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09
《天眼》第一卷 第三部《督师祠堂》第八章 再入皇陵
头骨上出现了一个如此规则的圆洞,既不考虑先天形成这种可能,那么自然腐蚀或者人为打磨的可能性较大。想到自然腐蚀,首先我们就想到了用毒,如果用一种浸泡过特殊腐蚀性药水的毒针打进额头,就很有可能在人刚死时看不出什么痕迹,待到尸体腐烂,毒针慢慢侵蚀头骨,最终腐蚀出一个规则的圆洞。
除此以外,在人为方面,我们先想到会不会是满族的一种特殊殉葬方式,在死人额头人为打上一个圆洞,象征着打开“天眼”,又或是什么其它特殊含义,只是随着满人入关,逐渐受中华教化,慢慢取消了这种殉葬方式,因而我们现在并未听说过。此外我们又想到也许曾经存在一种现在久已失传的武功,能够发射出类似于现在子弹效果一样的暗器,在额头上造成穿孔?
为了证明我们的想法,取证工作就要从三个方向入手,第一,用毒高手;第二,查阅早期女真人的殉葬习惯,另外,就是寻找武林高手。好在我和高阳都是干记者这一行,关系非常广泛,商量了一下,三个人各有分工,由赵颖去找满人的风俗文化方面的资料和专家,而我和高阳则负责寻找用毒和武功方面的高手。
赵颖那方面倒是比较顺利,清朝灭亡也不过百十来年时间,如今研究满族文化的专家很多,拜访过几位专家后,赵颖告诉我们,特殊殉葬习惯这种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因为拜访过的这几位专家口径都是一致的,他们从未听说过满人有这样的殉葬风俗。
而我和高阳的调查工作却费时颇多,虽然今日科技已经发展到如此先进的地步,中华武术已大大没落,但毕竟还是有人在潜心研究国术,所以找寻武术专家并不算难。但难就难在我们要找的是在用毒和暗器方面的高手,而即便在过去,精研这两方面技艺的人也并不算多,何况今天随便找把手枪就比什么暗器都管用,因而我们的工作颇费周折。
直到三个多月后,我和高阳才在北京东郊九龙山找到了一位年近百岁的老人,是传说中三合门的唯一传人。谈到这里,不得不说说三合门,相传在当年武林中这个门派,行动异常隐秘,他们的拿手绝活儿就是用使毒和暗器。三合门的成名绝技是飞锥,相传中者立毙,但据说这种飞锥倒是并不喂毒,不过三合门所用的细小暗器,全都喂有剧毒,因而武林中人谈虎色变。故而武林中人对三合门人一直视为魔头,打压得非常厉害,一见面下手毫不留情。因此三合门也逐渐没落,到民国初年就不再出现在江湖之上。
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但由于自由练武,精神矍铄。谈起三合门当年之事,老人叹了一口气,向我们讲出了一段故事。原来三合门传自苗疆,是一位苗人所创,后又经过三合门数位前辈反复锤炼才致发扬光大。但由于历代规矩,小暗器必是喂毒,因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伤人性命,所以门规甚严,三和门下师徒,轻易不能与人动手。但在清初年间,三合门一位反清大侠,一年的时间接连刺杀数位满人高官,都是毫无痕迹,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朝廷追得急了,最终查到了三合门,于是立刻派重兵追缴,但数次都被侥幸逃脱。并且作为报复,那位大侠又接连刺杀了多位满人权贵,朝廷于是又派出数位大内高手追杀,接连被三合门人杀死。
由于这些被杀死的大内高手出自于各个武林门派,当时武林中人都是狂妄自大、眼光狭小,再加上朝廷的挑唆,于是视三合门为魔门,从此双方恩恩怨怨、循环报复,直弄得武林中腥风血雨、白骨如山。但毕竟三合门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怎经得起武林之中如此众多的门派打压,从此一蹶不振。老人的父亲就是在他十八岁那年,被一位崆峒派高手打成重伤,侥幸逃回家中,嘱咐内人从此带着孩子隐姓埋名,不再循环报复。老人的母亲在丈夫死后不久,带他逃到北京京郊,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一住就是几十年。直到她临去世之前,才将这段经历讲与老人听,怕的就是他去报仇,因为这时再讲,仇家也早已不在,即便要报仇,也无人可报了。
听了老人这一番故事,我们二人也是唏嘘长叹、感慨万千。又谈起三合门的绝技,老人讲起家传武功。原来三合门武功分为四项:拳脚、兵刃、暗器和飞锥。之所以将飞锥从暗器中分离开来,就是因为三合门原来使用的都是细小暗器、阴损毒辣,为表光明正大,明末三合门一位高人创出飞锥绝技。这飞锥绝技,也是从细小暗器之中划分出来。相传老人的先祖一次无意之中看到木匠用木钻在木材上钻孔,颇有所悟,回去冥思数年,终于发明出飞锥绝技。
老人从内堂取出一枚飞锥递给我们看,只见这飞锥大约有小拇指粗细,锥头异常锋利,锥身带有螺纹,尾部有平衡翼。老人道:“飞锥道理说来简单,类似今日的子弹。先人从木钻受到启发,想到:一般暗器都甚为细小,如果不喂毒,很难有什么杀伤力,而大暗器往往不便携带,并且尺寸一大,敌手易于躲闪,此外无论何种暗器,打在身上只要不是要害部位,还是不会致人于死地。而人的要害部位,最好打得就是头部,但一般暗器都不会轻易往人的头上招呼,因为头骨坚硬,一般暗器打不进去。”老人说到这里,掂了掂手里的飞锥,道:“而这件暗器则不同!它不仅有向前的冲力,还有旋转的钻力!”我和高阳听到这里,暗想:“说到正题了!”
高阳问老人道:“您的意思是说,这枚暗器可以打进坚硬的头骨?”老人沉吟半晌,答道:“那时候...是完全可以的。”我看了一眼高阳,高阳搔搔头,又问道:“您说的那时候,是指?”
老人叹了一口气,道:“现今国术已经远远不比从前,果真是科学越发达,国术就越没落。先父年轻之时有幸在广东结识号称广东十虎之一的黄飞鸿黄师傅,曾经见过黄师父出手。那一次黄师傅路见不平,与广州当地恶霸五虎帮动手,黄师傅并不让先父动手,对方一共四十三人,各个习武出身,为首的是五虎帮自帮主以下的五大金刚,都是神技惊人,黄师傅以一敌四十三,不到一盏茶工夫,四十三人全部伏地不起。后来先父每一次提到黄师傅,都叹道黄师傅的功夫可谓深不可测。而据黄师傅自己讲,他的武功比起先人,如清初甘凤池、吕四娘等,都是远远不能相提并论,更不用说在再此之前的武林前辈。”
我和高阳不禁伸伸舌头,叹道:“如此厉害!”老人续道:“先父的武功我曾见过,远非我能相比,先父所能达到的境界,我到今天为止穷毕生精力,也未能望其项背,然而记得解放之初,武功名震川陕的怪侠肖云鹏,曾经找我秘密比过一次武,当时我只用了一招就击败了他,要知道三合门一直不以拳脚见长,肖云鹏后来成了我的至交,我们在一起也常自感叹国术的没落!”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问老人道:“那么当年的国术能够到达何种境界?”老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打个比方,自古以来学习分为“文武”两项,习文,我们可以将之唤作“文功”,就是通过学习各种文化知识、研究科学,从而开发人类在智力上的极限;而习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武功”,就是练些刀枪棍棒,开发人体在体能方面的极限,你们两人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以一个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四年,前后一共学习了十六年的普通大学生,他所练到的“文功”为一百分,那么一个中科院普通院士,“文功”是多少?”
我和高阳一脸迷茫,不明白老人的意思,想了一会儿,高阳答道:“我看大约有两百分吧?”老人点点头,道:“好,那么中国杰出科学家,如李四光、陈景润、钱学森一类人呢?”我答道:“我看要有不止五百分?”老人没有回答我,继续问道:“好,就算五百分,那么牛顿、达尔文一类全世界杰出的科学家呢?”我想了想,答道:“我看要不止一千分了,他们可都是杰出的科学家!”说到这里,我和高阳不禁同时惊讶于老人的知识面。
老人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爱因斯坦呢?”我和高阳一愣,答道:“这可就不好说,时至今日爱因斯坦的大脑还泡在福尔马林液里,存在美国研究室等待后人研究,他可是不世出的科学天才!”老人点点头,追问道:“可不可以给爱因斯坦的“文功”打个分数?”我和高阳想了半天,才答道:“我看要有至少两千分?!”
老人一拍大腿,道:“不错!从一个学习了十六年的大学生,“文功”为一百分;到科学天才爱因斯坦,“文功”为两千分,你们想过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这几百年来,人类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科学,就是我们所说的“文功”方面。从这里可以看出来,人类在智力开发上面,自身有这么大潜能。而反过来,在“武功”方面,由于不再有什么实际用处,于是不再有那么多人来钻研,因而武功会远远没落。而在古代,整个人类社会都是崇尚习武,可以说全民习武,在那时候,人类所能够开发出来的体能极限,远远不是现在人所能理解!”
我和高阳恍然大悟,按照老人的意思理解:如果我们现在见到一个从六岁习武,每天习武十个小时以上,前后一共习武十六年的人,此人对我们来说一定是绝对武林高手了。而这种人的武功,在古代可能也就仅仅是普普通通,不值一提,就像现今的大学毕业生,满街都是。而在我们今天的科学界里面的不世奇人,如爱因斯坦等等,依他们在“文功”方面的杰出,若是同等换到“武”方面,那么历史上真的很有可能出现过像金庸武侠小说里提到的大侠郭靖、杨过,以及张无忌、萧峰那样震古烁今的武功!
老人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说归说,我们试一试吧!”我和高阳倍感好奇,也站起身来,问老人道:“怎么试?”老人走到院子中央,右腿上肩,摆了个朝天蹬的姿势,对我们两人说道:“你们两人可以全力推我,看推不推得倒?”我和高阳对视了一眼,心头疑惑,看老人弱不禁风的样子,谁也不敢向前,老人微笑道:“不用怕,试一试,我受不住自会叫你们停手!”
我走上前去,先用右手轻轻推了老人前胸一下,但奇怪的是,手上的感觉是软软的丝毫使不上力,于是我将力量加了一倍,但还是一点都使不上劲,只要和老人的身体一接触,所有力量顷刻间仿佛全被化到水里,立时无影无踪。我用手搔了搔头,再一次用力,这一次用了全力,但依旧如此。这时老人笑了笑,说道:“两人一起来吧!”
我冲高阳点了点头,高阳见了我的尝试,也心中也有了底儿,于是两人一上来就使了全力,但还是一样,所有力量全部被卸掉,而老人一腿着地,纹丝不动、飘洒之际。老人见我们试完,微微一笑,说道:“柔劲儿试过了,再试试刚劲儿!再来!”听了老人的吩咐,我们两人又一次使出吃奶的力量,全力想将老人推动半分,但这一次不同,我们的力量推到老人身上后,简直感觉就是推到了一堵墙上,直推得手腕生疼,还是没能将老人晃动半分,我们不由得对老人的功夫钦佩之极!
老人放下腿来,又将我们带到院子角落,这里挂着一个巨大的沙袋,沙袋挂在一处铁架之上,后面半米就是院墙。老人指了指沙袋,说道:“你们分别使上全力,击打沙袋,看能够把袋打出多大的晃动。”
高阳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沙袋近前,运足了力气,一拳打在沙袋之上,但沙袋异常巨大,只轻轻晃动了几下。老人将沙袋扶正,又向我示意,于是我也走到沙袋近前,全力打了一拳,和高阳一样,沙袋也仅仅是轻微晃动而已。
老人笑了笑,道:“现在我教你们一个法门,然后再试一试!”说完,老人将如何站桩,如何借助腿部力量,如何拧腰送肩,如何将全身力量集于一点击出的法门教与我俩,之后又教会我们如何呼吸、调整意念。我们两人在院中空手练习了几次,老人道:“行了,再试一下孩子!”
高阳运了一口气,再一次走到沙袋近前,按照老人教授的方法,站桩、蹬地、拧腰、送肩、伸肘,最后出拳,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拳头击打在沙袋之上,只听“匡”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沙袋平着向后飞出,重重拍打在后面的围墙之上。高阳一拳击罢,惊愕得大张着嘴,我看到如此场景,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要知道,我们所击打的这个砂袋,足足有半人多高,一人多重!
老人笑了笑,对我说道:“不用吃惊,你也能够做到,来,试一试!”我半信半疑点了点头,走上近前,也按照老人教授的方法试了一拳,就如高阳一样,沙袋带着风声,“咣嘡”一声平拍在后面的墙壁之上,我缩回自己的右手,喃喃说道:“我成了武林高手了?”
老人将我们带回座位上,笑道:“就刚才这一招,若是与人动手时能够用上,完全可以将一个壮汉打飞出去!”我和高阳惊愕道:“果真?”老人点头道:“不错!”
我们两人唏嘘半晌儿,才又回到正题,高阳问道:“以您所讲,您的前辈确实可以用飞锥穿透人额坚硬的迎面骨?”老人点点头,答道:“不错!据先父讲确是如此,不过即使是先父也没有练到这个境界,我就更不用说了!”
听到这里,我和高阳取出那一摞照片递给老人,问道:“老人家,您能否帮我们看看,这张照片上额头这个洞,是不是用飞锥打的?”老人接过照片,看了几看,说道:“老了,不中用了,等我取眼镜过来!”老人回屋去取花镜,我和高阳都兴奋异常,高阳道:“看来我们要找寻的答案已经不远了!”我点头道:“不错,说不定皇太极就是死于老人所说的那位清初三合门大侠手里!”高阳道:“对,说不定从老人这里就可以得到皇太极死因之谜!”
正说到这里,老人取眼镜回来。老人戴上花镜,拿起那一摞照片仔细端详起来,我和高阳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了许久,老人放下照片和眼镜,说道:“从照片不大看得出来,要看是不是飞锥所伤,要看伤口的剖面,如果你们能将这枚头骨拿回来,我倒可以判断!”我和高阳听了老人这话,大失所望,看来又要费一番周折了。高阳问道:“一定要看实物么?”
老人点点头,答道:“不错!”高阳看了我一眼,我们都很清楚,要取实物,就一定要再下皇陵。这时我突然想起毒针一事,问老人道:“老人家,您帮我们看看,这个洞有没有可能是毒针所伤,死后头骨受毒针腐蚀所致?”老人又戴上眼镜,将那一摞照片仔细端详了一遍,摇了摇头,道:“不像,若是毒针腐蚀成洞倒有可能,但那样创口会变成黑色,这一个我可以肯定不是!”
这点可能性排除,看来只有找到皇太极的头骨,然后再来找老人来鉴定。想到这里,我和高阳都是心头惴惴,皇太极皇陵之中诅咒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我们心头驱除,这一次又要擅动他的遗骨,想到这里,我们不由得心头打鼓、甚是不安。又与老人闲聊几句,我们告辞出来。
回去的路上,我与高阳商量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说实话,一想起古墓中的阴森恐怖,我们都不寒而栗,现在诅咒的半年之期并没有到,虽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三人除了自己吓唬自己,倒也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想到要再一次进入古墓,两人都是心头惴惴。
高阳的意思是找赵颖来一起商量商量,他自己是比较倾向于再回去一次,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妨把事情做完,弄个水落石出。我有些犹豫倒并不是怕死,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有时候比死更可怕,比如说那种极度的恐怖。
高阳的建议我也同意,于是商量好晚上到我家里一聚。我们在三元桥分手,高阳回社里加班,我去接赵颖,说好了晚上九点一起在我家见面。和高阳分手,他打车回公司,我座三零二路到马甸桥倒车,然后去赵颖单位。公安部刑侦稽查处就位于马甸桥以北清河镇内,这里一共分两大科室,刑侦稽查处以及法医鉴定中心。
赶到赵颖单位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钟,我在楼下给赵颖打过电话,赵颖告诉我正在开会,让我直接上来在她办公室等她一会儿。由于祖父、赵颖以及张处长的关系,研究所的人我几乎认识大半。我径直走进研究所,上楼进了赵颖的办公室,一路上和见到的每一个熟人打招呼。我和赵颖的关系在所里已经成了半公开的秘密,每一个见到我的人都是面带微笑地问我是否来找赵颖。
诺大的办公室并没有几个人,我直接走到赵颖的位子上等她开会回来。赵颖虽然是刑警,但毕竟还是女孩子,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布娃娃和小猫小兔。我闲极无聊,伸手玩弄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下午在老人家里,老人说起检验飞锥伤口要检查伤口截面,于是取出带在身边的那一摞照片看了起来。
照片照得非常清楚,但我仔细检查了每一张照片后,发现确实没有任何一张照片能够清楚地看到伤口的截面,看来这一点我们都疏忽了。如果不是当时实在太过紧张,即便我和高阳想不到这一点,赵颖也应该会提醒我们,看来当时在古墓中,赵颖心头也一定极为紧张,她毕竟是女孩子。
正自感叹间,忽听有人说道:“是肖伟吧,来找赵颖?”我抬起头来,见是赵颖的好朋友,法医鉴定中心的年轻警员黄伟华,于是笑道:“怎么,你也还没下班?”黄伟华笑道:“赵颖不也一样,他们在开会,估计这一会儿就要开完了。”说到这里,黄伟华忽然看到我手中照片,问道:“在看什么?赵颖的案子?”
我想起黄伟华是搞法医验伤的,不妨让他也看看,于是将照片递过,说道:“没什么,伤口照片,你来看看!”黄伟华接过照片,前后翻看了几遍,说道:“看伤口应该是步枪造成的!”
“什么?”我一愣,随即笑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看错了!”正在这时,赵颖已经开完会走了过来,问道:“你们两个背着我在说什么体己话儿呢?”黄伟华扬了扬手中照片,道:“我说这是步枪枪伤,肖伟不信。”赵颖看到黄伟华手中的照片,不禁脸上变色,但只一愣神儿功夫,马上回复过来,笑道:“你也算我们这里的‘神医’了,不过这一次你可是走眼了!”
这回轮到黄伟华一愣,又低头将照片仔细看了一遍,肯定地说道:“不可能的,这个我还能看错!不信你们把头骨拿来,我跟你们说,给我一个星期时间,我不仅能验出到底是不是枪伤,而且还能够告诉你们是用什么枪打的,射击距离有多远!”
我看了看赵颖,调侃道:“这么神?”赵颖也是一笑,伸手抓了抓我的头,笑道:“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保证,要真是枪伤,这些他绝对验的出来!”黄伟华听出我们话中的调侃,急道:“怎么样,要不打个赌,我说的要是真的,你们两个可要请我吃饭,随我点!”
赵颖道:“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个头骨无法拿到给你,好了,不瞎掰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再不回去老婆该急了!”黄伟华一拍额头,叫道:“看跟你们聊的,张处长还等着我这份报告呢。”边说边跑了开去,临去还不忘回头跟我说一句:“肖伟,办喜事儿的时候别忘了我!”
我笑着帮赵颖收拾东西,一起下楼。我们在外面吃了晚饭,我又将下午的经历告诉赵颖,赵颖听罢,也没有说什么,九点钟,我们准时到家,高阳已经等在那里。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商议太久,一小时后,我们一致决定要再下一次皇陵。原因有二:首先,我们现在最倾向的可能性,是否为飞锥所伤这一点,能否得到最后肯定地证实,一定要老人检查完皇太极头骨才知道。既然想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所以我们不得不再入皇陵盗取皇太极头骨;第二,由于上一次实在太过紧张,我们并没有来得及在皇陵中仔细察看,说不定在皇太极陵中就有非常重要的线索,甚至是皇太极的笔记之类,如果是这样,很可能整个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此外,下午同黄伟华的争论也提醒我们,这次到北陵取回头骨,除了在老人那里检验以外,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让法医黄伟华帮助我们将头骨再用科学的方法仔细检验一下,既然我们已经比较确认“天眼”是外伤所致,绝对有必要对头骨做一个全面仔细的验伤检查。这一点事先我们几个都忽略了,也可能是谁也没有胆子往这方面想,原因很简单,要作验伤检查就一定要盗回头骨,毕竟崔二胯子的事情在我们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如果没有十足的理由,我们谁也不敢,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事情决定以后,我们反而轻松了许多,该来的一定会来,反正我们已经下过一次皇陵,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最后我们决定,休息一周时间,调整好心情,下个周末,我们再上沈阳!
休息的这一周多时间里,我又接到了崔闯的来信,他告诉我们,孩子的身体经过上次治疗有所好转,他准备过完阳历年就带孩子来北京检查,等小孩病情稳定以后,一开春儿,他就动身前往北陵,替他祖父完成那件未了心愿。
给崔闯回过信,我忽然想起几月前在崔闯家喝过的醒酒汤,和高阳一聊,我们都觉得这东西很有意思,如果能够找到愿意合作的厂家,也不妨是一个很好的商业机会。我们决定先跟社长申请,做一个专访,彻底了解一下这种药材以及它的功效,再在我们的媒体上宣传一下,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厂家与崔家屯合作,一定能够帮助他们彻底改变目前穷困的状况!
说干就干,我们先向社长申请,马上得到了许可。然后我两人动手找相关人士了解这方面市场材料,并决定一从沈阳回来,就动身前往崔家屯采访。事情进展得比较顺利,很快我们就找到了几家有意向的厂家,并准备陪同并赞助我们这次采访。
忙碌了一周多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周周末。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我们准备的东西不再像上次那么繁琐,氧气面罩自是不用带了,比较关键的是照明工具,上一次的恐惧和紧张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照明问题。这一次我们一共准备了三盏大功率汽灯,估计可以将古墓照得亮如白昼。一切准备停当,周六中午,我们准时出发前往沈阳北陵。
还是和上次一样,下午到达沈阳,找了宾馆休息之后,吃过晚饭,我们十点整准时进入皇陵。经过这一周多的调整,三人再次进入皇陵时明显没有上次那么紧张。再加上有了上次在长达近一千米盗洞内爬行的经验,这一次进入皇陵轻松了许多。
穿越盗洞时我们用的还是手电,从进入金刚门开始,我们打开了第一盏汽灯。汽灯的光量明显比手电大许多,所以我们能够比较清楚地观察到皇陵的结构。前两段墓道并没有任何陈列物品,我们很快穿越两道石门,来到了进入金券前的最后一座大厅,这里陈列着清太宗皇太极以及孝端文皇后的供桌牌位以及汉白玉宝座。我们仔细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进入最后一座大厅金券之后,我们打开了剩下两盏汽灯,在三盏汽灯照射之下,我们这一次算是完全看清了整座金券的结构。在这金券大厅中,宝床占据了将近二分之一的面积,宝床上陈放着皇太极以及孝端文皇后的棺椁。两座棺椁的四面盖板,被乱七八糟放在地下,棺中的随葬小件已被崔二胯子一行取走,大件物品分类摆放在地上。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取头骨,再检查墓中随葬。还是和上次一样分工,我和赵颖翻进棺椁,揭开锦被,小心抱出了皇太极头骨,由于头骨已经碎裂,只剩下正面脸部比较完整,而后脑部位的头骨已经碎成小片,零零碎碎的散落在棺木之中。猜想可能是当年崔二胯子翻出棺木之时,由于紧张,不小心将头骨踩碎造成,但好在我们需要检验的部位还保存得比较完整。
我将头骨递给外面的高阳,又大致在棺木之中察看了一番,见没有什么惹眼的东西,倒是发现了崔二胯子掉下的那颗钻石。我和赵颖拿着钻石翻出了棺木,高阳问道:“棺木之中不用再仔细检查一下了么?”
我摇摇头,道:“不用,当年崔二胯子已将所有物品搬到外面,而且刚才我们也大致看过了,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高阳将头骨小心放在我们带来的木盒之中,三人开始检查其他放在外面的陪葬物品。搜索了整整一小时的时间,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些当年没有被崔二胯子带走的随葬品,要么是不值钱的东西,比如木俑、谥册之类,其它的就是非常笨重的物品,如铜鼎、香炉等等。
唯一有文字的,除了皇太极的棺盖、牌位,剩下的就是那几本谥册,我们取过来检视了一番,虽然是满汉文对照,但我们还是不大能够看懂,不过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对我们来讲有价值的文献,但我们还是一一拍了照片。检视完毕,我们又将墓中大致整理了一番,这才出了古墓。
第二天我们回来的路上,一直象做贼一般,因为在我们的车上装着一块人的头骨,如果真的遇到警察,是跳进黄河里面也洗不清楚。好在一路无事,第二天下午,我们回到北京。没有耽搁,我们直接开车去了京郊九龙山老人家里。
老人毕竟算作江湖中人,既然答应了我们,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头骨的来历。见我们三人风尘仆仆赶到,老人把我们让进屋来。我们没有客套,直接将皇太极的头骨从盒中取出,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头骨,带上老花眼镜,又不时拿起放大镜,将整块头骨正面反面、前前后后,仔细地端详了将近半小时时间。在这半个小时内,我们三人如坐针毡,我和高阳不停地喝水,直到将整整一壶水喝掉,老人才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镜,我和高阳齐声问道:“怎么样?”老人闭上了眼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摇摇头,说道:“这个洞不是飞锥打的!”
“什么?!”我和高阳听到这句话,差一点跳将起来,赵颖也是一震。老人将头骨拿到我们跟前,指着额头上的洞孔,对我们说道:“你们看,这里的侧面如果是飞锥打的,在这截面之处应该会有细细的螺纹痕迹,而这块头骨没有!”
我们顺着老人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洞孔截面之处,平平整整,没有丝毫螺纹痕迹,老人又道:“而且如果是飞锥打成的洞孔,在洞孔周围会有不规则的裂纹,而这块头骨上也是没有!”我们听了老人的话,面面相觑、大失所望,高阳问道:“老人家,您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可能会...会看错?”老人摇摇头,答道:“不会,当年我练武之时,为了向我说明发力的方法,先父给我看过很多飞锥在动物头骨上打出的孔洞,当然,还有人的!”
“还有人的?”我和高阳齐声惊愕。老人道:“不错,先祖曾经手刃一个汉奸,并割下头颅,这个汉奸就是被飞锥打死,他的头骨一直在我家里,就是为了警醒后人,扬善除恶!”我和高阳点点头,心头异常失望。本来以为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但不想峰回路转,我们又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我们谢过老人辞别出来,老人一直将我们送出大门,临去前冲我们喃喃说道:“这个孔洞若真是飞锥打成,这武功恐怕是震古烁今了!”赵颖突然问道:“老人家,您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孔洞是外力打上去的,绝不可能是暗器!”老人叹了口气,答道:“人力有时而穷,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拜别老人出来,我们三人都是情绪不高,沉默了好一段时间,高阳突然说道:“你们想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问道:“什么可能?”高阳道:“陨石?”我恍然大悟,说道:“不错,完全有可能,赵颖,你说呢?”赵颖正在开车,没有回过头来,说道:“高阳的猜想有一定道理,不过我觉得我们是有必要将头骨交与黄伟华,做一个仔细的探伤试验了!”
“你说的没错!”我附和道:“无论怎样,就算是外星人用枪打的,检验之后总会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至少我们能够大致确认继续调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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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0
《天眼》第一卷 第三部《督师祠堂》第九章 谜底惊魂
第九章 谜底惊魂
第二天是周一,我们将从皇陵取得的头骨交与法医黄伟华。赵颖并没有对他多讲,两人都在刑侦部门工作,每年过手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拿一个头骨去验伤,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黄伟华也并没有多问。
接下的一周,我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好在我和高阳还有一个采访崔家屯的任务,周一下午我们与联系好的厂家代表一起就动身前往靖宇县。一来一往,再加上采访时间,怎么也要一周左右。有点事情做,总要比干坐在家里苦等结果要好得多。
火车上高阳和我同在一个包厢,一路上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件事情。到目前为止,整个事情经过将近半年的调查,不但没有水落石出,反而越发扑朔迷离,我和高阳,甚至包括赵颖,到现在几乎可以说完全失去了方向,我们目前的全部寄托都放到一周后黄伟华的这份报告上了。可以想象,如果一周后黄伟华这份报告也没有任何结果,我们唯一能做的,很可能就只有放弃。半年的努力功亏一篑,这个结果我连想都不敢想!
这一次旅行没有上次那么狼狈,有了厂家的赞助,我们的路途省去了很多时间。从白山市下车,我们包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崔家屯,到了挂甲屯,我们弃车步行,并且和出租车约好了回程的时间。
我们在崔家屯一共呆了两天,事先崔闯已经接到了我的来信,见我们到来,异常高兴。采访和商谈合作的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崔闯女人给我喝的醒酒汤,是用山上一种名叫“醉不死”的野草药,再配以其它材料熬制而成。秘方是崔家屯祖上流传下来。
忙活了两天,直到最后一天晚上,我、高阳、崔闯三人才有机会单独坐在一起,我们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崔闯,因为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我们有必要将真相告诉他。这一次我们讲述的非常仔细,从祖父如何在奉天城破获盗墓案件,如何结识崔二胯子,二人如何逃出奉天,以及崔二胯子讲述的他们如何盗墓,在墓中看到“诅咒”和“天眼”,以及事后弟兄们如何离奇死亡,最后乃至全军覆没,崔二胯子侥幸逃生,临终前如何最后一次见到祖父,以及如何留下这个托付给崔闯的父亲。
之后,我又向崔闯讲起半年前我如何发现祖父留下的信件,找到那个神秘的红木盒子,如何费劲心力将红木盒子打开发现了祖父的笔记,以及我们事后如何展开调查,包括到现在为止事情的进展情况。我们还是隐瞒了崔二胯子梦游杀人这一段经历,只简略地说山上的兄弟因为各种原因,一个一个相继去世。
崔闯听完我们的叙述,目瞪口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喃喃地道:“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多故事!若不是你们侥幸发现,俺爷爷留下的托付恐怕就办不了了!”
我和高阳想起这半年来的生活,也是感慨良多。沉默了一会儿,我问崔闯道:“你怎么打算?”崔闯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等孩子身体好一些,就带他去北京做个全面检查,治好之后,俺就替俺爷爷做这件事情!如果俺也出了什么事情,小孩子和俺女人,就托付给你们二位了!”我一拍崔闯的肩头,说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要出事,我们也会一起出了,皇陵我们都进去过了,你去的时候,我陪你去!”高阳也是一拍崔闯肩头,说道:“算上还有我!”
第二天一早,我们动身下山,崔闯和几个村干部一直将我们送到挂甲屯,这才分别。我们坐上早已等在那里的出租车,直奔白山火车站。算一算这一天离我们从北京出发,已经整整一周的时间。我和高阳都很挂念头骨检验的结果,但是沿途手机一直没有信号,我俩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到了靖宇县,手机总算有了信号,我正要给赵颖拨个电话,却接到她发来的短信,只见屏幕上写着:“头骨检验结果出来了,速回电话!赵颖。”
我赶快给赵颖回电话,但我用的是CDMA手机,在路上信号很不好,拨了几次都拨不通,高阳的手机也是一样。于是我们让出租车在前面的县城找个公用电话,但几家都不能打长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电话局提供长途业务,电话接通,但是线路很不好,呲呲啦啦的声音乱响,总算听到了赵颖的声音,我道:“我是肖伟,我们现在在靖宇县,手机信号不好,我现在电话局,马上就回北京了!”
赵颖听到是我的声音,很是高兴,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告诉她今天下午的火车,明天到北京,又问赵颖道:“赵颖,检验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赵颖听到我这句问话,在电话里马上沉默了,我以为她没听见,又大声问了几遍,才听见赵颖说道:“结果出来了!”
我问道:“怎么样?”赵颖又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回来再说吧,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你说!”我在电话中问道:“那你告诉我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赵颖道:“我不知道,你快回来吧,我...我好害怕!我...我...”赵颖说道这里,电话突然断了。我心急如焚,又拨了几次,怎么也不能再次拨通。“什么破电话局,他奶奶的!”我愤怒地将电话摔在座机上。
付了帐出来,高阳问我道:“怎么样?”我答道:“不知道!赵颖没有告诉我,电话断了,怎么也拨不过去了!”高阳见我情绪烦躁,也没有再问,一路上我们各自想着心事。我不停给赵颖拨着电话,但一直没有接通,直到将手机的电池用光。好不容易到了白山市,已经是晚上。我拿过高阳的手机拨过去,但是赵颖手机关机,打到他们单位,也没有人接。我心乱如麻,不知道赵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在火车上一夜无眠,高阳不停地在旁边劝我,也是一直没有睡,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早上,火车总算开进了北京。
我和高阳的手机都已经被我打得没电,下了车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但赵颖依旧关机,再拨他们单位,还是没有人接。我简直是五内俱焚,当下提着行李直奔赵颖单位,高阳不放心,也跟在后头。到了赵颖单位还不到八点钟。整个院子冷冷清清,我问看门老大爷,他也不知道赵颖去了哪里。我在门口来回溜达,足足抽了将近一包烟,才见到张处长远远走来,我忙抢上前去询问赵颖的下落。
张处长见了我焦急的样子,不由得一愣,明白了原因随即笑道:“你不用着急,她们昨晚接到一个紧急任务,前去蹲守一个惯窜犯,手机全都上交了。”说完张处长看看表,又道:“这会儿也快回来了,走吧,跟我上去等!”
我和高阳跟在张处长身后,来到赵颖办公室,果然,屋子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全都去执行任务了。我一颗心算是落了地,随即又想起赵颖昨天在电话里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心脏又悬了起来。我去法医科找黄伟华,但是他今天工出,也不在单位。我在赵颖的座位上等得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杯一杯不停地喝水,高阳则在旁边不停地劝我。
又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忽然听到楼下车声人声一片,我和高阳忙跑下楼,只见赵颖和她的同事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压着一个囚犯正往里走。我没有和赵颖打招呼,赵颖远远看到我,满脸疲惫地向我笑了笑。
一直等到她们将交接手续办完,我才把赵颖拉到旁边,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赵颖见了我满脸焦虑,无力地笑了笑,说道:“你回来就好了,我们回去说。”赵颖领回了手机,又和张处张打过招呼,我们直接回到家里,路上赵颖告诉我,报告是上周五拿到的,看过之后她以为黄伟华给她拿错了,于是又找到他,二人就报告的结果争论起来,赵颖坚持黄伟华在检验中出了差错。最后黄伟华让赵颖陪同,利用周末时间将整个检测试验重做了一遍,但结果没有丝毫变化,赵颖呆在当场!
周日整整一晚,赵颖都没有睡着,她感到了一种这二十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恐惧。周一一大早,她就开始给我打电话,但手机一直接不通,于是给我发了短信,直到我打来电话。但是后来电话断了,昨天下午她接到了紧急任务,一直忙到现在。
听了赵颖的叙述,我是又心疼,又好奇,还隐隐感到了一丝恐惧。心疼的是赵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好奇的是赵颖一向胆大心细,实在想不明白能够让她感觉到彻骨恐惧的事情究竟会是什么?也是因为这个,我也不禁隐隐的心头犯寒。我问赵颖看到的验伤结果究竟是怎么样?但赵颖坚持一定要回去再告诉我们。看到她疲惫的样子,我不再追问,让赵颖躺在我的腿上不要再说话,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星期一的早上格外堵车,从清河到小西天我们一共用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赵颖躺在我的腿上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睫毛也是还在不停地抖动,睡得非常不安心。将近十一点,我们的出租车才算冲出重围,开到小西天,下了车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小饭馆儿,吃了顿也不知道究竟算是早饭还是中饭的饭,一起回到我家。
三个人昨晚都没有休息好,我泡了一壶浓茶,又烫了几条热毛巾让大家擦脸。忙过之后,我们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赵颖从包里取出两摞厚厚的报告,分别递给我和高阳,说道:“这就是两次检验的报告,结果完全一样!你们自己看吧!”
我和高阳接过报告,我粗略地翻了翻这将近十页的验伤报告,只见上面写满了各种专业术语,什么来福线密度、出膛速度、打击角度、子弹口径、作用力量、辐射线半径等等,没有一项我看得懂,我又翻了一遍,将报告递还给赵颖,一脸迷茫,说道:“太专业了,我看不懂!”将报告递还给赵颖的同时,我已经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心里一下子失重的感觉,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好像一个人第一次坐过山车,又或是第一次蹦极,当你从高处落下的那一霎那,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底,心头狂跳。高阳也放下手中的报告,说道:“我也一样!”说完话,高阳看了我一眼,在那一霎那,我注意到在他的眼光里隐隐透着一股不安和恐惧。
赵颖久久没有回答,像是在考虑如何向我们叙述,我强压住心头狂跳,拼命咽了咽口水,对赵颖说道:“没关系,你说吧!”赵颖又看了我和高阳一眼,才缓缓地说道:“黄伟华的结论:皇太极头骨上那个规则的孔洞,是步枪子弹在三百到五百米的距离内,直接贯穿头骨造成的!”
“什么!”我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即带翻了面前的茶几,咣当一声巨响,将茶壶茶碗全都摔碎在了地上。我下意识的俯身收拾地上的杯子碎片,嘴里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玻璃的碎片划破了我的手指,我都没有知觉!赵颖蹲了下来,伸手握住我的双手,大声对我说道:“你不要着急!冷静点,冷静点!”声音都带了哭腔。
赵颖将我扶回到沙发之上,我呆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赵颖找来创可贴,将我的手指包好,又默默地收拾好地上的碎片,用拖把将地板拖了,才坐回到沙发上。我和高阳两人呆若木鸡,愣愣地坐在沙发之上,久久没有言语,一时之间,整个房间之中一片死寂。过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久,我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缓过一点神儿来,问赵颖道:“还有什么别的结论?”
赵颖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说道:“第二次做验伤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是我给黄伟华打的下手,最后的结论是:皇太极头骨上,那个规则的孔洞,是步枪子弹在三百到五百米的距离内,直接贯穿头骨造成的!”
虽然是第二次听到这番话,但当赵颖说完的时候,我和高阳还是浑身禁不住地一颤。赵颖吞了口口水,尽量镇定的继续说道:“根据弹道轨迹以及伤口形状尺寸分析,所用的步枪应该是一九三零年代中国汉阳兵工厂生产的,仿德国毛瑟 M1930 型步枪,是当时国民党军队最长配备的单兵步枪,也就是我们俗称的‘中正式步枪’!”
高阳喃喃的道:“中正式步枪,中正式步枪!”然后将自己埋在沙发里,两眼发直,再也不说话了。我也是沉默,一时之间,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再言语。
足足将近半个小时时间,我才从最初的惊愕中缓过神儿来,我从沙发茶几下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只点上。由于基本上没抽过烟,第一口下去我就大咳起来,高阳和赵颖这才从神游中清醒过来,赵颖赶忙过来帮我捶打后背,而高阳走进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水。三人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我喝了几口水,又将香烟熄掉,然后问赵颖道:“你确认黄伟华的检验没有错误?”
赵颖看了看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很坚定。高阳抬起头来,看了看我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问高阳道:“你觉得呢?”高阳想了想,说道:“赵颖,我想知道,你们说的黄伟华,是你们所里最好的验伤专家吗?”
赵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点了点头,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黄伟华确实是我们所里在这方面最出色的法医,但是在全国,还有很多这方面的权威,如果需要,我可以找他们帮忙,再做一次测试!”
高阳点点头,喃喃地说道:“这样最好,最好能再做一次!”我也点头表示同意。赵颖叹了口气,说道:“可以,只是......”我听出了赵颖的话外之意,其实我和高阳何尝不清楚,这次验伤结果出错的概率,实在是微乎其微,但我们就像快要溺水而毙的人,明明知道抓住身边的稻草于事无补,但还是不由得拼命地去抓。高阳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可能,还是再做一次吧,这样我们心里至少会踏实一些。”我知道,高阳所说的踏实,实际上就是认命。
当天下午,我和高阳回社里复命,赵颖留在我家里休息。第二天赵颖就将头骨送到全国最权威的枪伤法医专家那里,两个星期以后,验伤报告出来,和不出所料,和我们先前看过的那两份完全一样。拿到这份中国最权威的枪伤专家所出的报告,我们彻底绝望了!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继续做下去的事情,任何的假设都难以自圆其说,专家的报告白纸黑字放在哪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认命。我们没有将这件事情的结果告诉任何人,包括社长,其实也是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讲。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几个异常慵懒,每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偶尔在一起聚聚,也是谁都绝口不提这件事情。
崔闯来信告诉我们,我们给他们找的厂家又去了一次崔家屯,这次与他们商讨将“醉不死”进行人工培育的事情,厂家已经答应给他们投一笔资金,在山上架设大棚,由他们和厂里专家一起负责人工培育试验。另外,崔闯在信里说,孩子身体已经好转,他准备不久就到北京来。我给崔闯回了信,告诉他医院已经联系好,有什么事情要我提前准备的,来信告诉我。
年关将近,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年头马上就要来临,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人们兴高采烈、疯狂购物,街头各种店铺挂满了各种打折减价的海报、热闹非凡。元旦我们放了三天假,我和赵颖在新街口买了一大堆打折的盗版DVD回家去看,又买足了各种食品饮料零食,准备这三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看盘了。高阳就他一个人,反正也没有女朋友要陪,于是也就干脆搬过来住,我们三个窝在我的小屋里面,胡吃闷睡,睡醒了看盘,看累了又睡,就这样度过了我们的假期。最后天晚上,我们花了将近七个小时看完了全套《异型》四集后,送走了高阳,我和赵颖开始收拾屋子,准备第二天上班。
收拾地上散乱的光盘盒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好像想起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又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细节。想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是也没有什么,我锤了锤头,可能是这两天生活太没有规律,再加上看了三天DVD、头晕脑胀,所以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收拾好东西,赵颖替我整理床铺,我去洗澡。冲完了澡,我将淋浴喷头挂回挂架上,不锈钢喷头上沾满了水气,我一边用毛巾擦拭身子,一边下意识伸手将喷头上的水汽抹掉,随着水汽逐渐被抹掉,在不锈钢、如镜子一般明亮的喷头上逐渐看到赤身裸体的自己。我看着喷头上反射过来的,已经扭曲变形的自己身体,心头猛的一震,大叫一声,随手抓起一件睡袍披上,冲出了浴室。
赵颖听到我的叫声,也忙从卧室跑出来,见我衣衫不整,连忙问道:“怎么了?”我没有理会赵颖,几步窜到电视柜旁,将本已清理得整整齐齐的盘盒翻了一地,不错,就是这张,《异型》第四集!
赵颖赶快回到卧室给我拿了一件大衣披上,我将光盘放进DVD播放机,打开了电视,又用快进倒到了我要找的位置,语无伦次地对赵颖说道:“你快来,快来看!”
电视屏幕上开始播放我所找寻的那一段情节:太空梭内,警卫用枪从后面顶住了黑人枪手,黑人慢慢将拿枪的右手举过头顶,这时他抬眼从飞船顶部巨大的不锈钢钢管的反射中,看到了在他身后用枪指住自己的警卫,他瞄准钢管中反射的警卫头部开枪,子弹打在钢管之上,反弹到警卫头上,警卫没有任何反应,子弹穿过头盔,将警卫击毙。我将片子暂停,问赵颖道:“你明白了么?”赵颖若有所悟,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刘二子......?”
“不错!就是他,那走火的一枪!”我大声叫道,然后返身去拿祖父的笔记。这还要感谢祖父笔记中记录的详尽,因为祖父当年记录这段经历之时,是按照刑侦资料的方式写成,所以异常详细,包括整个盗墓过程的所有细节。我们翻到盗墓那一段记录,找到了刘二子开枪走火那一段,果然有!刘二子当时拿的枪,在祖父的笔记之中记录的是七九式步枪。
我不是军迷,搞不清这七九式步枪到底是不是黄伟华检测报告里面提到的中正式步枪,于是赶快上网查询,果不出我所料,只见网上火器堂枪械资料里面这样写道:
中正式步枪: 中国在1930年代仿造的德国毛瑟 M1930 年标准型步枪,基本上是毛瑟 M1898 步枪的改型。使用 7.92x57mm 子弹。口径7.90公厘,枪长1110公厘,枪重4公斤,初速810公尺/秒,表尺射程2000公尺,装弹具装弹数5发,又称“七九式步枪”。
我一拍大腿,大声叫道:“谜底揭晓!”答案说出来,一切竟是如此简单,只是事情阴错阳差,因而弄得扑朔迷离,甚至连祖父穷一生精力都没有找到正确答案。按照我的分析,当年刘二子走火的这一枪,正是造成皇太极头骨额头上“天眼”的原因。
刘二子走火之时,枪口正好向天,所以子弹首先打在地宫拱顶的花岗岩石上,子弹经过反弹,正好击在皇太极头骨额头上,造成了这个枪眼。而子弹经过了反弹,速度变慢,因而检测起来会是感觉子弹是从三百米以外打过来的。一切现象,都彻底得到了合理的解释!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赵颖,赵颖也兴奋地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两个又坐下来仔细分析了一遍,感觉这个解释完全合理,而且没有任何漏洞,两个人都是兴奋之极。我马上将这个结果在电话中告诉了高阳,在电话之中我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们三个用免提一共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大家一致认为。我们现在所需要做的最后的一项工作,就是再咨询一下弹道专家,询问所谓的“子弹反弹”这种情况,虽然在电影里面有演,但在实际情况下究竟会不会发生,而且效果会不会是这样!
这一晚我兴奋得半宿没睡,赵颖陪着我,我们从祖父去世留下“盒子”那句遗言开始,聊到后来从老三那里得到祖父九五年写给我的那封信,继而发现那个神秘的红木盒子,又几番奔波打开盒子发现祖父笔记,再此后这一年来反复调查取证,到今天终于算是将祖父当年留下的谜题彻底揭开,我怎能不兴奋!
第二天,赵颖就帮我们约见弹道专家。三天以后,我们终于见到了这个行业全国最权威的老人。我们将心中的疑问讲给老人:第一,子弹从枪膛射出之后,遇到硬物会不会反弹回来?第二,如果第一个问题答案是肯定的,反弹后的子弹速度是否会大幅度下降,就像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的一样?老人听罢,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给了我们非常肯定的答复,他告诉我们,子弹击打硬物(如钢铁、混凝土、岩石等)后反弹是绝对存在的,而且子弹经过反弹之后,初速会大幅度下降。
古墓“诅咒”以及“天眼”之谜至此全部解开,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曾经让祖父费劲一生心血,并且几乎让我们三人跑断了腿所寻找的这个答案竟是如此简单,更让我们非常兴奋的是,世间毕竟没有鬼神,一切的不合理现象,其实都是完全可以用科学的方式解释出来。
事情完全结束,我们才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这一年以来,我们三个一直精神高度紧张,甚至可以说是呕心沥血,而且还受尽了惊吓和恐惧,来破解祖父留下的这个谜题。当天晚上,我们摆酒庆祝,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我和高阳分别向单位请假,大睡了三天,赵颖因为有任务,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但也每晚回到我这,早早休息。
一星期之后,三人的精力和体力都完全恢复了来,我和高阳找到社长,将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社长听后决定将整件事情写成一部连载悬念报告文学小说,陆续登在我们的媒体上,名字就叫《天眼》,由我和高阳主笔,赵颖帮忙,稿费从优。于是接下来我和高阳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忙碌,每天晚上回到家里,我们都在一起整理资料、构思情节,忙个不亦乐乎。
过完阴历年,崔闯带着孩子来到北京,我将崔闯父子安置到家里,然后一起带小孩到医院检查,检查完毕,孩子又在医院住院治疗了将近两个月时间,终于全部康复,我们都替崔闯高兴。三月中,我们一起将崔闯的小孩送回崔家屯,稍事休息,然后和崔闯一起,再下皇陵,陪他去完成当年崔二胯子留下的遗命。
我们四人一起,将整座地宫重新打扫、收拾干净,并将皇太极的头骨重新放回,又把祖父留下的红木盒子以及里面那一缕女人的青丝装在里面,一起放回棺木。整理棺木的时候,我们果然在棺木底板原来尸骨头部位置,发现了一个弹孔,这更证实了我们关于“天眼”之谜的推测。
我们将清太宗皇太极以及孝端文皇后的尸骨重新入殓,盖上锦被,再将外面的各种陪葬物品放回棺中,当然,也包括那个红木盒子以及崔闯带回来的玉如意,最后几人合力,将棺盖盖上,椁盖实在太过沉重,只能放在原处。
最后,我们分别用四条粗大的绳索,系住支撑沙顶天机关翻板的四根圆木底部,然后每人拉住一条绳索另外一头,一起走到金刚墙皮之外,四人用力一拉,支撑机关翻板的圆木倒下,数以吨记的流沙倾下,霎时间将整座墓道填满。至此,我们虽不能完全依照崔二胯子当年的吩咐,将墓道入口堵死,但应该也不会再有人能够再次进入到地宫之中。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6:26 编辑 ]
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0
《天眼》第一卷 第三部《督师祠堂》第十章 梦魇再现
从北陵回来,我们终于又一次过上正常的生活,不用再每天奔波劳累、冥思苦想,甚至是担惊受怕、恶梦频频。赵颖和我的感情经历了这番生死与共的“探险”,变得更加笃定,我们也开始讨论谈婚论嫁的事情。高阳依旧单身,我和赵颖闲下来就开始为他物色女朋友,但是挑来拣去,总没有什么合适的。高阳虽并不着急,但我和赵颖却不忍心总让他当电灯泡,于是一个不成,我们就找来一个班,一个班不成,我们马上找来一个排,直到他满意为止,服务颇为周到。高阳调笑说我们两人都快成拉皮条的了。
崔闯那边的事情也颇见眉目,他不断来信告诉我们与药厂合作的最新进展情况:人工种植大棚已经搭起;厂家又拨款二十万元,准备在山间盘山修建一条能够摩托车通行的小路,又给村里配了五辆三轮摩托运货车负责运货;因为现在还属于试验阶段,厂家目前小批量生产的药品原料“醉不死”都是村民采来的野生草药,数量不多,现有的运输工具足以应付。待到人工种植成功,大批量生产之时,道路还要拓宽,运输工具也要再做改良。我们三人都替崔闯高兴。
这段时间总算闲了下来,于是开影楼的老三又开始不停地骚扰我,我们两个都是台球迷,虽然打得不怎样,但臭在一起倒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每次都杀得昏天黑地,忘记了时间。好在最近一段赵颖工作非常繁忙、经常加班,我也就乐得和老三玩个痛快。
老三最近心情颇为不佳,不时向我抱怨他老婆这段时间总有事没事向他找碴儿,生活也不像以前对他那么关心,我劝慰了几句,夫妻间的事情原本就说不清楚,老三老婆是我们一个高中同学,名叫黄灵,人长得可圈可点,性格也是不错,就是脾气大了一些,他们结婚四年,感情一直不错,于是老三的抱怨我也没真往心里去。
那个周六我赵颖没事,就一起去中关村当代商城购物,逛累了到星巴克要了两杯咖啡。刚刚坐下,猛然看到黄灵挎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走进来,就坐在了我的斜后方。坐下后两人要了两杯咖啡,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在那里亲热起来。我一愣,赶快低下头喝咖啡,赵颖也感觉到不对劲,问我怎么了,我忙说没事没事,心里一阵反胃。
我们坐的地方比较隐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两人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那个男的,看年龄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穿着考究,打扮光鲜,头上已经谢顶,大腹便便,长着一张毫无个性的圆脸,但一看就是一个有钱人。见到那人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痛,为老三鸣不平,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不就是有钱吗!”
晚上我才跟赵颖将这件事情说了,赵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劝我。第二个星期再见到老三,我总觉得非常尴尬,犹豫了数次,想开口和他讲这件事情,但每一次我刚一开头,就被他打岔支开,看来老三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他很爱他黄灵。
赵颖这段时间租的房子已经到期,因为单位的房子也马上就要分下来,所以也就没再续租,而是住到了我这里。星期天晚上,因为第二天还要上班,我和赵颖早早就各自回房休息。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骂了一句:“哪个王八蛋,吵大爷睡觉?!” 爬起身来,到客厅去接电话,电话里是老三的声音,一改平时上来就臭贫的毛病,气喘吁吁地问道:“肖伟,睡了吗?”
我感觉老三有点不对劲,忙问道:“老三,出了什么事儿?”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陪兄弟出来喝点酒吧?”我问道:“你在哪里?”老三道:“就在你家楼下。”我感到老三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忙对他说道:“你等着我,我马上下来!”我回身要去穿衣服,这时赵颖也披着衣服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问我怎么了。我将事情告诉赵颖,赵颖立刻明白,说道:“这么晚出去喝酒,喝醉了再回家路上太危险,你让老三上来吧,我给你们做两个菜,家里还有酒。”
我亲了亲赵颖,答道:“好的!”不大会儿的功夫,我和老三上了楼,赵颖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酒过三巡,老三脸已经红了,开始向我抱怨最近这一段他老婆对他的种种不好之处。赵颖把菜上齐,也坐在旁边陪我们。这时候我大致弄明白了今天的事情,黄灵昨晚说她加班,一夜未归,今天下午回到家里,拎了大包小包东西,都是很贵的化妆品和衣服。老三问了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黄灵骂老三没用,没本事挣钱,拖累自己的老婆,挣的钱还要倒贴给他。两人越吵越凶,最后黄灵收拾东西就出了门,说这家她再也不回了。
老三最近的情况我知道,他的影楼生意开始还不错,但后来北京的影楼接二连三的崛起,老三本是摄影出身,并不懂经营,刚搬到我那里的时候,因为地理位置不错,生意还可以,但最近这段时间,附近又开了几家台湾影楼,他的生意就开始滑坡、入不敷出,我的房租也已经几个月没交了,自己兄弟,我倒不和他计较,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但老三一直是很过意不去,每次出去玩,都不让我掏钱。
听了老三的叙述,我和赵颖都立刻明白了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应该让老三知道真相。我看了一眼赵颖,赵颖也向我点了点头。我沉吟了一下,谨慎的问老三道:“老三,你老婆不会在外面有什么事儿吧?”
老三一愣,但马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可能不可能,肖伟你知道,黄灵她十八岁就跟了我,这么多年来对我忠心耿耿,不可能不可能。”老三一句话就给我噎了回去,我又道:“老三,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老三又把我的话打断,说道:“兄弟,你的话我懂,我不是傻子。”
老三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红着眼睛对我说道:“兄弟,这世界上最难的事儿是什么?是他妈的怎么跟一个人平平安安地相处一辈子!这俩人在一块儿,就得信任,天天疑神疑鬼,有事没事儿的互相贼着,没事儿也给你闹出事儿来。再者说了,如果真有事儿,你闹也没用,只能逼着事儿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不如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话又说回来,如果这出了事儿的人还愿意瞒着你、骗着你,证明他/她还没有决定,你在他/她心里还有分量,要不早就跟你摊牌了!”
老三说完这番话,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拍了拍我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兄弟,你还没成家,你不懂!这人呀,有的事儿不是因为你傻所以你才想不明白,而是你根本不愿意往那地方去想,你根本就拒绝往那个地方去想,怎么可能明白?再说了,根本解决不了的事儿,你想有个屁用?兄弟,这不是傻,这是聪明!”
老三说得有道理,我不由得暗暗点头。两个人相处,就如一场赌博,你全心全意去对待另外一个人,这赌博能否成功,还要看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的心态,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使自己如此做了,胜算也最多有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不这么做,连你这百分之五十都没有了,这场赌博你是必败!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成者王侯败者寇,所差的不一定是能力和态度,而是你掌握不了的那部分的运气!
我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喝了口酒,又想:老三明显是在自己骗自己,事实都已经掌握在我和赵颖的手里,但他既不愿意听,也不愿意相信,甚至从根本上根本就拒绝往这个方向去想,老三不是蠢人。看来他说得对,人在很多时候,可能出自于很多原因,会从根本上去拒绝一些对自己没有利的事情,这可能确实不是傻,而是聪明!
想到这里,我忽然一凛,心中若有所悟,但究竟是什么又说不上来。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阻止了我这种想法。赵颖也看出了我不对劲儿,问我怎么了,我忙摇头说没事儿没事儿。
老三直喝得烂醉如泥,看他实在也是回不去了,于是我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和赵颖一起将他抬到我床上。服侍老三睡下,我和赵颖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安歇。躺在客厅沙发上,我忽然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又一次想起老三的话来。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想了许久,但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不对劲的不是我,而是赵颖!
我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其实这种感觉我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有细想过,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若不是老三那番话突然提醒了我。赵颖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大记得清楚了。或许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沉湎于“天眼”之谜解开的兴奋中,因而也一直没有仔细留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从今年开始。赵颖应该是有事情瞒着我,究竟是什么事情,我还不知道,但我明显感觉到,很多时候,她和我说话总是躲躲闪闪,比如今天我们服侍老三上了床,我和赵颖聊起老三那番话以及前几天我们碰到的事情,她给我的这种感觉就很明显,赵颖明显不愿意继续往下谈。除此以外,最近这段时间赵颖行踪异常诡秘,仿佛心里有什么事情,但却从来不对我说起。
我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恨不得马上找赵颖谈个清楚,问她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天亮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老三晚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兄弟,爱一个人,你就必须信任她,因为如果真的有事儿,你总之逃不过,如果没事,不信任就等于自毁长城!”想到这里,我还是决定等待有一天赵颖亲自告诉我。
虽然不问,但这段时间我对赵颖的行为格外注意。经过几天的观察,看来我确实没有瞎想,赵颖确实心里有事儿。但让我搞不懂的是,她对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好,早上给我做好早饭才去上班,平时问寒问暖。我不是傻子,一个女人是否爱我完全可以感觉得到,赵颖对我的感情不仅像以前一样的好,全心全意地爱着我,而且非常明显,这一段时间,她对我明显地更加依赖,很多个晚上,我们相拥坐在她的床头聊天,每当我最后要走的时候,她都是紧紧地抱着我,对我说:“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我渐渐排除了赵颖有外遇的可能,而在同时,另外一个荒唐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我并不相信,但很多事实却越来越不由得我不信。那就是赵颖好像在害怕着一件什么事情,很多时候,我甚至能够很清楚地感应到赵颖心中的恐惧!明白了这一点,我心里却越发糊涂,无论如何我也想不清楚,能够让赵颖感到如此恐惧的,究竟会是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高阳被派到上海常住,中间回来了几次,想是新到一处地方,处处不习惯,工作也忙,累得人也清瘦了许多。每次回来,高阳都要到我家坐坐,但奇怪的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人很少主动谈起“天眼”的事情,每一次都是我滔滔不绝地说,他们两人却很少发言,而且对我说的几乎从不评价,仿佛彼此很有默契。开始我并没有注意,但渐渐的,我也感觉到不太对劲,想一想觉得可能大家经历了这半年多的推理追查、身心俱疲,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就不愿再提起此事,既然这样,我也就慢慢说得少了。
赵颖的事情我也对高阳说起过,高阳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愣了一下,但随即告诉我可能是赵颖工作上的事情,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很多事情可能必须向我保密,高阳劝了劝我,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就不再挂怀。后来又想到也可能赵颖因为身为刑警,却跟随我们进入皇陵,事情完了以后,有很重的心理包袱,才会闷闷不乐,我慢慢过一段时间,也就会渐渐淡掉。想明白了这些,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但赵颖的样子不由得不让我心疼,于是我晚上索性搬到她的房间,每晚陪着她入睡,怕她再做恶梦。
但事情并不像我想像中那样逐渐好转,赵颖依旧每天晚上睡不好、恶梦频频,人也逐渐地消瘦了下来,我看着赵颖的样子,不知所措。这个周一高阳从上海回来开例会,开完会我找到高阳谈起赵颖最近的情况,但奇怪的是,高阳仿佛并不是太关心,随口应负了几句就出去了。见到高阳这副态度,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感觉到高阳好像也在躲躲闪闪回避我这个问题,而且好像也在有事情瞒着我,我抬头看了看高阳,他已经转身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就在他转身的一霎那,我突然从侧面注意到,高阳原来胖胖的圆脸,现在瘦得已经嘬腮了。
我望着高阳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端起水杯要去打水,嘴里喃喃念道:“怎么和赵颖一样?”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浑身僵硬,心里陡地一震,手里水杯“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心理一种无名的恐惧瞬间袭满全身,毛发倒立、四肢发麻、如坠冰窖!我一下子想起了已经很久以来不再想过的两个字:“诅咒!”
我不知道究竟愣了多久,才勉勉强强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我坐回到位子上,从抽屉里面翻出一包“交际烟”,费了半天劲才撕开烟盒,抽出一只,找了个打火机点上。我需要冷静,一定需要冷静,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赵颖和高阳究竟在心中对我隐瞒了什么,但他们一定已经感受到了身体或者是精神上的某种变化,但以他们的性格,一定不会告诉我!但使我疑惑的是,这一切,难道真的是诅咒在起作用么?但如果不是,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赵颖和高阳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几个月的时间,形消体瘦、如同鬼魅。可奇怪的是,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半年,从我们初下皇陵,到今天为止,已经有足足八个月的时间,此外,为什么遭遇这些变化的只有他们两人,我却能够胡吃闷睡,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不对,还有崔闯,崔闯应该也没有事情,我前几天刚刚接到他的来信,在信中他告诉我,他们的“醉不死”人工种植已经大见成效,他现在每天都在大棚里值班,忙得不亦乐乎,此外,他还在信中告诉我,厂家已专门出钱给崔家屯装了一部电话,让我有事找他联系。想到这里,我心情大振,或许一切都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拿起电话,要给崔闯去个电话,但突然想起号码忘在了家里。
当天晚上,高阳来我家吃饭,整整一顿晚饭,我们各怀心事,吃晚饭高阳就起身告辞。为了不使赵颖疑心,当晚我并没有给崔闯打电话,抄下电话号码以后,第二天一早,我才给崔闯去了个长途电话。
接电话的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们的村长,嗓门洪亮、声如洪钟,但在电话里,村长的声音明显沙哑了许多,我心道:“一定是醉不死闹的!看来他们的试验最近确实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听到我说要找崔闯,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极不自然地支吾了两声,说道:“哦...哦...您找...崔闯?您...您是?”我答道:“我是肖伟,从北京打来的,您是村长吧?上次我们见过的。”
村长道:“我是,是......”电话里又没了声音,我有点不耐烦了,东北汉子,怎么吞吞吐吐,莫不是这些天工作累着了?我又问了一遍:“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崔闯,我找他有点事情。”
村长辞不达意地应道:“哦...哦...你找...崔闯...崔闯......”莫非崔闯出了什么事情,心头一紧,想到这儿,我急问道:“村长,到底怎么了,崔闯不在吗?”村长明显在电话那头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崔...崔闯他,小哥,你...你要冷静点,崔闯他...他......”
我大声问道:“村长,崔闯他,到底怎么了?”电话里村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隔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大兄弟,你...你要冷静点,崔闯...崔闯他...他死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将电话座机也扯掉了地上,我手握着电话,愣愣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村长在电话中断断续续将崔闯的死因告诉了我,但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了,崔闯死于煤气中毒,就在前几天晚上在大棚值夜班的时候。
我挂上电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愣愣坐了一个上午。下午,我向社长请假回家,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用了最大的力量,强压住心头的极度恐怖和慌乱,我知道,在这时候,我需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到现在为止,最后进入皇陵的四个人,崔闯死了,赵颖和高阳日渐憔悴、形销骨立,这一定是那只冥冥中的大手在无形中操纵着,但奇怪的是两点,一,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半年,为什么要出事不早出,难道这也有时间上的误差?第二点,为什么在四个人之中,独独我没有事情?
关于第一点,难道是我记错了时间?我明明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是八月底的时候,而现在已经是四月初,时间整整过了七个多月,莫非我真的记错了?我找到了我的日记,翻到了去年那部分,不错,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的时间确实是八月底,八月二十五号!我继续往下翻,第二次进入皇陵是十月二十日,而第三次,也就是最后我们四个去封闭墓道那一次,是在一个多月以前,二月二十五号。
莫非我们第一次进入古墓的时候,并没有触动诅咒?想到这里,我一下子明白了,皇太极棺木上的诅咒,是这十四个大字:
擅动我棺木者,六月内必死于非命!
而在第一次进入皇陵的时候,我们三人并没有“擅动”棺木,我们只是简简单单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而真正的擅动,是后面两次,第二次,我们“擅”取了皇太极头骨,而第三次,我们搬动了棺木!
想到这里,我慌忙翻开日历,今天是四月二日,距离第二次进入皇陵,是五个月零十三天,而距第三次进入皇陵,是一个月零八天,也就是说,如果按照第三次进入皇陵的时间计算,诅咒的最后期限还有四个月零二十二天,而如果按照第二次进入皇陵来计算,就仅仅剩下十七天的时间。
想到这里,一股极度的恐惧包围住我,我大汗淋漓,拼命地想,到底有什么方法,有什么方法能够破解这个“魔咒”?我不愿意死,更不愿意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爱人死?
我几乎快要崩溃,客厅挂钟嘀嘀嗒嗒地响着,提醒着我距离我们的死期一分一秒地接近,我跳起来将挂钟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踩碎,然后抱头坐在沙发里,拼命地用手撕扯着头发。在这种极度的恐惧之中,我忽然想到,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偏偏只有我没有事情?到现在为止,只有我没有高觉到任何的异常,到底是为什么?
我一直在拼命地想,但实在是想不明白,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我看了看手表,快要到赵颖下班的时间,我该去接她了。我不能让赵颖看我情绪的变化,于是又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收拾好屋里的东西,然后特意洗了个澡。出门以后我在小西天牌楼下的中影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准备晚上吃晚饭和赵颖一起去看电影,因为我并不善于伪装,所以今天最好减少和赵颖单独聊天的机会,我怕露出马脚,让赵颖看出我现在的状况。
接上赵颖,我们在外面吃过晚饭,然后一起去看电影,买票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今天晚上放的到底是什么片子,电影开始的时候,我才看到,竟是日本著名作家铃木光司的《午夜凶铃》,一个极度恐怖的日本恐怖片。我一向胆小,并不爱看恐怖电影,再加上今天心里有事,所以我一直在想着下午的问题,并没有留意屏幕上到底在放着什么。
但是电影中一句台词吸引了我,这句台词重复了好几遍,我抬起头来,只见屏幕上女主人公用手拼命地捂住脸,竭尽全力喊着:“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了而他们没有做过的,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没有事,为什么?”我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不错!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了,而他们三个都没有做过的?所以我没有事?我拼命地想,但是直到电影演完,依旧想不出任何头绪。
当天晚上,我借故说困了,早早休息。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我回忆了自从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一直到最后一次四个人一起封闭墓道,每一件细节全部想过,但想不出丝毫的踪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一起做的,要说不同,只有崔闯是最后一次才进入皇陵,但他死得最早!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头又是一痛!
第二天一早,我昏昏沉沉来到办公室。迷迷糊糊忙了一整天,下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常去那家租车公司打来的,电话中对方问我是不是肖伟,我说是。那人很客气地询问我,去年十月二十日是否在他们那里租过车,我说是,然后他告诉上次我把车还回去不久,就在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个我们落下的红色背包,但是他们打我留下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最近他们盘点,这才又试着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时我突然想起,第三次进入皇陵之前,我怎么也找不着那身爬行盗洞的衣服了,害的赵颖又为我买了一身,原来是忘在了车上。此外,怪不得上次他打不通我的手机,当时我用的是一个全球通的手机,后来贪便宜,换了一个CDMA,但有了上次在外地怎么也打不通电话干着急的教训,从崔家屯回来以后,我又赶紧将原来的手机开通了。
对方让我回忆一下包里面放了什么,我告诉他里面应该有一身很脏的运动服,应该还有手电什么的,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对方向我问了地址,然后告诉下班前就会叫快递公司给我送过来,我在电话中连忙感谢。两小时以后,快递公司将我的背包送了回来,我付了快递费,然后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拿出那条裤子的时候,上面沾满了黄土,我下意识抖了几下,突然啪啦一声,一件东西从裤子口袋里面掉了出来,我低头向掉在地上的东西看去,在这一霎那间,我恍然大悟!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块小拇指肚大小的钻石!
这时我才想起,我们第二次进入皇陵,在棺木中找到了这块钻石,之后我跳出棺木的时候,还一直将它还捏在手里,一定是后来我下意识将它揣进了裤兜口袋。而这件只有我做过而他们三个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我从古墓之中拿出了东西!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那就是将这块钻石放回古墓?!我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还是其他什么感觉,我觉得我想得有道理!
当年崔二胯子之所以一直未死,而其他兄弟们却全都死了,崔二胯子也是留下了一件从古墓中带出来的玉如意,直到他将这件事情交代给后人,才最后死掉。那么我的祖父呢?还有那些买了从古墓之中盗出的财宝的人呢?还有奉天警备厅,他们当年缴获了一大箱从古墓之中盗出的财宝,他们究竟怎样了?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调查这些,现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祖父一直没有事情!莫非鬼神在施咒的时候,也会像我们现在的程序员编程序一样,会出现BUG?换句话说,只要你没有将财宝送回去,你就不会死,另外,如果你没有进入过古墓,财宝即使到了你手里,你也没事?想到这里,我不禁惧极而笑!
我手里握着那块钻石,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但最后我非常确认,我们三个进入过古墓,并且擅动过棺木的人,只要手里还有这块从古墓之中拿出的钻石,就暂时不会有事!我一下子知道了究竟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社长打电话让我过去一下。我缓了缓神儿,将那块钻石揣到了裤兜里面,来到社长办公室。社长开门见山,递给我一份传真,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个俄罗斯文物博览会展览通知。
社长说道:“刚刚接到这份传真,再过十天,会在莫斯科有一个世纪之交文物博览会,是俄罗斯专门为了庆祝新世纪来临特意举办的一次文物博览会,这次参加展出的全部是上个世纪这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里,从全世界各地流入苏联境内的文物,其中有一个展厅,对我们炎黄子孙尤为重要,就是第十号馆的中国馆,这个展厅展出了从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所抢走的大量文物,一直到民国、抗战,最后到文革时期从中国流入苏联的大量珍贵文物。我刚刚想了一下,社里面只有你懂俄语,这次采访工作就派你去吧!”
我一愣,再过十天开展,加上采访和回来的时间,要用去半个多月,如果诅咒的事情属实,我这次一定是有去无回!想到这里,我不禁额头冒汗。社长见我没有回话,又问了我一遍,我脑子里面乱作一团,突然想到:死就死了,死在那里不一样?!而且,我不愿意让赵颖看着我死去!于是点头答应。社长接着向我嘱咐了几句,然后让我明天定票,争取后天出发,因为时间还来得及,从费用上考虑,这一次让我座国际列车。
第二天我定好车票,然后取出存款,找了一个制作首饰的手工作坊,让老艺人给我打制一个白金的项链底托,将这块钻石镶在上面,老人看到这块钻石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一个突。我看着老艺人,付了双份钱,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项链打好。
第三天上午,赵颖送我去火车站,我将这枚项链亲手挂在赵颖的脖子上,在掏出项链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我很清楚,这串项链一挂在赵颖的脖子上,就等于我将唯一生的希望交给了赵颖,而我将会默默地死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
我骗赵颖说,这串项链是我昨天路过雍和宫的时候特意给他请来的,法师说过,这串项链一经带在颈上,就永远不要取下,因为它会给你带来好运气。我知道赵颖不会再将它摘下,因为这串项链是我送的!
将项链挂在赵颖颈上一霎那,我突然头脑一片眩晕,我知道,这是诅咒来临!我强忍泪水,在车站与赵颖吻别,然后毅然决然踏上火车。火车启动的时候,看着赵颖越来越远去的身影,我忽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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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1
《天眼》第一卷 第三部《督师祠堂》第十一章 未了之谜
火车开出国境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对远在上海的高阳说道:“对不住了兄弟,不要怪我重色轻友,好在有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大家都不寂寞。”祖父九十三岁时候那首诗又一次涌上心头:
百岁人生万事空,
幸有同心结束成。
奈何桥头频繁顾,
不羡长生羡来生。
心中感慨万千,忽然想到,或许我应该将那颗钻石交给高阳,因为赵颖一定愿意陪我!
国际列车在六天后到达莫斯科,这六天的时间我在火车上胡吃闷睡,心里计算着那最后的期限,头越来越重,我似乎已经看见了死神的招手。出于一种记者的职业道德,我决定在这最后的日子,将社长交给我的任务办好。下了火车,事先约好的那位同学已经在车站接我。我这位同学名字叫王元林,和我以及老三一起,八九年从我们这一届北京四中唯一的俄语班毕业,因为没有考上大学,一狠心向家里要了两千块钱,跑到北外进修了一年多俄语,然后毅然决然北上哈尔滨,先从替当时做边贸的国际倒爷做翻译开始,后来慢慢自己成立公司,现在已经做成了一个大老板,身家上千万,是我们这一拨同学里面混得最好的。
王元林替我安排了住处,此前他已经替我大致打听了一下这次博览会一些情况。离开展只有两天时间了,我开始着手搜集一些有用的资料,因为我的俄语多年不用,王元林又替我找了一个莫斯科大学三年级主攻汉语的小伙子伊戈尔做我的翻译,小伙子身高接近一米九零,金发碧眼、长得很帅,汉语讲的也很流利。
伊格尔陪着我用了两天的时间,走访了这次展会的筹备组以及相关负责人,我们取得了非常全面的关于这次展会筹备方面的资料。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这次展会是由俄罗斯国家文物局着手组办,地点设在位于莫斯科红场的国家历史博物馆,此次展览调集了俄罗斯十五个加盟共和国几乎全部文物博物馆的珍贵馆藏,尤其是上世纪一百年内,从海外流进的珍贵历史文物。展区特意分为了亚洲馆、欧洲馆、非洲馆、美洲馆等一系类展馆,尤其特殊的是在亚洲馆两座展馆之中,有一座专门为中国文物开设的中国文物展馆。
此外,我又从侧面了解到,这次展览的全部文物,流入俄罗斯的时间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上个世纪前半叶,自从庚子年八国联军进入北京,俄罗斯军队从北京皇城之中抢走大连的文物之后,当时沙俄的王公大臣就开始疯狂地收集世界各地珍贵文物。所谓市场,有需求就有市场,很快,俄罗斯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文物消费地。俄罗斯十月革命后,收集古董的风潮稍微平静了一些,但是很快,随着前苏联高层领导人逐渐腐化,文物收集又一次形成热潮,各个高官之间互相攀比,使得俄罗斯长达数千公里的国境线,成了文物集散的最大市场。而在其中,中国文物所占比例最大。我细想了一下,难怪自从民国初年河南李鸭子发明洛阳铲之后,在当时中国的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盗墓成风,数千年的帝王将相的陵墓,十室九空,原来盗出的文物大数都流入了俄罗斯!当年崔二胯子一行人从皇陵之中盗出的宝物,不也是卖给了老毛子了么?看来这次参加展出的,也仅仅是这许多年流入俄罗斯文物之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第三天上午,参加了开展典礼之后,我和伊格尔一起进入了展区,我草草地扫视了一下其它几座展厅后,直接带伊格尔进入了中国展馆,这座展馆正是我最感兴趣的,也是我此行采访的重点。
幽暗的灯光之下,陈列着数百件上个世纪流入到俄罗斯的中国各个时期的文物,秦砖汉瓦、唐彩景瓷,我一件一件看下去,不由得惊叹于中国数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感慨之余,也不禁对如此众多的中国文物流失到海外感到痛心。我不时向伊格尔小声询问,伊格尔则不厌其烦地耐心替我翻译每一件文物下面的说明。我详细做着笔记,馆内不能照相,我只能把更多的材料用笔记录下来。
忽然位于展馆西首的一件文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停下手中的记录,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前,在幽暗的射灯照射之下,透明的玻璃罩中竟是一副黄金打制的面具!我赶忙低头去看下面的文字说明,但是我的俄语并不好,并不能全部看懂,只看到下面的展板上写着什么:中国三十年代,清朝皇帝......
这时伊戈尔已经快步跟了过来,我赶忙让他替我翻译,伊格尔看了看下面的展板,一字一句地翻译道:“黄金打制面罩,上世纪三十年代从中国东北流入俄罗斯,相传是从中国清代一位皇帝帝陵之中盗出,怀疑是当时震惊世界的东陵盗案,但未有足够证据,面罩已经残缺,左耳部位宝石丢失,整座面罩为纯金打制......”
听到这里,我额头汗水涔涔落下,不错,这一定就是当年崔二胯子一行从皇太极皇陵之中盗出的那一面黄金面罩。我记得祖父记载中曾经说过,当时崔二胯子摔落了一块宝石,而这块宝石,现在就在赵颖那里!
这时,我想抬头仔细打量一下这面黄金面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我不知道我在惧怕什么,但我很清楚,有一种极大的恐惧在这一瞬间突然包围了我,使我无论如何不愿意抬头去面对!我低着头看着展板,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滴到了地下......
伊戈尔也看出了我的反常,伸手扶住我,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强振心情,抬头向玻璃围栏中的黄金面罩看去,不错,面罩的左耳之处,有一个小洞,这一定就是当年罩在皇太极脸上的那一面黄金面罩!
我再向上面瞧去,当我慢慢将视线移到面罩额头部的时候,我目瞪口呆、如坠冰窖,浑身战栗、如同筛糠,在面罩额头正中之处,平平整整,光滑洁亮,不要说枪眼,就是连一个划痕都没有!
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嘴里喃喃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赝品,一定是赝品!”伊格尔伸手扶住我,问道:“肖先生,你怎么了?”我抓住伊格尔的手臂,缓了缓神儿,然后又向前走了几步,又一次仔细观察玻璃罩子下面的黄金面罩,没有错,这一定就是当年崔二胯子从皇太极棺椁之中取出的,就如祖父所记载的,面罩左右耳部,各自镶嵌着一块小指肚大小的钻石,只是左耳的钻石已经丢失,留下一个黑黑的圆洞。我又仔细的看了一下面罩额头的部位,光滑平整,纯出自然,没有一丝一毫修补过的痕迹。我心头涌起一阵绝望,呆立良久,才回头对伊格尔说:“今天就看到这里吧,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伊格尔并不放心,一直将我送回住处。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房中,脑中乱成一团。
如果面罩上没有枪眼,我们最后所有的推论就全部作废!事情又一次回到起点,而且,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枪伤专家的权威检测报告,如果是这样,这个枪眼就一定是在戴上面罩之前留下的,既然如此,难道是......我不敢再往下想。
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我所见到的这个面罩是赝品,也就是仿制品;第二,面罩经过了后来的人工修补。我觉得这两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我需要证据。
当天晚上,我给伊戈尔打电话,通知他明天再陪我走访一次展会组委会。第二天上午,我们又一次拜访了展会组委会人员,但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这一件展品,并不是仿制品。
又花了几天时间,我们辗转打听到捐献这件文物的伊凡诺夫老人。非常凑巧,老人就住在莫斯科近郊。当天下午,我让王元林帮我找了一辆拉达,伊戈尔陪我驱车几十公里,终于按地址找到了这位老人,但是,老人的回答,依旧是斩钉截铁地否定。
按照老人的回忆,这件文物是老人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一九三四年秋天,他父亲从一个古董贩子手中购得,老人记的非常清楚,当时他们得到这件面罩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样子,包括左耳部分的破损,但他们一直保持面罩的原样,未曾修补过。
我绝望至极,已经不知道究竟该再往何处去,如果赵颖在旁边,我也至少有个人再商量商量。想到赵颖,我又忽然想起,后天就是四月二十日,诅咒的最后期限,我浑身如筛糠一般,回去的路上,我抖的不能开车,幸亏伊戈尔有架照,一直将我送回住处。
路上我不停地想: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一种强烈的求生的欲望袭上心头,就算是死,我也要最后见赵颖一面。想到这里,我没有下车,让伊戈尔在把车开到最近的订票公司,我订了第二天的一班飞机,这样,我还能够最后再见赵颖一面。想到还能够再见到赵颖,我精神倍增,当天下午,我给赵颖发了一个邮件,通知她我的航班。然后又让伊戈尔陪我,又去了一次展馆,我需要把社长交待的任务办完。
第二天下午,我赶回北京,赵颖已经在机场接我,再一次见到赵颖,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双臂将她的骨节勒得格格直响。我给高阳打了电话,他正好也在北京,电话中他告诉我,社长刚刚把他调回总部,今天早上才从上海回来。我告诉他赶快到我家,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三个人一起商量,高阳听到我口气郑重,没有多问,答应我一小时准到。我和赵颖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我紧紧抱着赵颖,但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在想,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对两人讲!
一小时以后,我们三个人又聚到了我家的客厅,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家里,几乎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沉吟了半晌,才将这些天我在俄罗斯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讲给两个人听。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两人听后,并没有过分吃惊的表情,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我万分差异,望着他们两人,我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想说的是:“难道你们自知中了诅咒,马上就要死去,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兴趣?”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把那件唯一能够活命的宝石,交给了赵颖!高阳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们?”听了高阳这句话,我陡地一惊,叫道:“你们知道了什么,难道你们已经见过那件黄金面罩?”高阳苦笑了一下,答道:“不是,黄金面罩我们都没有见过,但是已经不用再见了,我们早就想到,那面罩之上根本不可能也有枪眼!”
“什么?!不可能,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又没有见过那件面罩!”我绝望的叫道。赵颖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不要着急,我慢慢告诉你,你先喝口水。”我接过赵颖递过来的杯子,无意识地喝了一口,又无意识地放回到桌上。
赵颖沉吟了半晌儿,缓缓说道:“事情是这样: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并没有发现当时的结论有什么破绽,也就是那个‘子弹反弹’的结论。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一直沉浸在迷题破解后的喜悦之中。但渐渐地,我很多时候隐隐约约觉察到,好像有一件什么事情夹在里面,很不对劲,但我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而且从发现了这一点以后,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当我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心理,不愿意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我想或许和老三说的一样吧,人在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傻而想不到,而是因为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根本拒绝想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听了赵颖这番话,我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这种感觉我也有过。赵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后来我还是想到了那处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我们当时的结论是‘子弹反弹’,但是这个结论,实际上有很大的漏洞,只是我们谁都没有细想。其实子弹经过反弹以后,来福线产生的弹头旋转已经改变,于是就不可能再从着弹点检查出子弹究竟是从什么枪打出来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再有那么细致完整的验伤报告。另外,经过反弹的子弹因为没有了来福线的旋转力量,其实就和散弹枪打出的子弹没有了任何区别,击打在已经是三百多年的头骨上,整个头骨一定会碎掉,不可能再产生这样一个规则完整的圆洞。想到这儿以后,我陷入一种极大的震惊和恐惧之中,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虽然我并不希望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点点头,赵颖说得不错,我第一眼看到那件黄金面罩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赵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并没有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而是偷偷找到专家询问了这件事情,得到的答案和我当时想的完全一样。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们先做了验伤,然后再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询问是否有子弹反弹情况,但我们并没有让专家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也就是,反弹的子弹有没有可能产生那样的效果!此后,我又找寻了多位专家来证实这一点,得到的结果都是完全一样。”
怪不得那段时间赵颖行踪如此诡异,使我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原来是这样。赵颖接着道:“弄明白这件事情以后,我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怖之中,我在想,我要不要将这个结果告诉你们,但是我后来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既然你们两人已经放下了这个包袱,我不想再让这个结果打搅你们,所有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那段时间,我用尽各种方法调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更合理的答案,但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我开始做恶梦,睡不好觉,每天陷入一种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中。”
我紧紧握住赵颖的手,心里一阵愧疚,原来是这样,我居然还曾经想过......我羞得面红耳赤。他们两人并没有注意我的表情,高阳道:“我和赵颖一样,想到这一点以后,我也私下里通过很多渠道进行调查,但没有丝毫进展,最后我决定:还是让我自己来承担吧!”听了两人的话,我激动地握住他们的手,说不出话来,看来这个人之中,最傻的还是我,竟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来。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我才问道:“后来怎样?”高阳道:“后来,我还是从你那里听说了赵颖的情况。我马上就感觉到赵颖也一定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在你走后,我们通了一次电话!”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诅咒一事,原来他们这一段时间的变化,是因为这个,于是问道:“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怪异和变化?没有感觉到诅咒?”
高阳一愣,随即明白,笑道:“什么诅咒,没有,诅咒是没有的事情!”我随即想到崔闯的事情,但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于是敷衍道:“我还以为你们最近的变化是诅咒应验了呢!”
赵颖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诅咒的时间不是早已经过去了么?”看来赵颖还是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有诅咒,也应该是以我们第二次或第三次进入古墓来计算的,我想了一想,这件事情还是少说为妙。不过不论怎样,听了他两人的话,我还是心头一阵窃喜,既然他们承认在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怪异,那么崔闯的死很可能也是偶然,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应该不会有事。但我还是并不想现在就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情,因为我还不能完全确认。我问两人道:“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看的?”赵颖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有两点我们不得不承认!”
“哪两点?”我问道。赵颖道:“第一,验伤报告的结果,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听了赵颖这话,我心里又是猛地一紧,问道:“你的意思是,头骨上那个孔洞就是来自枪击,而且是中正式步枪?”我看了看高阳,其实在莫斯科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件事情。高阳缓缓点点头,说道:“我同意,权威的报告,而且是来自于几个不同的专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虽然从我们得到的情况看,当年刘二子走火的那一枪,确实是经过反弹打到棺木中,因为我们在棺木底板上发现的那个枪眼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这一枪应该是绝对没有打中头骨!子弹最多是从头骨旁边擦过而已。”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愣了一会儿,又问赵颖道:“那么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赵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阳,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们两个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什么,你们两个?”我惊愕道。赵颖道:“你走以后,我和高阳通了一个电话,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次,我们都同意这个决定。”我点点头,但还是追问道:“到底为什么?”赵颖沉吟了很久,才答道:“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假设全部被推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路可以再继续向下走,一个三百多年前死去的人,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被现代步枪射击所造成的弹孔,我再也想不出究竟该再往哪个方向去追查。”说到这里,赵颖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确实人力有时而穷!”
顿了一会儿,高阳苦笑道:“我以前也不止一次看到过类似报道,在非洲百万年前地层下挖出的野牛头骨上,发现了枪眼,没想这种事情到现在自己也遇到了!”我点点头,这样的报道我也曾经看过,记得小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科教电影,名字叫作《向往未来》,讲述的全部是科学上未解之谜,中间也包括这段记录,我甚至还清楚的记得那枚头骨的样子。
高阳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段了,调整一下状态。这件事情,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你们的意思呢?”我无言,赵颖也没有再表示异议,谈话到此结束。当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方面,这几天的事情不停地萦绕着我,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诅咒的事情究竟到底会不会有,或许,明天我应该给崔闯的村子去个电话,详细询问一下他的死因。看着身边的赵颖,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心中感慨万千,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第二天上午,我又给崔家屯去了电话,详细询问崔闯的死因。从村长的口中我得知:当天晚上一起值班的一共四人,都中了煤气,三死一伤,活下的那个人睡在屋子正中间,而其他三人都是睡在墙边,看来崔闯的死应该不是因为诅咒。但我还是并不放心,当天晚上,我把高阳邀请到家里,三个人一起看电视聊天,一直过了十二点,并没有任何事情,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发现了这最后的秘密,我们三个都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平日在一起,我们也不再谈这件事情。我私下给崔闯的女人汇去了很多钱,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我一直觉得,崔闯的死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即使给她们母子再多的补偿,也难以抹去我心里的内疚。
犹豫了很久,我和高阳还是将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讲给了社长,社长听罢,目瞪口呆,最后她决定,我正在写的东西暂时告一段落,让她想一想再做打算。社长一直没有再给我什么答复,想是她也不愿意再提起此事,过了不久,社里将我升职加薪,当然,工作也就变得更加忙碌。
不过忙碌归忙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那种空空的感觉却逐渐越积越多,准确地说,是一种心里找不到底儿的感觉,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并不同于一般的恐惧,这是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无法说出、挥之不去的恐惧,像梦魇一般缠绕住我,让我吃饭不香、睡卧不安。而且随着时间的积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淡淡的恐惧感就缓缓包围住了我,我感觉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我无法预知的力量,一种完全超出我意识范畴、知识层次的力量在那里操纵着这原本我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世界。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平淡的过去,老三老婆终于正式向他提出离婚,老三将自己所有财产几乎全部留给了黄灵,然后签了离婚协议书,自己只留下那间并不景气的影楼。老三离婚后,我们四个经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纸牌,有时候也去打台球,高阳在我们的指导之下,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我们经常周末聚到一起,胡闹一整天,然后陪老三喝个大醉,一起歪歪斜斜睡在我家的客厅里。
整个春天就这么在傻玩傻乐中过去了,我们迎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夏天。这时距离我们二入皇陵已经远远超过了半年,但我们三个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我开始不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慢慢从那件事情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老三的生活也逐渐又回到了正轨,又一次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影楼经营中。于是我们四个开始见得少了,最多两三个星期才在一起聚一聚。赵颖单位终于分了新房子,我们两人也开始筹备婚事,开证明、体检,送材料,再加上装修,买家具,忙个不亦乐乎,就在我们刚刚搬进新房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线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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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2
《天眼》第一卷 第三部《督师祠堂》第十二章 督师祠堂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是中文专业,所谓文史不分家,我对中国历史,尤其是明末清初那段历史,甚为熟谙。线人说的事情,就与那段内忧外患的历史有关,而他所讲的,正是和明末著名抗金英雄袁崇焕有关的事情。
当年袁崇焕中反间计被处极刑,死后,帐下佘姓义士冒死从广渠门外旗杆上偷下袁崇焕首级,埋在自家后院,并终生为袁崇焕守墓。佘义士后人,现已是第十七代,这三百多年来风风雨雨,他们依旧为袁崇焕忠实地守墓,袁崇焕祠堂就在广渠门内花市斜街五十九中学校内。这次由于北京市政改造,新建广渠门大街将横跨袁崇焕祠堂,北京市政府斥资五百万元,准备将袁崇焕祠堂整体搬迁,并重新修建。他建议我如果有空去作一次采访,最后线人在电话中重重叹了口气,道:“袁崇焕是一个岳飞、文天祥一样的民族英雄,然而这几百年来却没得到任何重视,为他做一做宣传,也是应该的。”听完这一番话,我也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沈默了很长时间,袁崇焕的事迹,我略有了解:
袁崇焕是广东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他所处的时代,正是大明江山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之时,关内流寇四起;关外大清(注1.)攻城掠地、步步进逼。就在袁崇焕中进士第三年,王化贞广宁兵败,十几万大军被清兵杀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一时京城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关外形势究竟如何。
当时作为兵部检事的六品小官袁崇焕,没有向上级请示,单枪匹马独自到关外考察。不久袁崇焕回京,向上级汇报完关外形势后道:“只要给我军马钱粮,我一人足以守住山海关。”朝廷欣赏袁崇焕的才干和气魄,不久,袁崇焕被派守山海关。袁崇焕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很快显露出来,第二年,他带兵在距山海关二百多里的宁远筑城,之后几年时间里,袁崇焕收复辽东失地数百里,关外形势初步稳定。
但好景不长,由于皇帝昏庸、阉党专政,朝廷很快撤掉才能卓越的辽东经略孙承宗,派上不懂军事的高弟接替。高第初一上任,就令弃守山海关外全部城防,袁崇焕拒不从命,但很快,除袁崇焕镇守的宁远,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全部被放弃,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此时清军首领努尔哈赤见机会成熟,于天启六年正月亲自带兵十三万,号称二十万大军大举渡辽河进攻宁远。朝廷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措,命令袁崇焕立即弃城。此时形势异常紧迫,弃城而退就是放弃数年来辛苦经营;而守城,宁远一城孤军,怎能挡满清倾国之师?
但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袁崇焕奋发万丈豪情,决意抗敌,与宁远共存亡。此刻城中守军仅一万人,城外清军是十三万,而袁崇焕的敌人,清军首领努尔哈赤,那是一个几百年来杰出的军事天才。努尔哈赤以祖上传下十三副甲胄起兵,很快统一全部女真,一生从未吃过败仗,每仗无不出奇制胜、以少胜多。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仅以八旗六万兵力,破杨镐二十二万大军,杨镐全军覆没,这一仗,史称“萨尔浒之役”。
然而就在这小小的宁远城下,努尔哈赤身负重伤,八旗军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撤军,这一役,清军遭受了从未有过的失败,袁崇焕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努尔哈赤回去后不久抑郁而死,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朕用兵以来,未有抗颜行者。袁崇焕何人,乃能尔耶!”
此后,皇太极两攻宁远未遂,绕道古北口进攻北京,袁崇焕仅带八千人马星夜兼程回北京勤王,在通州拦住皇太极的部队,清军先锋见通州城挑起“袁”字大旗,拨马便跑,绕道攻广渠门。袁崇焕八千人马在广渠门外与十数万清军决战整整四个时辰,清军惨败,退兵十五里。
皇太极进攻不成,遂施反间计,崇祯皇帝生性猜疑,不辨真伪,将袁崇焕逮捕入狱,后竟然将他凌迟处死。袁崇焕被害,死得十分惨烈,据史料记载,京城百姓误信袁崇焕是汉奸,行刑时“寸寸脔割之,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啖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腔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这个当年被京城百姓恨入骨髓以至于生吞活剥的袁崇焕,却是他们的保护神、万里长城;这个中国历史上少见的真英雄,有着几乎无人比肩的高贵灵魂和赤诚人格。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可敬可爱之人,却被他全身心所保护的人们施以天下最痛苦的极刑!
袁被害后“暴骨原野”,“乡人惧祸不敢问”。仅剩下的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被悬于广渠门外旗杆之上“枭首示众”。袁崇焕部下一位佘姓谋士当晚不顾灭门九族的危险,从旗杆上盗其头颅,掩埋于自家后院,隐姓埋名在此守候袁灵整整一百五十五年,直到清乾隆年间袁崇焕冤案得以平反昭雪,真相才大白天下。
赵颖见我放下电话,良久没有说话,向我询问。我把线人说的事情讲与她听,又将袁崇焕的事迹约略向她讲述了一遍,赵颖听罢,点了点头,道:“应该去看一看,袁崇焕确是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英雄,记的中学历史老师讲到这一段时,曾感慨道:‘若不是当年崇祯中皇太极反间计错杀袁崇焕,历史一定会改写!’”
听到赵颖又提到皇太极,我脑中一愣。已经很久不再听到这个名字,记得自从俄罗斯回来,我们三人都竭力避免提到这件事情。现在猛然又一次听到赵颖提起,我猛然一怔,马上想起来,对!记得当时我们怀疑到皇太极并非正常死亡,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谁是皇太极最大的敌人,才会有试图谋杀的动机,而当时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多尔衮与袁崇焕两人!
我马上将心中的想法告诉赵颖,赵颖听我又一次提到那件事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或许有一定道理,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能够查到什么了!”我也知道赵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情。
第二天忙完一天工作,傍晚时分,我独自来到广渠门花市斜街寻找袁崇焕祠堂。五十九中学就在花市斜街一条胡同里面,但并不好找,胡同七弯八拐,问了数次才找到。学校门口没有任何关于祠堂的标识,我问过校传达室看门老大爷,确认袁崇焕祠堂就在校内,老人听我是来拜访袁祠的,叹了口气,给我开了门。
我与老人攀谈了几句,老人告诉我,来拜访袁祠的人并不多,袁崇焕名气并不大,而且很多人并不知道袁祠就在这里,这些年若不是佘老师一家拼死保护,祠堂恐怕早被拆好几次了。听了老人的话,我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走进了校园。
按照老人指点,我绕过传达室,走过两排校舍,再穿过操场,远远是一堵断墙。跨过断墙,后面一片断壁残垣,甚为荒凉,角落里几个孩子在一块断碑旁跳上跳下,正在玩耍。我走过去,小孩子见我过来,远远跑了开去。我在石碑旁蹲下,虽然是断碑,但不知被谁擦拭得异常洁净,这是石碑上半部分,上书两个大字“有明”,我抬头在院落里寻找,果然另外一边墙根之处,又有一块断碑,我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袁大将军之墓”。不错,这两块断碑,就应该是袁将军的墓碑了,上面书写的应该是“有明袁大将军之墓”!
我唏嘘良久,站起身来,绕过这个院落,后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场,两座小小坟冢就在空场中央,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拿着一把扫帚,正在费力打扫。我走向前去,老人并没有抬头,依旧默默扫着。我走到中间那座稍大的坟冢前,坟前一张粗陋的木制供桌,上面供一块牌位,上书“有明袁大将军灵位,”旁边一块灵牌稍小,写着:“佘家列祖列宗之位。”
我站在坟前,不由得又一次想起袁崇焕的故事,一时间感慨万千。即感慨佘家忠义,又感叹袁崇焕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呆立良久,才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的时候,发现一直扫地的老太太突然停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嘴边露出一丝嘉许的微笑。我想起此行的目的,或许这位扫地的老太太就知道佘家后人的下落。
我向老人询问,老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答道:“我姓佘,就是袁将军第十七代守墓人。”我一时间愣住,万没想到在我心中异常高大,英雄一般的人物,竟是如此普通。老人看来已过花甲之年,满面沧桑,一身普普通通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颈间挂了一张月票,一串钥匙,手持一把巨大的扫帚。
我愣了许久,才将此行的目的讲与老人,老人又笑了笑,道:“来吧小伙子,到家里坐坐,坐下再聊。”我跟着老人转过身来,向老人住家走去。转身的时候我看见老人留着一条长长的发辫,直垂腰间,不觉甚为诧异,老人看见我的表情,笑道:“这条辫子是二十多年前开始留的了,我曾发过誓,如果不能重修袁将军祠堂,不剪去此辫。”我点点头,心中一阵感叹。
跟随老人绕过几堵围墙,前面是几间破旧的平房,老人打开房门让我进去。我在屋中坐下,不由得暗自打量屋中陈设,只见房中四白落地,收拾得甚为干净整洁,只是屋中家具已是那种早已过时的破旧家具,房中电器也是少得可怜,看来佘老师一家生活甚为清苦。
寒暄了几句,我问起这次搬迁袁祠事情,从佘老师的叙述我才知道,原来解放后政府曾一度对袁祠非常重视,但文革开始,祠堂被红卫兵破坏,随即又搬进数十户人家成了大杂院。文革结束,佘老师夫妇前后奔忙二十多年时间,其中历尽艰辛、受尽白眼,才终于引起社会各界和市政府重视。借这次扩建广渠门大街,由于新街将横跨现在祠堂,政府特意拨款五百万元,再加上先前社会各界捐款,准备将袁祠整体拆迁至离二里左右事先预留好的一块空地上,搬迁后,会对袁祠重新修葺,对外开放,并被市政府列为北京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
佘老师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到今天,我才算是对先祖有了一个交代,我不能让我们佘家十七代三百多年守墓历史,悔在我手上,现在我就算立刻死了,也能安心的去见佘家列祖列宗...恩,还有袁将军!”老人说到这里,眼睛也不由得已经湿润。我也沉默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两人在屋中沉默良久,老人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对了,你是记者,如果有空,多写写袁将军,袁将军可是一个岳飞、文天祥那样的大英雄,我们炎黄子孙应该记住他!”我点点头,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袁将军是我最敬重的英雄,我一定会竭尽我的微薄之力,让更多人知道袁将军的故事。”老人点点头,神色之中甚为欣慰。
提起袁将军,老人一改刚才惆怅神色,娓娓道来祖上传下的袁崇焕将军的故事,这些故事中有我所熟知的,更有许多我听都未有听过的,直听得我热血沸腾,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最后说到袁崇焕将军死后的事情,原来袁崇焕被处极刑后,全身骨肉均被当时误认为他是汉奸的京城百姓吃光,仅剩一颗头颅,那还是因为崇祯帝要留下他的首级“传首九边、以警后人”。当晚,袁将军首级被悬于广渠门外旗杆,深夜时分,佘家先祖与将军帐下另一名义士,两人冒死爬上旗杆,将将军首级偷回,并亲手将袁将军遗体埋于佘义士自家后院,佘家先祖从此隐姓埋名,终生为袁崇焕守灵,并交待后人,所有佘氏子孙,好好读书,终生不做官,世代为袁将军守灵。
听到这里,我对佘家的忠义崇敬万分,于是问起佘家先祖的名讳,老人笑了笑,道:“先祖姓名已不可考,那时为避朝廷追查,佘家数度改名异姓,直到乾隆年间,袁将军冤案才得平反,佘家才能堂堂正正为袁将军守灵,佘家的族谱也是从那时才开始有。所以在此之前的事情,都是靠口传下来,因而许多先祖的事实都已淹没。外人提起先祖,都称他为佘义士。”听了老人这番话,我心中甚是惋惜。
感慨了几句,又想起当年与佘家先祖一起将袁崇焕首级偷回的另一位义士,于是问起他的事迹。在老人叙述中,我得知这位义士是袁将军好友,姓名也已不可考。老人只是从先人口传中得知,两人当年将袁将军首级偷回安葬后,从此那人远走高飞、音信全无。老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关于那人下落,有两种说法,刚才所讲是一种,还有一种:两人当年将袁将军安葬后,本是要一道为袁将军报仇,但最后先祖留了下来,终生为袁将军守灵,而报仇一事就交与那人。”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那后来如何?”
老人道:“这本就是传说,也不知当时情形究竟是不是这样,但据传当年袁将军死后,京城确是接连暴毙数位高官,而且多是当年参与弹劾袁将军的奸臣,一时之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我点了点头,老人说的这一点我也略有耳闻,看来报仇说法或许确有其事。
聊着聊着不觉天色已经全黑,老人老伴和一对儿女也都下班下学回来。老人殷勤向我介绍,老人的老伴焦老师就在五十九中学任教,而一对子女一个在北大,一个在人大,都在念大学,看来佘家果真是书香世家。两位老人留我一起用晚饭,见实在盛情难却,我就留了下来,主动为两位老人打下手。
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席间有说有笑,一家春意融融,聊起这次袁崇焕祠堂拆建重修一事,两位老人不由得喜笑颜开,多年心愿终于实现,我也替两位老人感到高兴。
吃完晚饭回到家中,我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和赵颖聊了一会,她因为明早有一个任务,所以早早回房安歇,而我则连夜提笔,写了一篇洋洋数万言报道,报道从明末的历史讲起,讲到袁崇焕的事迹,崇祯的昏庸,佘家的忠义,一直说到这次袁祠拆迁。报道写完已是深夜三点钟,我躺在床上,想起这一晚上的经历,还是久久不能入睡。
朦朦胧胧即将睡去的时候,我忽又想起那个与佘家先祖一起偷回袁崇焕首级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突然想到:这个人颇为神秘,如果历史上确有其人,那袁崇焕死后京城接连暴毙的数位高官就一定与他有关。可是不对,如果报仇,袁将军最大的仇人应该是崇祯帝朱由检,可崇祯帝直到李自成进京才吊死在煤山,其间一直毫发未伤,这又是为何?
想到这里,我忽然一拍脑门,不错!如果我是那人,也绝对不会去杀崇祯帝!要知道当时大明江山早已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崇祯皇帝虽然糊涂,但毕竟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帝王,杀了他,无意于帮敌人的忙,袁将军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这样。
想明白这些,我心中豁然开朗,马上又想到:如果我是这个人,要替袁崇焕报仇,还会找谁,除了弹劾袁将军那些奸臣,那就是施反间计的皇太极!想到这里,我猛地一震,不错,如果是我,也一定去杀皇太极!我立时又想起皇太极额头那只天眼,难道竟与此事有关?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震,我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异常神秘的人物,或许就和我们这一年多以来遇到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想到这里,我给高阳挂了个电话,将今晚遇到的事情讲与他听,高阳听完我的叙述,出乎意料,他并不是很热心,对我说道:“肖伟,我知道或许这个消息对我们以前遇到的事情会有一些助益,但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不一定能够很容易探查到当时的情况。况且,经过这一年多的事情,我们现在都是身心俱疲,往下再调查一下我没有意见,但我不同意又为此再花去太大的精力。”高阳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的性格契而不舍,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第二天上午,我将连夜写好的报道直接送到社长室审批。社长此人外冷内热,也是性情中人,看完我的稿子,又听我讲述了昨天采访的经历,当即表示同意,并承诺我,关于宣传袁崇焕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需要任何资源和支持,直接找她,社里会不遗余力支持这件事情。
我的报道一周后如期刊登,篇幅占了头版整整一版。报道刊登后,因为事迹本身原因,再加上报纸的发行量,社会反响空前强烈。随后,我向社长申请,在报纸较好的版位,专门为这次袁祠拆迁的事情开了一个专栏,随时报道最新进展。
忙完这几件事情,我找了一天晚上,硬把高阳拉来,三个人对这件事情进行了沟通。出乎我的意料,赵颖也同意高阳的观点:那就是关于历史上那个人的下落,确实非常神秘,我们可以对此事做一些调查,但不建议花费太多精力。想来这一年多的折腾,每一次都是乍见光明,随即马上又陷入低谷,大家都是身心俱疲。而且大伙儿又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调整心态,谁也不愿意再想这件事情,所以两人都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再费周折,高阳明显是因为累了,而赵颖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是一个小女人,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我们的婚事准备,即将为人妇,也慢慢收回了原来的好奇心和野性,于是我摇了摇头,不再与两人争辩。
但我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日子,我利用有限的时间,开始遍查史料,但在我查询过的所有历史记录中,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于“那个人”,都没有任何记载。当然,这也并不奇怪,经历了这将近四百年的时间,很多史实、事迹,即使当年再惊心动魄, 还是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于是我扩大了我的搜查范围,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这段时间除了忙于工作和查询资料,我也几乎两三天就会到佘老师家坐坐,帮助她一起打扫祠堂卫生,做做家务,佘老师已经快七十高龄,身体也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力不从心,我能够帮助的,就尽量多做一些。我也数次向佘老师打听关于那个人更多的资料,但除了第一次对我讲过的那些,佘老师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虽然赵颖和高阳对那件事情不再有以前那么大的兴趣,但两人还是帮我查寻了许多资料,依旧没有新的进展。两人也经常和我一起拜访佘老师一家,帮忙做些我们小辈力所能及的事情,很快我们和佘老师一家就成结成了很好的朋友。这段时间前来拜访祠堂和佘老师一家的人逐渐多起来,佘老师一家也看了我写的报道,对我所做的事情甚为感激。
事情的调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我心里,“那个人”不是逐渐地淡去,反而却变得越来越神秘。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想起这个颇有神秘感的人物;甚至再想起这一年多来我们遇到的那些颇为神秘的事情,我越来越感觉到,在这两件事情之间,一定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究竟是什么,很可能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袁祠拆迁的日子最后定在七月十五号,按照计划,这次拆迁是一次对古建筑的整体搬迁,对现有的房舍,每一块砖瓦都要编上号,搬到新址后再按照原来编号将整栋建筑复原。这次拆迁除了现在还保留完整几间地面建筑外,还包括袁祠的地宫,有埋葬袁崇焕首级和遗物的地宫,还有埋葬佘家先祖遗体的地宫。佘老师事先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祠堂搬迁的那一天一定要过来,我答应佘老师,无论那一天有什么样的事情,我一定会到。
按照和老人约定好的时间,七月十五号那天一早七点钟,我和赵颖高阳一起来到老人家里,佘老师一家早已经起来在等我们。拆迁仪式是在九点钟开始,我们陪着佘老师一家,再一次将整座祠堂清扫一遍,老人在清扫的时候,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在后面紧紧跟着老人,老人动作很慢、眼角噙着泪水,一点一点将祠堂再一次清理干净。
八点整,祠堂整理完毕,老人来到袁将军坟冢前,静静点上三炷清香,然后和焦老师以及两个儿女一起在坟前跪下,赵颖拉了拉我和高阳的衣角,我们三个小辈也在佘老师一家身后跪下,七个人一起,恭恭敬敬向袁将军的坟冢叩了三个响头。叩首完毕,佘老师跪在坟前,慢慢打开了长长的发辫,焦老师取出随身携带的剪刀,将老人的发辫慢慢剪掉,我记得老人说过,不能将袁将军的祠堂重修,她一生不会剪去此辫,现在,老人的心愿终于了却。
八点半整,施工人员和主持这次拆迁仪式的工作人员,市政府领导代表以及各个报社及电视台的记者陆续来到。九点正,仪式正式开始。市政府领导相继做了简短讲话,对袁将军的事迹以及佘家的忠义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九点半整,随着佘老师亲自剪下彩布,拆迁仪式正式开始。
参与施工都是精挑细选的古建筑专家,因而拆迁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第四天下午一点,所有地面建筑全部拆卸完毕。最后的工作,只剩下两座地下墓室的搬迁。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工作,我一直留在袁祠陪伴着佘老师一家。终于看到施工人员掘开坟冢地表封土,缓缓移开的顶板,众人的心情都是异常激动。
袁墓顶部打开,下面是一间小小的墓室,仅有十平米左右,正中间停放着袁将军棺木。由于年代久远,棺木已经破碎,施工人员下到墓室之中,小心翼翼将棺木碎块以及棺中陈放物品一件件递出,再由上面的人放到事先备好的新棺之中。物品递到最后,是一个保存异常完整的盒子,我们都知道,盒子里面应该就是袁将军的首级。佘老师眼含泪水,亲自将盒子接过,再用随身的手绢擦拭干净,将木盒供在供桌之上,叩罢三个响头,再将盒子恭恭敬敬放到新棺之中。
袁将军坟冢墓室清理完毕,下午五点整,施工人员打开袁祠最后一座墓室,也就是埋葬佘家先祖的墓室。这一座墓室面积更小,棺木也早已朽烂,施工人员稍事休息,下到墓室之中,再将物品逐件递出。因为知道坟冢里埋葬着先人遗骸,所以事先已备好数块白布,每一件遗骨取出,都先用白布包好,佘老师眼噙热泪,将先祖遗骸一件件接过,恭恭敬敬放到新棺之中。所有物品取放完毕,最后递上的,是一件长长石匣。石匣看来较为沉重,下面人费力才从墓室顶部递出,两名施工人员小心翼翼将石匣接过,放在众人面前的地上。
石匣看来一米多长,五十公分宽窄,四十公分厚度左右,表面遍布青苔。佘老师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白布,小心将石匣表面一点点擦拭干净。随着苔藓剥落,匣体表面逐渐露出几个清晰大字,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后”字,佘老师一愣,这时所有在场人员已经全部围观过来,这是两座坟冢之中取出的唯一一件带有文字的物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是颇为激动。
焦老师也蹲了下来,帮助老伴一起清理石匣的表面,随着两人的动作,匣体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留交佘氏后代子孙开启”
看到这行字迹,所有在场人员全部愣住,过了半晌儿,施工队负责人员才问佘老师:“这件物品是不是不要放到新棺之中?”佘老师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身旁的我,以示询问,我也望了望身旁的赵颖,同时想起当时从崔闯家地窖挖出摩托车的事情,于是回答佘老师道:“可能还是要请示一下文物部门才能定夺。”佘老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边施工人员听了佘老师意见,忙跑去叫文物局代表,这次拆迁北京市文物局也专程派来代表。不大会功夫,两人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文物局人员听了众人七嘴八舌描述,又看了看地上石匣,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物品先由佘老师一家保存,具体如何处理,请等待我向上级请示。”佘老师点了点头,两边施工人员将石匣小新搬到一旁。见事情处理完毕,一旁众人才各自散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大伙儿合力将两座棺木抬到车上,再认真将两座墓室填死,最后将现场清理好。一切处理完毕,天已经全黑下来。
见众人逐渐离去,原来祠堂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佘老师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即有兴奋,又有伤感。大伙儿也是一时感慨万千。众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佘老师挥了挥手,道:“走吧!”
我和高阳抢先抬起地上石匣,一众人跟着佘老师夫妇,回到家中。进了房间,我和高阳按照佘老师指点,将石匣放在客厅正中桌上,一众人围坐桌前,所有眼睛都望向佘老师身上,但老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拭着匣体,久久没有言语。
大伙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我心里也默默回忆起这些天从佘老师夫妇那里听到的关于当年佘家先祖的事迹,不由得想到: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中,莫非就是佘家先祖当年留给后世子孙的记录,记载的就是当年那一段历史?或许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要留待后人处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石匣之中,隐藏的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想到这里,我打破沉默,问老人道:“佘老师,匣中既是先祖留给后代的东西,我们是否有必要现在打开看一看?”佘老师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还是等待文物局方面的意见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众人听了这番话,都点了点头,觉得佘老师说得有道理。
石匣看来一米多长,五十公分宽窄,四十公分厚度左右,表面遍布青苔。佘老师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白布,小心将石匣表面一点点擦拭干净。随着苔藓剥落,匣体表面逐渐露出几个清晰大字,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后”字,佘老师一愣,这时所有在场人员已经全部围观过来,这是两座坟冢之中取出的唯一一件带有文字的物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是颇为激动。
焦老师也蹲了下来,帮助老伴一起清理石匣的表面,随着两人的动作,匣体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留交佘氏后代子孙开启”
看到这行字迹,所有在场人员全部愣住,过了半晌儿,施工队负责人员才问佘老师:“这件物品是不是不要放到新棺之中?”佘老师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身旁的我,以示询问,我也望了望身旁的赵颖,同时想起当时从崔闯家地窖挖出摩托车的事情,于是回答佘老师道:“可能还是要请示一下文物部门才能定夺。”佘老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边施工人员听了佘老师意见,忙跑去叫文物局代表,这次拆迁北京市文物局也专程派来代表。不大会功夫,两人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文物局人员听了众人七嘴八舌描述,又看了看地上石匣,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物品先由佘老师一家保存,具体如何处理,请等待我向上级请示。”佘老师点了点头,两边施工人员将石匣小新搬到一旁。见事情处理完毕,一旁众人才各自散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大伙儿合力将两座棺木抬到车上,再认真将两座墓室填死,最后将现场清理好。一切处理完毕,天已经全黑下来。
见众人逐渐离去,原来祠堂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佘老师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即有兴奋,又有伤感。大伙儿也是一时感慨万千。众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佘老师挥了挥手,道:“走吧!”
我和高阳抢先抬起地上石匣,一众人跟着佘老师夫妇,回到家中。进了房间,我和高阳按照佘老师指点,将石匣放在客厅正中桌上,一众人围坐桌前,所有眼睛都望向佘老师身上,但老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拭着匣体,久久没有言语。
大伙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我心里也默默回忆起这些天从佘老师夫妇那里听到的关于当年佘家先祖的事迹,不由得想到: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中,莫非就是佘家先祖当年留给后世子孙的记录,记载的就是当年那一段历史?或许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要留待后人处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石匣之中,隐藏的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想到这里,我打破沉默,问老人道:“佘老师,匣中既是先祖留给后代的东西,我们是否有必要现在打开看一看?”佘老师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还是等待文物局方面的意见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众人听了这番话,都点了点头,觉得佘老师说得有道理。
晚上回到家,三人都久久不能平静。其实事前大伙儿对这次祠堂拆迁或多或少有一些企盼,希望能够发现什么前人留下的遗物。我和高阳都是文学专业出身,所谓文史不分家,两人对历史一直很感兴趣。再加上最近这一年多祖父那件事情的影响,明末那段历史对我们几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吸引。但三人一直聊到半夜,虽猜想了无数次,还是无法猜到那个巨大石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接下的日子,我们几人一边忙着工作,一边还在惦念那口巨大石匣里面的东西。这个谜题不由得也勾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比较肯定的是,匣中一定是佘家先祖对后人的交代,而且还可以肯定,这交代一定是与袁督师祠堂有关,当然,我最盼望的,是否会有关于“那个人”的线索!其间我与佘老师通过几次电话,文物局那边还没有定论,看来我们也只能等待,不过佘老师答应我,无论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段时间我又抽空遍查史料,希望能够侥幸找到多一些的佘家先祖与“那个人”的资料,但遗憾的是,在我所有找到的现任记载中,不但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信息,甚至连佘家先祖的资料,也都只是出现在清代以后后人的记载之中。这不由得使我们对于那个巨大的石匣,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好奇。
文物局那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通过侧面询问关于此类事情惯常的处理,得到的答案是:这种情况在中国文物法没有明文规定,所以很难处理,从佘老师那边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不过文物局对这件事情还是很重视,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上级单位,等待批示。
这段时间,由于此次祠堂拆迁引起了社会对袁督师事迹的高度重视,一时间各种媒体对此事纷纷报道,前来探望和采访佘老师一家的人络绎不绝。佘老师本是个生性淡泊之人,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但因为所有采访对宣传袁督师的事迹都会有很大帮助,所以但凡有记者采访,老人都是热情接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袁督师祠堂拆迁,佘老师的几间平房也被拆除,房管单位在金鱼池为老人一家安排了一套两居室,老人依依不舍地搬离了居住了几十年的旧宅。新祠堂很快修砌完毕,在祠堂内特意为佘老师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因为佘老师这段时间很忙,我和老人见面也见得少了,随着入夏,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和赵颖的婚期准备安排在十一。婚期临近,我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佘老师那边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夏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和赵颖领了结婚证,又拍好了结婚照,就准备十一放假办喜事了。
入秋后第一场秋雨过后,一个周三的下午,我突然接到了佘老师的电话。老人在电话中激动地告诉我,关于那个石匣的处理,上面已经来了批示,因为是先祖留给佘氏后代的遗物,所以石匣归佘家所有,属于佘家私有财产,如何处理,政府不会干涉。
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异常,忙问佘老师下一步准备怎么办,老人在电话里顿了一顿,对我道:“晚上带上赵颖和高阳,一起到我新家来吃饭吧,吃过晚饭,我准备大伙一起,打开这个匣子!”放下电话,我用了很长时间平静心情,才分别给赵颖高阳挂了电话,两人知道这个消息,欢呼雀跃,我和他们约好,七点整,在老人住的小区门口见面。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我们来到佘老师家,老人老伴和两个子女已经早早回到家里,正在厨房忙活。很久没见老人,大家坐在客厅叙了好一会儿话,言语之中,老人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次祠堂的拆迁工作进行极为顺利,而且通过这次祠堂的拆迁工作,再加上媒体的宣传,社会反响空前强烈,老人对此深感欣慰。
聊了一阵,我们起身到厨房帮忙,大家有说有笑,只是厨房面积甚小,这么多人挤在里面,转身都困难。不多时饭菜准备完毕,众人围坐桌前,老人破例开了一瓶红酒,大家推杯换盏,席间春意融融。又聊起石匣中先人遗物,大伙儿都掩饰不住心中好奇,几个小辈七嘴八舌,猜测巨大石匣中,先祖究竟会给后人留下什么样的物品,几人各持己见,各陈道理,佘老师夫妇在一旁面含微笑,看着我们几名小辈争论。
不多时吃罢晚饭,我们将杯盘收拾擦洗干净,大伙儿又围坐在客厅圆桌旁边。我和高阳与佘老氏长子佘平将石匣从储物室缓缓抬出,慢慢放到客厅圆桌上,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众人屏住呼吸,都盯在了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上。
佘老师抚拭石匣,良久没有言语,旁边众人想到匣中存放,就是佘家先祖三百余年前遗物,又想起那顿动荡的历史,一时间一种历史厚重感压向心头,都是感慨万千。过了许久,佘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打开吧!”我和高阳佘平互相看了看,一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另外两人抬住匣盖两头,我扶住中间,缓缓将巨大的匣盖揭开。
盖子打开,下面是一层黑忽忽的碎片,我们三个都不自觉的伸手捻起一点碎片,放到手心仔细观瞧,高阳小声喊了一句:“是油布碎片?”我一愣,觉得有道理,伸手拨开匣子里面的碎片,不错,应该是油布腐烂后留下的碎片。
三人将油布碎片拨到一旁,里面埋着一大一小两卷物品,大的约二十公分粗细,一米多长,小的一券只有三十公分长短,从外形看似乎是一包书卷。佘平小心将小的一包拿起,轻轻剥去外面已经腐烂的油布碎片,一连剥去几十层,下面逐渐露出完整的油布,包裹得异常紧密,剥到最后,里面果然是一厚一薄两本古书。由于油布包裹得异常紧密,书本保存得异常完整,只见薄的一本在上,封面上清晰地写道:
督师守灵记
佘云亭
佘平双手颤巍巍捧起这本薄薄地小册,嘴里喃喃念道:“这,莫非...莫非...莫非这就是先祖名讳?”这时七个人十四双眼睛,全部盯到佘平手中的薄册之上,佘平顿了一顿,轻轻揭起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写道:
崇祯三年,督师脔西市,首级悬广渠门,是夜,与督师友请督师首级归,誓终生守灵,并嘱后世佘姓子孙,穷一生,不从商、不为官,渔樵耕读,永世为督师守灵。佘云亭于崇祯十六年
果然,这就是佘氏先祖笔记,佘家先祖,原来姓佘,名云亭!这时佘平双手颤抖,将薄册递给佘老师,老人满眼含泪,也是双手接过,众人都是唏嘘良久,一时之间心中思绪千万,感慨万千,谁也没有言语。
过了良久,佘老师收住眼泪,将薄册恭恭敬敬放置一旁,喃喃道:“总算亲眼见到先祖训示,就算现在我马上死了,也是值了!”旁边众人听了佘老师这话,又想起佘老师终生为守灵奔走,受尽冷眼,吃尽苦楚,也不禁心中伤感。一旁焦老师紧紧握住老伴的手,温言劝慰几句,才对众人说道:“好了,这本是高兴事,都别哭哭啼啼了,佘平,看看先祖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这时大伙才想起石匣另外两件物品,佘平轻轻将第二本书册取在手中,见书册上还包裹着一层油纸,他小心翼翼将油纸从右侧轻轻揭下,书册封面上逐渐显露出字迹,最先露出的,是一列题目,写道:
风云三百年
看到这一列字迹,所有人都是一愣,明末袁督师那一段历史,所有人都很熟悉,但说什么也扯不上三百年的时间。佘平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看我们,赵颖忽然小声呼道:“字迹不一样!”
“什么?”听到赵颖这一句惊呼,所有人更是一愣,我们低头再一次向书册上露出的这一列文字望去,果然,这几个字明显和第一册上文字,绝不是一个人写成。第一本上文字是行书书写,字体遒劲飘逸,很有功底,而这一本上的书法明显比前者想去甚远,虽也是毛笔字,但一看在功力上至少要差上数十年。
那么,这一本书册到底是谁写的?如果不是佘氏先祖,最有可能就是袁督师遗墨,但袁督师书法我们都曾见过,绝不是这样,既不是袁督师,这又会是谁?此外,为什么会放到佘氏先祖墓中?一连串疑问同时在我们心头升起,但也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佘平略为愣了一愣,伸手撕开下面的油布。
油布揭开,下面是作者的落款,我和赵颖、高阳乍一看到这个名字,都是一怔,全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互相望了一眼,谁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但马上从其余两人眼中看到相同的神色,又都低头再一次察看。这一次再也不会看错,虽然是繁体字,但我们不可能认不出来或是认错。
但当我们全都再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名字,三个人全部目瞪口呆、毛发倒立,楞在当场......
注1.公元1636年5月15日(明思宗崇祯九年、清太宗崇德元年四月乙酉)后金汗皇太极即皇帝,改国号大清,改元崇德。在此之前,国号为大金,为记述方便,小说中一概统称为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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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4
《天眼》第二卷 第一部《南洛鏖战》第一章 南口伏击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这是一个看来异常平凡的黄昏,在距台儿庄北不到五十里的南洛城北门护城河外,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十一师一八五团少尉排长崔振阳,坐在护城河边一块大石上,静静地擦拭着他那支心爱的中正式步枪。
这枪跟着他有年头了,自从当年在东北从爹手中接过这支步枪,这枪就从没离开过他,即便那年和二叔崔二胯子一起从悬崖跳下,醒来的时候,他还是紧紧抱着这支枪,也就是这支枪才救了他的命。
他在崖下醒过来的时候来,才发现右腿大腿骨已断,他用枪上的刺刀割下树棍做成夹板,为自己接上断骨。接骨之初不能乱动,自己在荒山中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三天,饿得头昏眼花,三天以后,他用枪上的刺刀捅死了一只来吃他的野狼,就靠喝狼血,生吃狼肉,坚持了整整二十天。二十天以后,他拄着这支枪,走出东北的密林,侥幸逃生。
崔振阳是全师唯一的“双枪兵”,不同于川军的“双枪兵”一把“步枪”,另一把是“烟枪”,崔振阳一把是这支自己带来的“中正式”,而另外一把是师里配的短枪,二十响驳壳枪,那是他从军校提前归队后提升为少尉排长的时候,师长亲自发给他的。全师也只有他一个尉级以上军官还保留着长枪,除了因为这把枪是他自己带来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全师唯一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崔振阳忘不了当年在山上和爹、二叔,还有三叔金瞎子练武练枪的日子,那是一段多么自在的日子!然而不知为什么,自那次奉天回来,一切就开始不对劲,先是山上接二连三地死人,接着就是鬼子大举清剿,队伍最后全军覆没。到现在崔振阳依旧想不明白,一千多人的队伍,怎么说完就完了?
他侥幸逃生后,回过一次崔家屯老家,才知二叔也逃了回来,但就在他回来前一个月,伤重不治而死。含泪拜别了二婶,他将枪拆成零件藏在随身包裹中,一个人前往北平,因为二叔在临跳崖前对他说过,如果他能够侥幸逃生,一定要去北平替他看望他的肖剑南大哥。
然而崔振阳还没有见到肖剑南,就在北平城外宛平县城饥病潦倒昏倒。救醒他的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驻宛平县城二一九团吉文星团长,养好病后,崔振阳就留在了吉团长的队伍。
那一年已是民国二十五年,中日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部队时刻准备着,没日没夜地训练,三个月后,崔振阳因成绩优异,被选送保定军校受训,学制两年。但学业还没有完成,就在第二年夏天,他被紧急征回部队,三天以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
崔振阳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步枪,远处,已是夕阳在山,傍晚的余辉落在被擦得发亮的枪身上,映出血一般的光泽。
崔振阳的部队是三天前接到上级命令,三昼夜急行军,从两百多公里以外赶到南洛,同时赶到南洛的,只有两个团,因为只有他们这两支部队是离南洛最近。
两个团,不到六千人马,将要在这里抵挡数万日军,在他们身后不到四十里,就是徐州的门户――台儿庄,他们已经退无可退,而援军,最快也要两天以后才能赶到。来的路上,大伙就已经知道,这一仗,没有兄弟能活着回来!
擦了好一阵子,崔振阳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不远处,弟兄们还在忙碌着,对刚刚挖好的战壕做最后修补。红彤彤的晚霞映在刺刀上、挥舞着的铁锹上,兄弟们布满汗水的年轻的脸上,血一般的红,崔振阳闭了闭眼睛,他知道,就在未来的这两天里,眼前这些生死与共弟兄们的血,当然,还有他自己的鲜血,将染红脚下这片土地!
崔振阳又一次逼上了眼睛,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的血了,有东北兄弟们的血、爹的血、战友的血,当然,还有弦儿的血......想到这里,崔振阳使劲攥了攥手里的枪,站起身来,向前方的弟兄们走去。
手下的弟兄们还在忙碌,大伙儿是今天中午赶到南洛,稍事休息后,两个团的人马就在南洛城外修筑外围工事,附近的百姓得知国军开到,也纷纷抄起家伙前来帮忙。知道敌众我寡,这一次战壕挖得又宽又深,一个人站在里面要垫起脚尖才能将将看到外面,兄弟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刚好露出头,撤退时只要带上小板凳,鬼子个儿矮,下了战壕就很难再爬上来追杀。这样的战壕,一共挖了三道。
崔振阳走近的时候,前面的弟兄们有一些骚乱,他快步走上前去,弟兄们见排长来了,纷纷让开,一班长大刘子走过来报告道:“排长,挖出一口井!”
“什么井?”崔振阳皱了皱眉头。
大刘子道:“不知道,很深。”
崔振阳点了点头,走到近前向战壕下面看去,只见战壕底部被挖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崔振阳跳下战壕,向洞口下面看了看,就如大刘子所讲,黑乎乎见不到底。他转过头问了问一起跳下来的大刘子:“怎么发现的?”
大刘子道:“刚才俺看这块地方挖得不够深,就让弟兄们补两铲子,两锹还没下去,就碰上了一块石板,把石板挖出来,就见了下面这洞。”
崔振阳向旁边看了看,果然见洞的一旁,有两块碎成两半的石板,他蹲下身来,将石板翻起来看了一看,没有字,这时一旁的大刘子又道:“排长,这洞深不见底,俺们刚才扔了两块石头,连回音儿都听不到!”
崔振阳点了点头,在洞边蹲下身,捡起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向洞下扔去,这时一旁的兄弟们也都屏住了呼吸,但过了良久,洞下没有丝毫回应,没有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水声儿,就像这块石头他从来也没有扔过。
又过了良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崔振阳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大刘子神秘兮兮地问道:“排长,说不定下面有什么宝贝,要不要派两个兄弟下去看看?”
崔振阳摇了摇头,低声命令道:“找树枝把洞口盖上,所有弟兄原地休息,随时准备战斗!”
众弟兄听到命令,纷纷散去,崔振阳跳上战壕,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树干坐下。远处已经有弟兄抱来了树枝,扔到战壕下面将洞口堵上。整个阵地上渐渐静了下来,兄弟们三三两两地抱着枪,有的在战壕里,有的在战壕上面,打起盹来。
刚刚还是喧闹异常的战场沉静下来,只隐隐传来远处弟兄们打鼾的声音,四周万籁俱寂,夕阳已经隐没在了天边,夜色渐渐浓了。
大刘子悄悄走到崔振阳身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抽出旱烟袋,点了一袋,见崔振阳依旧睁着眼睛,问道:“排长,还不睡?”
崔振阳看了看大刘子,没有言语,大刘子用手擦了擦烟袋嘴儿,递过来,问道:“抽袋烟吧,排长?”
崔振阳接过烟袋,吸了两口,大刘子叹了口气,道:“这一仗打下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再抽几袋!”说完笑了笑,又道:“不说这些丧气话,俺也睡不着,咱哥俩儿聊聊吧?”
崔振阳微微一笑,把烟袋递还过去,点了点头。大刘子接过烟袋,抽了几口,道:“排长,咱哥俩认识可有大半年了吧?俺记得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南京吧?”
听到“南京”这两个字,崔振阳不由得嘴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同时心里陡地一紧。大刘子继续道:“俺记得那时你一个人押了个日本小娘到南京,浑身军装撕的跟麻袋片似的,那叫一个惨样......”说到这里,大刘子裂开嘴笑了几声,又道:“不过说起那个日本小娘,嘿,还真她奶奶的标致!不过可惜呀,那小娘竟让雷胖子那龟儿子给糟蹋了,寻了短见,造孽呀!”说到这里,大刘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这帮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弄个小日本,也没什么!”
听完大刘子这番话,崔振阳心里已经抽作一团,使劲咬了咬牙,他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声音对大刘子说道:“好了,不说这个!”大刘子也看出崔振阳反常,问道:“排长,你没事吧?”
崔振阳摇了摇头,道:“没事。”大刘子没再在意,叹了口气,又道:“唉,说到女人,俺和俺女人可有一年多没见了,俺那小子,这会儿应该快一岁了吧?”说到这里,大刘子重重叹了口气,道:“还真想见见儿子呀!”
崔振阳伸手拍了拍大刘子的肩膀,两人久久没有言语,只有大刘子的烟袋锅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不知过了多久,大刘子在鞋底磕了磕烟袋,插到腰间,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在手里把玩,又过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排长,有件东西要交给你!”说完,大刘子将手中物件递给崔振阳,崔振阳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包,只听大刘子道:“是俺平日里攒下的子弹!”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点头道:“我知道!”
大刘子更是一愣,问道:“你咋知道?”崔振阳拍了拍手里的子弹包,道:“我知道你家里穷,拿子弹换钱往家里寄。不过,你不是孬种,战场上不耍花花肠子,否则,我怎么会放过你?”大刘子愣了半晌,叫了一句“排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刘子枪法好,每次打靶都省下几颗子弹攒上,打完仗,也把省下的子弹留起来,换了钱寄回家里,大刘子家里穷,就靠这个和大刘子时断时续的军饷度日,崔振阳对此早就知道,看在大刘子的孝顺,再加上他打起仗来不要命,每次拼刺刀都是第一个上,浑身挂彩无数,所以一直隐忍不咎。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大刘子擦了擦腮边泪水,道:“排长,明天的仗,不知到俺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你枪法比俺好,就留着这子弹替俺多杀几个鬼子吧!”
说完,大刘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崔振阳捏着手中的子弹带,望着大刘子黑暗中远去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沉默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将子弹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站起身来,既然睡不着,倒不如巡视一下阵地。
整座南洛城外,整整齐齐挖了三道战壕,每道战壕两米宽,一米八深。加上原来守城部队,一共不到七千人,在未来的三天时间里,这七千人马将要在这里抵挡一个师团两万多武装到牙齿的日寇进攻。崔振阳的部队,再加上另外一个一起赶到的兄弟部队一八六团,驻守外围工事,原守城部队不到一千人马,留守在城内。崔振阳这一排人,现在所驻守的,就是南洛城北面一公里的第一道工事。
弟兄们已经三三两两卧在阵地上睡去,只有每隔五十米一个哨兵,警惕地盯视着黑暗中的前方,整座战场,静寂得没有丝毫声响。
崔振阳巡视好阵地,找了一棵大树坐下,用手揉了揉微微发木的双眼。望着远方沉寂的黑夜,崔振阳知道,或许就在明天,他自己的的血,将会洒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他并不怕死,相反,每一次想到死,他还会有一种欣慰的感觉。自从那一年从奉天学堂回到山上和爹一起打鬼子,他就知道,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而最痛苦,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自己,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山上上千名兄弟、爹、二叔、军师;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当然,还有弦儿......
想到弦儿,崔振阳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紧,仿佛有一根细线,牵扯着心底最深处的神经,撕心裂腑的抽搐。
崔振阳闭了闭眼睛,有多久了?半年多了,这半年多以来,他从来不敢再去想这件事情,这半年多以来,他只知道,自己等的,就是那一天,因为,弦儿在临去前对他讲了那句话,所以,他并不怕死。
崔振阳伸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那颗子弹,仰头望向无际的夜空,天边,有一颗流星滑过,耳边仿佛又一次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崔大哥,等着我,我一定会...一定会回来找你...”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七日黎明,北平城北八十里外的南口镇外,崔振阳所在的十九路军二一九团,埋伏在崇山峻岭间的一条公路两边。崔振阳的隐蔽位就在公路北面山上一块大石之后,距离公路大约一百来米的样子。
他已经在这里趴了整整一夜,远处,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崔振阳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山下的公路尽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是昨天下午接到命令,日军将有一个运输大队几十辆卡车携带大量军需,赶往南口镇增援,时间就在八月六日深夜。
不过现在早已过了预定时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情报有误?崔振阳再一次揉了揉眼睛,一宿没有睡觉,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青辣椒,嚼了两口,感觉好了一点。正在这时,连长的通讯兵悄悄爬了过来,低声对崔振阳道:“团长命令,坚持到早上十点,如果鬼子还不来,再撤!”
崔振阳点了点头,挥手叫来了旁边的一班长钱黑子,轻声吩咐他把命令传下去。钱黑子听到命令,悄悄爬了下去。崔振阳把剩下的半截辣椒放到嘴里,刚刚嚼了两下,猛然感觉托枪的左手微微有些颤动!
不对,不是自己的手在颤,是地在颤,崔振阳猛然抬头望向山下公路尽头,公路上还没有任何动静,但他已经可以隐隐听到小鬼子卡车马达从远处传来的嗡嗡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回荡在山谷间,奶奶的,鬼子来了!
崔振阳三口两口将嘴里的辣椒嚼完,在军服上擦了擦手,再把手放到嘴边,学了几声喜鹊叫声,这时,旁边和对面山头也有几声喜鹊叫声响了起来,这是部队的暗号,准备战斗!
崔振阳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拉开了枪的保险,子弹上膛,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瞄向了公路尽头。
这一次战斗还是老惯例,崔振阳打第一枪。崔振阳是二一九团最出色的神枪手,这还要感谢当年三叔的教导,记得在宛平城外第一次战斗,就是他开的第一枪,不过那一次不同于这一次,那一次没有上级的命令,他是自己开的第一枪,属于违纪行为。
为了这事,他被关了一个星期禁闭,但出来以后,吉文星团长亲自授予了他一块勋章,原因很简单,没有命令贸然开枪,属于违纪行为,该关禁闭,但崔振阳的第一枪打死了鬼子指挥官,而第二枪,小鬼子的旗子倒了,鬼子一下子乱了营,而我们这边全军上下士气大振,那一仗打得好不过瘾!于是从此以后,吉团长命令,第一枪,都是由崔振阳来开,至于打谁,由崔振阳决定,而每次战斗崔振阳的枪声,就是开始战斗的命令。
崔振阳再一次调了调标尺,现在天色已亮,可以看到山下公路离自己大约二百米左右,有一处路段相对窄一些,他把标尺放到了二百米的位置。这时,鬼子的卡车已经像王八一样慢慢地从公路尽头爬上了他们的视野,但非常奇怪,并没有情报里讲的那样,十几辆运输车,这时候映入他们眼帘的,只有两辆卡车。
来不及细想了,崔振阳用准星上的缺口套住了第一辆车司机,卡车慢慢地开了过来,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崔振阳轻轻地一扣扳机,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鬼子的头车猛地往旁边一打横,撞在了路边的山石上起火,后面的卡车一个没刹住,撞到了第一辆车上。
正在这时,山上埋伏的兄弟们也开火了,两辆车上下来了十几个小鬼子还击,但还没有放几枪,就被子弹打中见了阎王。
一个团两千多人伏击两辆军车,实在太过轻松,没过多一会儿,车上下来的十几个鬼子横七竖八挺尸在公路上,战斗结束。
崔振阳跑下山,兀自还在纳闷:“不是说有几十辆卡车?怎么会只见到两辆?难道剩下的在后面?”跑到山脚下,只见团长正皱着眉头,正与一营长谈着什么,见崔振阳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崔振阳快步跑向前去,团长道:“刚接到情报,鬼子没有按原定路线,而是走的延庆,我部奉命前去增援,崔振阳,你带着你的排留下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销毁!”
“是!”崔振阳敬了个军礼,转身召集自己的弟兄。这边吉团长快速集合队伍,一刻不停,火速向延庆公路开拔。
刚才喧嚣的战场一下宁静起来,崔振阳叫弟兄们先把死了小鬼子的武器集中,然后将尸体扔到旁边公路下面。
2004-10-11
“他奶奶的,谁在车里,再不应声老子开枪了!”刚把小鬼子尸首踢到山谷下,猛听后面一班长钱黑子一声大吼。崔振阳回过身来,只见钱黑子几人正端着枪,围在后一辆没烧毁的卡车车尾。
崔振阳带着身边几个人快步走向前去,刚到近前,钱黑子又是一声大吼:“奶奶的,把家伙扔下来,老子开枪了!”崔振阳用眼神询问边上兄弟,几人都神色紧张,摇摇头。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车厢里才传出一句颤巍巍的声音,竟是中国话:“长官,别开枪,是...是自己人......”
听了这话,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车厢帆布帘子后颤巍巍伸出只手,扔出一把王八盒子。钱黑子又喝道:“给老子下车!”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个头带鬼子黄军帽的狗汉奸,哆哩哆嗦,站在众人跟前,钱黑子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他奶奶的,谁跟你这狗汉奸是自己人?”
汉奸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手捂着嘴,连忙陪笑:“是...是...,不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
崔振阳微微一笑,问道:“车上还有什么东西?”
汉奸忙向崔振阳陪笑,答道:“还有八名皇军的慰安妇。”钱黑子听了这话,又骂了一句:“他妈的,什么皇军?是他妈的小鬼子!”说完这话,问旁边崔振阳道:“排长,这‘慰什么妇’是个什么东西?”
崔振阳也摇摇头,用眼光询问汉奸,听了这句问话,汉奸一脸尴尬,道:“这个...这个...这个慰安妇就是...”
钱黑子骂道:“这什么这?长官问你话呢!”
汉奸这才道:“是...是...就是日本人随军的婊子。”
崔振阳一愣,旁边钱黑子两眼一亮,问道:“奶奶的,随军还有婊子?日本婊子?”
2001-10-12
汉奸陪笑道:“是...是日本婊子。”周围几个兄弟听了汉奸这话,均是一愣,钱黑子嘿嘿一声淫笑,嚷道:“奶奶的,日本婊子,不错!兄弟们,跟我上,看看这日本婊子什么模样?”
崔振阳微微一皱眉头,钱黑子这人什么都好,仗义、勇敢,打仗不要命,就是一点――好色!毕竟是东北土匪出身。
几名弟兄已经掀起布帘跳上车,七手八脚将几个日本女人拉下来,崔振阳放眼望去,前面几人都身着日本和服,二十出头年纪,姿色平平,每人脸露恐惧之色、浑身发抖,而最后一个下车的,看模样比前面几人小着许多,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身雪白的和服,绣有淡淡暗花,短发,前额留有齐齐的刘海,样子清丽,容貌竟是极美。不过令人微觉诧异的,并不像前面几人均是一脸惊恐,这少女脸上出奇镇静,怀抱一个三尺来长硕大的布包,慢慢走下车。
崔振阳将汉奸叫过来,问道:“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汉奸咽了口口水,答道:“长官您不知道?这日本人随军都带着妓女,供士兵泻火之用。”崔振阳点了点头,小鬼子随军军妓的事情,在东北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不过倒是从未亲见。汉奸继续道:“这几个女人,是前几天刚随船从日本本土到达大连的,这一批来的可不少,我看得有千把人,我听说,全都是自愿报名的。”
自愿报名?崔振阳微微一愣,有哪个女人能自愿去做妓女?想到这里,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最后下车的少女,见她怀抱着那个布包裹,文文静静地站在车后,双眼望向脚下,对周围官兵的喝骂之声充耳不闻。
崔振阳又问道:“这些女人是送到什么地方去的?”汉奸道:“送到驻守南口的第五师团。”崔振阳点了点头,暗自思忖,这批“战利品”可是有些出乎意料,营部在昌平离这里几十里地,押着这样一批穿着木屐,走也走不快的日本女人,很容易出事,想到这里,崔振阳忽然有了主意。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喧嚣,崔振阳回身只见钱黑子正在抢夺那日本少女手中包裹,少女奋力回夺,不让钱黑子抢走,口里大声地喊着什么,是日本话,旁边几名士兵拄着枪,正在看热闹,周围几个日本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崔振阳问汉奸道:“她在说什么?”汉奸又听了听,答道:“她说这是她娘留给她的,不能给你!’”崔振阳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钱黑子久夺不下,恼羞成怒,抽出右手,狠狠给了那少女一记耳光,少女扑倒在地,“当”的一声,布包散落在地,里面包着的,竟是一把中国古筝。
周围人都是一愣,崔振阳走到近前,俯身从地下拾起古筝,看了看,只见筝身颜色古朴圆润,竟是一件难得的古物,回身将古筝递给身后的士兵,崔振阳说道:“检查一下里面是否藏有武器,如果没有,还给她!”后面的士兵敬礼接过古筝,到一旁检查。
崔振阳顿了顿,问道:“弟兄们,有没有人会开车?”众位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崔振阳又问钱黑子:“你小子不是原来吹牛说会开车么?”钱黑子“嘿嘿”一笑,道:“排长,我那是吹牛,要让我开,开不出半里地,大伙儿全都得翻沟里。”弟兄们一阵大笑。
崔振阳皱了皱眉,正自思忖该如何办,一旁的汉奸突然道:“长官,我会开车!”崔振阳回过头,看了看汉奸,问道:“这种车你行么?”汉奸看了看旁边的大卡车,道:“没问题,长官!”
崔振阳点了点头,道:“好,钱黑子,你带他去检查一下,看车还能不能开。”说完,又回身命令剩下弟兄:“所有人听我命令,迅速将战利品搬上车,押上这群女人,我们回营地!”众位兄弟听罢命令,分头去收拾。
这时身后的士兵检查古筝完毕,将古筝递向崔振阳,报告道:“报告排长,检查完毕,没有问题!”崔振阳没有接,说道:“还给她吧!”士兵答道:“是!”走过去将古筝递给那日本少女,少女接了,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兀自一滴一滴落在古筝之上。
2004-10-13
众人没有耽搁,迅速收拾完毕,一小时后,一行人押运着“战利品”驱车平安回到昌平营地。崔振阳命令将几名慰安妇押至一处小院关好,派六名士兵把守在院外,叫上钱黑子,亲自提审汉奸。
审讯异常顺利,汉奸交代:这批慰安妇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坐船从日本本土运至大连,其后又陆续运来几船共计一千多人,都是从日本本土以及台湾、朝鲜召集来的,当然,还有东北的中国女人,所有慰安妇在大连集中之后,再分批运送到中国各个战区,慰劳各地日军将士,他们这一批八人,就是送到驻守南口的日军第五师团。
刚刚提审完毕,前往延庆公路增援的部队回到营地,崔振阳来不及询问战况,匆匆将审讯结果整理,找到连长,将情况作了详细汇报,连长听罢直皱眉,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回遇到,不敢擅自作主,吩咐崔振阳派人好好看守被俘获的这八名慰安妇,自己向上级请示后再作安排。
崔振阳回到营房,找来一班长钱黑子,命令一班负责看守俘虏,为了怕士兵骚扰被抓获的慰安妇,崔振阳特别强调,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员不得进入关押慰安妇的小院。
当日傍晚时分,吉团长亲自找到崔振阳,命令和他一起火速前往军部。崔振阳接到命令,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两人马不停蹄,驱车前往位于四十多里外小汤山的十九军军部。
师长、军长和军部几个作战参谋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没有寒暄直入话题。军长向两人询问今日捕获日军慰安妇的情况。崔振阳将抓获日军慰安妇的情况,以及汉奸供词向众人作了详细汇报。
几人听罢,商量了一阵,军长道:“刚刚得到南京最高统帅部电令,统帅部对此事极为重视,命我部不惜一切代价,于四日内,务必将所获慰安妇押运南京,南京政府将为此召开大型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揭露日军如此丑行。”顿了一顿,军长继续道:“所以,我命令,吉文星团长,明日一早,你部派一支最得力的部队,火速将慰安妇押往南京!务必于四日内将人运抵南京!”
2004-10-16
“是,长官放心!”吉团长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军长拍了拍师长又向吉团长交代了一些细节,两人出得军部。上了吉普车,吉团长一路没有说话,快到营地的时候,才对崔振阳说道:“振阳,看来上头对此事极为重视!”崔振阳点了点头,但没有答话。吉团长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这事情只有你亲自跑一趟了!”
“我?”崔振阳一愣,让自己去干这种事情?比起留在这里打小鬼子,这差使实在是......
吉团长似乎看出崔振阳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上面既然命令我要派一支最优秀的队伍负责押运,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选!”
崔振阳点点头,道:“团长你不用说了,我去,而且,保证完成任务!”吉团长点点头,叹道:“其实我又何尝想让你去,每次打仗有了你那第一枪,兄弟们心里都有底儿,所以,早去早回!”
崔振阳点了点头,吉团长又道:“这样,我安排两辆卡车,你今晚回去挑选二十个最优秀的手下组成押运队伍,明天天一亮准时出发!”
两人回到驻地,匆匆吃过晚饭,崔振阳把队伍集中起来,与团长一起选出二十名最得力的士兵。向众人交待完任务,吩咐各人做好准备,今晚早早安歇。队伍解散后,崔振阳找来军用地图,与团长一道反复确认了押运行车路线以及各种临时应变措施。商讨完毕,已近午夜,团长吩咐崔振阳回去早早安歇。
2004-10-17
团长走后,崔振阳又将行动方案在脑中过了一遍。其实自从下午在军部看到师长军长的神态,他就已经感到事态重大。虽说日军随军携带军妓一事此前也有耳闻,但自开战以来,国军真正抓获日本军妓,这还是头一次。看来南京政府确是要对此事大造声势,揭露日军的丑行,届此利用国际舆论对日军口诛笔伐,为中国争取更多盟国。
国民政府是如此,但反过来,日本人那边恐怕绝不希望此事过多外泄,对这事他们一定会采取相应行动。这一点,崔振阳是肯定的,只是他一时还还无法想到,日军究竟会采取何种手段来作补救。但无论怎样,就如吉团长临去前拍着崔振阳剑头所讲:“此翻南京押运,前途凶险、路途艰难!”不过好在此次行动策划周密,挑选的均是手下最得力的士兵,沿途又都是国统区,只要多加防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崔振阳略为放心,随即又想起下午审讯汉奸之时,汉奸提到这一批慰安妇均是从日本本土自愿招募的志愿者,想到“自愿”二字,不禁甚觉不解,良家妇女,谁会自愿充当“妓女”?又想到下午见过的日本少女,从样子看,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是军妓。崔振阳摇了摇头,看来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2001-10-18
忙了整整一天,虽是异常疲乏,但崔振阳躺在床上,想起这一天经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不如到营房巡视一番。他起身穿好衣服,带上枪,信步走出营房。
外面已过立秋,空气已远不如前几日那般燥热,微风吹过,竟有一阵阵凉意。崔振阳出得营房,先在驻地巡视一番,又与哨兵吩咐几句,两人话未说完,忽听远远似乎有人鼓琴之声,崔振阳一怔,问哨兵道:“哪里来的琴声?”哨兵道:“应该是从关押俘虏的小院儿传过来的,都弹了一个晚上了。”
崔振阳点点头,离开哨兵,向关押俘虏的小院儿走去。随着走近,琴声越是清晰,崔振阳并不懂抚琴,但在奉天学堂念书之时,倒也念过两年的音律课。听这琴声奏的应是一首中国古曲,名字他已经不能记起,但听那琴声低处不绝,高处醇和,如怨如诉,弹奏者竟是此道高手。
崔振阳走至小院儿近前,琴声果然传自院内,哨兵见是排长,立正敬礼,崔振阳问道:“里面谁在弹琴?”
哨兵道:“报告排长,就是下午抓获的那个日本小娘儿!”崔振阳一愣,是她,她怎么会弹中国古曲,偏生又弹得如此有味道?崔振阳点点头,又问道:“弹了多久了?”哨兵答道:“那小娘儿晚饭也没吃,一直弹到现在。”崔振阳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吃饭?其他人吃了么?”哨兵道:“其他人都吃了,就是她死活不吃!”
崔振阳问道:“为什么?”哨兵道:“不知道,我们不会说日本话,后来让那汉奸去劝了,还是不吃,钱班长说算了,爱吃不吃,饿死一两个小日本也没什么了不起!”崔振阳又皱了皱眉头,这钱黑子就会胡搞,上头严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俘虏安全,一定要活着运到南京。想到这里,崔振阳抬起头来,吩咐哨兵道:“你去伙房叫醒老张,让他起来生火,随便弄点吃的送过来,这里我帮你守着。”
哨兵一愣,问道:“现在?”崔振阳道:“对,就现在,马上去!”哨兵没有再问,一个立正,反身向伙房跑去。崔振阳整了整军帽,在小院儿门口立定站岗。
里面琴声还没有停,已过午夜,那琴声在夜色中越发显得清晰悦耳,只听高扬之处有似间关莺语,低转之间却如幽咽泉流,琴声婉转萦回,竟似说尽无穷心事,但却隐隐掩饰不住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之感,仿佛历经艰难苦恨、沧海桑田,不禁催人泪下。只听那琴声从低沉到高亢,从高亢再到低沉,如此三次,琴声才越来越低,随着“咚”的一声轻响,琴声哑然而止。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夜凉如水、月白风清,崔振阳立在门外,竟听得痴了。
停顿片刻,琴声再响,崔振阳不禁一愣,竟是他熟悉之极的一首极为欢快的东北民歌。只是那琴声一时之间如欢歌笑语,一时之间却又突然黯然销魂,仿佛操琴之人在欢乐之中也掩饰不住极度的酸楚,就似前人诗句:“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崔振阳随着那熟悉之极的旋律,一时之间不禁心潮起伏,思如泉涌。回思自己二十多年的身世,幼时随父亲二叔挖参练武,无忧无虑,后入私塾、入奉天学堂,直到日本人占领东北,自己辍学随父亲上山打鬼子,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山上一千多名兄弟,只有十二人逃了出来,后来大伙儿东山再起,为酬军饷到奉天盗墓,以至最后全军覆没,父亲、二叔、军师、三叔四叔,还有山上上千名兄弟,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想到这里,崔振阳不禁潸然泪下。
院内琴声宛转起伏,院外崔振阳正自随着琴声,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感,猛听院内“当”的一声,好像琴弦突然断裂,琴声猝然而止。崔振阳一愣,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侧耳倾听,院内再无动静。四周一片沉寂,只有月光如水,洒落阶前。
过了好半晌儿,院内再无一点声音,崔振阳叹了一口气,不觉心中微感怅然。正在这时,猛听砰嘭一响,好像院内有椅子倒地之声,崔振阳忽然一股极为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当下顾不得细想,一脚踹开院门跨进院内,月光照射之下,只见一架古筝摆在院中水井井栏之上,再往远看,只见院后大树之上隐隐约约一个白衣人影悬空而挂,兀自微微摇晃。
崔振阳抢到近前,果真是那日本少女,双足临空,头颈套在绳套之中,绳子却挂在大树之上。崔振阳急忙托起少女身子,右手拔了随身的刺刀,奋力举起刺刀割断绳索,将少女放到地下。
2004-10-19
此时后院站岗的弟兄听到刚刚那一脚踹门声响,立刻抢进院来,院中关押的另外几名俘虏也被外面的声音惊动,纷纷走出厢房,几名手下问崔振阳道:“排长,出了什么事?”崔振阳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众人看到这般光景,也猜出了所以,只是每人都一脸疑惑,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少女为何如此。
崔振阳将匕首放到身畔地下,用右手将那日本少女上半身托起,解去颈中绳索,又摸了摸她脉搏,幸好一颗心尚自跳动,不禁心头略宽。崔振阳伸手在她人中按了几按,过了半晌儿,那少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正要将她放下,只见那少女睁开眼睛,看到身旁崔振阳等几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怎么回事,少女瞪视了崔振阳一眼,眼神凄苦,似是极度怨对,随即低下头,正看到崔振阳放在地下的刺刀,那少女只是一愣,随即俯身拾起地上刺刀,闭上眼,挺刀向自己胸口刺落。
四周众人都被少女这举动惊呆,崔振阳本能伸出右手去要夺她手中刺刀,不想自己的右手尚自扶在那少女腰间,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刀子已然及胸,崔振阳顾不得多想,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刀刃,这时刺刀已经刺入少女胸口半寸。崔振阳奋力回夺,那少女力弱,刺刀脱手,崔振阳将刀子远远扔到身后,手掌已被刀锋割的鲜血淋漓。
崔振阳霍的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已经救了你一次,为何还要寻死?”那少女一愣,随即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这时一旁的手下才缓过神来,赶紧过来给崔振阳包扎。崔振阳唤来傻在一旁的汉奸,指着兀自坐在地上哭泣的日本少女,说道:“问问她,为什么要寻短见?”
汉奸赶紧鞠了个躬,走过去大声向那少女问起日本话,少女只是垂泪,并不作答。汉奸又问了一阵,见那少女还是不语,于是走回来对崔振阳道:“长官,她不说话!”
崔振阳挥了挥手,走到另外几个慰安妇身前,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看好她,不许让她再寻短见,再出什么事,唯你们是问!”旁边汉奸赶紧将崔振阳这番话翻译了,几个慰安妇赶紧鞠躬。
崔振阳又叫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快去把军医叫过来,给她包扎包扎!”那手下应了,快步跑去找军医。崔振阳又唤来其他几名手下,吩咐他们各自守好岗位,此事不可外泄,大伙儿点头答应,一起出了小院。
军医几分钟后赶到,进院给那少女作了包扎,又将崔振阳手上伤口上过药重新裹好后,对崔振阳说道那少女伤势没什么大碍,养一两天就好,崔振阳点了点头,又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和军医一起回了营房。
回到房间,崔振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手上伤口疼痛,而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让他异常费解,无法入眠。
首先让他奇怪的是,那“日本”少女如何竟会弹奏古筝,而且奏的还都是中国古曲,此外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少女最后弹的竟是他极为熟悉的东北民歌,难道她会是中国人?这又不太可能,崔振阳清楚地记得今天抓获那少女的时候,她分明说的是日本话。
记得他在奉天学堂的时候,他的音乐教员曾经讲过:“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做伪,唯有两件事情无法作伪,一是人的眼神,二就是音乐,一个人尽情演奏一样乐器,心情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晚上听那少女的琴声,清幽典雅、飘然出尘,但是,崔振阳也可以听出来,那琴声后面却隐藏着无穷心事!
除此以外,那少女因何缘故非要自尽,而且,一般自尽之人一旦被救活,就决不会再寻短见,可那少女却为何再次拾起匕首自刺?而且从两人抢夺匕首的力量看,那少女死意已决!
崔振阳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章完)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6:30 编辑 ]
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4
《天眼》第二卷 第一部《南洛鏖战》第二章 千里押解
第二日天色未亮,二十名队员起床吃过早饭,整齐列队在营地空场之上。两辆经过伪装的军用卡车与四名司机已经等在那里,团长带同营长连长也来亲自为崔振阳一行送行。
一番叮嘱之后,崔振阳带同二十名队员押运着八名慰安妇一名汉奸,分乘两辆卡车,浩浩荡荡向南开拔。
第一辆卡车由钱黑子带队,九名队员两名司机,押运四名慰安妇一名汉奸,总计一十七人,剩下十六人则由崔振阳带队,坐在第二辆车上。
汽车沿着崎岖的土路前进,为了避免鬼子飞机轰炸或阻截,这一次押运并未选择走公路。此外,由于战事吃紧,各地都可能有鬼子的部队出现,两辆车甚至连大路都不敢上。
南京距离北平一千多公里,要在四日内赶到,每日只需走四五百公里即可。其实四五百公里若是平日里,对卡车不算什么,但众人只走小路,每个钟头只能走上百十来里路,再加上沿途需要打尖休息,所以每日也要开上十几个小时。
2004-10-24
整整一天,众人加紧戒备,所幸一路无事。中午卡车一口气开过了石家庄,在距邢台百十来里的一处村落吃过午饭,晚上一鼓作气进了河南,八点多钟,崔振阳叫司机把卡车开到路旁一片树林,在林中空地上搭好帐篷,埋锅造饭。
吃过晚饭,崔振阳安排好部下轮流守夜,然后把钱黑子拉至一处商量明日具体行程。按照两人
两人都感到日军一整天并未见什么行动,并不见得后几日行程也一样安全。相反,这一日的平静倒让两人感到隐隐不安。按道理说,如果阻截,就在河北天津一线最为顺手,因为这一带日军势力最大,难道日本人对这件事情并不重视?这不可能,那么,就很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崔振阳想起今日下午经过山东德州一带在车队头顶盘旋的日军侦察机,看来日本人是要谋定而后动,此后几日的路程会异常的艰险。
崔振阳正自沉吟,一旁的钱黑子突然问道:“排长,今天下午在咱们头顶上飞的小鬼子飞机,怎么没扔炸弹?”
崔振阳笑了笑,道:“那是日军的侦察机,只做侦察用,并不能轰炸。”钱黑子恍然大悟,又问道:“排长,你说小日本有没有可能派飞机来炸咱们?”
崔振阳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这个我想过,应该不大可能,用飞机轰炸,敌我难以分清,岂不连自己人也炸死?其次即便能分清敌我,轰炸机只能杀人,不能救人,此外退一万步讲,就算日本人希望全部炸死,杀人灭口,飞机也很难做到,难免有人会侥幸逃生,这样岂不前功尽弃?”
钱黑子听了,点了点头,觉得崔振阳分析得有理。两人又聊起究竟日军会采取何种行动,猜了半晌,也未能想到什么结果。钱黑子问道:“排长,俺就想不明白,不就几个小日本婊子么,南京那帮人怎么这么上心,派上咱这么多兄弟护送,要是不领这个差使,留在北平那边打小鬼子多过瘾。”
崔振阳笑了笑,说道:“这是‘政治’,你我都不懂的!”钱黑子累开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奶奶的,‘政治’俺不懂,不过那个日本小娘们倒是挺美,要是说上头看中了这几个日本小娘,俺倒明白。对了,俺听说那日本小娘们昨天晚上寻了短见,是咋回事?”
昨日晚间在小院外站岗的都是没有参加这次押运行动的弟兄,钱黑子也是今日一早才听弟兄们说起此事,事后传言,未免会添油加醋。
崔振阳听钱黑子问起此事,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还绑着纱布的左手,想起昨晚一事,那弹古筝的日本少女今日与崔振阳在一辆卡车,整整一天坐在车里紧紧抱着古筝,一言不发。
想到这里,崔振阳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钱黑子的问话。钱黑子看了看崔振阳的左手,骂道:“这日本小娘们,被抓了还这么不老实,看俺今天晚上怎么收拾收拾她!”说完,钱黑子又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排长,要不咱今天晚上把那小娘们弄出来,让弟兄们都舒服舒服?反正她也是婊子!”说到这里,钱黑子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道:“这么美的小娘们,不干便宜了别人!”
崔振阳皱了皱眉头,道:“钱黑子,不许胡闹!”钱黑子笑了笑,道:“排长,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放不开,一点都不像俺们东北出来的弟兄!”钱黑子也是从东北跑出来投军,他爹钱二杠子,也是东北占山为王的大土匪,日本进来以后被日本人抓住活活用刺刀挑死,也算是一条好汉。不过钱二杠子一伙人平日里打家劫舍,骚扰乡亲,所以崔大胯子兄弟与他们少有来往。钱黑子是在山寨被攻破后侥幸逃出来,进关投了国军。
崔振阳摇了摇头,钱黑子和他手下几个兄弟都是东北逃出来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痞气甚重,只是打起鬼子来不要命,倒是几条好汉。
崔振阳道:“我们这次押运事关重大,到了南京你们几个愿意逛窑子赌钱,我给你们放假,但是路上,绝对不能胡闹!”钱黑子笑了笑,道:“行,听你的,不过这阵子光顾得打鬼子,好久没碰女人了,兄弟们都憋得厉害了,放着这么多水亮的小婊子不让碰,嘿嘿,还真他奶奶的挺难受!”说到这里,钱黑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行了,回去挺尸睡觉,夜里还得站岗!”
钱黑子走后,崔振阳将明日的事情在心中合计了一遍,又到营地巡视一番,一切交待完毕,才回帐篷休息。
洗漱完毕,虽然一天的疲累,但想起这两日的事情,崔振阳一时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拿出二叔留下的《气剑真经》开始研读。
自爹与二叔过世后,这本《气剑真经》已是二人留下的唯一遗物。崔振阳自幼随两人练武,这本书也时常听爹与二叔提过,只是先前从未见过而已。记得爹曾经对他讲起他们所练这一门武功的来历,提到过真经最后一段几百年来无人能解,崔振阳一直也很好奇,不过爹与二叔从未将这本书给他看过,想必是他扎根功夫并未练好,早看这本秘籍,有害无益。
记得与二叔跳崖之时,二叔从怀中掏出这本书递给他,说道:“振阳,这本书记载着二叔与你爹练过的全部武功,以后俺两人可能都无法再教你,你自己参照真经,好好练习,真经最后一段几百年来无人能解,相比是极为高深的武功法门,俺们凡人极难误透,不过好在你只要扎扎实实练好前面的武功,就已经是一顶一的高手了!”当时崔振阳含泪接下,二人最后望了一眼兀自屹立在那里的崔大胯子,反身跳下悬崖。
崔振阳又一次想起前事,心中一阵酸楚,强自镇定心情,按照真经所载,心神归一,将真气逐渐引导,渐入无物无我的境界,运了三遍功,崔振阳睁开眼睛,感觉神清气爽。又翻到真经最后几页,这几页的文字他已经看了不止一遍,虽说现在自己前面的武功都未练全,还远没到研读真经最后一段的境界,但出于好奇,他每次练功完毕,都会翻开真经最后一段看上几遍,到现在为止,这一段文字他几乎都可以背诵出来。
这最后一段的文字,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奇怪的是,每一句话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既不是古文,又不是白话文,硬要解释,也非全不可解,只是其中提到诸多名词,全然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其实到现在为止,每次练功完毕翻看真经最后一段,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自己也并不觉得这次就一定能够想出什么结果,几百年来都无人能解,自己未见的有这么幸运,想到这里,崔振阳微微一笑,收好秘笈,和衣而睡。
睡至中夜,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以极快速度抢到门前,崔振阳睡觉甚轻,早已醒觉,翻身而起,抓起身畔的手枪,低声喝道:“谁?”
门帘一掀,抢进一个人,却是钱黑子手下小四川,只见小四川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报告排长,不好了,刘闷子几个人喝多了酒,刚刚把那个日本小娘们给拉走了?”
“拉走了,拉到哪里?”崔振阳急问道。小四川道:“不知道,我看着他们往林子西边去了,说是去拿那日本小娘儿...”小四川说到这里,使劲咽了口口水,才道:“说是去...去泄泄火......”
崔振阳一愣,马上明白,怒道:“钱黑子呢?”小四川道:“一班长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讲也叫不醒,我就赶紧来找你。”崔振阳披上外衣,将手枪揣到皮带上,道:“跟我走,快去把人截回来!”
两人快速奔出营帐,正撞上钱黑子趿拉着鞋,衣冠不整跑过来,崔振阳见了钱黑子,回身对小四川道:“让一班长跟我去,你去让大伙儿把俘虏看好,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小四川应声而去,崔振阳也不理会钱黑子,按照小四川的指示,快步向前奔去。
钱黑子紧跟在崔振阳身后,一脸懊丧,两人跑出半里,钱黑子才在崔振阳身后说道:“排长,这事儿怪我没跟他们几个嘱咐好。”
崔振阳没有答话,这事也不能全怪钱黑子,十九路军卢沟桥一仗损失甚重,现在很多都是这一个多月来才招募的新兵,良莠不齐。钱黑子手下这几个人,都是原来东北土匪出身,虽说打鬼子不含糊,可由于训练不严,军纪就差了很多。
两人又奔出百十步,隐隐听到不远处有男人的喝骂,中间夹杂着女人叫声。两人加快脚步,过了一片密林,只见刘闷子正在地上撕扯那日本少女的衣裳,其他几人手持酒瓶,边喝边在一旁指指点点。
崔振阳大声喝道:“住手!”刘闷子听到喝声,回过头来,见是崔钱二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醉醺醺笑道:“原...原来是排...排长,还有班...班长...也...也来了...,哥几个...正...正要拿这日本小娘们泄...泄泄火儿,要不然一...一块儿来...来......?”
崔振阳一皱眉头,回身对钱黑子道:“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带回去!”一旁几人见到钱黑子与崔振阳,酒立刻醒了大半,慌忙立正,只有刘闷子兀自在一旁满嘴酒气、胡言乱语。
钱黑子抢到刘闷子跟前,一把将他扯了起来,刘闷子感觉有人扶他,笑道:“不...不用你...你帮忙,老子能...能行!干...干个日本小娘们,还...还用你们帮...帮忙!”说着就去解裤带。
钱黑子一使眼色,又上来一人,将刘闷子架了起来往营地走去,刚走出几步,刘闷子觉得不对,骂道:“这干...干啥,谁不让俺...俺动这日本小娘们,俺跟他没完!”说着双膀一甩,将扶住他的二人甩了一个趔趄,刘闷子自幼练武,虽在醉中,寻常几个大汉也不是他对手。旁边两人看着不对,四人合力将他架了起来,刘闷子又是一甩,四人全都坐到了地下。刘闷子一把扯开胸口的衣裳,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上战场打鬼子,出生入死,什么时候是孬种?现如今干个日本小娘们,看谁敢拦我?”
四人见到这般光景,都愣住了,钱黑子坐在地下向崔振阳求助,崔振阳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一指点向刘闷子胸前,要将刘闷子点到。不成想刘闷子虽在醉中,功夫并没有丢,右手一格,右手成龙爪形,快速抓向崔振阳胸前,崔振阳一愣,没想到刘闷子醉得人都不认得了,功夫可一点都没有减,赶忙侧身躲避,但还是晚了片刻,左胸的衣衫被被刘闷子抓下一片,也就在同时,崔振阳右指再度点向刘闷子胸前,这一次他没有再能避过,身子一晃,慢慢软倒下来,崔振阳一把拖住刘闷子身体,低声喝道:“给我拖回去,等他酒醒了再说!”钱黑子几人见刘闷子被制住,赶紧上前几人合力,将他架了起来,快步往营地抬去。
崔振阳看着几人远去,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只见那日本少女兀自坐在地上,赤着双足,上身衣裳已被撕成碎片,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青一条紫一条,双手抱胸,在夜色中瑟瑟发抖,吓得呆了。崔振阳不敢再看,赶紧脱下外套给少女披上。抬头看了看天,见夜色已深,也不知营地那边情形如何,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不敢再耽搁,将少女背在肩头,快步向营地走去。
那少女趴在崔振阳背上,也不反抗,只是不住地发抖,过了片刻,崔振阳感到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后颈之上。
崔振阳一向对日本人没有任何好感,但看到她如此楚楚可人之状,也不禁微微心中不忍,想要安慰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加上语言无法沟通,索性硬了心肠,快步向前走去,那少女哭了一阵,渐渐止住了哭声,趴在崔振阳肩上慢慢睡着了。
崔振阳在密林中一脚高一脚低快步走着,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也不禁对后背上这个少女充满好奇,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2004-10-31
崔振阳将少女送回营地,叮咛士兵仔细看守,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叮嘱完毕,又到钱黑子几人帐中,见刘闷子四脚拉叉躺在床上,烂醉如泥、鼾声如雷。钱黑子见了崔振阳,一脸惭愧,崔振阳没有再说什么,只吩咐钱黑子看好手下几人,一切等到南京再行处罚。
第二日一早,刘闷子一觉醒来,将昨晚之事一古脑忘了个干净,听钱黑子几人说起此事,吓得连忙着崔振阳,崔振阳也并未过多责备,只叮嘱他路上不可再酗酒,刘闷子忙不迭点头答应。
这一日的行程倒是平静,两辆卡车经××,过××,晚上八点钟,驶入距南京不到二百公里的××镇,(小镇介绍)
小镇民风古朴,见有国军队伍到来,镇长亲自前来迎接,崔振阳出示上面命令,镇长为众人准备出位于镇东两个小院,两院一东一西,仅隔几十米的距离。崔振阳将俘虏安置在东面较小的院落。吃过晚饭,由于明日还要赶路,众人早早安置。这一晚是由钱黑子带领刘闷子几人守上半夜,小四川负责下半夜站岗。
崔振阳吩咐完毕回至住处,照例练了三遍功,练功完毕,随手一边翻看那本《气剑真经》,一边想起这几日的事情。×镇距南京仅有不到二百公里路程,如果一切顺利,明日下午,众人便可抵达南京,交卸身上这个重担。但奇怪的是,这两日异常平静,并未有任何动静,难道日本人对此事并不关心?又或许鞭长莫及,这里毕竟是国统区?思前想后,一时也未想到什么结果,不过无论如何,明日这二百公里的路程,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要说大乱子,即便昨晚那类事情,也不能再出。
想起昨晚的事情,崔振阳记起今晚上半夜便是刘闷子几人执岗,于是披了衣服,走出房间。已近午夜,除了门口站岗的两名弟兄,其他兄弟早已熟睡,除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小镇一片寂静。
崔振阳出了院门,向关押俘虏的小院走去,微风拂来,隐隐传来一阵琴声,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是那日本少女在弹琴。崔振阳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不错,是古筝的声音。崔振阳微微一笑,暗想那少女既然已经能够再弹琴,想必已无大碍。
走到院子门口,琴声更加清晰,钱黑子走过来向崔振阳敬礼,崔振阳点了点头,问钱黑子道:“里面一直在弹琴?”钱黑子道:“是,已经有个把钟头了。”
崔振阳问道:“她的伤势如何了?”钱黑子道:“晚上军医检查过,说已没什么大碍。”崔振阳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钱黑子敬了个礼,答道:“是!”
崔振阳推开院门,只见那少女一身白衣,端坐在院子正中一把木椅上,古筝放在膝头,听见门声响动,那少女停下手中弹奏,抬起头来,见是崔振阳,微微一怔。
2004-11-01
崔振阳走至近前,向少女微微颔首,少女脸上一红,随即低下头,过了片刻,抱起膝上古筝,匆匆回屋。
崔振阳望向少女背影,暗自纳闷,不知她为何离开,难道误认为自己是刘闷子一流?摇了摇头,正自诧异,忽然房门又开,那少女擎了一件东西,向崔振阳走来。
走至近前,崔振阳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昨晚披给她的外衣,想起昨夜之事,不禁微觉尴尬。少女将外衣递至崔振阳面前,沉吟片刻,轻轻说道:“这...是你的外衣,谢谢你!”说的竟是极为纯正的中文!
崔振阳一下子楞住,没想到她竟会说中国话,僵立片刻,下意识接过外衣。那少女又道:“衣服前襟撕破了,我已经帮你补好。”崔振阳低头看了看少女还给他的外衣,果见衣裳前襟昨日被刘闷子被撕破的地方已经补好,针脚细密,手工极为精致。
崔振阳又愣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问那少女道:“你...会讲中国话?”少女点了点头,道:“我妈妈是中国人,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崔振阳心中疑窦顿解,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弹古筝。
崔振阳笑了笑,说道:“那你也算是半个中国人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道:“赵弦儿,我随妈妈的姓,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日本名字,幸若弦子。不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日本人。”崔振阳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不错的名字。”那少女脸上一红,过了片刻,问道:“我听他们叫你崔排长,你姓崔?”崔振阳道:“不错,我叫崔振阳。”
那少女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崔...崔大哥,谢谢你几次不顾性命救我。”听到少女道谢,崔振阳猛然又想起前日晚间的事情,不由看了看自己尚自缠裹着绷带的左手,心中疑惑又起,问道:“那晚你为什么要寻短见?”
听了崔振阳问话,那少女猛地一震,低下头使劲咬了咬嘴唇,过了半晌儿,才缓缓说道:“妈妈去世了。”崔振阳一惊,同时不免心中困惑,不明白她为何因为母亲去世就会轻生?
崔振阳并没有再问,那少女沉默了半晌,走到院中木椅上坐下,隔了良久,才幽幽地说道:“爹爹去世以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现在,妈妈也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崔振阳一震,原来她和自己一样,竟也是父母双亡。一个孤身少女,带着双重身份,恰又生逢乱世,确是凄楚可怜,想到这里,崔振阳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少女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这一日正是十五,月亮正圆,那少女喃喃低声说道:“今天,妈妈去世整整一个月。”
崔振阳点了点头,不由得也想起自己身世,一时间感慨万千。两人半晌没有说话,隔了良久,那少女又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爹爹是日本人,二十年前只身到东北垦荒,就留在了那里。爹爹和妈妈也是在那里相识,爹爹自幼家里很穷,很小就一个人出来闯荡。妈妈出身书香世家,后来一场瘟疫,全村人都死光了,爹爹正巧路过,从死人堆里把妈妈救了出来,妈妈病好以后,就嫁给了爹爹。”
崔振阳点了点头,他曾听爹与二叔提起,十数年前确有大批日本贫民到中国东北垦荒,多是贫苦的日本下层农民,到东北只为混口饭吃,其中大多为人忠厚,与当地中国人一起生活,关系很是融洽。
那少女继续道:“爹爹一直对我们很好,他不希望我们受苦,所以加倍努力干活,希望我们过得快乐,那时候家里很穷,但是一家过得很幸福,妈妈从小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读书、弹琴,还有做家务活。”
少女说到这里,脸上不自禁露出甜甜的笑意,崔振阳也笑了笑,想起自幼随父亲二叔挖参打猎的日子。过了一会儿,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好景不长,由于操劳过度,一年前爹爹患了重病,去世前他唤来在日本的二叔,托付他照付我们母女。爹爹去世后,二叔帮我们卖掉了所有的东西,把我和妈妈带到了日本,没有多久,妈妈也病倒了,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们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妈妈的病还是越来越重。二叔家也并不宽裕,不忍心连累他们,我们便搬了出来,这时候,军队里面在招收随军服务人员,会给一笔很多的安置费,为了妈妈,我偷偷报了名,我将所有的安置费交给二婶,托付她照顾好我的妈妈,然后一个人,只带了这支古筝,随船来到了中国。”
少女说到这里,用两手抱住了肩头,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不胜夜风寒冷,崔振阳将手中外衣披到少女肩头,少女脸上一红,低下头,过了良久,似乎鼓足勇气才继续说道:“到大连后我们才知道,这一批同去的所有女孩子,并不是做一般性的随军服务,而是...而是......”
崔振阳伸手按了按少女肩头,安慰道:“你不用讲了,我明白。”少女看了看崔振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眼眶中的泪水盈盈欲滴。又是过了好一阵,才道:“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几次轻生,但想起为了妈妈,无论怎样,我都要活下去。我们在大连等候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分批运往各个战区,就在出发前那个晚上,我接到了二婶的加急电报,妈妈...妈妈她...去了......”
少女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长久以来的悲痛、屈辱一下袭上心头,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中,无声地恸哭起来。崔振阳看到少女耸动的双肩,一下明白前日晚见少女任何要寻短见,想起少女的身世,崔振阳心中也是一阵伤感。
过了良久,少女止住哭声,又沉默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对崔振阳说道:“不过无论怎样,谢谢你几次不顾性命救我,尤其是昨天,若不是你......”说到这里,少女顿了一顿,才道:“现在就算我死了,也还能清清白白地去见妈妈......”
崔振阳听到这话,知道少女并未绝了求死的念头,叹了口气,安慰道:“你父母倘若在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而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而且,这一次我负责押运,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到南京之后,国民政府一定会好好将你们安置,况且,你又不能完全算日本人。”
少女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我不是日本人。”崔振阳一愣,问道:“什么?”少女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日本人,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受的是中国的教育,而且,爹爹妈妈成亲时,爹爹曾经答应过妈妈,他们的孩子,一定要是中国人,所以,我一直是中国国籍。”
崔振阳听了少女这番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心里一阵轻松,至于为何如此,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几日来,他们押运的这批俘虏虽不是日本军人,但崔振阳还是一直将他们视之为“敌人”,虽然,将眼前这样一个极为纯洁的少女视为“敌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在崔振阳心中,日本人就如畜生一般,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崔振阳对这少女并无好感,数度救她也仅仅是出于军人的天职,他要保护这批俘虏的安全,将她们所有人平安运到南京。
然而现在听到她竟是中国人,心头还是一阵轻松,在崔振阳内心深处,如此清纯善良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日本人?
少女仿佛也看出崔振阳心中的变化,问道:“崔...崔大哥,你...你怎么了?”崔振阳微微一笑,道:“知道你不是日本人,我很开心。”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就更好了,南京的事情办好后,你很快就可以被释放,到时候你可以一切重头开始。”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6:30 编辑 ]
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6
《天眼》第二卷 第一部《南洛鏖战》第三章 生死茫茫
第三章生死茫茫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色未亮,众人没有打搅镇上居民,吃过早饭悄悄离开小镇。此处距南京只有不足二百公里路程,只是路上水道甚多,路并不好走。不过好在路途不远,如果一切顺利,最迟傍晚之前众人也可抵达南京。
虽只有最后一日路程,众人更是不敢松懈,崔振阳负责第一辆卡车,钱黑子第二辆,九名俘虏前面一车四名,后面五名。一上午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这平静之中让崔振阳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中午众人在一处树林打尖,此处距南京只有一百公里左右,如果不出意外,再走出五十公里左右,就会有南京的部队来接应。
吃饭时崔振阳与钱黑子商量了一番,钱黑子也是感觉诧异,但都想不透日本人那方面究竟是做何打算,按道理来讲不会让众人如此平安便抵达目的地。
下午的路程只开出三十公里,过了一处树林,前方是一处开阔地,崔振阳远远看到两辆军用卡车停在路边,车旁站了二十来名军人。
崔振阳吩咐司机靠边停车,不要熄火,命令众人加紧戒备。随后与前黑子下了车,走向前去。对方队伍中也走出两人,走至近前,一名挂着少尉军衔的军官向崔振阳敬了个礼,道:“南京警备团一营一连二排排长赵国栋,请问你可是十九路军二一九团崔振阳排长?”
崔振阳还了个军礼,答道:“我就是崔振阳。”赵排长道:“奉南京最高司令部命令,前来接应,这是最高司令部命令。”说完话,赵排长后面的士兵递上一个纸卷,崔振阳接过纸卷打开,只见里面写道:“兹命令南京警备团一营一连二排赵国栋率部接应十九路军运送之九名俘虏。”署名是南京卫戍区最高行政长官唐生智。
崔振阳将命令仔细看了两遍,又交给身后钱黑子,确认无误。崔振阳道:“赵排长,实在抱歉,我还要检查一下你的证件。”赵国栋笑了笑,从上衣口袋取出证件交给崔振阳,崔振阳看过无误,转身对钱黑子道:“让他们把车开过来!”这边赵排长与崔振阳寒暄几句,随后向身后士兵耳语了几句,后面士兵一个立正,微微一鞠躬,向后跑去。赵排长道:“奉上面的命令,下面一段路,就由兄弟负责押运,咱们就此分手,有机会再请崔排长喝酒。”崔振阳微微一愣,问道:“我们不用去南京?”赵排长一笑,道:“不用,此处虽离南京不远,但华北战事吃紧,上面还是命令崔排长一行火速赶回。”崔振阳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钱黑子已经带着两辆卡车开了过来,崔振阳将上面命令向众人转述了一番,众人都是一愣,但一想马上就能卸了肩头重担,也无异议。大伙儿将俘虏押下车,南京警备团的人将俘虏接过押上他们的卡车,崔振阳远远看见赵弦儿在队伍中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不由得心中一紧,忽然想起了什么,与身边赵排长将她的身份大致讲了一遍,赵排长听了赵弦儿竟是中国人,也是一愣,道:“兄弟放心,我会向上司汇报。”
崔振阳微微放心,俘虏全部押运上车,赵排长向崔振阳敬礼告别,崔振阳一行站在路边,目送赵排长一行出发。只见卡车慢慢地驶上公路,逐渐加速,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崔振阳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微感怅然。
2004-11-13
众人见赵排长一行驶的远了,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重担终于卸下,无不倍感轻松。大伙儿纷纷跳上卡车,卡车掉头,驶向回程。
钱黑子道:“奶奶的,这鸟任务总算是交差了,可以回去干小鬼子了!”崔振阳没有回答,见卡车驶过一座土山包,突然对司机道:“停车!”转身对钱黑子道:“命令所有弟兄,下车集合!”司机见语气郑重,猛然一个急刹车,后面的卡车也停了下来。钱黑子一愣,问道:“排长,怎么?”
崔振阳挥了挥手,没有回答,打开车门下了卡车。很快,除崔振阳、钱黑子外,所有队员列队完毕,崔振阳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弟兄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任务太过顺利?”众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钱黑子问道:“排长,你的意思是?”崔振阳伸了伸手,让众人安静,然后道:“弟兄们,出发之前我们就都很清楚,此次任务异常艰巨,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静得甚至有些奇怪!”听了这话,大伙儿纷纷点头,崔振阳继续道:“我和钱班长分析过,日本人绝不可能让我们就这么顺利地把人押到南京,所以越是平静,这后面的问题就更大!”
钱黑子点点头,崔振阳确是与他数次探讨,都未能找到什么结果。崔振阳看了看手表,道:“弟兄们,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我怀疑,刚刚这一行人是日本人假扮的!”
“什么?!”崔振阳这最后一句话,就如一滴水忽然滴入沸油之中,众人一下炸了营。崔振阳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我发现了三处疑点,首先,中国军人接受命令,只会立正,不会鞠躬,而刚刚赵排长的手下在立正的同时,还鞠了一个躬,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被我注意到了,这是其一。其二,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卡车被冲洗得非常干净,根本不像是从几十公里外赶过来的,而其三,这里离我们预定的接应地点,还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
钱黑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帮龟儿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原来是日本人,不会说中国话,排长,你刚才怎么不挑明了?”
崔振阳道:“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远处树林里有人影晃动,那里应该是他们的埋伏,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就会全军覆没。我想他们的计划是,如果不能平安把俘虏接走,就会连我们带俘虏全部消灭,所以我猜想树林里一定早已架好了几挺机枪!”
听了崔振阳这话,众人都是猛的打了一个冷战,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处,如果刚刚有什么异动,那么这时候所有人都会已经横尸遍野了!
钱黑子问道:“排长,怎么办?”崔振扬又一次看了看表,沉吟了片刻,道:“时间不多了,小四川带一个人骑摩托车抄近路马上赶往原定接头地点,确认赵排长的身份,我怀疑真正的赵排长早已经死了!第二,钱黑子带另外一名兄弟,骑上第二辆摩托车,按原路追赶前面的卡车,他们现在距我们应该不超过十公里,你们应该能够在半个多小时以后追上,沿途留下标记。其他人跟我都上第一辆卡车,按照钱班长留下的标记,远远跟着,见机行事!”
顿了一顿,又道:“现在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处,弟兄们,能否最后完成任务,就看你们的了!”
现在知道了敌人诡计,众人反而要比前两日天天提心吊胆来得轻松,知道马上要和小鬼子大干一场,大伙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众人很快将两辆卡车上的摩托车抬了下来,钱黑子与小四川等四人分头出发,其他人分别检视武器,跳上第一辆卡车,五分钟以后,崔振扬一挥手,卡车开动,按原路追了下去。
崔振阳坐在驾驶室中,再一次检视枪支。卡车沿着崎岖的土路前进,远处天边乌云翻滚,看来暴雨将至,这正是南方八月台风暴雨时节,希望今晚的天气不要太好,这样多少可以阻挡日军的行动。
对于是否能将俘虏顺利夺回,崔振阳并无十足把握。日军残暴,为保万无一失,很可能在夺回人质后就将所有慰安妇杀掉。不过按照崔振阳分析,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日军这次伪装夺人干得很漂亮,崔振阳也自信自己这边并未露出破绽。日军目前在中国的兵力主要部署在东北、华北和上海,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日军在之前几日并未动手,崔振阳一行前几日的行程距日军控制区域太过遥远,而此处距上海最多只有两百公里路程,如果顺利,最迟明日凌晨之前,日军就可以抵达上海驻地。
所以,最多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抢回俘虏。崔振阳一边盯视着前面的道路,一边飞快的思索抢回俘虏的方法。明抢肯定不行,先不说自己这方人数远远少于对方,即便是可以通知沿途国军拦截,一旦与对方发生冲突,日军为保万无一失,肯定会先杀俘虏再作困兽之斗,看来只有在暗处见机行事。崔振阳取出随身的军用地图,又细细查寻了一遍地图标识,按地图所示,此处到上海路线众多,但无论水路陆路,中间一段必会经过五峰山,五峰山下有一条小河,河上架有一处木桥,如果不走这里,就要绕道上百公里,而且路途并不好走。看到这里,崔振阳暗暗点头,已经有了计较。
此时小四川的摩托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崔振阳示意停车,众人下了卡车,小四川气喘吁吁跑过来,抹了把汗,道:“报...报告排长,那边林子里有二十几具尸体,都...都是自己人!”
崔振阳心里一震,果不其然,这帮龟儿子!
崔振阳沉吟了片刻,大伙儿也都是脸色凝重,谁也没有言语,沉思了一阵,崔振阳取出军用地图摊在地上,让众人围拢,指着地图说道:“小四川,你带上一个兄弟,再带上足够的手雷,抄近路,务必于两个小时之内赶到五峰山下这座木桥,并且要在半小时之内将木桥炸掉,目的就是要把小鬼子阻在那里。”
小四川用手搔了搔头,问道:“排长,这样把鬼子阻住,他们不会有了防备?”崔振阳摇了摇头,道:“不会,日军的轰炸机经常会对这一带轰炸,炸毁一座木桥应该很正常,而且,这是唯一的方法,即便鬼子有了疑心,也总比看着他们跑了好。”
小四川点了点头,崔振阳继续道:“我判断,鬼子过不去桥,必会走折回五峰山,走右边这条路,此处有一处密林,剩下的人跟我提前赶到那里,将路炸断,鬼子必会下车修路,我们就在这里埋伏在那里,跟小鬼子干一场!你们两个榨完桥,尽快赶到那里,要注意安全!”
众人听了崔振阳的安排,大声叫好,崔振阳示意大家安静,道:“为保万无一失,到时候我和钱黑子带另外两名身手好的兄弟上车抢人。我数过,这次来的鬼子一共二十三人,再加上埋伏在树林里的,最多三十来个,只要我们其他兄弟们每人盯住两个鬼子,一枪干死,即便车上还有鬼子看着俘虏,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杀死灭口。”
崔振阳这次带来的弟兄,都是经过了他几个月的调教,个个都是神枪手。崔振阳又沉思了片刻,道:“但如果鬼子不走五峰山这条路,就有点麻烦了!”顿了一顿,崔振阳站起身来,朗声道:“就和小鬼子赌一把,如果赌输了,大不了就跟小鬼子硬干一场,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能让小鬼子把俘虏抢回去!”
大伙儿纷纷叫好,崔振扬一挥手,众人各自上车,小四川与另外一名兄弟发动摩托,飞一般冲了出去。
2004-11-23
崔振阳跳上卡车,众人按着钱黑子留下的标记继续往前追赶。行不多远,天色越来越暗,不多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伴着雷声滚滚而下。众人极力辨认着前方钱黑子留下的标记,又行一阵,果见标记确是向五峰山而去。众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崔振阳再看了看天色,心中更加了几分把握。
再往前走,天色全黑下来,路上雨水越积越多,卡车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又行了几个小时,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众人都是不由得暗自庆幸,如此天气,想必日本人也不会好过,看来抢回俘虏更多了几分把握。
崔振阳看了看里程表,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近五十公里,这里距五峰山木桥最多还有二十十公里,如果不出意外,鬼子应该已经快要到达五峰山木桥,成败就看小四川是否炸桥成功。
卡车翻过一座木桥,又往前行进了几公里,此处已是五峰山地界,按地图标示,再往前不远应有一处岔路,而往上海的唯一木桥就在左手那条路上。鬼子如果前面无法行进,就只能原路退回,从岔路绕行五峰山右侧,迂回上百公里前往上海。
众人卡车开至岔路近前,却见路口处路基已然因大水冲刷塌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十来米的深洞,将道路完全堵住。崔振阳等人下了车,巡视一番,不由得心中暗叫:“天助我也!”众人检视了一番,果然有钱黑子留下的标记,鬼子却是按大伙儿预料的道路前进。
崔振阳低声命令道:“将车上家伙卸下,就在此处设伏!”众人听罢,低声雀跃,纷纷取下车上武器弹药,崔振阳低声将各人分工交代清楚,众人分头找好位置藏好。
暴雨滂沱,雷声阵阵,崔振阳一行在雨中足足蹲守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丝毫动静。崔振阳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深夜十一点钟,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小四川竟没有将桥炸毁?此处距离木桥尚有十来公里,再加上雨声雷声,那边炸桥的声音这边肯定是听不到。而如果炸桥并未成功,鬼子一旦通过木桥,就再也追不上!
崔振阳正自暗暗心焦,忽见远方隐隐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凝神细看,渐渐辨认出是一辆摩托车,没有开大灯。众位兄弟也已经发现,但大伙儿并未贸然迎上去,等摩托车再开得近些,一个闪电照射之下,崔振阳认出摩托车上竟是小四川等二人。
崔振阳迎上前去,小四川也已经看见道路塌方,停下车来,见是崔振阳,跳下车来,跑至近前,崔振阳问道:“前面情况如何?桥炸断了没有?”
小四川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气喘吁吁地说道:“排长,没有炸!我们赶到的时候木桥已被大水冲断!”崔振阳双掌一击,道:“太好了!后来怎样?”小四川道:“我们二人见木桥已断,不敢停留,就赶紧抄小道往回赶,估么着鬼子见木桥断了,只能按原路返回,这会也该快到这里了!”
崔振阳点点头,又问道:“有没有见到钱黑子两人?”小四川摇摇头,道:“没见到,我们两个抄的小道,跟他们不是一条路。”崔振阳沉默片刻,对小四川道:“小四川,你们两个再辛苦一下,到前面迎一下敌人,见敌人过来了,赶紧回来汇报。”小四川敬了个礼,回身上了摩托车,飞奔而去。
崔振阳看了看表,回身伸手将众位兄弟招过来,将情况见大向大伙儿简单讲了一遍,叙述完毕,崔振阳道:“木桥被大水冲断,这是天助我也,因为鬼子就不会有疑心。此外,那条河太宽,重新搭桥绝对不可能,所以,只能返回走五峰山右面这条路。”说到这里,崔振阳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路,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当他们赶到这里,见到道路塌方,为了赶时间,一定想办法将路填上,快速通过!为了尽快将路修好,鬼子一定会只留少量人看守俘虏,其他人员全都会在前面修路,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了!”众人听了崔振阳的分析,纷纷点头,都觉得他说得有理。
崔振阳道:“所以,我们这么安排!用机枪封住前面的鬼子,让他们不能回救后面的俘虏,其他枪法最好的兄弟,尽量击毙前面的鬼子,我带三个人到后面救人!”当下把何人用机枪封锁,何人和自己救人,何人掩护一一安排妥当,吩咐完毕,众位兄弟分头找好位置藏好。
众人在大雨中又苦等了半个多小时,但非常奇怪,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小四川并没有回来报信,再等了将近一小时,崔振阳不由得暗自诧异,鬼子的行动不应该会这么慢,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正自诧异,只见远处一辆摩托车飞奔而来,开到近前,闪电电光照射之下,众人只见车上坐的除小四川外,另一人竟是——钱黑子!
车还没有停稳,钱黑子“噌”地从车上跳下,快速奔了过来,崔振阳从隐蔽处迎上前去,两人走至近前,只见钱黑子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惊慌表情,崔振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钱黑子敬了个军礼,报告道:“排长,敌人两辆卡车全部陷到泥中走不动了,这会儿就在前方五公里左右一处破庙等候增援!”
崔振阳一愣,问道:“其他人呢?”钱黑子道:“刘闷子在那里盯守,我悄悄赶回来迎你们,正好遇到小四川,就一起回来报信。”崔振阳又问:“鬼子那边部署如何?”钱黑子道:“我们刚才看了,庙里一共两间小房,俘虏关在一间,小鬼子在另外一间,院里面有几个鬼子看守,庙外还有两个站岗的!”
崔振阳点了点头,伸手将后面兄弟招了过来,沉吟了片刻,命令道:“弟兄们,原地休息十五分钟,吃些干粮,司机就留在车里,检查好车辆情况,并且加满油,不要熄火儿,其他人吃晚饭,全部轻装,只带上武器,跟我去救人!”
大伙听罢,摩拳擦掌,十五分钟以后,众人修整完毕,崔振阳一挥手,一行十八人,手提长枪,快速向前走去。
众人冒雨在黑暗中行了大约半个小时,遇到前面留守的兄弟,崔振阳简单交代了几句,大伙儿继续前行。又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大路一旁出现一处岔道,钱黑子道:“鬼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刘闷子就埋伏在前面。”崔振阳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众位兄弟小心。
大伙儿紧跟在钱黑子身后,又行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钱黑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钱黑子道:“大伙儿先躲在这里,我去叫刘闷子过来。”崔振阳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分头藏好。钱黑子弯着腰,狸猫一般向前窜去。
不一会儿,钱黑子两人快速奔了回来,崔振阳一摆手,众人聚到一处,崔振阳问刘闷子道:“情况怎么样?”刘闷子接过后面兄弟递过来的干粮,咬了一口,说道:“他奶奶的,小鬼子真够鬼的,光暗哨就设了四个,前后左右一边一个,相距小庙半里多地的样子,而且都在树上,一般发现不了。不过小鬼子鬼过了头,半个点换班岗,结果这四个暗哨在哪儿都让俺给摸出来了!”说到这儿,刘闷子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排长,我看只要派几个兄弟过去,不用枪就能把小鬼子的暗哨给做了。”崔振阳点点头,问道:“小庙那里情况怎样?”刘闷子道:“庙外只有两个鬼子把守,其他人都在里面,我刚刚躲过几个暗哨爬到树上看了看,院子里一共四个鬼子站岗,两间屋门外一边两个。”
崔振阳皱了皱眉,暗道:“四个鬼子倒有点难对付,又不能开枪!”刘闷子突然道:“排长,这几个鬼子好对付,刚才俺爬到前面看了,关俘虏那间小屋年久失修,外墙有一个口子,能爬进人,俺看只要进去一个人,用枪逼住里面人不许出声,我们再在院外高处上架上两挺机枪,鬼子只要冲出来,就扫他妈的!”
2004-12-04
崔振阳点了点头,看了看钱黑子,钱黑子也无异议,沉默片刻,崔振阳道:“好,不过为求稳妥,我们最后勘察一次再作定夺,这一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输!”众人点点头,崔振阳回身吩咐其他人原地藏好,一摆手,刘闷子前面带路,三人在树林中快速向小庙奔去。
因为知道有暗哨埋伏,三人走得机警异常,约半袋烟功夫,刘闷子伸手示意大家停下,手指前方,低声道:“小庙就在前方!”两人穿过树林向前看去,借着时而闪过的电光,果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上,一座看来年久破败的庙宇,庙外两个身穿雨衣的哨兵正在巡逻。
刘闷子伸手向前指了指,道:“俘虏关在庙门左首那间屋子,其他日本兵在右首那间!”崔振阳顺着刘闷子手指方向,由于庙墙遮挡,只能隐隐看见两个屋顶。崔振阳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大树,迅速攀上树顶,借着电光,可以清楚看到小院结构,不错,确实有四个鬼子兵在院内不停地活动。
崔振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跳下树来,对两人道:“你们就在此处等候,我到前面看看!”两人点点头,崔振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才从树林中慢慢绕到庙宇后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站在此处,只能隐隐看到关押俘虏小屋的外墙,又等了好一阵,一道电光闪过,崔振阳才清晰地看到,墙上不到一人高处,有一面窗户,窗条已经不见,看来这就是刘闷子所说的口子。崔振阳皱了皱眉,正在这时,只听庙门一响,出来六个鬼子,向门外两个鬼子敬礼,门外原来站岗的鬼子进了院子,这六人两个留在庙外站岗,另外四个分别向四周走去,看来是鬼子换岗的时间了。崔振阳看了看表,整整十一点半,又过了一会儿,等撤岗回来的鬼子进了院子,崔振阳才从原路回来。
两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崔振阳回来,不禁问道:“怎么样,排长?”崔振阳摇了摇头,道:“回去再说!”两人不再说话,三人沿着来路,小心翼翼走了回来。
众位兄弟见三人终于回来,从隐蔽处纷纷走出围拢过来。崔振阳吩咐两个兄弟分别前后警戒,其他人围拢在一起,等待崔振阳的命令。崔振阳又将刚才看到的小庙结构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才道:“众位兄弟,形势并不像我们想象那么好,看来鬼子确实并未疑心有人跟踪,但还是警觉异常,加上暗哨,一共派了十名警卫!此外,鬼子兵力比我们多,装备也会比我们要好,而且此次任务对小鬼子也属艰巨异常,而且又势在必得,所以派过来的一定都是高手!”说到这里,崔振阳停顿了一下,才道:“因而,这一仗最好智取,不能硬拼,一旦鬼子发觉我们的行动,正面干起来,就会是一场恶仗,况且,我们还要保护俘虏!”
众人纷纷点头,问道:“排长,你说吧,怎么干?”崔振阳又沉默了片刻,将计划在心中默想了一遍,才抬起头来道:“第一步,打掉鬼子的暗哨!我们挑出八个身手最好的兄弟,两人一组,分别干掉鬼子四个暗哨,然后到小庙外树林集合。”说到这里,崔振阳看了看四周弟兄,见大伙儿都无意义,道:“好,刘闷子,你负责将暗哨位置指引给这八名弟兄。只要鬼子一换完岗,我们马上行动。”刘闷子点了点头。
崔振阳继续道:“鬼子换岗时间是半个小时,打掉暗哨之后,我们最多还剩下二十五分钟,所以,我们再挑出四名兄弟,摸掉小庙外的两个岗哨,同时派四个枪法好的弟兄,在庙四周选四棵树,两挺机枪,两支步枪,封住整座小庙,小鬼子一担惊觉,就给我狠狠打,不能让他们顺利跑出来!剩下的人跟我去救人!”
众人听罢崔振阳的安排,摩拳擦掌,崔振阳又低头与钱黑子商量了一番,大伙儿选出八人,安排好何人摸哨,何人掩护,何人负责机枪封锁,何人救人,安排完毕,大伙又商量好如何撤退,出现各种情况如何对付,一切讨论完毕,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整。崔振阳挥了挥手,命令道:“分头检查各自枪支弹药,马上出发!”
五分钟以后,所有人员准备完毕,崔振阳一挥手,刘闷子前面带路,钱黑子断后,一行二十人悄无声息快速向小庙掩去。大约一袋烟工夫,事先安排好的四组八名弟兄分别向四处散开,其他人员由崔振阳带领,继续向前。
暴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天上雷声滚滚,闪电时而划过天空。众人行至小苗外围,在树林中找了一处隐蔽位置藏下,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五分。
大伙儿在树林中屏息静侯,五分钟以后,庙门一开,六个鬼子兵出来换岗。看着四个远去的鬼子兵,崔振阳默默计算着时间,众人这时也都是心中怦怦直跳,时间仿佛过得异常缓慢,好不容易,四个换岗回来的鬼子兵进了院子,又似乎等了许久,第一队钱黑子与小四川掩了上来,钱黑子冲崔振阳伸了伸拇指,崔振阳点了点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鬼子的第一个暗哨已经被做掉了。
不多时,剩下三组六人也纷纷赶回,冲崔振阳伸出拇指,崔振阳心头微松,第一关顺利过去,看来又多了一分成功把握。
崔振阳转过头来,又观察了一番前方两个岗哨,一挥手,三名队员紧跟在他身后,借着夜色掩护快速摸了上去,其他四名担任狙击任务的弟兄也分别散开,占领事先布置好的狙击位置。崔振阳四人摸至小庙近前,小鬼子尚未发觉,钱黑子和崔振阳两人蹿了上去,片刻间两个小鬼子便见了阎王。
钱黑子向后招了招手,大伙儿纷纷掩了上来,崔振阳看了看表,午夜十二点四十三分,离鬼子下一班换岗还有十七分钟!众人按照事前安排,留一半人守住门口,剩下八人绕至后墙。崔振阳看了看墙上窗口,冲刘闷子点了点头,刘闷子伏下身来,崔振阳踩在刘闷子肩头,慢慢攀了上去。
崔振阳从窗口向内望去,屋子不大,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似乎都已熟睡,只有墙角一人双手抱肩,坐在地上,黑暗中看不清是谁,似乎并未入睡。崔振阳微一沉吟,双手一攀翻上窗口,找好落点,轻轻跃了下来,随即一个箭步窜到那人跟前,左手按在她嘴上,右手枪也顶到了那人额头。正在这时,窗外猛然一道闪电,亮光之下,崔振阳发现面前之人竟是赵弦儿。
弦儿也在这一霎那认出崔振阳,先是一怔,片刻之间眼眶中充满泪水,崔振阳示意她禁声,弦儿拼命忍住眼眶中泪水,使劲点了点头。崔振阳放下手,弦儿轻轻地道:“崔大哥,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从大大的眼中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崔振阳也是心中感慨,伸手抚了抚弦的头发,低声道:“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弦儿使劲点了点头,收住了泪,脸上已然充满了欣喜。
这时刘闷子与另外三名弟兄已经攀了进来,屋内其他人睡得正香,并未发觉。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四十六分,还有十四分钟!
不多时,剩下八名俘虏都被叫醒,看到五人黑洞洞的枪口,谁也没敢出声。几人将众俘虏集中在墙角,崔振阳带两名兄弟看守,刘闷子与另外一人将俘虏一个一个从窗口送到屋外。几个女人穿的都是和服,脚上踩的是日本木屐,行动极为不便。足足用了四分钟,两人才将两个俘虏送出窗外,直累得满头大汗。崔振阳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二点五十一分,还有不到九分钟,来不及了!
刘闷子也感到了这一点,走到崔振阳跟前,低声道:“排长,来不及了,让俺把墙撞开吧!”刘闷子一身横练功夫,撞塌一堵墙如同儿戏,这一点之前大伙也已经想到了,但被崔振阳否决,声音太大,小鬼子一定会惊觉。
崔振阳正犹豫间,刘闷子已然转身向窗下土墙走去,崔振阳一把将刘闷子拉住,正在这时,一道炸雷在头顶响起,崔振阳陡然间有了主意,对刘闷子道:“听雷声,看我的手势,再撞!”
刘闷子一愣,随即明白,咧了咧嘴,冲崔振阳点了点头。刘闷子走到墙前,运了运功,做好准备,崔振阳屏息静听,过不多时,一道雷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滚滚而来,就在雷声在头顶炸开那一瞬间,崔振阳猛一挥手,刘闷子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晃!大伙儿除了震耳的雷声,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觉眼前猛地腾起一团烟尘,烟尘散去,面前墙上多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口子!
崔振阳一挥手,几人押着俘虏快速撤出小屋。奔到树林,小庙前门把手的几个兄弟也赶了过来,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五十五分,稍作整顿,崔振阳命令道:“钱黑子,你押着俘虏快走,小四川,你跟我留在这里接应剩下四名兄弟!”
钱黑子问道:“排长,我们哪里会和?”崔振阳道:“你们只管往南京走,不必再等我们,我们会追上你们!”钱黑子点点头,使劲按了按崔振阳肩头,沉默片刻,道:“好,你保重!”说罢,带上剩下的兄弟押着俘虏向前奔去。崔振阳目送队伍里去,只见赵弦儿在人群之中,一直回着头,眼中似乎在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崔振阳向她挥了挥手,转身拿起武器,与小四川快步向前奔去,接应后面负责狙击的四名弟兄。
两人刚刚走至树林边缘,猛地高处一声枪响,小庙院子里面一下炸了营,看来鬼子已经发现,崔振阳冲小四川一摆手,两人原地伏下,将枪拉开保险,四目紧盯住小庙的院门。四面枪声大作,不多时,几个鬼子从庙门冲了出来,小四川和崔振阳同时开枪,但黑暗中无法瞄准,鬼子也很狡猾,原地找好掩体,双方互射了起来。
这时高处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过不多时,负责狙击的四名兄弟撤了回来,这时从庙门冲出的鬼子越来越多,但刚一出院门就被几人的火力封住,虽然黑暗中失了准头,但鬼子也不再敢贸然往前冲。
双方互射了大约二十分钟,崔振阳看看差不多了,队伍应该已经走出去很远,再耽搁鬼子很可能绕道将几人包围起来,于是又放了两枪,低声喝道:“撤!”几人抄起武器,快速向后奔去。
几人沿着林中唯一的小路快速向前奔跑,鬼子一时并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地放着枪。崔振阳几人不再放枪,以免鬼子发现他们逃撤退的路线。
狂奔了一个多小时,后面鬼子的枪声已经听不到。判断了一下环境,此处应该已经快到停车的地方,如果顺利,钱黑子应该已经带着俘虏上了卡车,往南京奔了,想到这里,崔振阳不由得心中暗喜。
几人又向前跑了一阵,前面已是塌方的三岔路口,转过路口,几人远远见到前方一片人影,一辆卡车停在路中央,是钱黑子一伙儿!崔振阳快步赶到前面,只见众人围住卡车正在推,卡车马达轰鸣,就是不向前移动半寸,崔振阳问道:“怎么回事?”钱黑子焦急地道:“排长,卡车倒车的时候陷到泥里,怎么也出不来了!”崔振阳道:“真么不垫石头?”钱黑子道:“排长,满山找遍了,除了土疙瘩,没有一块石头!”
一旁小四川道:“排长,来不及了,弃车吧!”崔振阳还没有说话,钱黑子道:“不行!这帮娘们已经走不动了,刚才已经是兄弟们连拉带拽才赶到这里,要不然,早就到了,现在弃了车,一定让小鬼子追上!”崔振阳点了点头,这时最后回来的几个人也抢到车前,一起帮忙推了起来,但无论怎么使劲,还是推不出来。
钱黑子焦急地问崔振阳道:“排长,怎么办?”崔振阳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回身对小四川道:“把机枪垫到车轮底下!”
“什么!”小四川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崔振阳重复了一遍,小四川一把抱紧怀中机枪,带着哭腔地嚷道:“不成啊,排长,这可是咱们排的命根子啊!”这时众人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了两人,崔振阳一狠心,命令道:“钱黑子,我命令你把小四川的机枪垫到车轮下面!”钱黑子一愣,沉默了片刻,一狠心,从小四川怀中一把抢过机枪,垫到了陷入集中的后轮前面。
崔振阳大声喊道:“弟兄们,大伙儿一起上,听我口令,一齐使劲!”众人猛然惊醒,快速围到车旁,分别握住车体,崔振阳走到前面,把住司机门后面的车体,大声喝道:“一,二,起!”众人一齐使劲,伴随着司机蒙地一脚油门,卡车的后轮“波”的一声从泥里拔了出来。
崔振阳命令道:“所有的人听我的命令,上车,出发!”大伙儿一声欢呼,押着俘虏上了车,崔振阳绕到车后,只见小四川从泥中拾起已被压成V字形的机枪,兀自抽泣。崔振阳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要哭了,下次我亲自从小鬼子那里给你缴获一挺歪把子,好不好!”小四川破涕为笑,问道:“真的?”崔振阳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走,上车!”小四川擦了擦眼泪,道:“排长,我们一言为定!”崔振阳笑着点了点头,小四川敬了个军礼,噌地一下窜上了车。
崔振阳也跳上卡车,卡车飞速向前奔去。崔振阳靠在车厢上,闭了闭眼,微微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借着车窗外时而闪过的电光,只见赵弦儿坐在车厢另外一角,正自注视着他,看到崔振阳瞧向自己,赵弦儿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卡车泥泞的在路上艰难行进,崔振阳心里默算着,只要再开五分钟,过了桥,大伙儿将桥一炸,小鬼子再想追,就怎么也追不上了!
2004-12-15
想到炸桥,崔振阳骤然记起去年在陈家集炸桥一事,一下回忆起当年在东北与爹打鬼子的日子,又想起山上生死与共的弟兄,胸中一时如打碎五味瓶,感慨万千。崔振阳强自镇定心神,又想起二叔临去之前,曾郑重嘱托他一定要到北平替他探望肖剑南大哥。而到如今已经一年时间过去,自己竟一直未有抽出时间到北平拜访,想到肖剑南,崔振阳不觉胸中一热,虽然二叔这位结拜大哥自己从未谋面,但耳闻能详,他对这位肖剑南叔叔感觉异常亲切,想到这里,不由得暗下决定,此次任务一了,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时间到北京,完成二叔这个临终嘱托。
崔振阳正自沉思,猛然间感觉车身一晃,轰的一声,车子歪到一旁,车也停了下来。大伙儿都被这猛然间的振动呆住了,过了半晌二,缓过神儿来,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崔振阳率先跳下卡车,这时前面钱黑子与司机也跳下卡车,几人分头查看,只见脚下的道路已经塌方,不仅卡车前后两个右轮全部深深陷入烂泥之中,几乎半个车体都陷了下去,看来是不可能再开出来了。
“怎么办,排长?”钱黑子焦急地问道。崔振阳思索片刻,果断地命令道:“所有人全部下车,弃车步行!”旁边几人都没有说话,愣了片刻,分头行动。
几分钟之后,所有弟兄押着俘虏全部下了车,清点了一下武器装备,崔振阳命令只携带必要的武器,所有人全部轻装,押运着俘虏,迅速往南京进发。
冒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但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行三十多人冒雨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行进。一众俘虏处汉奸外都是女人,再加上清一色穿的全是和服木屐,走得更加慢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众人依旧没有走到木桥,崔振阳心中暗自着急,命令所有队员,两人架起一人,快速前进。
众人都是疲倦异常,虽是这样,速度依旧没有提高多少。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借着闪电的电光,前方已经可以隐隐看见一条大河。崔振阳心头暗喜,大伙儿只要过了桥,就万无一失了。大伙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等众人终于走到河边,却并未看见任何木桥,崔振阳心头暗自诧异,难道走错路了,木桥并不在此处?
这时钱黑子从前方快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排长,不是没有木桥,看来木桥已经被冲断了,前面有桥桩!”崔振阳心中一紧,说道:“走,带我去看看!”两人走至河边,果然见岸边地上还有几根木桩,而桥身已被冲得不知去向。
钱黑子问道:“怎么办,排长,走哪条路?”崔振阳没有回答,心头暗自回忆,这附近可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过桥?
正自沉吟,猛然身后一排枪声,崔振阳一愣,后面小四川大喊:“鬼子摸上来了,赶快隐蔽!”大伙儿听了这声大喊,一下伏在了地上,一时间枪声大作。崔振阳借着枪声判断,鬼子那边应该有二十多人,除了两挺轻机枪,其它全是清一水儿卡宾枪,火力比这边猛得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暗自诧异:鬼子怎么追上来的?
2004-12-17
崔振阳暗自回忆方才撤退过程,自信并未给鬼子留下明显线索,况且来路上岔道众多,鬼子怎会知道众人逃到这里?正自诧异,猛见一旁瑟瑟发抖的俘虏均是光着双脚,他恍然大悟,一击额头,不错,是木屐!方才匆忙撤退,并未留意俘虏所穿木屐沿途散落在道上,正是这些木屐指引鬼子来到这里!果真是百密一疏!
崔振阳也一时来不及细揪这些木屐究竟是俘虏行走中不小心落下,还是有人故意留给后面的鬼子,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战场,此时双方已在黑暗中互射了将近五分钟,这边已有几个兄弟挂了彩,崔振阳稍稍冷静了一下,暗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鬼子火力凶猛,再坚持下去,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
想到这里,崔振阳唤来一旁钱黑子,低声命令道:“钱黑子,你带兄弟们护送伤员还有俘虏,迅速沿河向上,河上游一定还有桥,过桥以后就把桥炸掉,不用管我们,直奔南京!我带刘闷子和小四川在这里截住鬼子!”钱黑子一愣,叫道:“排长,你走,我留下!”崔振阳双眼一瞪,喝道:“这是命令!”
钱黑子见崔振阳发火,不再争辩,迅速召集弟兄带上伤员俘虏,沿着河沿儿悄悄地向上游撤去。崔振阳默默目送钱黑子一行远去,黑暗中在人群里并未见到赵弦儿的身影,见众人走得远了,崔振阳默默叹了一口气,回身召集小四川和刘闷子,这时两人知道自己留下,也已抱了必死决心,见崔振阳召唤,慢慢爬了过来。三人刚刚聚拢,崔振阳忽见一旁芦苇晃了一晃,两人也已发觉,小四川一拉枪栓,喝道:“什么人?”
只见芦苇往两旁一拨,闪出一个少女,竟是赵弦儿,三人都是一愣,崔振阳一把将她拉在一旁,问道:“你怎么没走?”赵弦儿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说道:“崔大哥,你...你别再抛下我!”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弦儿身世凄楚,这些天自己数度就她,她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亲近之意,虽说自己救她仅仅是出自与军人的本能,并未有非分之想,但见弦儿如此,心中也不免感动。
崔振阳抚了抚弦儿的头发,道:“你知不知道,留下来很危险?”弦儿脸上一红,低声道:“我知道,但是...”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没有再说下去。崔振阳抬头看了看钱黑子撤退的方向,众人早已走远,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就留在我旁边,不过千万不要走远,否则一会儿打起来我照看不了你!”弦儿听崔振阳答应,使劲点了点头,脸上充满欣喜。
这时一旁小四川与刘闷子见了弦儿,本已十分吃惊,又听到她讲中国话,更是诧异,崔振阳见到两人表情,脸上微微一红,一时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向两人解释,而且即便解释,也不知该究竟如何解释。沉吟了半晌,崔振阳将心绪平静下来,对两人说到:“两位兄弟,我们马上将有一场恶仗,为了能让钱班长他们顺利撤离,我们要在这里至少坚守两个小时!”
两人听了崔振阳的话,都点了点头,崔振阳继续道:“这样,我在中间,你们两人分守左右,千万不能让鬼子从两边偷偷摸过来,另外,节省子弹,尽量多移动位置,不要让小鬼子看出我们只有三个人!还有,尽量利用闪电电光,多击毙击伤敌人!”
两人听了崔振阳的吩咐,使劲点了点头,分头埋伏。崔振阳拉了赵弦儿,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此时这边已经半晌没有开枪,鬼子那边的枪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崔振阳躲在大石之后,将弦儿安置好,才从大石后微微探出头来,借着时而闪过的电光,远远见到鬼子那边渐渐伏起身来,正在慢慢向这边靠近。看来小鬼子有所察觉,崔振阳定了定神,用枪上的准星套住了一个鬼子兵,但迟迟没有开枪,等鬼子靠得足够近了,轻轻一扣扳机,鬼子那边躺下了一具尸体,几乎就在同时,刘闷子和小四川的枪声也响了。两人枪法虽比不上崔振阳,但也是一顶一的神枪手,鬼子又抛下了一具尸体,开始疯狂还击。
崔振阳拉住弦儿的手,两人低伏在大石之后,密集的子弹在两人头顶嗖嗖而过,等鬼子的火力稍松,崔振阳拉起赵弦儿,低着身换了一个位置,又放了两枪,不过这次鬼子有了防备,并没有打中。两人又换了几处位置,放了十几枪,然后找了一处安全位置,隐蔽了起来。鬼子见这边不再放枪,枪声也慢慢松了下来,过了一阵,鬼子不再射击,又慢慢摸了上来,崔振阳再次抓住机会,又放到了一个小鬼子。如此两三次,鬼子不敢在贸然摸上来,半晌不再进攻。
整个战场上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宁静,除了偶尔闪过的雷声和刷刷的的雨声,死一般的沉寂。崔振阳检查了一下子弹,子弹已经剩得不多,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钱黑子一伙儿应该已经走出去七八里地了,崔振阳微微放心。
鬼子已经半晌没再进攻,弦儿一直静静地陪在崔振阳旁边,没有说话,崔振阳看了看弦儿,笑了笑,问道:“弦儿,你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向崔振阳微微一笑,低声道:“崔大哥,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崔振阳又笑了笑,突然发现弦儿一直抱在怀里的古筝并不在她身边,问道:“弦儿,你的古筝哪儿去了?”弦儿脸色一变,低下了头,道:“被...被他们抢走了,砸碎了!”崔振阳心中一紧,那只古筝是弦儿母亲留下,几乎是她唯一的寄托,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弦儿,发现她低着头,拼命忍住抽泣。崔振阳轻轻将弦儿揽在怀中,叹了口气,道:“弦儿,不要难过了,崔大哥一定想办法再给你买一只古筝。”弦儿没有回答,只是伏在崔振阳的怀中,轻轻地啜泣。崔振阳紧紧抱住弦儿,想起她的身世,一时之间感觉怀中的少女是如此凄楚可怜。
正要再说句什么安慰她,崔振阳猛然听到一阵熟悉之极的“嗖嗖”之声从远处破空而来,他猛地一愣,冲远处的刘闷子和小四川大吼了一声:“卧倒!”一把将弦儿压在身下,刚刚卧倒,几发迫击炮弹落在阵地上,地动山摇,崔振阳猛觉得肩上一麻,暗叫了一声不好,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肩膀躺了下来。看来小鬼子久攻不下,回去把迫击炮调了过来。
炮击感觉好像持续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炮声刚挺,密集的子弹就如雨点一般倾泻了过来,崔振阳顾不得检视肩上伤口,从隐蔽处探出头来,只见十几个鬼子由几挺机枪掩护,疯狂的冲了过来,看来小鬼子动真格的了。
弦儿这时已经看见了崔振阳肩头的伤口,大声叫道:“崔大哥,你受伤了!”说罢,撕下衣衫帮崔振阳裹伤,这时小鬼子已经越来越近,崔振阳一把推开弦儿,叫道:“别管我,赶快隐蔽好。”崔振阳从隐蔽处后面放了几枪,鬼子的火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看来顶不住了。这时小四川也已经撤了回来,问崔振阳道:“排长,鬼子动真格的了,怎么办?”崔振阳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对小四川道:“把刘闷子也叫回来,准备撤退!”小四川接令而去,弦儿赶紧帮崔振阳包扎伤口。
这边鬼子已经越来越近,崔振阳又放了几枪,打倒了两个鬼子,鬼子一时放慢了速度,过不多久,小四川拖着刘闷子回来,声带哭腔,道:“排长,刘闷子他...”崔振阳一愣,俯身看去,只见刘闷子右腿齐膝被迫击炮弹炸断,人已经昏厥。
崔振阳心中一紧,赶忙将刘闷子抚了起来,灌了两口水,刘闷子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崔振阳,虚弱的笑了笑,道:“排长,俺...俺怕是不行了,你们快撤吧!”崔振阳道:“兄弟,你没事,我一定会带你走!”刘闷子这时亦早已失血过多,极其虚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排长,你不用安慰俺,俺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不过兄弟心中有件事一直放不下!”崔振阳道:“你说。”刘闷子道:“排长,前两天俺喝多了酒,犯了军纪,兄弟实在是...实在是...” 崔振阳道:“兄弟,不用说了,你是好样的!”刘闷子见崔振阳原谅了他,心头一松,笑了笑,慢慢说道:“排长,以后兄弟不能...不能跟你们一块打鬼子了...”说到这里,头一松,已然气绝。
小四川一下子哭倒在刘闷子身上,叫道:“刘大哥!”崔振阳叹了口气,一狠心,直起身来,拉起小四川和弦儿,道:“我们撤!”弦而挣脱崔振阳的手,崔振阳一愣,只见弦儿跪了下来,伸手将刘闷子双眼合上,再将两手合在胸前,默默祷告了几句,这才直起身来,崔振阳没有再耽搁,拉起两人向河岸跑去。
2004-12-25
此时众人所处位置已被小鬼子三面包围,而后面临水,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就是游过河岸,从对岸觅路逃走。崔振阳拉着两人迅速奔至河边,由于一夜的暴雨,河水滔滔奔下,水流湍急,不过好在河并不算太宽。崔振阳将枪斜背在肩上,低声问弦儿道:“你可会游水?”弦儿摇了摇头,崔振阳向周围望了望,只见不远处被冲毁的桥墩上尚有几根横木,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用匕首砍下一根,崔振阳对弦儿道:“下水后,记住抱紧这根木头。”弦儿使劲点了点头。
崔振阳再与小四川解下绑腿,将四股拼成两股,都系在崔振阳腰间,另一头一根绑在弦儿手腕上,另一根系在小四川腰中,准本停当,三人将圆木推入水中,一起向对岸游去。
并未游出多远,后面小鬼子已经追至岸边,子弹如雨点一般倾泻在三人旁边,好在河水湍急,没有多久,三人已被冲下一里多地,小鬼子的枪声渐渐听不到了。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检视了一下三人,幸好并未有人受伤。喘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弦儿,问道:“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怕!”脸上皆是欣喜。崔振阳笑了笑,当下三人辨明方向,一起划水向对岸游去。三人中崔振阳久练武功,气力悠长,而小四川是南方人,水性极佳,没有多久,三人便游到对岸。
爬上河岸,这时大雨初歇,但三人刚刚上岸,浑身透湿,虽是八月天时,但夜风一吹,也禁不住感到刺骨的寒冷。崔振阳解下身上捆绑的绳索,见弦儿不住瑟瑟发抖,问道:“冷么?”弦儿咬了咬牙,道:“不冷!”
崔振阳点了点头,想到几人均是奔忙几乎整整一夜,滴水未进,尤其弦儿,一个弱小女子,想必是疲累之极,但鬼子追兵尚未完全摆脱,也不能太过大意。想到这里,崔振阳对小四川道:“我们到前面找一处人家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再往南京进发!”
小四川道:“排长,最好再找两套干净衣衫!”说到这里,指了指弦儿,又道:“我看她快盯不住了!”崔振阳又看了看弦儿,只见她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抖,兀自强撑。崔振阳看到弦儿样子,不禁心中一阵怜惜。
没有耽搁,崔振阳托起弦儿的胳膊,对小四川道:“我们走!”当下三人辨明方向,向前走去。没迈出几步,崔振阳只觉弦儿双腿一瘸一拐,行走十分艰难,崔振阳一愣,忙低身掀起弦儿和服下摆,只见弦儿双足赤裸,脚上木屐全部丢失。弦儿慌忙拉下和服,低声道:“崔...崔大哥,我没事,我能走!”
崔振阳没再说什么,俯身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没有挣扎,而是轻轻地将脸颊靠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心中猛的一荡,当下强自克制住心中杂念,和小四川一起快速向前奔去。
下了一整夜雨,道路上尽是积水,甚是难行。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隐隐见前方似乎有一处茅舍,崔振阳加快脚步,只见前方果然是一间农舍,心中一喜,小四川看了看崔振阳,快步上前叫门。
崔振阳向背上弦儿道:“好了,找到人家了!”弦儿道:“崔大哥,辛苦你了!”崔振阳笑了笑,没再答话,这时小四川已经叫开院门,屋里住的是一对少年夫妻。见了小四川的证件,忙把三人让进房内,看到弦儿的一身和服,两人不禁一愣。
崔振阳没敢对两人说出真相,只说几人是国军,外出执行任务,大雨中迷失了道路,向两人讨一顿干粮。夫妻两人听罢,赶快拿出现成的干粮飨客,女人又要下橱为三人再做一些热饭,被崔振阳制止,三人草草吃了干粮,喝了一些热水。崔振阳取出银元,向夫妻二人购买了三身衣衫,三人将身上透湿的衣服换下。又向女人要了一盆热水,替弦儿将双足的伤口洗净。
此时众人所处位置已被小鬼子三面包围,而后面临水,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就是游过河岸,从对岸觅路逃走。崔振阳拉着两人迅速奔至河边,由于一夜的暴雨,河水滔滔奔下,水流湍急,不过好在河并不算太宽。崔振阳将枪斜背在肩上,低声问弦儿道:“你可会游水?”弦儿摇了摇头,崔振阳向周围望了望,只见不远处被冲毁的桥墩上尚有几根横木,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用匕首砍下一根,崔振阳对弦儿道:“下水后,记住抱紧这根木头。”弦儿使劲点了点头。
崔振阳再与小四川解下绑腿,将四股拼成两股,都系在崔振阳腰间,另一头一根绑在弦儿手腕上,另一根系在小四川腰中,准本停当,三人将圆木推入水中,一起向对岸游去。
并未游出多远,后面小鬼子已经追至岸边,子弹如雨点一般倾泻在三人旁边,好在河水湍急,没有多久,三人已被冲下一里多地,小鬼子的枪声渐渐听不到了。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检视了一下三人,幸好并未有人受伤。喘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弦儿,问道:“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怕!”脸上皆是欣喜。崔振阳笑了笑,当下三人辨明方向,一起划水向对岸游去。三人中崔振阳久练武功,气力悠长,而小四川是南方人,水性极佳,没有多久,三人便游到对岸。
爬上河岸,这时大雨初歇,但三人刚刚上岸,浑身透湿,虽是八月天时,但夜风一吹,也禁不住感到刺骨的寒冷。崔振阳解下身上捆绑的绳索,见弦儿不住瑟瑟发抖,问道:“冷么?”弦儿咬了咬牙,道:“不冷!”
崔振阳点了点头,想到几人均是奔忙几乎整整一夜,滴水未进,尤其弦儿,一个弱小女子,想必是疲累之极,但鬼子追兵尚未完全摆脱,也不能太过大意。想到这里,崔振阳对小四川道:“我们到前面找一处人家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再往南京进发!”
小四川道:“排长,最好再找两套干净衣衫!”说到这里,指了指弦儿,又道:“我看她快盯不住了!”崔振阳又看了看弦儿,只见她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抖,兀自强撑。崔振阳看到弦儿样子,不禁心中一阵怜惜。
没有耽搁,崔振阳托起弦儿的胳膊,对小四川道:“我们走!”当下三人辨明方向,向前走去。没迈出几步,崔振阳只觉弦儿双腿一瘸一拐,行走十分艰难,崔振阳一愣,忙低身掀起弦儿和服下摆,只见弦儿双足赤裸,脚上木屐全部丢失。弦儿慌忙拉下和服,低声道:“崔...崔大哥,我没事,我能走!”
崔振阳没再说什么,俯身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没有挣扎,而是轻轻地将脸颊靠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心中猛的一荡,当下强自克制住心中杂念,和小四川一起快速向前奔去。
下了一整夜雨,道路上尽是积水,甚是难行。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隐隐见前方似乎有一处茅舍,崔振阳加快脚步,只见前方果然是一间农舍,心中一喜,小四川看了看崔振阳,快步上前叫门。
崔振阳向背上弦儿道:“好了,找到人家了!”弦儿道:“崔大哥,辛苦你了!”崔振阳笑了笑,没再答话,这时小四川已经叫开院门,屋里住的是一对少年夫妻。见了小四川的证件,忙把三人让进房内,看到弦儿的一身和服,两人不禁一愣。
小四川并未对夫妻二人透露实情,只约略解释道几人乃是国军,外出公干在大雨中迷失了道路,向两人讨顿干粮。夫妻两人听罢,赶快拿出现成的干粮飨客,女人又要下橱为三人再做一些热饭,被崔振阳制止。小四川向女人要了两盆热水,分别替崔振阳和弦儿洗净伤口,简单作了包扎。崔振阳伤势不重,弹片仅仅是擦肉而过,弦儿双脚被荆棘刺破多处,鲜血淋漓,看来是走不了长路了。
包扎完毕,三人草草吃了干粮,喝了一些热水。崔振阳又取出银元,向夫妻二人购买了三身干净衣衫,三人将身上湿衣换下。弦儿换上中国女孩服饰,虽是粗布衣衫,但别有一番滋味,崔振阳不由得心里暗暗喝了声彩。
收拾停当,三人没敢过多停留,向夫妻二人道了谢,问清去往南京的道路,匆匆离开。此时下了一夜的大雨已经完全停止,天色也已然微微放亮,只是经过了一夜的大雨,清晨之中雾气甚重,再加上道路泥泞,甚是难走。
崔振阳与小四川轮流背负着弦儿,在大雾中摸索着道路,往南京方向行进。按照夫妻二人的指点,此地距离南京只有大约三十公里,走路的话,大约一天也就到了。
又行了一阵,天光渐亮,雾气也逐渐消散。翻过一个山包,前方是一片密林,三人沿着密林之中的小道穿行,正行之间,崔振阳忽然之间嗅到空气之中隐隐有一股血腥味道,崔振阳摆了摆手,示意小四川停下,小四川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低声道:“排长,有血腥味儿!”
崔振阳点了点头,三人快速向前奔去,穿出密林,前方是一条大河,只见河岸之上密密麻麻躺了二十多具尸体,三人从远处望去,依稀是国军服色。两人都是陡地一惊,快速奔至近前。只见地上躺的竟全部都随钱黑子突围出来的弟兄。
三人见到这番光景,都惊得呆了,楞了半晌,崔振阳匐身翻起一个弟兄,只见死者身中四弹,早已气绝。崔振阳楞了半晌,才稍稍缓过神来,对小四川道:“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两人赶快分头检视地上的死者,只见满地躺着的,除了自己弟兄,还有他们救下的俘虏,除钱黑子与一名卡车司机外,无一幸免,全部罹难。
检视完最后一具尸体,崔振阳双腿一软,跪到在地上,心中混乱已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些人究竟是死自谁手。正在这时,只听弦儿在一旁喊道:“崔大哥,这边有一个受伤的!”
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向弦儿奔去,转过一块大石,只见弦儿双手正自托起一个弟兄,崔振阳奔至近前,伸手接过,原来是一起来的卡车司机。崔振阳探了探他的鼻息,弦儿说得不错,他只是受伤一时闭息,并未死去。
崔振阳伸手按了按他人中,又解下身上水壶给他灌了几口水,过了一会,司机才缓缓醒来。见是崔振阳,司机猛一欠身试图做起来,但由于受伤太过虚弱,一阵发晕,又倒在崔振阳怀中,崔振阳强自镇定心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司机缓缓睁开眼睛,满眼是泪,断断续续地道:“全...全完了!我们过了桥,正...正遇上鬼子的增援部队......”说到这里,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崔振阳问道:“钱班长在那里?”那司机摇了摇头,试图再说什么,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气绝。
崔振阳心中一阵绞痛,看来鬼子被大雨阻在五峰山之时,就已经通过电报联络援军,而钱黑子一行刚刚过桥,正巧遭遇鬼子前来增援的部队,一场遭遇战打下来,寡不敌众,以至全军覆没,而鬼子得知计划败露,索性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甚至包括自己人。
小四川这时喃喃地道:“太狠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连自己人都打死了?难...难道是......”崔振阳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为了灭口,鬼子知道计划败露,而且知道我们这边已经警觉,带着俘虏走,万一再被救走,就前功尽弃,所以......”正说到这里,弦儿忽然惊呼一声,猛然扑倒在崔振阳怀中,脸上全是惊恐之意,崔振阳陡地一惊,随即明白,弦儿如果不是擅自留下来陪伴崔振阳,这时恐怕也已经......崔振阳不敢去想,伸手轻拍弦儿后,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三人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站起身来,小四川满眼含泪,声音沙哑的问道:“排长,先把兄弟们的尸首埋了吧”崔振阳望向满地的尸首,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这些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啊!
崔振阳心中混乱已极,然而头脑之中却似乎又有一点东西一直在提醒着他,只是一时无法想起。崔振阳使劲扯了扯头发,小四川也似乎感觉到崔振阳的不对劲,问道:“排长,你怎么了?崔振阳抬头看了看小四川,又看了看一旁楚楚可人的弦儿,猛然想起,不错,是弦儿!
鬼子事先绝对已经知道俘虏数量,而被他们灭口的俘虏之中并无赵弦儿,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俘虏少了一个,所以......
想到这里,崔振阳猛然说道:“不行!来不及了,鬼子没有走远,很可能就在附近埋伏,我们赶快走!”说完这句话,崔振阳一手拉起弦儿,一手抓住小四川,转身正要离开,猛然听见极近之处“砰”的一声枪响,小四川身子猛地一颤,软倒下来。
崔振阳和弦儿都是一愣,迅速扑倒在小四川身旁,只见子弹从他小腹射入,伤势甚重。这时,爆豆一般的枪声从四周密集地响了起来,他们已经被鬼子包围!
小四川伤势虽重,但神智未失,对崔振阳道:“排长,我...我不行了,跑不了了,趁鬼子还未合围,我给你们掩护,你带着她快走!”说罢,挣扎着爬起身,抓起步枪。
崔振阳心中一阵酸痛,吼道:“不行,你是我带出来的,死活也要把你带回去!”说着,俯身要将小四川负在肩上,小四川用尽全力推开崔振阳,大声喊道:“排长,别忘了我们任务,你还要带她去南京!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崔振阳心头猛然一震,不错!现下九名俘虏只剩弦儿一个,自己是一个军人,所以一定要顺利将弦儿送到南京!想到这里,他顷刻间衡量轻重,强忍心中痛楚,拉起正在替小四川裹伤的弦儿,对小四川道:“兄弟,我们来生再见!”说到这里,已是语声哽咽。
小四川微微一笑,对崔振阳道:“排长,好好活下去,别忘了逢年过节给弟兄们多烧点纸钱!”崔振阳狠命点了点头,一咬牙,拉着弦儿向后撤去。
崔振阳托着弦儿,两人低身在河岸上拼命奔跑,四周的子弹像雨点一般从身旁飞过,过不多时,总算撤回方才来路上的树林。崔振阳稍微喘息了一下,回头只见身后一共二十多个鬼子,都是身着国军军服,全部趴倒在地下,一部分人往自己方向开枪,另一部分在往小四川隐藏的大石后开枪,来路上还躺着几个鬼子的尸首。
崔振阳微微一愣,马上明白,自己与弦儿撤退之时,鬼子试图在后追赶,被小四川放躺下了几个,于是不敢再爬起来追赶。这批鬼子数量远比那个“赵排长”带来的人数为多,想必要不然是鬼子的增援部队,否则就是两批人马已经会合。崔振阳拉着弦儿隐蔽到一棵大树后面,从树后看到果然那个“赵排长”正在其中!
崔振阳摘下枪,回身看了看弦儿,只见弦儿脸色惨白,全是汗水,牙齿已将嘴唇咬破,崔振阳低身看了看弦儿的双脚,只见鲜血已经从包裹的白布之中渗出,崔振阳问道:“弦儿,脚疼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疼!”崔振阳叹了口气,抚了抚弦儿的头发。回过身,拉上枪栓,从树后瞄准那个“赵排长”,轻轻一扣扳机。
崔振阳又放倒几名鬼子,看看不能再过耽搁,回身负起弦儿,向后撤去。弦儿在崔振阳背上拼命挣扎,试图自己行走,崔振阳不作理会,过了一阵,弦儿不再挣扎,从身后紧紧抱住崔振阳。
两人在密林之中穿行,崔振阳知道不能再走来路,来路上并无可以躲藏之处,于是转向北而行,行了一阵,后面枪声渐息,崔振阳心头一痛,知道小四川已经牺牲。想到这里,崔振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肩头伤口猛然崩裂,一阵撕心裂腑的疼痛。
崔振阳低头看了看肩头伤处,鲜血已染渗透外衣,弦儿扑了过来,撕下衣衫给他包扎,这时后面的枪声由远及近,鬼子又撵了上来。
崔振阳咬了咬牙,站起身,试图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满眼是泪,拼命挣脱崔振阳双手,喊道:“崔大哥,你自己走吧!”崔振阳不理会弦儿,使劲将她负在肩上,向前奔去。
弦儿在崔振阳身后拼命捶打,哭道:“崔大哥,放下我吧!为什么一定要救我,难道只是为了那个任务么?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崔振阳铁石心肠,毫不理会,迈开大步,拼命向前奔跑。肩头伤口撕心裂腑一般的疼痛,他已经能感觉到鲜血顺着胳膊,缓缓流下,将整条手臂手掌湿透,滑腻的已经握不住弦儿的双腿,他只是本能地向前奔跑,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在昏倒那一霎那他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拼命要救弦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个任务?但已然来不及细想,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猛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崔振阳骤然间惊醒,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猛然坐起身,本能地抓枪,但是一手抓了个空,随即头脑一阵发晕,眩晕了片刻,才想起昏倒前的场景,心中一紧,大声喊道:“弦儿!”
声音在黑暗中隆隆作响,直震得他两耳发麻,从回声看似乎他所处的空间并不甚大。正在这时,崔振阳在朦胧中前面跌跌撞撞奔过一个人影,依稀是弦儿的身形,崔振阳凝神细看,果真是弦儿,他心中一喜,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情,辞不达意的问道:“是你么?”弦儿听了崔振阳的声音,一下停住,叫道:“崔大哥,你...你...”说到这里,纵身扑进崔振阳的怀中,喜极而泣:“崔大哥,你...你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没有事了......”
弦儿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显然心中激动已极,崔振阳也听出她对自己的关切和依赖之情,心中甚是感动,过了半晌儿,才拍了拍弦儿的肩膀,问道:“我昏了多久?”弦儿在崔振阳怀中抽泣道:“整整一天了,我...我好担心,现在可好了,你...你总算没有事了......”崔振阳听弦儿整整在自己旁边守了一天,心中更是感动,轻轻拍了拍弦儿肩头,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弦儿慢慢收住泪,这才发觉自己是趴在崔振阳怀中,脸上一热,跳起身来,想起自己的方才举动,更是羞涩万分,喏喏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崔振阳并不向弦儿那般心思细密,忽然想起昏倒之前情景,问弦儿道:“弦儿,我们怎么脱险的?鬼子呢?我们现在哪里?”
弦儿听了崔振阳问话,才从羞涩中缓过神儿来,答道:“我们在一个山洞里面,鬼子就在外面。”崔振阳一愣,反问道:“什么?鬼子就在外面?”
原来崔振阳负着弦儿发足狂奔,仗着内功深湛,竟一口气跑出几十里路。在他昏倒之前,两人已奔至一座山谷之前,此时将追兵甩出数里。弦儿见崔振阳脱力昏倒,慌忙爬起身来,一时顾不得脚上疼痛,托着他向山谷躲藏。进了山谷,才想起自己一个女子,加上脚上有伤,两人逃不多远必会被鬼子追上。焦急之中,忽然发现谷中两侧山壁之上大大小小数百个山洞,弦儿灵机一动,寻了一处入口较为隐蔽的山洞,拖着崔振阳进洞隐藏起来。
这一阵忙活,鬼子已经追至山谷,弦儿与崔振阳躲在洞中大气都不敢出,好在鬼子进谷后并未停留,而是沿路继续向前追去。弦儿听得鬼子去远,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回身看崔振阳,才发现他由于失血过多,已然深度昏厥。弦儿忙撕下衣衫替崔振阳将伤口重新包扎,但崔振阳兀自未醒,弦儿心中焦急,却又彷徨无策。
弦儿解下崔振阳腰上水壶,一瘸一拐到谷中找了一处山泉打满壶清水,回来喂崔振阳喝了几口。崔振阳喝了水但兀自未醒,弦儿伸手探了探他鼻息,知道他只是昏厥,这才微微放心。
正在这时,忽然远远又听得大队鬼子返回的声音,原来鬼子往前追了数里,失去了两人踪迹,又折路杀了回来。弦儿心中一紧,慌忙将崔振阳拖至山洞更深处,自己又回到山洞入口。这时远远看到鬼子在谷中商量了一阵,散开队伍开始四处搜山。弦儿心中焦急,不过好在谷中山洞中多,两人所处的山东又甚隐蔽,一时倒不会搜进来。
过了一阵,弦儿见鬼子一时不会搜进洞来,才回到崔振阳身旁照料,又喂他喝了几口水,见崔振阳虽然未醒,但呼吸已然十分均匀,稍稍宽心。忽然看见崔振阳旁边的大枪,想起洞外的鬼子,咬了咬牙,拖起步枪,一瘸一拐地到洞口守候。整整一个下午,弦儿一会儿在洞口守望,一会儿回洞中照料崔振阳,忘记了脚上的疼痛。
山谷中洞口甚多,鬼子在谷中一个山洞一个山洞搜寻,倒也颇费周折。不过到得傍晚时分,还是搜索到崔振阳弦儿藏身的山洞。弦儿见几个鬼子嘀咕了一阵,两名鬼子弯着腰向洞内走来,弦儿一颗心紧绷了起来,学着崔振阳的样子端起枪来,不过她力弱,只能将枪架到一旁山石之上,鬼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弦儿咬了咬牙,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弦儿被强大的后坐力震倒在地,鬼子听见枪响,一下全都趴在地上,慌忙撤了出去。这一枪虽未打中,但鬼子一时也不敢再冲进来。弦儿并不知道,由于一路逃跑随时需要开枪,崔振阳昏倒之前并未将枪上的保险关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弦儿听得洞中崔振阳呼唤,才连忙跑进洞中。崔振阳听了弦儿叙述,心中感动,低头看了看弦儿双脚,只见她双足上血水混合着泥水,已将鞋子浸透,崔振阳一阵怜惜,叫道:“弦儿,你的脚!”
弦儿听见崔振阳这一声呼喊,猛然想起脚上伤口,一下子站立不稳,身子一软倒在崔振阳怀中,只觉双足钻心一般疼痛。
崔振阳见弦儿双眉紧蹙,拼命忍住泪水,心中一软,使劲抱了抱弦儿。在弦儿耳边轻轻说道:“别害怕,我出去杀几个小鬼子,然后想办法带你冲出去,到前面我们找个市镇,好好给你包扎!”说罢,抄起地上步枪,站起身来。弦儿猛然拉住崔振阳胳膊,呼道:“崔大哥,别走,你。。。你别抛下我。。。。。。”崔振阳转过头,抚了抚弦儿额头,笑了笑,道:“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崔振阳提枪奔到洞口,不禁头中又是一阵发晕,他受伤虽然不重,但流血过多,再加上方才一阵急奔,体能消耗殆尽,极是虚弱。他缓了缓心神,定睛向洞外望去,只见洞外几个鬼子趴在几块大石之后,正自向洞内张望。
崔振阳伸手摸了摸身上子弹带,大概还有一百多发子弹,暗自点了点头,心道:“够用了!”他轻轻拉开枪栓,压满了子弹,将枪架在一块巨石之后,用准星的缺口套住了一个鬼子,但瞄了许久,由于体力虚弱,头昏眼花,始终无法瞄准。
崔振阳将枪放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在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个水壶,只听弦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大哥,你喝点水吧!”崔振阳猛然回头望去,只见弦儿俯在地上,左手撑住上身,右手将水壶递到他面前。看来弦儿双足疼痛,已无法行走,是用双手撑着爬到洞口给他送水。
崔振阳心中暗自感动,接过水壶,问弦儿道:“怎么不在里面休息?”弦儿道:“崔大哥,我。。。我。。。”说了两个我字,脸上一红,低下头来。崔振阳看出弦儿对他的依恋之情,道:“好吧,你就在这里陪着我!”
弦儿抬起头来,朦朦胧胧的光亮映在在她绝美的脸上,盈盈的眼光之中充满欣喜,崔振阳竟看得呆了,弦儿第一次看到崔振阳如此注视自己,脸更红了,伸手拉了拉崔振阳衣角,小声问道:“崔大哥,你。。。你怎么了?”崔振阳一怔,回过眼光,暗暗叹了一口气,弦儿问道:“崔大哥,你为什么叹气?”崔振阳道:“弦儿,我在想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照顾你一辈子。”崔振阳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弦儿听了这句话,低下头,脸上又是一红,不再言语。
两人说到这里,谁也不好往下再谈,怔了片刻,崔振阳伸手抄起步枪,望向洞外。此时鬼子看来已全部集中到洞外,隐藏在几块大石之后。崔振阳前后观察了一番,定了定神,再次将枪架到巨石之上,用准星套准一个微微探出头的鬼子,轻轻一扣扳机,远远只见小鬼子额头瞬时爆起一点血光,象布袋一样软倒在巨石之后。这一声枪响,鬼子一下炸了营,全部躲到石后,再也不敢出来。
看小鬼子一时不敢再有所动作,崔振阳微微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对弦儿道:“我们要想办法离开此处!”弦儿点点头,崔振阳道:“走,我们看看后面是否有出口!”弦儿听了崔振阳的话,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崔振阳轻轻按住弦儿肩头,将步枪放到一旁,轻轻把弦儿负在肩头,抄起步枪,向后洞走去。
两人所处的山洞并不太深,即便拐了几道弯,前后也不过二十几米,崔振阳醒来时所处的地方,就是山洞的最里处,是一处大厅,大厅上面甚高,黑乎乎望不到顶,大厅四周并无任何其它洞口。两人前后在洞中转了一圈,沮丧而回。崔振阳心头沉重,半晌没有言语。弦儿忽然道:“崔大哥,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崔振阳一愣,问道:“怎么?”
弦儿笑了笑,道:“崔大哥,小时候妈妈对我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有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能够跟崔大哥死在一处,弦儿很是开心。可是我知道,崔大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所以。。。”说到这里,弦儿顿了一顿,才斩钉截铁地说道:“崔大哥,一会儿天黑之后,弦儿会走出去见他们,趁着混乱的时候,崔大哥就可以脱身了。”说到这里,弦儿笑了笑,又道:“弦儿已经死过一次了,并不怕死,崔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崔振阳心中感动,但并不同意弦儿的做法,两人相持不下,崔振阳心思急转,暗自思索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使得两个人都逃出去?山洞只有一个入口,鬼子守在外面堵住唯一出路,看来要想逃出去,弦儿刚才所说确是唯一方法,但只能逃走一人,如果自己先出去投降呢?不成,弦儿脚上有伤,逃不多远必会被鬼子抓住。崔振阳心中焦急,脑中过了一个又一个主意,没有一个可行。
崔振阳心中烦躁,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然右手碰到自己的衣袋,猛然想起弦儿的话,心中一亮,不错,可以趁乱逃出去。想到这里,崔振阳暗自在心中将方案过了一遍,崔振阳的衣袋里面,还有两颗小鬼子的香瓜手雷,如果两人能熬到下半夜,趁小鬼子防备松懈之时,自己爬到洞口扔出手雷,趁着鬼子混乱,两人就有可能逃得出去。今天正是月初,并无月光照亮,小鬼子也不可能点上篝火,因为这样鬼子在明,自己在暗,很容易给他们打冷枪。此外,这些日子后半夜都会起雾,如此看来,倒有六七成的把握。
想到这里,崔振阳将想法告诉弦儿,弦儿摇了摇头,道:“崔大哥,这样太危险,跟硬闯没有什么区别,何况再带上我。”崔振阳何尝不知道这个方法并不能保万无一失,但除此以外,实在没有别的主意。
弦儿笑了笑,忽然道:“崔大哥,你把手雷给弦儿,我能保证崔大哥一定逃得出去。”崔振阳一怔,马上明白,弦儿要与鬼子同归于尽,心中猛地一震,不错,这样自己确有把握逃得出去,可是弦儿。。。。。想到这里,崔振阳五内俱焚。
弦儿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心中反而更是平静。她挪了挪受伤的双脚,坐正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笑了笑,道:“可惜我的琴不在了,崔大哥,我给你唱支歌吧!”崔振阳心中难过,没有言语,弦儿以小石轻击洞壁,缓缓唱道:
星灿灿,月圆圆,
人生自古多艰难,
荆棘覆没虎狼多,
造物凡尘总不前
星灿灿,月圆圆,
自古命薄多红颜,
莫怨春风当自嗟
知心一刻胜百年
。。。。。。
崔振阳听弦儿唱到“自古命薄多红颜,莫怨春风当自嗟”一句,想起她一生身世,果真是这样,只听弦儿歌声低回婉转,继续唱道:
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
歌声重复数次,越来越低,方才结束,过了半晌,崔振阳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弦儿,你唱得真好,向你的琴声一样好,这么好听的歌,是谁做的?”
弦儿道:“是妈妈做的。”崔振阳一愣,“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弦儿道:“我出生前,有一次妈妈读欧阳修‘自古红颜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的句子,心有所感,写下了这首歌。”说到这里,弦儿将手伸到胸前,轻轻解下一物,递给崔振阳,道:“这上面也有。”
崔振阳伸手接过,见是一个打造得极为精致的黄金锁片,兀自带着弦儿的体温,上面蚀着两行小字:
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
崔振阳看过,递过还给弦儿,弦儿不接,道:“崔大哥,这个锁片,是我妈妈家祖上传下的,相传共有一对,我出生时妈妈就送给了我,从那时起就没有摘下过,现在,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崔振阳一愣,弦儿已从崔振阳手中取下锁片,轻巧地带在崔振阳颈中,崔振阳一下明白弦儿深意,一把将弦儿紧紧搂在怀中,弦儿“嘤咛”一声倒在他怀里,崔振阳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弦儿的嘴唇上。
弦儿紧闭双眼,睫毛不住颤动,呼吸急促,胸脯不住起伏,紧紧搂住崔振阳的脖子,两人紧紧偎在一起。过了良久,弦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叹了一口气,道:“崔大哥,现在就算我马上死了,也知足了。”崔振阳按住弦儿嘴唇,道:“不许说死呀活呀的话,我一定会平安带你出去。”想到这里,崔振阳心中暗下决定,等到下半夜,无论弦儿是否同意,自己会将弦儿点倒,用布条将她负在身上,拚死也要将她救出去。
弦儿笑了笑,突然道:“崔大哥,我也想要你一件东西!”崔振阳问道:“什么?”弦儿道:“崔大哥,我知道你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把枪,不过我不会跟你要这把枪,因为我也不会用枪,但我想跟你要一颗子弹,给我留作纪念,好么?”崔振阳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摸出一颗子弹,认真擦拭干净,递给弦儿,弦儿轻轻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满足地笑了笑,道:“崔大哥,我真希望能有一天和你一起,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一块荒地,养一群小鸡小鸭,我给你弹琴做饭。。。。。。”说到这里,弦儿脸上一红,低下头。
崔振阳伸手抚了抚弦儿的头发,笑道:“会的,等有一天不打仗了,我带你回崔家屯,我们一起开一块荒地,种上蔬菜苞谷,再养一群小鸡小鸭,你每天给我弹琴唱歌。”弦儿道:“崔大哥,我天天弹琴,你不会烦我么?”崔振阳笑道:“怎么会,崔大哥这辈子都不会烦你。”弦儿满足地笑了笑,脸上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幸福。
两人在洞中这一阵子,鬼子在外并未有什么动静,崔振阳不禁微微感到奇怪。正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几声熟悉之极的“喀嗒”之声,崔振阳一皱眉头,猛然醒悟,迅速拉起弦儿隐身躲到一块石后。
两人刚刚伏下,便听得似乎几块重物砸到洞壁再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几声震耳的轰鸣之声,震得两人双儿发聋,洞内石屑乱飞,尘土簌簌落下。不错,是鬼子扔进的手雷,方才崔振阳听道的“喀嗒”之声,便是手雷保险的声音。好在两人所躲的位置隐蔽,鬼子的手雷不会转弯,即便再投,也不能奈何两人。
爆炸声稍停,崔振阳起身看了看身边弦儿,发现她并未受伤,于是抄起步枪,躲到另一块石后,从这里可以看到洞外情况。这时尘烟方散,模模糊糊崔振阳发现几个人影正往洞内摸,他抬起枪来,几枪过后,鬼子一阵鬼哭狼嚎,洞内复又安静下来。
烟尘散去,崔振阳看到洞口进来不远处躺着两具鬼子的尸体,外面一片安静。这时弦儿慢慢爬到他身旁,轻轻抱住崔振阳的腰,柔声叫道:“崔大哥!”崔振阳摸了摸弦儿的头发,道:“没事了,不用害怕。”弦儿点点头。崔振阳又道:“看来鬼子一时不敢冲进来,等我们熬到下半夜,一起冲出去,不许再说傻话,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处!”弦儿紧紧靠在崔振阳身上,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就死在一处。”语声温柔,充满柔情。
崔振阳紧紧抱了抱弦儿,放下她,再将枪压满子弹,从石后缓缓探出身子,外面的鬼子都躲到洞口的几块大石头后面,不敢再露出半个头,崔振阳微微一笑。正在这时,又听得一声喀嗒响动,一个小鬼子探出半个身子,正要投弹,崔振阳手疾眼快,一抬手,一枪打在鬼子脑门正中,鬼子手中的手雷还未掷出便在身旁爆炸,外面一阵鬼哭狼嚎。
看来鬼子一时不敢再投弹,崔振阳取出随身的干粮,又拿过弦儿打来的那壶泉水,两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在洞内静候。这时天色向晚,看来熬到下半夜又多了一成把握。
猛听洞外一阵嘈杂,弦儿拉了拉崔振阳的衣角,轻声道:“崔大哥,他们说要烧死我们!”崔振阳猛地一愣,鬼子要放火,可不好。正在这时,两人都闻到一阵汽油的味道,过不多时,从洞外嗖嗖扔进几捆柴草,崔振阳开枪射击,这次小鬼子学聪明了,全都是躲到洞口旁边往里投掷,并不露出身子,崔振阳虽然打中两人手臂,但还是有更多的柴火扔了进来,不多时,洞口就堆了一堆,紧接着,鬼子又扔进几根火把,洞口的柴草呼地一下着了起来,随即,越来越多的柴火扔到火堆之上。
由于几日大雨,山上草木潮湿,一点着便冒出大量浓烟,一阵阵往洞内倒灌,两人呛的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来。崔振阳定了定神,抱起弦儿往后面撤去。来到方才崔振阳醒来的大厅,这里也已是浓烟滚滚。崔振阳将弦儿放在地下,撕下两块衣衫,用水壶里面的水浸湿,两人捂住口鼻。
浓烟夹杂着热气,不停地往洞内倒灌进来,过不多时,两人手里的湿布已然干透,崔振阳再次拿起水壶,发现水壶已空。崔振阳看了看弦儿,心里一阵苦笑。弦儿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放下手中的布条,抱住崔振阳。
这时洞内越来越热,烟雾也越来越浓,两人不住的咳嗽。崔振阳紧紧抱住弦儿,头脑中一阵一阵发晕。弦儿也是紧紧抱住崔振阳,轻轻说道:“崔大哥,你说如果不打仗了,会带我去崔家屯,种地养鸡,崔家屯是什么样子?”崔振阳强忍住心中凄苦,道:“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崔家屯很远,到了蒙江县,还要翻过三座大山,过了两山之间一座独木桥,才会到崔家屯,那里人迹罕至,全村只有几十户人家。”
弦儿点了点头,道:“崔大哥,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可能逃不过去了。”顿了一顿,又道:“崔大哥,能跟你死在一处,我很开心!”崔振阳点了点头,将下颚轻轻贴在弦儿的脸上,道:“崔大哥也是!”
弦儿满足地笑了笑,柔声问道:“崔大哥,你相信来世么?”崔振阳一愣,点了点头,道:“我信!”弦儿笑了笑,道:“如果真的有来世,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去找你!”崔振阳心中酸楚,道:“好!”弦儿道:“崔大哥,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不记得我?”崔振阳笑了笑,道:“崔大哥怎么会不记得你?”
弦儿突然坐起身来,解开衣衫,崔振阳脑中一晕,借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火光,依稀看到弦儿左胸之上,有一个红色的月牙形状胎记,弦儿拿起崔振阳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左胸之上,崔振阳心头一震,弦儿柔声道:“崔大哥,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记得,弦儿的左胸之上,有一个月牙形胎记,妈妈说,我家的女人,都有这样一个胎记,妈妈有,外婆也有,外婆的妈妈也有。崔大哥,如果真的有来世,弦儿会带着这个胎记来找你,你一定要记得我!”
崔振阳轻轻地抚摸弦儿胸口胎记,道:“好,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一定等着你!”弦儿深情的看了看崔振阳,脸上充满幸福,头一歪,昏了过去。崔振阳心头凄苦,强忍住脑中的眩晕,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弦儿双唇,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崔振阳缓缓醒了过来,定了定神,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方才的地方,一摸身旁,弦儿还在,崔振阳爬过去,轻轻唤了弦儿几声,弦儿并未醒来,崔振阳心中焦急,同时纳闷,自己为何昏去又再醒来?
洞内依旧烟尘滚滚,但仿佛已不如方才呛人,崔振阳四周看了看,原来自己倒下的地方地势较低,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内,并没有什么烟尘,所有的烟尘都在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高度急速向上奔去,难道洞顶有出口?
崔振阳来不及细想,快速将弦儿抱到自己旁面,将她的口鼻贴近地面,过不多时,弦儿缓缓醒了过来,见到一旁崔振阳,轻轻问道:“崔大哥,我们到了阴世么?”
崔振阳道:“弦儿,洞顶可能有出口!”弦儿一愣,脸露困惑,问道:“崔大哥,你是说我们能逃出去?”崔振阳道:“还不清楚,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先到洞口去看看。”弦儿点点头,崔振阳拿起步枪,匍匐爬到洞口,只见洞口的大火兀自没有熄灭,隔着火光,隐隐可以看见洞外鬼子的身影,看来鬼子已经认为两人必定已被熏倒在洞内,就等大火熄灭进洞来抓人了。
崔振阳看了看等在洞外的鬼子,冷笑了一声,抬起步枪,几枪之后,鬼子在洞外扔下两具尸首,过不多时,更多的柴草扔了进来。
崔振阳迅速撤回,对弦儿道:“鬼子一时不会冲进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弦儿道:“崔大哥,你小心!”崔振阳低头吻了吻弦儿脸颊,深吸了几口气,屏住呼吸,跳起身来。
寻着烟气上升的路线,崔振阳沿石壁慢慢向顶部爬去,越到顶部烟尘越浓。他屏住呼吸,加快速度,原来洞顶有一道天然石缝,并不算太宽,崔振阳沿石缝向上,七拐八拐,不久上面豁然开朗,他已经爬出山洞。他这时已经憋气憋得眼冒金星,深深吸了两口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他草草观察了一下周遭地形,心中暗自思忖,如何带弦儿一起上来,即便弦儿脚上无伤,要想爬上这么高的地方也绝无可能,再加上洞内烟尘滚滚,自己一人还可以勉强闭气上来,再负上弦儿,两人爬不到一半就会被烟尘熏倒。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一旁有一片浅浅的水洼,想是昨晚大雨的积水,看到这里,他已有计较,迅速脱下外衣,放到水中浸透,团做一团塞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按原路下到洞中。
弦儿见他回来,问道:“怎么样,崔大哥?”崔振阳道:“有出口!”说罢,解下腰间湿衣,并递给弦儿随身的匕首,对弦儿道:“弦儿,将这件湿衣撕碎,做成两个口罩,再结一条结实一点的绳子,我再去前洞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弦儿并没有细问,只是点点头,嘱咐崔振阳小心。
崔振阳拿起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快速爬到洞口。看来鬼子又在洞口加了不少湿柴,洞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崔振阳爬到七八米外的地方就已经热的爬不过去了。他架好步枪,隔着火光向洞外看去,外面竟没有一个鬼子的身影,看来小鬼子学聪明了,不敢再站到洞口。
崔振阳瞄准洞外,将步枪中的子弹打光,快速爬了回来。弦儿的一切家什都已准备停当,崔振阳将两面口罩分别罩在自己和弦儿口上,俯身背起弦儿,用布条绳索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低声对弦儿道:“抱紧我,我们一起上去!”弦儿点了点头,紧紧趴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将步枪挂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向上爬去。肩上负了一个人,他的行动远不如方才灵敏,好在崔振阳武功精湛,又休息了这半日,再加上洞壁并不算十分陡峭,过不多时,两人爬出洞顶。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夕阳如血,崔振阳解下绳索口罩,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处,劫后余生,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过了良久,崔振阳放下弦儿,见弦儿虽是满脸烟尘,但是双眸如水,秀美无伦,说不出的妩媚,崔振阳看得不由得呆了,道:“弦儿,你好美!”弦儿脸上微微一红,拿过摘下的口罩,轻轻帮崔振阳擦拭脸上的烟尘汗水。
两人并不敢过多停留,稍事休息,崔振阳负上弦儿,觅路下山。
崔振阳一口气奔出二十多里,到了一处小镇,已是掌灯时分。小镇不大,看来只有几十户人家,镇东头一家客栈,上书宾至如归四个大字。崔振阳负着弦儿进了客栈,店家看到二人装束破烂,又是满身风尘,崔振阳手里还拿着长枪,不停地打量二人,心中甚是纳闷。崔振阳也来不及与店家解释,况且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已全部遗失,无凭无据。
崔振阳让店家随便收拾一个房间,准备好洗漱用具,再准备好几日的干粮。进得房间,崔振阳唤来小二,塞给他几块光洋,让他去买两身干净衣服、五尺粗布以及针头线脑、跌打伤药之类,再雇一辆大车,说道二人要去南京。
不多时,小二回来,交给崔振阳一应物品,说大车已在外面等候。崔振阳与弦儿这时已经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崔振阳给弦儿脚上敷好伤药,再用白布包扎完毕。崔振阳肩头伤口也已经清洗完毕,弦儿帮他敷上伤药,认真包扎好。
两人收拾停当,崔振阳道:“弦儿,此地也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出发,鬼子很有可能已经发现我们逃走,过不了多久就会赶上。”弦儿虽也是疲累之极,听了崔振阳的话,点了点头,道:“崔大哥,我听你的。”
二人付了房钱出得客栈,大车早已等候多时,二人上了车,车把式一提缰绳,车子出了镇子往东而去。行不多远,前方一处路口,崔振阳又往车把式手里塞了几块光洋,吩咐车往北转,绕过镇子然后径直往西,这一夜能跑多远跑多远。车把式一愣,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光洋,也没有再问,调过马头,车子直奔北而去。
崔振阳心下明白,现在鬼子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和弦儿逃走,必定狂追不舍。现下鬼子在明,自己在暗。小鬼子全部穿着国军制服,手里又有伪造的命令,此处去南京的路上一定会被鬼子严密把守。而自己这边所有的公文全部在混战中遗失,无法以国军的身份要求地方上的部队保护。而且,即便公文不失找到地方部队,很有可能在上演一次鬼子假冒南京接应部队的事情,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不会再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气了。所以,最安全的方式,自己和弦儿只能扮作平民,往西绕道安徽过长江,再从南京南门想办法混进南京。
崔振阳在车厢中将步枪木托拆下,再拿起小二买来的粗布比了比,弦儿问道:“崔大哥,你要做什么?”崔振阳将方才心中的想法告诉弦儿,又道:“弦儿,从现在起,我们要扮作平民,这把枪不能老拿在手里,实在太过招摇,但又不能将它扔掉,关键时刻还要用它来防身。所以我将枪身拆散,做一个布套装在里面。”
弦儿看了看崔振阳笨手笨脚摆弄针线,笑了笑,道:“崔大哥,交给我吧,针线活是女人的事情。”崔振阳也笑了笑,将手中家什交给弦儿。
弦儿从崔振阳手中接过针线,用枪身在粗布上细细比了比,再用剪刀将粗布裁剪成合适的形状。将布块的四边用针脚锁住,一针一线细细缝了起来。过不多时,一个三尺长的枪套已经做好,弦儿又用布条打成四个钮扣结,钉在开口处,锁好扣眼,再将剩下的布料制成一根长长的背带,将两头分别牢牢缝在枪套上下两端。
弦儿将崔振阳拆散的枪身小心装入布套,扣好钮扣,递给崔振阳。崔振阳早被弦儿这番手艺惊呆了。接过枪套,只见裁剪合适,针脚细密,端的是好手艺,不由得赞道:“弦儿,没想到你不禁琴弹得好,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
弦儿微微一笑,道:“崔大哥,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做一辈子针线活,只要你不烦我。”崔振阳咧了咧嘴,笑道:“怎么会烦你,只怕我没有这个福气!”弦儿脸上一红,低头轻声道:“崔大哥,你有的。”
崔振阳听道弦儿这句话,心头一热,低下头,诺诺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抬起头来,正巧弦儿也正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是脸上一红,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崔振阳叹了口气,道:“弦儿,我多想现在就带你一起回崔家屯,养鸡种地,弹琴放歌,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弦儿抬起头来,望向崔振阳,双目柔情似水。崔振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弦儿,我是个军人,我必须要完成我的任务!”
弦儿听了崔振阳的话,脸上一暗,低下头,道:“崔大哥,我明白!”崔振阳道:“弦儿,你也不算日本人,我们到南京之后,办完你该办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接你出来,送你到崔家屯,那里我二婶还在,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到北京我肖剑南叔叔那里,他是我二叔结拜的大哥。”
弦儿点了点头,道:“崔大哥,你是男人,我听你的。”崔振阳道:“弦儿,对不起,我让你吃苦了,你到了那里,我会叮嘱他们好好地照顾你,等我打完了仗,我。。。我就回去娶你!”
弦儿听到崔振阳说道“娶”字,脸上一红,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崔振阳的胳膊,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肩上,过了半晌儿,才道:“崔大哥,你放心地去打仗吧,我一定,一定等你回来。。。回来。。。”说到最后,弦儿的声音已经细如蚊呐。
崔振阳对弦儿说出这几天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就像心里一块石头放下,紧紧抱住弦儿,低声道:“弦儿,你。。。你真好!”二人紧紧拥在车上,但不知为何,崔振阳猛然间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二日上午,大车已经驶入安徽境内,到了一处市镇,崔振阳吩咐大车回去,另行雇了一辆马车,转而向南,两日之后,二人经**镇座船渡过长江。
经过这一番死里逃生的经历,二人又都已明白了对方心意,说话再无顾忌,更加亲密。崔振阳一路向弦儿聊起自己经历,从小时随二叔与爹挖参、练武,进奉天学堂,直至后来打鬼子,盗墓,全无隐瞒,弦儿在一旁一直静静聆听,说到高兴处,陪崔振阳一起高兴,说到伤心处,与他一起落泪。崔振阳只觉这二十年的生活,从来没有如这几天这般欢快,只盼望到南京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完。
第五日傍晚,二人终于来到南京南郊外。由于是非常时期,南京城门每晚早早关闭。二人在城外一个小店吃了晚饭。
弦儿吃得很少,大大的眼睛只是盯着桌上的饭碗,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直没有说话。崔振阳心情沉重,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弦儿抬起头来,对崔振阳道:“崔大哥,带我出去走走吧?”
崔振阳点了点头,起身付了帐,两人出了饭馆,向郊外走去。弦儿紧紧拉着崔振阳的胳膊,一路没有说话。崔振阳轻轻挽着弦儿,二人在江边走着,走了不远,前方是一座小庙,看来久无人至,山墙已经倒塌。
二人踱进庙来,只见山门到在一旁,大雄宝殿供着一尊弥勒佛。弦儿走到佛像前,双膝跪倒,双掌合十,静静祷告了一番。看弦儿祷告完毕,崔振阳问道:“弦儿,你在祈祷什么?”弦儿脸上一红,说道:“崔大哥,以后再告诉你。”站起声来,对崔振阳道:“崔大哥,我们今晚不去投宿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崔振阳见这里虽然破败,但确比住在客栈敞快,点了点头,道:“好!”二人将大雄宝殿略为打扫,找来一些干草铺到地上。二人坐到干草之上,崔振阳拉住弦儿双手,轻轻唤道:“弦儿!”弦儿抬起头来,轻轻答应了一声,崔振阳喉咙动了动,但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半晌,弦儿道:“崔大哥,你说真的会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打猎种地,养鸡弹琴么?”崔振阳一愣,缓缓点了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弦儿也点了点头不再点头。
崔振阳望着弦儿纯洁美丽的小脸,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发沉重。自那日决定依旧要到南京来的时候,这种不祥之感就时时袭上心头,只是一直未对弦儿讲起。至于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二人一路之上有说有笑,但随着南京越来越近,心头都是越来越沉重。
崔振阳暗自思忖,只要放弃去南京,带着弦儿先去北平看看肖剑南叔叔,之后二人便可回到崔家屯,和弦儿还有二婶一起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这一切,现在还来得及。可这种念头刚起,二叔,爹、军师、四叔还有山上上千名弟兄的影子马上浮现在脑海,暗想:如果爹和二叔在,也绝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
想到这里,崔振阳咬了咬牙,强压住思绪,对弦儿道:“弦儿,对不起,明日我们一定要去南京!”弦儿一愣,随即对崔振阳道:“崔大哥,你不用说了,我只是个女孩子,你们所说的国家民族的道理我一定不象你们那样懂,但我知道,你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所以,弦儿听你的!”
崔振阳心中感动,轻轻挽住弦儿,道:“弦儿,但是我答应你,事情办完以后,我一定会把你接出来,以后再也不分开!”弦儿点点头,道:“崔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眼光充满信任。
这一夜风雨大作,崔振阳紧紧搂住弦儿,二人相拥着一直坐到天亮。天亮之后,弦儿小心将稻草整理干净,再为崔振阳整理好衣衫,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二人最后一晚住过的屋子,才走出庙门。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6:32 编辑 ]
julia326
发表于 2006-6-29 14:16
我从新分了一下章节:)。。。。。。。。。。还在连载中:)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6:34 编辑 ]
阿少
发表于 2006-6-29 17:14
好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