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08

  张宇勉强地笑了笑。

  “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请跟我来补办一下入院的手续。”一个护士进来说。

  连琦应声而出。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老家去?”张宇坐起了身子。

  “后天,刚好是双休日,我想回去一趟。”李左帮他弄好靠垫。

  “她也一起去吗?”张宇指着连琦刚才站的位置。

  “她说很想去,但这就看老兄放不放了!”李左笑着说。

  “这个问题你不必再问我了,我已经决定跟她分手。”张宇淡淡地说。

  李左怔了怔。

  “为什么?昨晚的事,连琦已经跟我说了,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你觉得她人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张宇说。

  “很好的女人,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还是蛮配的。”

  “不要取笑我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哪有心思谈情说爱?”张宇苦笑着。

  “不管怎么样,你……”

  “如果你只是劝我做这个决定,那就不要说了。这事情我已经想了好久,我们算是走到尽头了,我们真的完了!”张宇有些激动。

  “可连琦不这样认为啊。”李左说。

  “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张宇坐直了身子,仿佛要从床上蹦起来。

  “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有点什么东西不对劲。。”他说完这句,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吧嗒”一声倒在了靠枕上。

  “为了不影响她回老家的情绪,我会在你们回来后正式跟她提出的。”张宇恢复了平静。

  “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吧!”李左说道。

  “你喜欢她吗?”张宇突然问。

  李左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他很诧异张宇这样问他。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她,而她对你也有意思。”

  “你说的什么啊?”李左觉得很尴尬,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她跟你在一起会不一样,你是心理医生,又是童年时青梅竹马的玩伴,会了解她的。也许,她更适合你。”

  这时候,两个男人看到经过窗外的连琦。

  “这事以后再说吧!”李左说道。

  “我希望你能帮到她。”张宇拉住李左的手,紧紧握了握。

  “你们在谈什么啊?”连琦进来,好奇地问。

  “蝴蝶。”张宇冷冷地回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09

  巴士在盘山道上缓缓行驶着,公路的侧面,便是险峻的悬崖。到了这里,全车的人都好像商量好似的,大家突然变得非常沉默。

  李左朝窗外望了一眼,头便有点晕晕的,仿佛整个山谷在旋转。

  但连琦却出神地望着悬崖下,很快乐的样子。

  “感觉真像在飞啊!”她痴痴地说。

  “你不怕吗?要是汽车有什么闪失,从这儿掉下去,那我们可真的要飞了!”李左说。

  “这有什么好怕的?飞的感觉太美妙了,我真想长出两只翅膀来呢!要是我死了,我的灵魂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飞到自己向往的地方,那有多好!”

  李左看着连琦在幻想中陶醉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就像蝴蝶一样?”李左呵呵地笑了。

  “对,就像蝴蝶一样!” 连琦答道,但她像想到什么,笑容凝结在她脸上。“可惜,蝴蝶的生命太短暂了,就像爱情。”

  “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不也是一种很好的爱情?”

  “不,我在乎,我在乎天长地久的爱情,那种永恒的美才是最真的。”

  “可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任何一种美是永恒的。”

  “蝴蝶做成了标本,它的美就凝固了,成为永恒的美。爱情也一样,只有当爱情凝固,它才会变成永恒。”

  凝固爱情?李左看着连琦在阳光下散发着淡淡柔光的侧影,心里想着,当爱情凝固时,人会是什么样子?可这实在太抽象了,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李哥,我画了一张梦中那只蝴蝶的画。给你看看!”连琦从包里取出一张画纸,在李左面前展开。

  是一张用钢笔勾勒的黑白线条画,一只展开双翼的蝴蝶占了画面几乎百分之八十的空间。画中的蝴蝶体态婀娜,似欲起舞,那颗美人头更是栩栩如生,端庄高雅,似乎在向李左点头微笑。

  “真是太漂亮了!”李左看得入了迷。

  “送给你吧!”连琦把画卷起来,放到李左的手中。

  “像!我感觉这只蝴蝶真像你。”李左又打开画,仔细观赏。

  “我哪有这么美!”连琦抿着嘴笑道。

  李左看着这幅画,若有所思,他发现,这蝴蝶女人的神色和线条虽然跟连琦很神似,但又不一样。它不像连琦那样柔媚,似乎略显严肃,但却更端庄。李左在解析连琦的梦时,曾经说过这只蝴蝶是她自己的象征。现在,他明白了,连琦梦里头的蝴蝶不只是她自己,而是也可能象征着另外一个女人——她的母亲,它是小连琦对母亲形象的幻想。因为画上的形象,符合小女孩对母亲的直观心理,端庄严肃正是母亲的特征。

  “连琦,你妈妈肯定很漂亮。”李左说。

  “你怎么知道?”连琦的目光从线条画移到李左脸上。

  “因为你漂亮啊,只有漂亮的妈妈才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0

  连琦的脸有些红了,她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咯咯笑起来。

  “你这样的推断很唯命主义啊!说实话,妈妈在我的印象里,并不是一个美女,她只是很普通的农村妇女。”

  “你小时候可不这样想,你喜欢妈妈,认为她是世上最美丽的人,对不?”

  连琦没有立刻回答他,陈久的记忆又浮上心头。

  “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了。”李左抱歉道。

  连琦像没听到他的抱歉,缓缓说道:

  “是啊,小时候,我和妈妈相依为命,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爱和美从来就是相通的价值观,因此,在潜意识里,你把这种爱转化成美了,在梦里,她就成了救你的蝴蝶女神。”

  “你是说,我梦中的蝴蝶女神是妈妈?”

  “我只是推想。”

  “如果你的推想成立的话,那个神秘男人又是谁呢?”连琦皱起了眉头。

  “你对你爸爸有没有印象?”

  “爸爸?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对他,我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记忆。我只记得,那时,他和妈妈的关系并不好,家里经常吵吵闹闹的,每当这时,我就想跑到屋后的那片向阳坡去,在那里,我才会找到快乐!我想,那时我不喜欢他。”

  “这就对了,你爸爸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不好,所以,在你的梦里就把他恶魔化了。你认为他是伤害你妈妈和你的元凶,但他又是你的亲生父亲,在伦理上,不允许你对他进行丑化。你看不清梦中那个男人的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面纱实际上是由你潜意识中的这种悖论心理蒙上的。”

  “可他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有时候,我还真有点想他的。”

  连琦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车子已过了惊险的盘山道,虽然还是山区,但公路平直了很多。

  “连琦,万一你的爸爸还活着,你会怎么办?”

  “我爸爸还活着?你为什么这样想?妈妈说,他在一次车祸中丧身了。如果他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

  李左不知该怎样跟她说,也许,她永远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好,但这对她又是不公平的。

  《蝴蝶研究》?张宇以前从未听说过这本杂志,连琦也没跟他提起过。但他知道,作为一个狂热的蝴蝶爱好者,连琦不可能不知道本市的这家专业杂志。

  但她为什么从来不提呢?是因为胡晨——她的第一任男友?

  走过科技大厦十九楼一段长长的走廊,张宇终于找到了位于最后的一间简陋而窄小的办公室,科室牌上写着:《蝴蝶研究》编辑部,其中蝴蝶的蝶字还掉了一个虫字旁。

  “打扰了!”张宇扣了扣敞开的门,里面那几个埋头看报的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向他看来。

  “你们好,我找一个叫胡晨的编辑!”张宇清咳了一声,说道。

  “胡晨?他去年就没在我们这里上班了。”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编辑对他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1

  又扑了个空!张宇失望之极。

  “哦,我是他朋友,有重要的事找他,你知不知道他现在的下落?”他把在摄影协会编的谎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太清楚,他从这儿走后,就再也没跟我们联系过,连手机号都换了。”那个中年编辑好像知道张宇下一步就要打听联系电话,便故意强调似的。

  “哦,他为什么辞职啊?”

  “现在都是商业社会了,没哪个有才华的年轻人会愿意呆在我们这个日落西山的小杂志社。”

  这也难怪,像这样的纯科技杂志,又是个偏门,想要在竞争激烈的出版市场生存,可真是举步维艰啊。

  “你们知不知道他有个漂亮的女朋友?”

  “知道,她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谈吐很文雅,他的辞职信还是让这女孩子送过来的呢!怎么,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中年编辑用警戒的眼光看了看张宇,好像他是个想要横刀夺爱的无赖情敌。

  “我和他女朋友是同学,他们俩是我介绍的呢。”张宇又说个慌。

  “哦,是这样,怎么没听胡晨提起过呢!”中年编辑一脸狐疑,但明显已放松了警惕。

  “老师,你是说这封辞职信是他女友送的吗?他本人为什么不来?”

  “哼,为这事,社长还大发雷霆,说这小子没一点道德原则,说走就走。辞职信上说,他已经在南方的一家蝴蝶工艺公司任了技术总监,那边工作紧出不来,所以只好派他的女友来送这封辞职报告,还写了不少道歉的话。其实辞职就辞职吧!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用不着这么忸忸怩怩的。”

  “这封信是他亲手写的吗?”

  “是电脑打印件,但签名是他自己的。”

  “能不能告诉我,他是去年几月份辞职的?”

  “好像是去年夏天吧!对,8月份。”

  8月份?推算起来,正是连琦和胡晨分手的时期!但从这个编辑说的来看,连琦似乎并未跟他分手,这封辞职信是怎么回事?胡晨真的去了南方吗?张宇心里像有无数条毛毛虫爬上来。

  当他告辞出门时,看到门口靠墙处叠了一人多高的旧杂志,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赫然印着“胡晨”的署名,是去年7月号的。

  “老师,这本杂志能不能送给我?”张宇指了指这本杂志。

  “你想看就拿去吧,有人读读总比卖给收废纸的强点。”中年编辑叹息说。

  “谢谢!太谢谢了!”张宇拿着杂志,向他鞠了一躬。

  张宇坐在写字桌前,面前是这本去年7月号的《蝴蝶研究》杂志,胡晨的一篇文章作为本期重点而把标题印上了封面。

  《蛱蝶的暗室饲养与习性变异之研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1

  这个课题对他来说是枯燥得如同撒哈拉大沙漠,张宇对蝴蝶的认识只限于美学和文学方面的接触,那都是些美好却又伤感的描写。

  “复此从凤蝶,双双花上飞。寄语相知者,同心终莫违。”

  “水流花谢两无情,送尽东风过楚城。蝴蝶梦中家万里,杜鹃枝上月三更。”

  他又想起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悲剧,想起了连琦,不禁感慨万千,双眼竟变得湿润起来。

  不能再想了,这对自己是没有用的。张宇把即将要宣泻出来的情感收了回来。因为他的心里,有更诱惑他的东西,那是一个让他难以入眠的谜团。真相似乎在寸寸接近,但又是那么遥不可及,恐惧,却越来越深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蝴蝶!连琦的那些蝴蝶是从哪儿来的?他从未见过她去捕蝶,但这些蝴蝶却像受到她的召唤和吸引,越来越多地聚在她家,多到让他窒息。

  张宇打了个寒颤,把杂志翻到了胡晨的那篇文章上。

  李左和连琦在一条窄窄的泥灰飞扬的土路边下了车,进村的路,车子是开不进去的,必须步行。

  “都快十五年没回来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样啊!”李左感叹道。虽然进村的山路拓宽了,但远远看到的村子,仍是那一匝石头砌成的老房子,在几棵参天大树的遮掩下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

  “这儿就是我的家乡吗?太美了!”连琦陶醉在山野的清新中,她张开双臂,迎着习习山风,做出飞翔的姿式,乌黑的长发和紫色长裙随风飞扬。

  连琦,你知道吗?你就是这世界上最美的蝴蝶!李左痴痴地看着连琦。

  走了十几分钟的山路,他们终于进入了村子。然而令他们吃惊的是,村子里竟如死一般静寂,似乎早已没有了人气,到处长满了杂草,还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乌鸦的啊啊叫唤。

  “村子里的人呢?”连琦拉紧了李左的手臂。

  “不知道,好像我们的村子被废弃了。”

  李左知道,在山里面,很多村落由于青壮年纷纷出山打工,人气日趋减少,就只剩些老弱病残,于是,有些小自然村就被合并入大村,而彻底废弃了。

  “如果这里的人都迁走了,我们破解怪梦之谜的线索恐怕又要断掉了。”

  “不,我们可以找到你的老家,也许那里还留着线索。”

  “都这么多年了,房子早让给了别人,或者早拆掉了。”连琦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山村的房子不比城里,这儿的房子不值钱,加上人口减少,很多老房子就这样空置着几十年,更不会有人花钱花精力去拆它了。”

  李左走近一间房屋,透过窗户向里看去。果然,房子里的家具全搬走了,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挂满了蛛丝。

  “可我记不起来我家的位置了。”连琦迷惘地看着那些破败的老房子。

  “我们再仔细想想,对了,我记得我家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我小时候常在那棵树上掏鸟窝的。”李左看到前面的一棵树,儿时玩耍的情形清晰地浮上心头。

  “我们快过去瞧瞧吧!”连琦高兴地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2

  推开老家的木板门,除了几张缺脚的凳子和一堆干稻草外,里面空空荡荡的,李左突然觉得有些伤感,转眼间,当年的顽童已成为一个帮助过很多人走出困境的心理咨询师,这么多年的岁月就像恍然一梦。

  “还是去找你家吧,我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让我来怀旧感伤的。”李左笑道,从房子里退了出来。

  “可这么多间房,怎么能确认哪间是我家呢?我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连琦说。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村子的后山。

  “向阳坡!老樟树!”两人异口同声说道,相视而笑。

  记忆中的那片向阳坡很快就找到了,那是约一亩多地的平坦草坡,长满了蒲公英和狗尾草等山野花草,还夹杂着随风摇晃的芦苇。

  “是这儿!太美妙了,好像回到了过去哟!”连琦兴奋地提起裙子跑向草坡,她闭上了眼睛,尽情呼吸着花草的清香。

  李左仿佛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六七岁大的小姑娘,在山坡上快乐地玩耍,这就是童年的连琦,她纯真而忧郁的眼神梦一般萦绕在他眼前。

  “李哥!快过来,这里的风景真是太棒了!”连琦在向他招手。

  小时候的连琦,也曾这样向他招手,那时,在这片草坡上,他们一起捕蝴蝶,荡秋千,藏猫猫,曾度过最快乐的时光。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最喜欢这个同村小妹妹了,他像大哥哥一样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为此,还得罪了村子里的一个大块头孩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是李左现在给他们的童年下的一个最适当的注脚,可看着眼前的连琦,李左心里又有点惶恐,她是那样美,而自己又是那样平凡,也许只有像张宇这样的帅哥才能配她。

  “李哥!你怎么了?”连琦看到李左呆呆的样子,跑过来问道。

  “我……想起了小时候。”李左回答。

  “我也是啊,来到这里,真的想起了很多事情,我记得,那时候,你对我真好。”连琦的脸微微红了红。

  “那,那都是儿提时的事了。”李左抓了抓头皮,不好意思地说。

  “来吧!我们到那棵老樟树下去,也许,那秋千还在呢!”连琦拉起李左的手。

  她竟然拉我的手了!李左心里一阵狂喜,那暖暖的感觉,让他心猿意马。

  大樟树仍高高矗立着,仿佛是一位守护村子的老人。

  但那秋千早就没了,剩下两根断了的麻绳吊在粗大的枝干上,随风飘荡,因为发了霉,用手轻轻一拉,便像粉一样散了。

  “真可惜!不能像童年那样荡秋千。”连琦叹息着,看了看李左。

  和她目光接触的刹那,李左悚然一惊,在小时候,他也看过连琦的这种目光,那是含着愤恨和幽怨的目光,夜色一样的瞳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连琦,不要去想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李左安慰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3

  连琦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

  “那间,是不是你家的房子?”李左指着坡下的一幢已有一半坍塌了的老屋问,因为以前常去她家,所以到了实地后,还留有一点印象。

  连琦看到了屋子,脸上却闪过一丝恐惧。

  “好像是吧!”她说。

  “那我们快走吧!不然要在这荒村过夜了!”李左说,下意识地牵起连琦的手。

  一切似乎是那么自然,尽管他的心头乱跳,感觉像是做了坏事,却再也不忍放开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这样牵着她一辈子。

  屋的左角已经塌了,屋内杂草丛生,显然这是间废弃了很多年的老屋。屋外还高高堆积着柴木,把门窗都堵死了。

  李左拉着连琦,从屋墙的缺口处钻了进去,里面幽暗阴冷,充满潮湿的霉气,冷不防惊飞几只黑糊糊的蝙蝠,吓得连琦叫了起来。

  “你还记得起以前的事吗?”李左问,旧地重游有助于人们记起早已遗忘的事情。

  连琦想了想,摇了摇头。

  往房的内屋走,里面像洞穴一样,越来越阴森黑暗,李左暗自后悔没有带手电来。他从怀里取出打火机,卡嚓几下后,火苗在黑暗里闪动起来。

  “这是我家的卧室。”连琦终于回忆起来。

  果然,里面靠墙摆着一张木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蛛网从床沿挂下来,一直垂到地上。

  一进到这里,李左的心就抖起来,记忆深处有个阴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但没等他来得及看明白,就消失无踪了。

  这时,他感到连琦的手似乎也抖了抖。

  “怎么了?”李左问。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这里好诡异。”连琦低声说道

  当年,这个房间发生了什么?

  打火机的热量积聚起来,烫着了他的手,一股生疼从手指上传来,他连忙关掉了火。

  “不要紧吗?”连琦关切地问。

  “没关系。”

  “把手给我,是这个手指吗?”连琦拉起李左的手,那根受伤的手指仍在隐隐作痛。忽然,他觉得那个手指上传来一阵清凉,疼痛顿时好了很多。

  是连琦在轻轻吹着烫伤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4

  黑暗里,李左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还疼吗?”

  “好多了!”

  “李哥,可要小心点啊!”连琦柔声说道。

  火苗又开始在黑暗的屋子里闪动,连琦紧紧依在李左的身边,从来没有女孩靠他这么近,李左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李左说。

  “我记起来了!”连琦惊呼道,“这就是我梦中那个房间,那个关着蝴蝶女神的房间!”

  连琦语气里透着深深的恐惧。

  “那是什么?”李左发现床上有一个小孩人形的东西,被灰尘覆盖了,看不大清楚。

  “李哥,我好害怕。”连琦拉着他的手臂。

  “不要怕,有我在呢。”李左说道,心中涌起一种强烈想保护她的愿望。

  他走过去用打火机照着这个人形,然后用手抚开灰尘,不禁哑然失笑。

  “只是个布娃娃,看把你吓成这样。” 他说。

  “肯定是你小时候玩的吧!挺可爱的一个娃娃。” 李左拿起这只布娃娃,不料娃娃早已霉烂了,它的头应手而落。

  从娃娃的肚子里落出许多碎片来。

  全是蝴蝶的残骸!李左感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为什么在娃娃的肚子里塞这么多蝴蝶?

  “李哥!不要看了。”连琦拉了拉他的胳膊。

  “嗯!好吧,没吓着你吧?”李左把娃娃扔回床上。

  “这儿没什么东西了,我们走吧!”连琦说。

  可李左觉得,这房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不要离开啊,你就快接近真相了。

  他又想起了他的梦,梦里那个恐怖的地洞。

  那个地洞就是这房间吗?李左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在梦中,那是个狭小而黑暗的空间。一个闪念掠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连琦,你家有地下室吗?”

  “地下室?”连琦想了一会,“好像有一个地洞,用来放一些腌制食物的,在厨房那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4

  原来真有个地洞!李左的心悬了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噩梦中。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他们接近了那块平锅盖一样的木封板。

  那块封板略略高出地面,因为灰尘的缘故,显出瘆人的白色。

  下面有什么?李左跪了下来,似乎听到封板下面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他让连琦拿着打火机,用双手推开了沉重的封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朝里面张望了一下,那地洞似乎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到。

  “我下去吧!”李左说。

  “小心点,这里好可怕。”连琦走近了一步。

  李左坐在地洞的边上,先把双脚垂到洞里边。他突然想,万一从下面的黑暗里探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脚怎么办?但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用手撑住地洞的边缘,然后把身子慢慢放下去。

  他的脚向下探查着,地洞其实还不足一人高,由于长年不用,积满了水,冰凉的积水浸湿了他的皮鞋。

  陈年的肮脏积水让李左遍体生寒,仿佛觉得黑暗里有许多小虫子向他爬过来,但他还是把脚踏入了及膝高的积水中。

  地洞里腐败的气味使他几欲呕吐,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让心灵平静下来。

  连琦跪在地洞边,拿着打火机看他。

  “李哥!没事吧?”

  “没事,把打火机给我吧!”李左抬头对她说。

  当李左打着火时,他终于看清了地洞里的情形。

  这只不过是个六平米左右的普通小地洞,洞壁上到处渗着水,洞里却空无一物。

  他记得,当年确实看过这个地洞,但那时在这里见到了什么?就像在噩梦里一样,不管他怎样努力也想不起来。但他知道,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他觉得头有点晕,似乎是用脑过度的原因,突然,心里的那个阴影又在眼前晃了一下。

  是蝴蝶!对,蝴蝶!他终于记起,当年,他看到无数的蝴蝶从地洞里飞出来,像一道黑烟般迎面冲向他。那时他吓坏了!梦中在黑暗里拍打着他颜面的那些小东西,就是这些蝴蝶!但在蝶群的后面,他还看见了什么?

  李左似乎又听到了喘息声,在闪烁的火光中,他觉得四周的土壁渐渐显现出许多蝴蝶的影子,仿佛要从墙上飞涌而出。

  李左被这突如其来的幻觉一吓,指间打滑,烫得厉害的打火机失手掉下来,“啪”地落入水中,世界顿时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李哥,出什么事了?”头顶上方传来连琦恐慌的呼喊。

  “打火机掉水里了!”李左答道,伸手在水中乱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2-24 06:15

  水中飘浮着很多软绵绵的东西,不知道是些什么,李左的手指被缠住了。他甩了一下,那东西却像粘上了他的手,怎么也甩不开,丝丝缕缕的,感觉是人的毛发,李左不禁毛骨悚然。

  “不要找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连琦在对他喊。

  李左心里也阵阵发慌,四周的黑暗像梦魇一样压过来,暗水中似乎有活物在触动他的双脚。

  这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上面布满了滑腻的水苔。

  这是什么?

  他从水中捞起了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一根尺把长的金属条,像是把刀。

  为什么这里会有把刀?李左想着,顺手把它插到皮带上。该上去了!他伸手向顶上探去,可手掌却触到了壁顶。

  怎么回事?他慌乱地在探寻洞口,然而摸到的全是湿滑冰冷的壁顶。

  一瞬间,李左觉得自己身处死人的墓穴,有一种将被活埋的感觉。

  在封闭寂静的黑暗空间里,他只听到自己的心狂乱地跳动声。

  “连琦!连琦?”他惊恐地叫道,恐惧的压力让他透不过气来。

  “李哥,我在这儿!你快上来吧!”连琦的喊声仍在头顶,但李左却找不到那个窄小的洞口,他像个瞎子一样在头顶乱摸,直到实实在在握住了一只柔暖的手。

  出了老屋子,李左才深切地感到,原来阳光下的世界是多么真实美好,刚才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就像刚刚从地狱里归来一般。

  他们坐在斜坡上,阳光很温暖地照着,一只白色的蝴蝶飞过来,停在连琦的膝边,又匆匆飞走了。

  “小蝴蝶,穿花衣

  飞到东来飞到西

  飞到花丛采花蜜

  欢欢乐乐回家去……”

  连琦在他身旁轻轻哼着这首儿歌。

  李左在旁边脱下鞋子倒掉积水,鞋里的那些污水黑黑的,散发出一股恶臭。

  “好臭!”连琦捂着鼻子说。

  李左卷起裤腿,把鞋子放到一块岩石上对着太阳,想尽快晾干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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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蝶魇》--作者:李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