失神,瘫在那里,窗外的天空已经微蓝,现在是早上了,早上……

  意识渐渐清晰,我环顾房间四周,窗户大开,风掀起帘子,扑面而来。这里是二楼,昨天晚上我记得窗户是关着的。

  墨年

  我爬去找拔打电话,一滴滴豆大的泪水滚落在我手心上……

  “喂~小沁吗?喂~”

  “墨年。”我强制镇定,尽量把话说清楚。“苗苗失踪了,昨天晚上,她……她不见了……”再忍不住痛哭失声,把那头的墨年吓得半死。

  十分钟后,墨年和他的两个同事终于赶到,我六神无主的守在床前,单倪还没有醒,就连莉莉也还趴在地上打呼,我好害怕,梦与现实重叠,风中带着小女孩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我耳边回荡。

  单倪和莉莉很快被送往医院,经证实,空气中的味道来自一种迷幻药,吸入这种气味就会像服下安眠药一样,沉睡不起。也许是因为长期服用安眠药的原故,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所以才会这么快苏醒过来。

  在窗边他们找到了一只红发夹,在阳光下闪着红灿灿的光彩,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它,甚至连可疑的指纹都没有找到。凶手是怎么办到的?他是用什么手法找开二楼的窗户,又是用什么手法做到不留一丝痕迹。他为什么要带走苗苗?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杀了……不!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不敢再往下想,我脑子乱犹如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顺。

  “不要担心,我会找到她的。”墨年安慰我道,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来,像是局里来的电话。

  两分钟后……

  “找到她了!”墨年放下电话忧喜参半的看着我。

  “在哪里?”

  “师大201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7

  在场所有人都惊骇的瞪着他,活像看个怪物,好一会我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不愿一个人坐在家里等待消息,我会害怕,这屋子有东西在窥视,它无处不在。

  墨年拧不过我,只好把我也带上,他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要不是苗苗的父亲给局长打电话施加压力,恐怕连墨年都不能抽身出来。

  关于外界的一切我都是从报纸电视上得知,直到身临其境我才真切感受到所谓的世界末日。

  每个路口都站着全副武装的警员,他们警戒的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路边经常会有骚乱发生,通常是几个壮汉在围困一个年轻孩子。

  哭喊声、咆哮声无处不在,我看着那些可怜的母亲跪在地上,哭求着自己的孩子。其中一位扑倒在马路上,死死跑住男孩的脚,阻止他再继续往前,男孩机械的用脚去踹自己的母亲,踩在她的头上,血和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仍旧不肯放手。对面马路远远跑过来几个壮汉,他们刚刚解决掉一个,马上赶了过来,满身伤痕的妇人被人拖走,她的嗓子已经沙哑,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当头打晕,软软的倒在地上,五花大绑。

  耳边到处传来车子尖锐剌耳的急刹声,每一位司机都在小心的不让自己成为杀人凶手,吃不准哪个路口突然就闯出个目光呆滞的自杀者来。

  “小心!”我惊叫道,一个女人从人行道横冲上马路,满脸是血,后头跟着几个人,手中拿着粗大的棒子,上面沾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墨年强打精神振作,车速也慢下许多,他远离大路,往一些避静的小路上开。一辆白色小车在我们的前面,看样子司机也不敢开得太快,时速20左右。

  突然,一个绿色的庞然大物从高空呈抛物线掉落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砸在白色的车顶上,没有停留太久,整个身体又滑落在地上。我们似乎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她的手臂折了,正压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口吐鲜血,全身都在抽搐,翻着白眼在地上挣扎。

  小车司机与墨年几乎同时下车,司机整个人都吓傻了,呆愣在那儿,眼睁睁看着那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女孩。

  “快打120,她还没有死。”

  司机被墨年吼醒,神经质的望着他好几秒钟才跳起来,没命似的往车上跑去。

  我坐在车上,整个人动弹不得,车窗上如雨点般的红印子铺天盖地的向我压下来。失声看着墨年想去捉住那个女孩,她正爬向楼梯口,她还想干什么?再自杀一次,直至死亡?这个念头让我惊骇得不能自已。

  再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墨年救人的时候,那辆白色小车居然发动起来,在喷了一串黑烟后快速向前驶去,还没开出五十米,又一个身影从高空掉落下来,挡在车身前,从衣着上看,是个男人。

  这一次,小车仅停顿了几秒钟,毫不迟疑的加大马力,前轮压过左腿,后轮撞上头,卡了一下终究还是碾了过去,头骨当场碎裂,白色的脑浆沾在车轮上,留下一路印子,半只眼睛被挤爆,眼珠子滚得老远,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小沁……记下他的车牌号……”墨年也看见了那一幕,刚一松懈那个女孩就从他手中逃脱,一瘸一拐的往楼道口挪去,他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的领口……

  接下来发生了些什么我已经看不到,两眼一黑陷入无境的恐惧中。

  当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车后座,墨年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眼睑下一圈的阴影,脸上,衣服上沾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把车停在某个地下车库,全世界恐怕也只有这里最安全。

  虽然我实在不忍心打扰他的睡眠,可苗苗……

  “墨年……墨年……”我倾身向前去推他,手刚碰上他的后背,他整个人就弹跳起来,反射性去摸腰上的枪。“是我,严沁,别紧张。”我有些被他吓住了,那副狰狞的面孔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盯着我微怔片刻才恢复常态,“抱歉!我有些失控了,没吓着你吧?”

  “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刚刚不才睡过吗?”他半真半假道。

  “那前一次呢?是在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他嬉笑着吐了吐舌头,想让气氛轻松一些。“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医院现在恐怕也人满为患了吧?”想到刚才的那一幕我又开始浑身发抖,这不是世界末日,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人性丑恶的一面赤裸裸的暴露出来。

  “是啊!”墨年苦笑,抹了把脸,“那我们出发吧!”说着他就打开车门,兀自跳下车。

  “怎么……”

  “我们已经到师大了,这里是它们校办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墨年一边说着话,一边绕过后厢拿出轮椅,轮子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在停车场里回响,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回声像魔音一般传入耳中,让我感觉心绪不宁。

  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8

  他突然把车门拉开,吓了我一跳,惊魂未定的瞪着墨年,一只手抚着胸口,心率跳动得越来越快,豆大的汗从额角滑落。

  “怎么了?”墨年也被我脸上的神情吓了一跳,真不知道这是谁在吓谁。

  “没……没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甚至盖不过心脏跳动的声音。

  “好了,把手伸过来。”墨年说道,他身后的地上拖着一段长长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盯着那影子一动不动,我的脑子在思考,我问自己在看什么,答案却是不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有个人在我身边与我对话一样,很熟悉的感觉。

  “小沁?”他疑惑的望着我,回身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又抬起头环顾左右,再次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才放松警戒。“怎么了?不舒服吗?”他见我一直没有回话,伸出手来抹了把我额上细小的汗粒,忧心的看着我。

  僵硬的摇了摇头,我努力将视线抽离,两手环上他的颈项,思维完全呆滞,像个任由摆布的玩偶。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墨年帮我整理好盖在双膝上的薄毯,蹲下身直视着我的眼睛又问道。

  “不……不用。”这时候的我说话有些费力,就像隔着空间在跟他对话,双眼茫然,就连恋人的脸看上去都有些模糊。我努力的让自己清醒一些,“我袋子里有镇定片,有水吗?”

  “等一下。”墨年飞快起身,跑去车尾厢拿了瓶矿泉水回来,细心的打开瓶盖后才递给我。

  “谢谢!”接过瓶子,把好颗小小的白色药片送入嘴中后,对着瓶口昂起头,刚灌入一小口水,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呛了一鼻子水,淹得我泪水直打转。

  “是谁?”墨年大声喝道,我们一同朝发出脚步声的区域望去。

  这里是校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面积颇大,就像其它地方一样,为了充分利用空间,被切隔成许多个区域,左转右转,像个迷宫。此时我们正处在离入口处不远的机动车停放区,再前面是两轮机动车停放区,离保安亭最近的则是自行车停放区。由于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暂时封校一周,因此停放的车子了了无几,整个停车场显得很空旷。

  声音是从更里面传出来的,十几米外的尽头处有个左转通道,通向电梯所在的机动车停放区。脚步声正一步步朝这边接近,听上去很沉重,而且间隔拖得很长,还伴着奇怪的沙沙声,那是东西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响,分外剌耳。

  我们没见着人,只看见地上那道长长的黑影,他听到墨年的声音就停住了。声音在这一刻停顿,甚至听不到呼吸声,大家都在屏息以待。

  突然,一窜急促的脚步声从我们身后传来,那黑影动了一下,很快从我们眼前消失,除凌乱的脚步声外,我们没有再听到那沙沙的声响。墨年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大声喊道:“站住!”

  脚步声此起彼伏,环绕在我周围,让我有种身处迷宫的错觉,连回头都忘了,僵在那里,视线追随着墨年远去的背影。

  “小姐,你没事吧?”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一个高大的蓝色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努力的想去辨识他是人是鬼。“发生什么事了?”他那明显的喘息声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让我稍稍安心,虽然思绪仍是有些迷离,但我已经可以确定他是停车场的保安。

  “有人。”我的手慢慢的抬起,指向背影消失的地方,轻吐出的声音,连自己都感到很飘渺。

  那小伙子惊疑看看我,又望望我手指的方向。

  凌乱交错的脚步已经停止了,隐隐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像是凭空一声雷鸣,惊醒了那个保安,他惊惶的抛下我,朝打斗声传出的方向奔去。

  望着又一个身影从自己眼前消失,我再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拼命滚动轮子追过去,可他速度这么快,我想追都追不上。我害怕得眼泪直流,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视线模糊得看不清那个蓝色的背影,反到是自己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越渐清晰,深深印入脑海中。那真是个奇怪的影子,只有头、上身,没有下身,下面是一团奇怪的黑影,第一次发觉这样的影子是这么的可怕。

  就在我盯着自己影子看时,扭打哀鸣的声音遽然消失,急促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保安定立在转角处。从我这角度看,只能看见他一半的身影,我想加快速度朝他靠近,可是手上湿漉漉的全是汗,经常滑手,使不上力。

  “麻子叔?”我听见保安喊道,但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然后就听到一大一小的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我又开始慌乱起来,看样子保安认识那人,他们该不会是一伙的吧?难道是什么阴谋?这样的话墨年会不会很危险?

  想着想着突然身子一个前倾,轮子撞上减速带把我抛了出去,整个人重重的摔在水泥地面上,听见轮椅倒地,轮子旋转发出的声音。幸好是手肘先落地,没有撞伤头,但还是很痛。

  “小沁!”

  那保安转身过来看着我,顿了一下马上朝我跑来,但另个身影比他更快,越过他跑在前头第一个将我抱起。

  我们彼此打量着身体,都担心对方哪里受伤,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安心的确定他没事。“手好像骨折了,痛不痛?”他小心轻触我的手肘,那上面破了大块皮,血顺着手臂滑落,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我没事。”我勉强扯出笑容,安慰他,此时忘了一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39

  “等会儿,我看看车上有没有药。”墨年抱起我,正准备往车上走去。

  “警……警察先生,他怎么办?”保安怯怯的声音传来,我们这才想起其它人的存在。他一手捉住一个衣衫褴褛的驼背男人,另一手挑着一个脏兮兮的大袋子,眼巴巴的望着我们。

  “你跑什么跑?”墨年恼怒的冲到他们面前,大吼道,我看出他的情绪很激动,要不是理智尚存,很有可能会大打出手。

  那个驼背男人身子打颤,头都不敢抬一下。

  面对着这个又脏又臭衣着单薄的老人,我的内心不免有些酸楚,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心里难受。

  “他,他可能是怕被我们发现才跑的,不是故意的。”小伙子保安红着脸说道,“你也真是的,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上这儿来捡了吗?怎么又偷偷跑进来了?”说完还悄悄瞟了墨年一眼,很不安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老人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嘴上惶恐的道着歉,身前两只手紧紧的拧成了麻花状,两只像竹竿一样细的脚抖得更厉害了。

  “墨年。”我不安的在他耳边唤道,怕他过于冲动做出一切不理智的事情出来,这人很明显是个拾荒人,而且还是个可怜的老人家。

  “算了!”墨年呼吸粗重,在极力控制情绪,丢下这句话扭头往停车方向走去。那两人互望了一眼,老拾荒人那双变形的三角眼惊讶的看着我们离开,连保安递袋子给他都没有注意到。

  我们来到车上,墨年从副驾前的暗隔里找出药水给我清理伤口,那张脸拧得比我还紧,一边对着伤口吹气。

  “警察先生,这……”年轻的保安帮我们把轮椅拾起,小心翼翼的扛了过来,起先我还以为是坏了,后来发现轮子完好,这小伙子还真是腼腆。

  “谢谢!”我跟墨年异口同声谢道,我的眼睛忍不住又憋了不远处那位老人一眼,他正低着头,往停车场门口方向走去。

  “等一下!”墨年突然冲他喊道,他一顿,仍是停了下来,茫然的望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和小保安不约而同的看着墨年,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后座上拿起外套,跳下车来到老人的面前。“喏,这件衣服给你,天气要凉了。”他把外套递过去,不自在的摸着脑袋,没敢看对方的眼睛。

  我和小保安同时释然,面中带笑的看着老人惊讶的神情,他无措的向保安投来求助的眼神,得到首肯后接了下来。“谢谢!谢谢!”老人感动得眼角湿润,抱着衣服,拖着大大的塑料袋步履蹒跚的与墨年擦肩而过,落默的背影渐离渐远。

  “您真是个好人。”墨年回到我们身边后,那名保安突然对他说道,眼中满是敬佩。

  “这没什么,你跟他很熟?”

  “还算可以吧!其实这一带的人都认识他,他可是这的老居民了,在学校后面那片荒地住了几十年,专门靠捡垃圾过日子。”

  “是7栋女生校舍后面那块空地吗?”墨年面子一变,追问道。

  小伙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容有些僵硬起来,缓缓的点了点头,“对!就是那栋闹鬼的校舍后面,那块地因为合同纠纷闹了好些年,一直没动过土。听说以前是附近村子的坟地,后来学校想买下来,村干部也同意了的,结果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人都闹得慌。合同签好了,钱也给出去了,村民就是不让动土,学校只好强行把人家的坟给移了,这事闹得可大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这都是听麻子叔说的,就是刚才那个,你别看他这样子,知道的事可多了,我们都喜欢跟他聊天,要不,以前也不会常偷偷放他进来了。”

  “嗯!谢谢你。”墨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直转溜,心不在焉道。

  “不用谢!没什么事的话,我会去干活儿了。”小伙子也不以为意,正巧这时墨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识趣的道别离开。

  电话是墨年的同事打来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样子墨年很生气,直接挂了电话。

  “他们打电话来催了,你的手好些了么?”他关心的望着我,“要不,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

  “不要。”我慌忙摇头,一来担心苗苗的情况,二来真不敢在这地方再待下去,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心里直发寒。

  “那好吧!”墨年知道我的脾气,没再说什么,把我再次抱起,放进轮椅中,推着往出入口方向走去。我发现他一直在左顾右盼,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同我一样感觉到不安,那是之后才从他口中听说的。

  经过保安亭时,那位年轻的小伙子还冲我们挥了挥手,回以微笑后,我们终于告别了灯光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来到蓝天下。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初秋的太阳落得比较早,另半边天已经挂起了弯弯的月芽,舒适的微风迎面而来,伴着草木泥土的气息。

  “苗苗现在怎么样了?”我终于发现墨年神情凝重,心里越发不安,难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0

  “很糟糕,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她不在医务室?”我慌道,我们现在的确不是往医务室方向去。

  “不,她还在201宿舍。”

  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又不敢开口,从他说话的语气中隐隐感觉到不快,似乎很烦燥的样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现在这种情况,只好缄默。

  那栋老旧的建筑物矗立在暮色之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风光,冷冷清清的似乎在守候着什么。

  墨年的同事站在二楼阳台上,静静的看着我们靠近,气氛显得很沉闷。

  “情况怎么样?”墨年问道。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两位男士我都见过,他们冲我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倦容,不如往日般神采奕奕,给人灰败的印象。

  “你先在这等会儿。”墨年俯身对我道。

  “为什么?”我很意外,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是啊!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另一个人也说道,他们都在望着我。

  我刚想反驳,突然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我所嗅过的最恶心的味道,它让我的胃翻滚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味道?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可脑子确是不听使唤。心一颤,突然想到,为什么听不见苗苗的声音?如果她在里面的话,应该会听到我的声音,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顾一切的推动轮子,倔强的咬着下唇,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进去。

  “小沁。”墨年拦在门口,无奈的看着我,但还是迟了,那股腐肉的气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已经看见它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

  她就挂在架床的床板上,眼睛圆睁,与下铺面对面。肌肤呈现出古怪的红色,一半的头发披撒在半空中,遮挡住半边脸,另一半则被一只红色的发夹固定在头上,一身白色的裙子……

  这间女生宿舍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却从未让我如此恐惧过,除了那股浓浓的腐味外,布满灰尘的书床、床铺都令人感到抑郁难受。

  “小沁,还是不要进去了。”墨年掏出张纸巾让我捂着鼻子,说道。

  我的确有点儿想退缩,但在这时我看见了苗苗,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与那具尸体面对面。我整个人如被电击一般头皮发麻,伸手去捉住墨年的,他也许是误会我的坚持,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后,推着轮椅缓缓进入201室。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心情十分矛盾,并不确定是否该进去,但墨年已经帮我做了决定,无从退却。

  另外两名警察扔掉手中的烟蒂后也跟着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外地口音较重的新人解释道:“不用担心,她还有呼吸,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受伤迹象。”

  “那她为什么还躺在这里?”我尖声叫道,情绪十分不稳,自己也摸不透是由于内心的恐惧或是对他们行为的不满。他们居然就这样让一个小女孩子眼睁睁与一个尸体面对面,这是多少让人发指的一件事情,我终于明白墨年接听电话时发脾气的原因。

  “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和法医,他们应该就快到了。”另一个辩解道,但事实上,白痴都知道,这种时候,救护车和法医比美国总统还忙,等到他们来到时,苗苗恐怕早就要被活活吓死。

  是的,苗苗还活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在这种情景下显得尤为诡异,却又出奇让人心平静。

  “你们至少该先把她弄出去,不该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我继续生气道,并且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脸,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具可怕的尸体,尽管如此,我的眼角还是无法避免的瞥见了她的全貌,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当意识到吞进去的全是腐败的空气时,我无法自制的干哕起来。

  是池丽,虽然她的口鼻中都冒出干透的血滞,但这并不影响她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比以往更大,更可怕的眼睛。它不再反射出诡异的光泽,而是变成了混浊的白色,定定的直视着苗苗。

  两位警察听我这么说后面面相觑,见我稍好些后才不安道:“现在动她,不太好吧?这地方,好像不太干净,我们怕……”

  他话还没说玩,突然定住了,我们都屏息注视着苗苗的脸,她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又一下……

  当她眼睛睁开时,我惊骇的双手捂住了嘴,下意识等待着那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歇斯底里的反应。

  一秒……两秒……五秒钟过去了,没有惊叫,没有哭喊,什么也没有发生,苗苗的手指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如果不是她那双幽亮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甚至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错觉。

  “苗……苗苗……”我吞了口口水,去摇晃她的手臂,却像是在摇一个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仍由我拿起,软绵绵的在空中左右摆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0

  两名警察同时向后退了几步,远离这张床,在他们看来,苗苗简直就是个怪物。

  “苗苗……苗苗……”墨年也帮忙一起唤她,并且把她抱起来,至少先让她远离那个尸体。我们发现,她的身体就像个软软的沙袋,毫无生气的瘫在墨年怀里,那双眼睛始终没有闭合过,但我还是从眼瞳中感觉到了惊惶、恐惧。

  她是有意识的,她是害怕的,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动不了,发不出声音,更无法宣泄内心的感受,她……这是怎么了?灵异题材中的鬼压床一词很自然的闪过,同时我的身体也瞬间处于麻痹状态,无法动弹。

  “必须立刻送她去医院。”墨年沉声道。

  “可是……”另两位警察似乎还是有些忌讳,他们表现出十分为难的样子,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惧怕些什么?难道说,外面所发生的一却说明了什么吗?难道说,这样就颠覆了所有人的信仰?

  那我呢?我自己又在惧怕些什么?我能否认自己对鬼魂灵异的恐惧吗?不!我不能。当意识到自己的天平也在渐渐失衡时,我的寒毛全都竖立起来,同时感觉到身体也解除了麻痹状态。

  “不,墨年,你不能带她离开,这样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另一个警察干脆挡在了门口,他的眼神既坚持又惊恐。

  “让开!”墨年发怒了,我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额上青筋一摄摄凸起,咬牙沉声道,语气平静得吓人。

  “墨年,这个时候也许我们真的该留在这里,你不觉得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吗?我以为我们不该冒这个险。”另一个又上来委婉的劝道,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让开!”

  “放下她!”堵在门口那个掏了出枪,冰冷的枪口直指墨年眉心。“不要逼我。”

  墨年大喝一声,一个抬脚重重的踹上他腹部后,走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直视那个男人,措手不及的一脚让他跌坐在地上,刚刚拾回枪,两手紧紧握住,枪口再次对准墨年,只是手在颤抖。

  “有种你就开枪,你这也配叫警察?严沁,过来!”

  我战战兢兢的从两名呆滞的警察身边经过,瞥见他们眼中的茫然及悔恨,来到了墨年的身边。“墨年,看,苗苗。”我突然叫道,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很轻的,动了一下。

  “苗苗,你能动了吗?能的话就摆摆你的手?”墨年对她说道,果然见她缓缓的摆了摆手,虽然动作看起来还有些僵硬。“能站起来吗?”墨年又道,他希望苗苗能自己走路,这样他才可以把我们都带下去,我从未这么痛恨过自己残疾的双脚。

  忽然,一阵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响起,这让我们同时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在医务人员的帮助下,苗苗很快被送上了救护车,在经过简单的检查后,医生判断她这种症状为睡眠瘫痪症。

  “这很正常,不用惊慌,由于病人被注射了安眠药物,药效过后,正处于将醒未醒的时候,又突然受到剌激,身体的各部位都处于极低张力的状态下,人的意识可能由于过于兴奋而出现这样的感觉,过几分钟后就没事了。”

  “谢谢!”我感激道。“可是,她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开口说话呢?”

  “这……也许是精神上受到太大的剌激引起的,这就不在我的专业范围之内了,很抱歉!”

  “小姐,如果你的朋友没有事的话,是否可以请你们先下车?你看看现在这个情况……”不用等她多做解释我们已经能理解,这辆车上几乎塞满了病患,全都是外伤,血淋淋的场面触目惊心,的确不太适合我们待下去。

  结果很快我们又被送了下来,救护正准备赶往医院,这辆车两天两夜没停过了,两位司机轮流换班都显得有些吃不消,打起了呼噜,被拍醒时还显得很茫然的样子。

  “这是个轻病患,可是暂时不管,先去下一个路段看看,有没有病患再回去。”我听到医护人员说道,他们的车子已经开始发动了,就像准备开赴战场一般,有种凄凉的感觉。

  墨年扶着苗苗,我们正准备往停车场走去,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憋了一眼上面的号码,有些不想接听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嗯!我知道了,马上过去。”他匆匆挂了线,对我道:“法医来了,我得过去,你们先停车场的保安亭等我,不要四处乱走。”

  我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去,谁知道,才走了没几步,神情呆滞的苗苗突然挣脱墨年的手,跑开去。

  “苗苗……”我大声喊道,一边推动轮子追上去,墨年抓到了她的手臂,结果被她咬了一口,不小心又放开了。

  苗苗的迅速很快,当墨年意识到她正往七栋女生宿舍跑去时,他顿了一下,放慢了追逐的速度,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也许是怕我离得远会有危险吧?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先过去,不用管我,谁知他却跑了过来,执意推着我一起追去。

  我脸色惨白的紧紧捉住两边的护栏,亏得这一路上还算平坦,否则就这速度足以把我抛出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1

  当我们再次回到宿舍楼前的小操场时,苗苗正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中央,高高的昂起头,遥望楼顶方向,在夕照中,她那一身白色纱裙飘飞,犹如一幅瑰丽奇异的画作。

  我顺着她的视线仰首望去,天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扬,白,又是一抹触目惊心的白。这时,苗苗突然有了动作,她居然踩着奇怪的步子翩翩起舞,像个天纯洁无暇的天使,觑着细眼,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墨……”最后一个字被我含在了嘴里,因为我所依赖的那个人正翘首远望,面如死灰。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我惊疑的抬起头,望过去……顿时,我僵立当场。

  地上苗苗依然在轻歌曼舞,哼唱出婉转的旋律,余音缭绕。那一头,天台上,另一个女子身着一模一样的装束正在翩跹起舞。她的着赤脚,笑容可人,发上嵌着红灿灿的发夹,忽闪出斑斓的光泽。

  日西下,她们唱着,跳着,笑着……

  “林小姐,林小姐,林……”

  有人在拍我的脸,我茫然失措寻找呼唤我的声音,可我眼前满是随风飞扬的白裙,我找不到任何人。

  [墨年在哪里?苗苗,苗苗又去了哪里?不!她不是苗苗,她是夏静,她一定是夏静!她回来了,她回来索命来了!]

  “林小姐,林小姐……”

  [是谁?谁在叫我?不!不!不要过来,不!你不要过来!]

  面对着夏静那张越渐清晰的脸庞,我差点儿魂飞魄散。“墨年!墨年!墨年……”我拼命的捶打那张脸,不顾一切的大声疾呼,墨年,墨年,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墨年。

  这是十一月里的一天,我永远无法忘记这天所发生的事情。

  当我醒过来时已经回到自己的住所,墨年与苗苗却不见踪影,带我回来的是单倪,她担心我们的安危,冒着生命危险独自赶到学校。

  他们说,那天的我就像疯子一样,发狂的攻击每一个试图靠近我的人,疾呼着墨年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单倪正好赶到,强行给我打了一针镇定剂的话,恐怕我的状况会更糟。

  “那天你到底看见了什么?”一个身穿制服的陌生男人两眼紧盯着我,他的表情让我害怕的瑟缩进单倪的怀中。

  “墨年在哪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然后我环顾四壁,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墨年的踪影。

  “沁,告诉他们,你都看见了些什么?”单倪贴在我的耳边,劝导道。

  “不。”我摇摇头,“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他们要伤害我,他……他们要杀我。”我埋首进单倪的怀中,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这让我感觉稍微安全了一些。

  “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恐怕提供不了什么信息。”我听见单倪说话的声音。

  “你确定她不需要进医院接受治疗?你知道,目前苗丽苗正在里面留院观察,她们的症状几乎是一样的,还有我们的同事墨年警官,事实上,他现在恢复的很好。”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我猜的没错,他要害我,他一定是要害我的。

  “我说了不需要,难道你们忘了,我也是个心理医生吗?是不是要我把医师执照拿出来给你们看,才放心?”

  “很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会照顾好她的,没有什么地方比她自己所熟悉的环境更好的了,请相信我。”

  “既然如此,那请你看好她,你知道,外面很乱,而她现在的精神情况……”

  “放心,她哪里也不会去。”

  “那么,等她状态好一些的时候,麻烦你通知一声,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们还有些话想要问她。”

  “再见!”单倪接过字条,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小姐……”那男人的魔爪伸向我,吓得我心惊肉跳,忙挥手挡开。“好好养病,我们先走了。”

  “沁,他们已经起了,你可以出来了。”单倪轻拍我的背说道。

  我悄悄抬起头,环视四周,果然,坏人都跑掉了。“单倪,墨年在哪里?”我昂首瞅着她,问道。

  只见她脸色微变,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说道:“他走了,不要你了。”

  就在我濒临精神分裂之时,远在城市另一端的墨年,正在接受心理治疗。

  帮助他的是一位漂亮的心理医生,三十出头,一头利落的短发,因为心理素质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她喜欢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放些充满生命力的植被,还有一张全家福相片,那上面有她可爱的女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2

  当墨年走进办公室时,她正在给植被浇水,看见他进来时有些意外,因为离他们预约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

  “你好,丁医生。”

  “你好!”丁洁没有掩饰惊讶的情绪,“我还以为,我们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自投罗网了。”

  “不好意思,如果打扰你的话,我可以……”丁洁虽然是局子里的心理顾问,但墨年从未跟她正面打过交道,事实上,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跟她有什么接触,如果不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的话。

  “哦!没关系,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坐下吧!”

  “好的,谢谢!”墨年动作拘谨的朝办公桌前走去,两只手无措的交叉在一起,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

  “不,不是哪里,躺在沙发上,好吗?”丁洁将手中的水杯放好,转过身正好看见客人坐错了位置,忙纠正道,她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我非得躺在上面吗?”墨年活像看怪物似的盯着那张橄榄色的布艺沙发,在他看来,躺上去就会被打上精经病的烙印,这令人感觉不安。

  “相信我,躺着绝对比坐着要舒服,而且我们能更好的交谈,试试看。”她再次鼓励道。

  犹豫几秒钟后墨年终于小心翼翼的躺在上面,躺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感觉很奇妙,就像一下子冲破了打在心上的封印,当你可以毫无保留的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时,你会发现再没有什么是难以启口的了。

  “好吧!让我们先来谈谈让你困扰的事情。”丁洁手中握着一支笔和个小本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静静的注视着他,语气平缓的说道:“听说昨天在你身上发生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墨年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昨天他们直接把你送到了我这里,你的同事给我说了些东西,不过我想他们并不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是吗?”

  “是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在捉弄我,你知道,她实在太真实了。她在哪里跳舞,天台上,这么远的距离,我却能很清楚的看见她的眼神很表情,而且,还是一个已经死去很久的女孩子,你绝对难以想象我当时有多惊愕。”

  “可是你的同事们说,上面除了挂着一块白布以外,什么也没有。”

  “是的,但我敢肯定,看见她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指写灵异的小说家林严沁小姐,还有那个叫苗苗的学生?”

  “嗯!”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又一时没头绪。

  “我可以叫你墨年吗?”

  “可以。”

  “墨年,我想知道,在昨天以前的一周里,你每天的平均睡眠时间是多少?”

  “十一八之后,几乎没怎么睡过,那种时候,局里没几个能睡上觉的。”

  “我知道。”丁洁莞尔一笑。“我也三天没回过家了,这两天这里的生意特别好,很多伙计都反应精神压力过大,产生幻听之类的,其实都是因为睡眠不足引起的。再加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无论是在体力上还是精神上都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不!不对!其实……”墨年欲言又止,不太确定是否该把这件事说出来,这件事他就连我也没有提起过。

  “不用紧张,你会主动到我这里来,就是想解决问题的,不是吗?你放心,今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

  “其实,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

  “你是指……幻觉?”

  “丁医生,说实话,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它是否是幻觉,它们太真实了,就好像……就好像可以摸到,可以碰到一样。”

  “可以给我详细说说吗?”丁洁换了个坐姿,泰然自若的望着他,这使得墨年也跟着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居然紧紧的握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第一次发生大概是在一周前。那天,我们接到学校的通知,苗苗,就是201室最后一个生存者接到死亡来电后昏迷了。我和沁到学校去看她,当时,她的行为十分反常,突然定定的注视着一棵树。我以为是有人在那里,就走过去查看,虽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可是我却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那是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从未有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墨年在这里卡住了,他回忆起那个可怕的画面,无法正说下去。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丁洁从他的表情中猜出一二,试探着问道。

  “我抬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她在上面,是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她就在上面,她在盯着我看。然后,我抬头了,我……我看见那张脸,那颗头颅,她就挂在上面,咧嘴对我笑。”墨年说到这里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他没有停下来,继续说道:“我告诉自己,是幻觉,所以我闭上眼睛,拒绝再去看她。我很快说服了自己,可是我女朋友的惊呼声几乎吓得我魂飞魄散。”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2

  “你的女朋友?”

  “林严沁女士。”

  “哦,你们最近这段时间走得很近。”丁洁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是的,我猜她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我正打算往回走去,她突然一下子疯了似的呼号起来。我脑子一下子炸开了,神经变得异常清晰,我知道那东西在朝我贴近,我仿佛听到它发出的笑声。我猜小沁一定是看见了什么,我不敢再剌激她,尽可能让自己神色如常的回到她身边。说实话,当时我有种再也回不到她身边的强烈预感,一种……绝望感。”

  “你说这是一周前发生的事?”

  “是的。”

  “那么你女朋友到底看见了些什么呢?”

  “她没有说,我也不想问她,她的状况一直不太好,我不希望她再去回忆这些。”

  “那就是说,你们并没有对此事有过交流了?之前呢?之前她是否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就是,神经质之类的,你知道,有时候,她很可能会影响到你的思维。特别是当人类正处于一种特定的情境下时,很容易传染情绪。”

  “之前?不,她很好,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有什么不对劲。况且,我说过,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后来,类似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墨年闭上眼睛,但很快的又睁开,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那一簇鲜绿的植被上,回忆起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就像在梦中一样。

  去探访夏雪的回程中,在列车上,他一秒钟都没合过眼,即使是扎堆在人群中,他依然会心绪不宁。每一张脸都在变,他们一下子是夏静,一下子是夏雪,一下子又变成那些死去的女学生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人都偷偷观察他,他们都在算计些什么,他怀疑自己所面对的都不是人,而是一群——亡魂。

  “这种感觉直到什么时候才消失的呢?”丁洁听他叙述完之后问道。

  “下车,当阳光照射在我身上之后,我就像活过来似的,不过我的情绪依然很低落。”墨年看见丁洁突然站起身,举步到桌子旁边,从一摞文件资料中抽出一份档案,接着又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低头翻阅着。“这是……”墨年侧头看见上面有自己的两寸黑白照,惊讶不已。

  “哦,不用紧张,这是你的个人档案,我印象中似乎在你去昆明公干时,发生过一起意外事故?找到了!死者家属因为神经失常,跳楼自杀?怪了,又是一个跳楼的,怎么都选了跳楼呢?”丁洁捧着资料喃喃自语道,这时,电话铃声遽响,墨年整个人弹坐起来,瞪着电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电话。”丁洁不悦的皱起眉头,边起身边对他道:“先休息一会儿吧!不过可别睡着了,一会儿我还约了人。”

  “好的。”墨年回道,但他没有再躺下去,依然坐在那里发呆。

  “喂,我就是。”丁洁不太放心的瞥了墨年一眼,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让她大吃一惊道:“好,我知道了,我会马上赶到的,是!再见。”

  “丁医生,如果你还有事忙的话……”

  “不,没关系,还有一点儿时间,我们可以先谈完。”丁洁向墨年走去,但神情有些魂不守舍。

  “其实也没什么了,大都是些类似的情况,比如在等红绿灯时,有时候会看见一些已故的朋友从车前走过,还有身边人的表情会突然变得很怪异等等。对了!晚上睡觉时从墙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出,但!这似乎不太可能。”墨年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就连他自己都混乱起来,他不知道丁洁是否能理解。

  “最近几天这种现象还经常出现吗?”

  “嗯!越来越频繁,不过我告诉自己,那些都只是假象,我是个人民警察。”将心中苦闷吐出来后,墨年轻松许多,他以为自己已经解开心结,慢慢会康复起来,然后丁洁似乎不这么认为。

  “墨年,我很愿意希望你已经完全没事,但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希望你能接受进一步的观察治疗。”丁洁低着头,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行字后递给他。

  “全身检查,血样化验?”墨年接过纸条,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惊呼道。

  “是的,我想你恐怕要停职一段时间,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我有理由相信你只是由于短期内连续经历几起案件,精神压力过大,从而引起了间歇性神经紧张和轻微追踪妄想症。但我刚刚接到一则医法会的通知,他们认为,近期一系列自杀案很有可能是病毒引起的精神病,保险起见,我想你最好还是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病毒?”

  “只是怀疑,精神科权威专家夏彤玲,夏女士也已经赶到本城,一个小时后,我们将要招开一次紧急学术会议,就这个课题组成专研小组。我可不希望由于自己的判断失误而引起任何麻烦,我想,你也一样,不是么?”

  “不可能是病毒!如果是病毒的话,我早就会出现跟他们一样的症状,但我没有,我没有想要自杀的欲望。”墨年激动的反驳道。

  “当然,当然,你没有,但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我们现在也不敢说这到底是不是病毒引起的,只是怀疑。如果你一切正常的话,那么检查结果将会是最好的证明,你当然明白这一点,不是吗?对了,我希望你近期最好不要跟林严沁小姐见面,嗯!应该是与201室命案有关的任何人,都不要接触。”

  “为什么?”墨年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活像看怪物似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4

  然而丁洁却表现得很平静,她一边收拾私人物品一边说道:“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病毒交差感染,当然,这只是个假设。另一方面……”说到这时,她顿了一下,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我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推论。”

  “什么推论?”

  “神经性病症是否能够通过外界接触传染,简单来说,就是影响,通过日常接触,彼此影响,以致产生完全一致的幻觉。如果说,一周内,在你们三个人身上所发生的幻听完全不同的话,那也许会能说明些什么。”

  墨年不太理解她在说些什么,但丁洁已经没有时间再给他解释,她还需要电话通知几个病患调整会诊时间,以及向家人报备,两个钟头前她刚刚才答应女儿会回家陪她吃饭的,可现在又要爽约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墨年脑中始终处于混乱状态,任由医生摆布。他们给他抽了血样,又扫描了脑电波,还拍了片……

  总之,他一辈子都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医疗器械。

  被隔离起来的除了我和墨年外,还有苗苗,她被送回到家人的身边,苗太太对我们已经不再存有丝毫的信任度,在他们看来,没有谁比夏医生更可靠。

  接到夏医生赶回国的消息后,苗家千万百计联系夏医生,但由于总总原因,一直都没有跟她本人联系上。最后,在他们好不容易打听到夏医生所下榻的酒店地址后,苗氏夫妇亲自上门求助。

  当他们风尘仆仆来到大酒店,在前台小姐的指引下见到夏医生,夏彤玲女士时,他们全都傻眼了。

  桃源大酒店地处繁华的新城区,是本省最早、规模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之一。它独具欧陆风情的自由式建筑给人予典雅高尚的感觉,优美独特的绿化环境,使人倍感舒适与温馨,这也就是夏彤玲会选择这里的原因。只可惜,这一次所要面对的事情已经让她毫无闲心去欣赏,刚刚将行李放下,就要匆匆赶往开会地点。

  “夏医生。”前台服务生甜美的声音传来,这使得她不得不停下疾走的步履,大步流星转向服务前台。

  “夏医生。”女孩儿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熟捻的打着招呼道:“这两位客人找您,正要打点话通知就看见您下来了。”

  “谢谢!”夏彤玲冲女孩笑了笑,她每次来都由受到这个孩子的照顾,印象很好。“你们是?”不过眼前这对雍容华贵的夫妻她可就没什么印象了。

  “你是谁?你不是夏医生,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冒充夏医生?”苗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厉声质问道,毫不顾及自己身处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

  苗先生笔直的站立在她身侧,环抱住她颤抖的双肩,一时间也有些回不神来。眼前这位四十下下,穿着剪裁合体的纯黑毛料套裙,精心修剪的短发给人干练精明的感觉。但她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夏医生,绝对不是!

  “请问,这里一共有几个夏医生?”苗先生扭头充满希望的看着前台服务生。

  “夏医生?您等会儿……我们这里目前只有一位姓夏的客人,这位就是夏彤玲女士,你们要找的人不是她吗?”

  “我就是夏彤玲。”夏彤玲不安的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来接她的车子应该就快到了,会议可是不等人的啊!她不希望自己迟到,以致给人不好的印象。“如果你们确定所要找的人是位心理医生的话,那么我想很有可能就是我了,至少我没听说过有第二位跟我同名同姓的心理医生。”

  “您好!我姓苗,这是我的名片,这位是我的太太,大约在一年以前……”苗先生是个心明眼亮的人,知道对方赶时间,连忙长话短详,简明扼要将事情说了一遍。

  而苗太太则在他怀里拼命的摇头,嘴里喃喃。“不是她,不是她……”

  “苗丽苗?”夏彤玲侧耳想了想,又低头看了眼名片,这才恍然记起,是有这么回事。“我想起来了,没错,你们曾在一年前跟我预约看诊,不过那次因为我临时有事,是我的一位得意门生代替我去的,怎么?她没有跟你们解释吗?”

  “你的学生?她是不是二十多岁,头发长长,鹅蛋脸,眼睛大大,还戴着副黑框眼镜的?”苗太太突然又活过来似的,腾的一下从苗先生怀里挣扎出来,扯着人家的袖子问道。

  “黑框眼镜?呵,不太记得了,不过她的确近视。”

  “那您现在还有她的联系方法吗?我的女儿上次就是她帮忙医治好的,现在因为受剌激又犯病了,我们想找她。”

  “这恐怕……有点困难。”

  “对不起,我们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一年前她的医疗对我女儿苗苗很有帮助,我想她比其他人更了解她的情况,所以才一定要找到她的。”

  “呵,你误会了,不是我不愿意说,只是……”夏彤玲一副为难的样子,这倒让苗氏夫妇莫名紧张起来。

  “只是什么?”

  “只是她在几个月前就离开人世了。”

  “死了?”苗太太向后退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瞪着夏彤玲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要不是见的病人多了,夏彤玲差点儿就被她那阴阳怪气的口吻给吓到,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她。“车祸死的。”

  “夏医生。”苗先生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正巧大堂跑进来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边朝这边唤道,大步朝他们走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4

  “不好意思,我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必须要离开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再跟我联系。”夏彤玲匆匆记下了个号码递给他们,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近段时间我恐怕比较忙,到时候我应该会主动联系你们的,或许我们研究的课题正好可以帮上令千金的忙。”

  “夏医生,我们快来不及了。”男人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提醒道。

  “好吧!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

  苗氏夫妇不得不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背景,沮丧的迈开步子往大门走去,两人脸上都布满阴云,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找谁去。

  苗先生搀扶着苗太太坐进副驾的位置上,然后才转到另一位坐进去,侧头望着自己的妻子。“你还好吧?”

  “我没事,开车吧!”

  苗先生不再说什么,直接发动车子,熟练的倒车,左转驶向环型立交桥,苗太太安静的注视着窗外发愣,一时间车厢内陷入静默中……

  突然,车子“轰”的一声巨响,车子冒出滚滚浓烟,并燃起了大火。

  第二天,报纸头条报导了一则新闻。

  B省11月11日消息 B省桃源路昨日(11日)下午发生一起汽车爆炸案,造成两杀一伤,目前B省警方已将其列为谋杀案处理。

  来自B省警方的消息说,昨天(11日)下午约四时二十七分,一辆私家车在行经桃源环型立交桥时发生爆炸,差点发生连环车祸,当时车上有一名51岁男司机和一名47岁女乘客,两人均当场死亡,尾随其后的另一名司机被立即送往桃源医院救治,现已无生命危险。

  据警方初步调查,爆炸由一个自制的爆炸装置引起,目前……

  这场事故并没有对另一座城市的苗苗有任何的影响,她跟我一样,被软禁在家中,与世隔绝。

  就像苗太太所说的那样,苗苗的病情与一年多前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时,每到下午四时,她就会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口中哼着音乐,在房间里跳舞,一遍又一遍的旋转。她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在发呆,或是傻笑,她不记得任何人,也认不出人来,就连自己父母的死亡她都无法接收。

  苗氏夫妇发生车祸之时,墨年正在医院里接受各项检查,他被告知明天才会有结果。离开医院后,他直接转往我家,却被单倪阻拦下来。

  “她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不方便见你。”

  “我只想亲眼见她一眼,确定她没事我就离开。”

  “墨警官,难道你的心理医生没有劝告过你,现在你们的情况不适合见面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小沁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让我见她……”

  “我不会让你见她的,从第一天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会带来不祥的人。你明知道她患有自闭和抑郁症,还整天带她出去接触人群,让她碰到这么多可怕的东西,你是不是想害死她才开心?”

  “我?”

  “对!就是你,在没有认识你之前,小沁她生活得很安宁,是你!是你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我警告你,不要再来找她,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的。”单倪说完,重重的把门关上,拾起沙发上的披肩往楼上走来。

  “倪,你快来看。”我看见她走上来忙唤道,眼睛又回到电视屏幕上,“你看那些孩子,好可怕啊!他们为什么非要死不可?他们的家人都哭得这么伤心。”

  “嗯!那里因为他们心理有病,一个人生了病,就要把它医好。”她把披肩盖到我身上,视线落在屏幕上,神情凝重。

  正在这时,屏幕上突然扑进一张满脸是血的脸,目光呆滞的注视着镜头,毫无神采。

  “啊……啊……啊……”瞪着屏幕上那个梳着马尾辫,脸上长满青春豆的女生,我有种既熟悉又恐惧的感觉,再也控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一张张沾满鲜血的脸在我身边飘浮,它们对我笑,对我咧嘴笑,对我哭,大声的哭号,笑声哭号声环绕我在身边……

  “小沁,小沁,醒醒……醒醒……”单倪跳起来,用手轻轻拍把着我的脸,呼唤好几声见我始终没有反应后,果断的给我注射了一针镇定剂,我这才安静下来。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我,没有听见楼下重重的拍门声,以及那声声急切的呼唤。

  墨年并没有离开,被单倪拒之门外后他一直站在门口抽烟,一边注视着一楼我原先所住的房间。我已经搬到二楼,是单倪的主意,她认为换个环境对我会更好些,我们现在一起住在二楼奶奶的房间。因为我越来越害怕黑暗,所以每到夜幕降临时,我们会将屋子里的每一盏灯都找开,就像白天一样亮堂,既然晚上睡觉时,也不关灯。

  这一切,墨年都不知道,他正站在路灯下反思,回忆着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他以为单倪说的没有错,至从他第一天敲响我家大门起,就将外面世界的邪恶一同带了进来了,可他最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解真相。

  到底什么是真相?他是不是做错了?201室的女生们几乎全死了,就在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时,最大嫌疑犯也死了,接着发生集体自杀事件,更多的人死了,无论男女老少,都死了。这真的是谋杀吗?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做到?还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5

  就在墨年差一点把自己弄迷糊之时,我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丢掉烟屁股,他拔腿朝大门跑来。在他拍大门,又大喊了几分钟后,门依然文风不动的紧闭着,甚至还引来邻居的侧目。幸好这些人都对他十分熟悉,还当他是我的男友,否则估计非要报警不可。

  墨年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猛然跑到我卧室的窗边,敲打玻璃。当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白纱窗帘阻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无力的靠在墙边,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机,低头点燃……

  突然,他一动不动的僵立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脚下,他现在站立的地方其实是一块小花圃。以前奶奶在的时候曾在这里种植过一些容易伸长的植物,奶奶死后张姐仍旧给它们浇水、施肥,这些植物的生命力很顽强,只要给它们水,就能活下去。

  前段时间发生太多的事,而张姐也还在休假中,这些植物一直都没有得到水的滋养,枯萎不少。墨年当然不是因为这些植物而呆若木鸡,是因为泥土上那些纷乱的脚印,为什么会有这些脚印?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他记得在我被葛言的男友恐吓时,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

  这个念头似乎让墨年捉到了一些头绪,从201室第一个命案开始,我就被牵涉其中。但我对201室而言,是个局外人,我也从未接到过死亡通知,也没有收到过红发夹,既然我不是名单中的一个,那为什么我依然会牵扯其中呢?动机是什么?谁的动机?

  越想下去墨年就越无法平静,他脑中冒出了个可怕的念头,他现在只能希望从明天的检查报告中能给他答案,最后不是他猜中的那个答案。

  最后望了眼我的房间,墨年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我的家。

  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我睁开了眼睛,看见坐在床边的单倪正低头敲打键盘。她将那台精致小巧的SONY笔记本放在脚上,舒服的半靠在床头,看见我醒过来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凑近过来。

  “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

  “要不要喝些水?饿不饿?我给你盛碗汤去?”她说着就要下床去张罗,被我拉住。

  “单倪,刚才我好像听见墨年的声音?”

  “墨年?”她脸色微变,“他没有来过,你一定是在做梦。”

  “是吗?”我又躺了下去,回味起那个声音,它实在太逼真了。“我还以为……”

  “小沁,那家伙不要你了,你忘了吗?他说他受不了你老给他添麻烦,受不了你整天神经过敏发疯,他把你扔下了。”

  “不,不会的,他不会这样做的。”我捂住耳朵拼命的摇着头,拒绝去接收这些话,可单倪的声音依然穿过我的掌心,直接进入我的意识中。

  “他不要你了,不然他为什么不来看你?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为什么?他们都不要你了,墨年,苗苗,他们都不要你了,小沁,小沁,不!不要哭,你还有我,我在这里,不要哭……”

  单倪紧紧的抱着肝肠寸断的我扑倒在床上,她的唇贴着我的耳背,轻柔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渗入……

  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上天似乎就已经做好了安排,当你在早晨的阳光中睁开眼时,一通电话,或许将会颠覆整个世界。

  接到通知赶往医院的途中,墨年顺手买了份报纸,一边啃着面包上了出租车。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形象有多糟,胡子没有刮,头发像枯草一样横七竖八,衬衣的领口没有翻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很邋遢的感觉,使得司机频频从后视镜里偷偷觑视他的一举一动。

  报纸上有关苗氏夫妇死亡的消息引起了墨年的高度重视,当他反复研究完那篇报道后终于发现司机的异常举动。

  “你看什么?”他冲着司机不悦道。吓得对方手抖了抖。

  “先生,你的领口没翻好。”司机好心提醒到,墨年从后视镜中打量了一下自己,果然如司机所说,才稍稍的放松警惕。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突然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就如同人们常说的第六感,但他现在不太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司机开车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那栋高高耸立的医院大楼前,墨年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对方似有为难的神情。“这,老板,有没有零钱?太大了,我找不开。”

  “没有了。”零钱在买早餐时正好用光。

  “要不,您等会儿,我下车给您找去。”说着司机就下了车,径直往附近一个小卖铺走去,墨年紧紧的盯着他。

  司机跟小卖铺的老板说了几句话后,就把钱递出去,完了还回过头来看了这边一眼。他的眼神让墨年感到不安,那个笑容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阴谋,他想到。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司机拿着一小摞零钱往回走,就快接近车子时,他身后突然又冒出几个高壮的男人来。墨年紧张的盯着他们……

  吓!

  几个大男人被突然从车子里蹦出来的墨年吓了一跳,只见他头也不回,没命似的往医院跑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6

  “喂,老板,找你的零钱。”司机错愕的望着高大的背影,大声喊道,手里还捧着那些刚找回来的零钱,一脸莫名奇妙。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刚伸手把钱递出去,那个男人突然像见了鬼似的一把拍开他的手,飞窜出去。

  “这人怎么回事啊?”

  “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喂,司机,你还开不开车了?不开我们找下一辆了。”几个男人冲还在站在那发愣的司机叫唤到。

  “就来,就来。”司机应了一声,将手上那把钱揣进口袋,乐滋滋问道:“要上哪儿去?”

  ……

  在确定自己远离危险后,墨年这才大口喘着气,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不知道这个大男人刚才为什么要在医院大厅拔腿狂奔,差一点撞翻了几个人。

  环视四周,墨年发现所有人都在监视他,他不敢再坐电梯,快步往安全通道口走去,他潜意识里要摆脱这些人,他怀疑他们都要杀他,就像对苗氏夫妇做的那样。

  咔嚓……

  听到关门声,正在研究手中资料的许昌宁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好友背靠门板上在急喘。

  “你来了?”

  “昌宁,有人要杀我。”墨年面如死灰,走向好友道:“有事你最好快一点说,我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许昌宁双眉颦蹙,指着办公桌前的凳子对他道:“你最好先坐下来。”

  “到底怎么了?”墨年不明白好友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神秘兮兮。

  “我正在看你的检查报告。”

  “然后呢?”两人是多年的好兄弟,说话一向很直截了当,许昌宁此刻的表现让墨年隐隐感觉不安。

  “兄弟,老实告诉我,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

  “我的麻烦就多了,干我这一行的,什么时候不是在跟麻烦打交道?”墨年自嘲道,可惜对方没有感染他的轻松。

  “意思是说,你的压力很大,精神很紧张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在你血液检测里面,我们发现你有服食抗抑郁药物的迹象,墨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墨年错愕的望着他,仿佛他在说外星语。

  “精神病患者服用这类药物可以起到治疗的作用,但如果用在正常人的身上,就类似于服食毒品了,墨年!你到底有没有为了放松自己而服用了……”

  “我没有!”

  “没有?我手里的种种数据都显示你已经服用有一段时间了,至少十天以上,你知道如果我把这份报告递上去,意味着什么吗?你是个警察,应该知道这是符合规定的事情,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墨年冲他咆哮道,表现得像一头狂暴中的狮子。

  “没错,就是这样,慢性苯丙胺类兴奋剂引起的暴躁、被害妄想、不安、幻视、幻听等,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失眠了?这段时间你的平均睡眠时间是多少?有没有……”听他这么说墨年突然冷静了下来,抱头坐在凳子上,兀自发愣。

  “这么说,都是药物造成的了?”久久他才说道。

  “你真的没有服用药物?”望着自己的好友,许昌宁心里在交战,凭借这么多年的交情,他当然清楚墨年的为人。“那会是谁干的?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墨年,这很严重,再继续下去的话,你会被弄成疯子的。”

  墨年没有做声,但他的心却像撕裂一样痛,他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我和单倪,只有我们,才有可能让他不知不觉吃下那些药。他回忆起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突然意识到全都跟我们有关系,他开始怀疑,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我们的阴谋。

  “帮帮我。”望着自己的好友,墨年求助道。

  墨年在当天住进医院病房,初步估计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他必须放长假,很长很长的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6

  病房里住着的都些二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曾经都是自杀大军中的一员,墨年特别要求跟他们住在一个房间。

  精神病专科医院座落在以中正第一医学院为中心的东区,地处郊区,环境幽境,靠山而建,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医疗机构所在,的确是远离喧嚣,休闲渡假的好地方。

  住院部设在近山边的位置,推开窗户则与郁郁葱葱的山林遥遥相望,外围的高墙电网将它们与世隔绝。住院部大体分为两个区,普通精神区和重症精神病区,其中普通精神区是栋三层建筑,分为精神病科、老年护理科和戒毒科。一层为老年病患区所在,二、三层属于男女混合区,绝大多数病患都在此接受治疗。

  这里的住宿环境不错,每间房六张床位,病房四面是有机玻璃制成的透明墙,以便医护人员随时监督观察。值班室左右两侧分别设有娱乐室和餐厅,娱乐室通常是病患最喜欢逗留的地方,这里分三个区,设有简易运动器械的运动区、棋牌区和影视区,所谓影视也不过是三台大屏幕彩电、一套沙发和几张凳子而已,全敞开式设计。接待室、急救室和医生办公室安排在一层,穿过一片大草坪的另一头则是重症精神病区,两层建筑,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严格看管,属于危险区,几乎与外界隔离。

  十一八之后,重症病患突然暴增,重症精神病区人满为患,每天都会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那栋森严的建筑里传出。

  墨年被安排在普通精神区的二层,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五名病患,都是十五至十九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们都是这两天刚从重症区转入的“旅鼠”之一,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正常。

  一号床位住着的是个十六岁的初中生,沉默寡言,不合群,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总爱捧着本书在看。二号床则是最为正常的一个,他身材高大魁梧,喜欢做运动,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常会缠着墨年问东问西,他年龄最大,已经十九岁。三号床是墨年,四号床是个矮个子男孩,最饶舌的一个,也是最活跃的一个,无论身边有没有人,嘴里都在不停的咕唧,有时候你根本搞不清楚他在对谁说话。五号床据说是个十七岁的天才神童,由于早读和跳级,现在是个大二生,他的早熟表现在脸上以及言语上,喜好与人争辩。最后一张床躺着个中途退学的小混混,至少他家人是这么认为的,他父亲曾因为他偷钱去上网而打伤他的脸,是个对谁都横眉怒目的家伙。

  毕竟都还是孩子,除了一号床六号床外,其他人很快就跟墨年打成了一片,他们很乐于跟他分享感兴趣的东西。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嗜好,上网。墨年发现他们聊到一些成人话题时通常都会眉飞色舞,激动不已。他们对政治、经济以及新闻都毫不关注,反倒对芙蓉姐姐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在此之前,墨年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除了关注芙蓉姐姐外,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都喜欢看书,尤其是最近流行的灵异小说,每当提起这个话题时,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会发亮,就连一号床有时候也会从书中抽离出来,多关注他们两眼。

  从跟他们的接触中,墨年感觉到他们发自内心的悲观意识,无论是身材健硕的二号(我们姑且这么称呼他们),或是被视为神童的五号,他们对自己、对社会以至对未来都不具有信心。他们的世界是灰色的,或多或少都有一段晦暗的记忆,情感上都曾经受到过伤害。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常常会表现出抑郁情绪,他们的笑容、言语和行为,都像是一种掩饰,他们以为这样的掩饰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在过去的生活中,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开始一两天墨年的情况并不太好,他的主治医师是好友许昌宁的同学,韦医生,他没有给墨年开任何的处方,主要是采用心理疗法,每天定期给他做心理辅导,事实上多半是闲聊,这也是墨年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时刻。

  最初进入病房时,看见二号和六号会让墨年莫名产生紧张感,他们高大的体型给他造成被迫害的错觉,他会不由自主的躲避他们的视线,远离他们,以免自己会有自我防卫的冲动。不仅如此,一号和五号的眼神也让他不安,还有四号自言自语时,墨年仿佛看见他背上有个白衣女孩在与他交谈,那张脸赫然就是夏静。

  夜里墨年睡不着觉,一丝脚步声都会让他反射性的跳起来,去摸腰上的枪,他总以为那里还有把能保护他的枪。他不能闭上眼睛,我和单倪的脸总会在他眼前晃动,一会儿身体变成蛇形,又或长出双邪恶的黑翅膀,再不然,就笑得像个女巫,咧着血盆大口,缠绕上他的脖子,越勒越紧,紧得让他透不过气来。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脸上埋了只枕头,他猜想这一定又是该死的幻觉,睡一觉就好了,天亮时,枕头果然自动消失,但他却感觉自己听到了脚步声。

  当他将这些情况向韦医生说时,那个圆得像个球的大男生就笑着问他。“那你是否想换个房间?”

  墨年摇摇头道:“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的话,再换任何一间房都是没有用的。”

  韦医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手中的笔在文件夹上唰唰唰写了几个字,又寻问了其它情况。“你的情况正在好转中,至少你的头脑很清醒,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他说道,过了一会儿又抽出张纸写了份处方,嘴里继续解释。“不过,对林严沁小姐的不良猜测无形中给你构成了伤害,再加上由于幻听等引起的失眠,我认为也许你会需要些有助睡眠的药物,以保证精神质量,这将有助于你做正确的判断。当然,这些我都会定期向昌宁报告,你知道,我那老同学可是一天一通电话过来,比我女朋友查岗还勤快。”

  “那家伙就这脾气,所以到现在都还找不到女朋友。”墨年笑道,他透过敞开的窗户望出去,一轮红日挂在远处山头,红灿灿的渲染出一幅夕阳美景,他心想,如果我在这里的话,一定会非常喜欢。

  当天晚上,墨年服用了韦医生开的安眠药,果然一觉睡到天亮。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屈敏掐着他脖子不断的问为什么,那个梦很真实,他想挣扎着醒过来,却办不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他感觉脖子很酸痛,他原以为是落枕,结果照镜子一看,却发现脖子有红红的印子。但这事他没给韦医生提,他怕会影响对方的看法,给他服用更多的药物。墨年接受韦医生的建议多做运动,同时,他也可以在娱乐室里多接触些“旅鼠”,他首先跟同样喜欢运动的二号打好了关系。

  这是第三天的傍晚,他们一边在跑步机上奔跑流汗,一边抽空闲两句,这时,四号突然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问道:“你们不知道跑步机会突然导电,然后把你们都电死吗?呵呵,呵呵,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不信?我告诉你,是真的,有个男孩子就是这样被他后妈给害死的,然后……”

  “然后他变成鬼,去帮助那些跟他一样不幸的人们得到解脱。”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话进来,他们扭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号称天才的五号。

  “嘿!真巧,你们都知道?”二号从跑步机上走了下来,跑步台还在轱辘轱辘的转动,他也没放心上,一脸兴奋的加入进去。

  墨年也关上跑步机,抹了把汗停下来听他们聊,让人惊讶不已的是,短短不到几分钟的时间,这个灵异话题居然吸引了十几个“旅鼠”。他们越聊越热烈,从电影《咒怨》说到小说《十八层地狱》,又从某大型灵异网站提起了屈敏等人的名字,在这时,墨年明显感觉到这些灵异迷们情绪上的波动。

  有些脸部表情开始抽搐,而且有的眼睛突然僵直的定定望着前方,一声不吭,就像见了鬼一样。二号甚至开始抽打自己的脸起来,四号嘴巴不停的嚷嚷着:“看,她们在那里,嘿嘿,就在你的身后面啊!不要回头,不要回头,跳下去,跳下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7

  医务人员很快控制了这场意外,他们谁也弄不清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只好暂时将他们的赶回病房,强行服下镇定片。墨年等人回到病房时,一号还是窝在他的床上看书,仅仅是瞥了一眼,视线又回到书上。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六号,墨年发现他手臂上有伤,像是被抓伤的样子,刚才在娱乐室分明没有看见他,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脸色不善的扫了所有人一眼,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手在后脑交叉,瞪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四号突然用白色薄被由头到脚裹住自己,晃悠悠的来到六号的病床前,当他经过五号时,那个天才神童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就像病毒传染一样,二号坐了起来,愣愣的望着矮个儿四号的举动,就连一号都放下了手中的书,幽幽的注视着他。墨年感觉他们似乎有些期待,又有十分确定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

  “嘿,我跟你说,你这个笨蛋!你就要倒大霉了你知道吗?我看见她了,她……”

  嘭!的一声巨响,六号的拳头挥在了四号的脸上,矮个子整个向后翻倒,一滴滴血顺着嘴角流在地上,他愣愣的看着那几滴殷红的血突然傻笑起来,笑得像哭一样,用手指沾上血迹,涂抹在自己的脸上,一笔一画,很认真的样子。

  墨年看见六号像是要再上去补上一脚,他连忙跳下床阻止,反扣住他的双臂,向墙脚拖去,以免他踢到四号。然而不知死活的四号站了起来,歪着嘴怪笑凑到他们面前,指着六号道:“哈哈,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们都不喜欢我,反正我就要走了,走得远远的,今晚,就在今晚。嘘!”他把带血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眼珠子左右转动两下,神经兮兮的说道:“我等你,你要快来,快来啊……我等你…………”

  眼看着满口和着血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那种话,墨年恍惚有种熟悉的感觉,四号的那张脸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那个白色的身影笼罩在他的世界中,那声音也被另一个幽长的女声替代,仿佛魔咒般,一遍又一遍……

  突然,腹部传来的剧痛感让他一下子醒了过来,六号趁他走神放松时,给了他一肘子,完了还要去追四号。其他人都在起哄喧哗,扔枕头的扔枕头,尖叫的尖叫,医护人员赶过来是,刚好截住举起拳头要暴打四号一段的六号。他们把挣扎不已的他捆得严严实实,还强行打了一针。四号也逃不过被捆绑的命运,稍有不同的是,他嘴巴被封了起来,他们怕他的胡言乱语会影响到其他人。

  这天晚上,墨年没有服用安眠药,他怀疑自己是有点相信四号的话的。另一方面,他对自己颈部的红印子有所猜疑,他不想让自己睡得太死。然而这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噩梦,也没有女鬼来访,反倒是墨年的耳中一直回荡着那个声音,最终使他不得不爬起来服下那颗小小的白色药丸。

  第四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吃过早餐后,医护人员通知有人来探访,墨年猜一定是好友许昌宁,知道他住进来的除了局里的少数几位领导外就是他了,连家人都不知道他在这里。

  一楼接待室的设施较为简陋,白色的小房间里,用绿色的桌椅隔出一个个小空间,让病人们在各自的空间里与亲朋好友见面、交谈。这天下着潮湿阴冷的细雨,墨年坐在椅子上,望着玻璃窗上的雨水一行行地滑落,绿色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仿佛寂寞的声音。

  “墨年,你有在听我说吗?”许昌宁发现对面的好友在发呆,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又看见了什么?”眉尖突突一蹙,他问道。

  “嗯,有在听。”墨年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坐姿,这才将注意力放到好友的身上。“你说医学会已经证实这不是病毒引起的病症。”

  “对!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是不是又产生了幻觉?”

  “没有,只是情绪有些低落,这两天很少发生这种情况。”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几乎没有,除了在梦里。”

  “那就好,这证明你已经慢慢把意识主控权又捉回到自己的手里。”

  “嗯!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苗氏夫妇的案子有结果了吗?”

  许昌宁摇了摇头,掏出烟刚想点上,突然想到这里是医院,忙又收了回去。“警力不足,再加上十一八事件还有很多后遗症,根本顾不上了。”

  “还有旅鼠?”

  “有,久久不冒出一两个,没这么疯狂了,现在所有警力都投入到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上去,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统一的特征,摸不着一点头绪,找不到交集点。”

  “可能我这里有些头绪了。”

  “怎么样?”

  “现在还不确定,只是个想法,等我找到确实的线索后再告诉你。”

  “墨年,我建议你动作最好快一点儿,就像我当初不赞同你到这里来一样,这地方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该待的,我怕你再继续下去,情绪会越来越抑郁。”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墨年知道好友在关心他,露出个阳光似的笑容保证道,正巧这时空荡荡的房间里进来了一对夫妇,今天不是周末,外面又正下着雨,来探访的人很少,他不禁好奇的多看了两眼。

  这对夫妇五十上下,头发有些花白,穿着洗得泛白的衣服却也还算干净整洁。男人一坐下来就要掏烟,他那张刻满皱纹的面容上显现出现实的残酷。

  “别。”女人拘束的坐在那里,两只手的位置都不知该怎么摆才好,看见丈夫在掏烟,连忙制止,眼睛瞟了眼挂在墙上的警句牌,示意他看。男人瞥了眼上面的字,又慌忙收了回去,脸上露出一丝腼腆之色,唰的红上了耳背。

  “怎么了?”许昌宁看看墨年又望了眼那对夫妇问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7

  墨年摇摇头,收回视线道:“没什么。”其实他感觉那个男人有点儿面熟,却又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些脚印,我帮你查过了。”

  “怎么样?”

  “那上面至少出现过四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是你的,另外三个分别是两个女的和一个男的,男的穿的是耐克的运动鞋,从大小上看身高大概有一米七左右,女的比较麻烦,还分析不出来。”

  “其中有没有可能是池丽的?”

  “这,还很难说,你知道,我不太方便去调查这些东西。”

  “没关系,谢了,兄弟!”

  “说是兄弟了,还客气什么?”

  墨年笑笑,没再搭腔,男人间的友情,放心里就好了。

  “狗子。”这时妇人激动的声音传来,他们又看了过去,墨年意外的望着站在门口的男孩,这不是跟他同个病房的一号吗?

  “不要叫我狗儿。”一号绷着脸,拍开他母亲伸过来的手,生硬的说道。

  “你这兔崽子,有你这么跟你娘说话的吗?”这时男人砰的一声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就要去脱鞋,看样子用鞋板打孩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女人连忙上前劝阻道。

  “算了,算了,好不容易见着一面,别这样,外人还在看着呢。”说完又冲墨年两人歉意的笑了笑。

  “我要的书拿来了吗?”一号看都没看自己父亲一眼,冷声冲着自己母亲问道。

  “拿来了,拿来了,喏,都在那儿呢,先坐下来吧。”女人说着就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不坐了,省得又挨他揍,你给我递过来吧。”

  “你这是干什么?说了让你坐你就坐,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着冲到儿子面前,扬起手就想甩一耳光上去,被急忙上前的医护人员拦了下来,女人在一旁瑟缩着瘦削的肩膀抹起泪来。

  一号冷眼旁观,盯着那只枯如老树皮的手,冷冷的说道:“我又不是她生的,干嘛要听她的?”说完趁着大家都不留神,嗖的一下把那摞装在塑胶袋里的数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什么态度?就你还惯着他,当初就该让他一头撞死算了。”男人气得直喘气,手指着儿子的背影怒骂道。女人一边一哭一边劝慰着,拖着骂骂咧咧的丈夫向外走去。

  “你也回去吧!”看完戏后,墨年对好友说道。

  “嗯!有什么事尽管跟小韦说,他这人不错,需要些什么打声招呼就行。”

  “放心吧!这里住得可比外头好多了,要什么有什么?我还琢磨着以后是不是要来这里养老呢。”墨年笑道。

  “去你的,这种事亏你想得出。”许昌宁笑着捶了他一记,两人这才告别离开。

  墨年又回到了病房,除了六号,几个小病友都在,一人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着,一号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半躺在自己床上翻着手上的书在看,他床边的柜子上还摆着一本。墨年本想跟他聊两句的,凑上去一看,那本书的书名一下子勾去了他的注意力。

  《自杀手册》

  这不是单倪新出版的小说吗?盯着封面上那个身穿白衣站在楼顶边缘的女孩,墨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书,可以借我看吗?”墨年指着那本书冲一号问道。

  “随便。”

  “你看过了吗?”

  一号懒懒的瞥了他一眼,不甘不愿的回道:“看过。”

  “这书说什么的?”

  “你问别人去,他们都看过。”说完他翻个身,不再理会墨年,继续埋头在书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8

  这时小说朗诵出声的四号抬起了头,他即使是在看书的时候嘴也没停过。“这书咱看过,很有意思,说的是一个男孩被他母亲杀了,然后他就变成一个鬼魂,去帮助其他的人。”

  “帮助?”

  “超脱苦海,得以永生。”天生神童也搭了一嘴,瞥了他一眼道。

  “兄弟,这书可有意思了,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琢磨着这里边说的都是真事,收录了很多像我们一样不幸的人,不过他们最终解脱了,真够运气的。”二号也放下手中的书,冲墨年笑道,这里头就他跟墨年的关系最好。

  “我看看?什么书。”六号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一把抽走墨年手上的书,无赖似的说道,还挑衅的瞪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捧本书倒在床上看了起来。

  墨年刚想上去夺回,却听到医护人员的叫唤声,韦医生让他过去一趟。

  回头又望了眼那本收,墨年这才往医生办公室走去。

  “换病房住得还习惯吗?”刚走到阴暗的长廊上,墨年就听见韦医生办公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看样子他还有病人在,于是他在门口停了下来,靠在墙边,低头兀自想着心事,这时一个敏感的字眼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自杀手册……”

  墨年脸色一变,冲动的推门进去,里面两个人都迟疑的注视着他,韦医生很快认出他来,便笑道:“你来了,稍等一下,我这边很快就完。”

  “你刚才说什么?”墨年一步步走到好个说话的女孩子面前,问道。

  女孩怯懦的不敢与他目光对视,低头缩着肩膀,避开他咄咄的眼神。

  “墨年?怎么了?”韦医生站了起来。

  “我刚才好像听到她说自杀什么的。”墨年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女孩,对她似乎有种模糊的印象。

  稀疏的马尾辫子扎在脑后,满脸的青春豆上有伤痕留下的印迹,一脸羞怯……

  是她!墨年恍然,瞪大了眼睛,他从记忆里找到了她。那个手里捧着书,上前给单倪签名的女生,当时她连话都说不清楚,正要离开的他多看了她两眼。对!没错,就是她,他们在《自杀手册》的签售现场见过面。

  “我们刚才正聊起她喜欢的书籍,这只是一本书的名字,你太敏感了。”韦医生听他这么一说笑道,并且小声的让那女孩离开。

  墨年注视着她那娇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问道:“她也是旅鼠之一?”

  韦医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笑着摇摇头道:“你们这称呼还真贴切,没错,她也是患有自杀妄想症的病患之一,四天前刚送来的,进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吓死人了。后来被送到重症病区治疗了一段时间,今天刚转过来的。”

  “她说她喜欢的书叫自杀手册?”

  “这只是其中一本,不过,这本书真的很好看吗?经常会听到那些孩子提起,看来改天我也该弄一本来看看了,呵。”

  “自杀手册……”墨年低头在嘴里喃喃,韦医生后来跟他聊了些什么他也没太过脑,思绪一直在那个怪异的念头上打转。

  这天晚上,外面大雨滂沱,寒风凛凛夹带着雨点敲击在玻璃上啪啪作响,牛蛙发出类似人打鼾的声音,跟响雷攀比般,一声胜过一声,闪电如箭划过天际,在荒山野岭间留下道道残痕。

  墨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耳边充斥着大自然的声音,脑子一直在思索着那个问题,就像停不下来的机器般,无论他如何叫停出没有用,思维在高速运转。

  [如果真如他所想,自杀手册是万恶之源,那么六号的情况又该怎么说?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捧着那本书如饥似渴,不像是看过的样子。]

  墨年越想越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跟那本书没有任何关系的话,这种巧合岂不是很奇怪吗?他越想越感觉烦燥,一股脑儿坐起来,下床往窗子移去,望着窗外山景,他不自觉又想到了我。他希望我与这件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关系,但事实却摆在眼前,正如心理医生丁洁所说,如果仅仅是药物控制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幻觉,此类病症通常需要受到一定的剌激才有可能引发,而我的一系列举止正是最好的剌激,属于连锁反应。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我也是受害者之一,可是动机是什么?如果我是受害者的话,为什么那个人有这么多机会可以下手,却没有?我跟那个人之间,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呢?

  沉浸在思绪中的墨年并没有丧失他的警觉本能,当他感觉到有人在背后靠近时,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被一团东西套住脖子,整个重心被迫向后,一口气卡在喉咙上,透不过气来。他下意识用左手去拉扯那条明显是毛巾毯的东西,右手反到身后,去抓拿,手指正好戳进对方的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因为对方突然松手,墨年一个失重连人带毯扑在窗棂上,直喘气,回过头去看,那团黑影正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捂着眼睛号叫。这时其他的病友也都醒了过来,惊疑的瞪着这一幕,直至医护人员直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9

  墨年一手捂住脖子,那上面被勒出一圈紫红色的印痕,可见对方下手有多狠。是六号,居然是他,他瞪着那个正被五花大绑的偷袭者,惊魂未定。

  “你还好吧?”今天韦医生正好值夜班,他拍着墨年的望关心道。

  “还好。”墨年环视了一下房内的其他人,发现他们的眼神都很怪异,反倒像他才是危险人物一般。

  “还是跟我到医务室去检查一下吧?小黄,那个家伙就麻烦你了,看看有没有送回重症区的必要。”韦医生冲另一个同事说完,就领着墨年往外走去,那些小病友们都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仿佛正在挣扎尖叫的六号不存在一般。

  长长的过道打着昏暗的灯光,六号的咆哮声引起了不小的麻烦,各个病房里都传出骚动的声音,医护人员们正忙着安抚,一时间热闹非凡。就连对面的重症区也不甘寂寞的凑合进来,配合电闪雷鸣发如厉鬼般的呜声,还有惊天动地的敲打声,在雨夜上空盘旋。

  韦医生在办公室前站定,伸出胖乎乎的手扭动手把,推门进去,刚把灯打开,一道闪电劈裂黑夜,轰隆一声,整个世界突然陷入黑暗中,随之更嘈杂的声音传来,停电了。

  “该死!”韦医生低咒一声,还是走了进去。“你先坐会儿,我出去看看。”说完他将一杯温水递到墨年手中,示意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准备转身出去。

  “小韦。”墨年唤住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想知道,那个六号是怎么回事?旅鼠都会这样吗?”

  “旅鼠?”韦医生顿了一下,黑暗中穿着白袍的他看上去不像个医生,反倒像鬼魅一般,幸好他的身材比较圆润,否则更可怖。“谁说他是旅鼠了?他是个紧张型分裂症患者,十四岁开始吸食毒品,对规劝他的父亲大发脾气,并且用刀剌杀自己的母亲。”

  “他不是旅鼠?”墨年比他更意外,错愕的望着他。

  “当然不是,冷酷不安、冲动性暴力行为和高度的敌意情绪都是这类病患的典心,这些在旅鼠身上是极少出现的,他们只有在受到阻碍时,才会做出下意识的暴力行为,两者间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韦医生。”这时外头有人在唤他,也许是人手不靠,他答应了一声,连忙往外跑去,留下墨年一个人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坐着。

  不是旅鼠,不是旅鼠……

  这个念头一直在墨年的脑中打转,他想到第一天晚上的幻觉,还有第三天早上起来时脖子上的印迹,不!这也许都不能幻觉,很有可能都是六号趁他睡着时的偷袭行为。那个枕头,那种呼吸不上的感觉,太真实,不像是幻想出来的,只不过当时他对自己的感观缺乏信心,才会将它忽略。但人的本能是不会错的,即使是在服下安眠药后的他,第二天晚上六号一定对他干了些什么,而他也在迷糊中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六号手上的抓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心结和疑点一下子解开了,墨年激动不已,一把操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拔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喂?”

  “昌宁?睡了吗?”

  “没,今天我值夜班,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想我可能已经找到线索。”

  “真的?比我想像中要快,你跟小韦讨论过了吗?”

  “还没有,不过今晚发生的一些事让我想通的。你听我说,打电话给丁洁,不!你还是现在就让她给我电话,我想亲口跟她解释。”

  “你确定?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非常确定,快!别忘了,我要出去还必须通过她的鉴定,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OK!”

  电话那头咔嚓一声,断掉了,墨年放下话筒,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在脑中反复总结整理语言,他必须说服丁洁才行。

  不出两分钟,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几乎是在第一声响起时就拿起了话筒。

  “你好,丁医生。”墨年迫不及待开口道,像是怕对方不肯听他说话类的。

  “你好,墨年警官,几秒钟前我接到许昌宁医生的电话,他说你有话要跟我说?”丁洁那一贯平静的语气从电话线那头传过来,奇迹的有安抚人心的效果,使得墨年稍稍平静下来。

  “是的,是关于十一八的。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怀疑神经性病症是可以通过日常接触,彼此影响而产生的,对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3 17:49

  “没错,我曾经这么说过,现在也仍然这么认为。”

  “那我是否可视之为一种暗示?”

  “类似。”

  “那么,暗示有没有可能通过文字或声相来传播呢?”

  “你是说,旅鼠自杀是人为的暗示?这可是大规模的自杀行为啊!什么样的暗示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而且就暗示来说,不同的人接受暗示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是有很大区别的。”

  “丁医生,请你先听我说,据我这些天在精神病专科医院了解所知,这里的大部分旅鼠都是网虫,而且都对灵异之事情有独钟,我甚至怀疑,他们都看过同一本书。”

  “书?开玩笑,如果一本书就能下如此深度暗示的话,那负责出版的编辑、主编应该是第一个死的人,包括作者自己在内。”

  “无论如何,丁医生,我希望你能去调查一下这本书,名叫自杀手册,单倪著,她自己也是一位心理医生,我怀疑她完全有这个能力去做这件事。”

  “等等,单倪?我认识她,这两天我们还在一起开研讨会呢,你确定?”

  “非常确定,我对目前自己的精神状况很有信心,你有时间的话,可以亲自来验证一下,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先调查一下那本书。”

  “这……”电话那头的丁洁似有疑虑,毕竟一边是个神经病患者,另一边却是要调查一名权威心理医生,稍正常的人都会做出判断。“好吧!我会先调查核实,你也别想太多,先养好病再说。”

  “谢谢你,丁医生。”

  “不客气,再见。”

  “期待你的好消息。”

  对方没再说些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断,正巧这时韦医生也回到了办公室,看见他手中握着话筒有些意外。

  “韦医生,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说。”心上的石头放下了一小块,墨年轻快的将这几天隐瞒的一些事情说了出来,包括早上起来在身上发现的印迹,梦里那些事情,全都倒了出来,但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他说的越多,对方的眉头皱得越紧,他似乎嗅到不祥的气息。

  第二天,经过一天一夜雨水洗礼的天空,难得露出一丝温暖的阳光。

  由于重症区实在安排不下,六号依然还是安排在普通区,但他们让他换了房间,带着少许衣物和那本自杀手册,他离开了这间病房。

  韦医生向墨年解释,六号之所以对他充满敌意是因为他跟医生走得过近的缘故,再加上他的年龄,身型,给六号造成了危机意识,以为墨年是什么幕后人物派来监视自己的人,所以想方设法要解决他。不过现在他们已经给他加强了药量,相信可以很好的控制他的情绪,不会再发生什么突发状况。

  墨年到不存在什么放不放心的,相反他比从前更加关注六号的举止,虽然他们不在同一个病房,但他常常会故意经过六号所在的病房探头观察。

  不知道是加重药量的原故还是那种书的关系,六号表现得很沉默,非但如此,墨年还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些微的变化。前天,他眼里的六号还是一个表情空虚僵硬、神情淡漠的孩子,但现在不同了,他常常会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情感的波动,或者称之为阴郁、呆滞更为贴切些。

  是书中内容影响的吗?墨年越看越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很大,六号手中的书已经翻阅了快大半,必须要阻止他看完才行。

  经过一天的观察后,墨年将这个问题跟韦医生提起,希望他能出面制止,令他意外的是,对方非但对他的推论无动于衷,甚至还表露出无奈的表情,对他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

  晚餐后,医务人员开始发配药品到各个病人手中,当墨年接过那个小盖子时,发现里面多了两三颗红色药丸。

  “刘护士,这是不是给错了?”他将装着药片的盖子递到医护人员面前笑问道,这几天来,除了安眠药之外,韦医生没有再给他开过任何的药品。

  “啊?你等会儿,我查看一下。”年轻的护士冲他歉意的笑笑,翻开手中的登记表,没过一会儿就抬起头道:“没错啊!你是叫墨年吗?这就对了,乖乖把药都吃完哦!”

  “韦医生今天没跟我说要加药,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错的,这是今天下午才加的,上午都还没开呢,你自己瞧,这上面有时间登记。”年轻的护士小姐依然耐心的解释道,丝毫没有不悦的神情。

  “谢谢!”瞪着那份登记表,墨年不得不接受事实,下午韦医生那奇怪的神情再次浮显出来,他连忙开口唤住正往外出去的护士道:“刘护士,可以麻烦你转告韦医生,我现在要见他吗?”

  “韦医生?”对方停下脚步,回过头双眉微蹙,想了会儿才回道:“他已经下班回家了,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再说吗?”

  “哦,那你有没有他的电话?这事比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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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心魔》--作者:泣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