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同志精品小说)zz
(一)安辉挤上了密密匝匝的公交车。
车上很挤,不时前胸后背地跟人碰撞。安辉好不容易挤到一个靠门的位置,站下来理了理被挤皱的西装。
安辉是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尽管身材不错一些,脸也不错一些,大学毕业后终究还是沦为平凡。10年以前,安辉是母校中学的一棵校树,女孩子们排着队看他打篮球的盛况;10年以后,27岁的安辉和众多平平无奇的男人一样,朝九晚五,靠盖房子讨生活。中间唯一的变化是,几个月前,他结了婚。
结了婚的男人在思考上也变得不太自由。比如现在安辉在晃荡的公车里想的是星期天丈母娘生日,到底要送什么。有人挤过来下车,紧贴着安辉的背后蹭过去,安辉不自在地回头看了一眼。是个非常年轻的帅哥,时尚的打扮顶着一张俊秀出奇的脸,背着书包下去了。安辉透着车窗追逐着那背影,有一些失神。
结婚的时候,安辉决定,这辈子都不碰男人。
安辉从没想到,他不仅仅能爱上女人。他爱上女人的时候是云淡风轻的,像蔚蓝的天空里飘过一枚叶子,没有动荡,然而心里满足。所以他并不想去爱上男人,因为那样心里就仿佛有个沟壑一样,永远填不满。安辉从来只有幻想,没有实践。他幻想过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赤身相拥的情景,然而清醒过来后又是一身冷汗。
安辉拿钥匙开了门,厨房里一片切切剁剁的声音。剧丽向他回过头来,嗔怪地说,怎么回来晚了,守刚等了你半天了。
安辉还没有反应过来,守刚就从客厅里窜了出来,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
死小子,还这么帅啊!
安辉就一下子愣在那里了。
187的守刚站在183的安辉面前,依然健壮得像座山。守刚打量着安辉的脸,露着白牙笑着说,怎么了,傻了嘿哥们?
安辉看了他半晌,终于狠狠地回了一拳头过去。
你丫还知道回来啊?
安辉结婚的时候,兄弟们都来了,独独缺了守刚。守刚两年前去了山西,人不知道的以为他去烧窑,他说这是响应西部大开发。接到安辉请柬他也没回来,事后只在电话里头说等回头我一定来对着弟媳妇流流口水。
现在守刚回来了,就站在他的面前。守刚一把夺过安辉的公文包丢向一旁,向着他张开双臂夸张地叫着。
“来!让哥哥抱抱!”
然后就是一个强力的拥抱,守刚满是肌肉的手臂把安辉箍得喘不过气来。安辉靠在守刚的肩膀上看见了剧丽像花儿一样的笑脸,剧丽说得了得了,你们俩大老爷们恶不恶心啊。快点洗手准备吃饭。
守刚松开手臂来的时候,安辉像丢失了什么似的,怅然若失。
守刚是他暗恋了10年的男人。
是他让安辉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喜欢上男人。
当然,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当守刚放开他的同时,安辉看见了站在客厅门口静静地望着这边,静静地对他微笑的一位姑娘。
“文莉,安辉。安辉,文莉。”
守刚兴高采烈地介绍着,掳起袖子给两人倒酒。
“你说咱兄弟就是哥俩好啊,老婆都找名字同一个音的!”
安辉礼貌地端起酒杯来和文莉碰了,仰起来喝干。文莉笑了一笑说,我们家守刚老是提你,安辉安辉的,提得我都烦了。幸好你不是女的。
守刚和剧丽都笑了,安辉也笑,文莉觉得自己活跃了气氛,就更进着一步说,你们俩以前都追过嫂子,是吧?
突然就没有人说话了。半晌,安辉说,是啊。
剧丽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守刚只是呵呵地笑。
你说……守刚女朋友会不会介意?
守刚文莉走了以后,剧丽在厨房边擦着杯子,边忧心忡忡地问安辉。安辉说,不会的。咱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他伸着手,在水龙头底下反复冲着水流。
年底,我们就结婚。
阳台上抽着烟的守刚转过脸来说,眼睛里很亮。安辉吐着烟,在烟雾里看着那双眼睛。28岁的男人,眼睛还是像小孩子一样透明。
“你对剧丽……”
别傻了。守刚伸手过来搂住了安辉的肩头。
“你们都是小两口了还说这种话?过去的事我早忘了。”
10年前,当安辉还是校树的时候,剧丽是校花。安辉打完篮球下场,剧丽穿着碎花的薄连衣裙,在女生们嫉妒的视线中娉婷地送上毛巾。风吹过来的时候剧丽的裙边和安辉的黑发一起飘舞,那情景据说是当年校园内最美丽的风景。
安辉不记得是怎样和剧丽走到了一起。似乎周围的人都认为他们在一起是理所当然,于是他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了。直到有一天,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跳到他的面前,用睥睨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凶狠地说,脸长得帅有个P用,有种就跟我走。
两个人在学校后面的小巷子里打了个人仰马翻。打完了一起躺倒在地上谁都爬不起来。然后那个男生勉强撑起身体,盯着安辉,忽然笑了。他说,臭小子,算你有种。
安辉懵懂地望着那个笑容。阳光里,那个男生有一张英俊的脸。
安辉觉得,他就是在那时爱上了守刚。
直到后来,守刚和安辉不打不相识地变成了死党,守刚依然严肃认真地对安辉发表过公平竞争剧丽的宣言。安辉觉得一脸正经的守刚有说不出的可爱。
守刚最后放弃剧丽是因为安辉说了一句话。安辉说,你要真喜欢她,我让给你。
守刚没有做声,然后突然抬起手一拳砸在安辉鼻梁上。
他妈谁要你说这种话?你把剧丽当什么了,把我当什么了?我王守刚是这种人要兄弟让女人给我?
安辉倒在地上擦着鼻血,愣愣地望着暴怒的守刚。守刚上来揪着他的衣领说今儿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我早看出来了你对剧丽不是真心,你放着她爱理不理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说你还跟她一块儿是不是为了寒碜我,就为了有一天对我说这句话寒碜我?
守刚的脸气白了,眉眼脸色全变了。安辉望着他,不记得当时自己的表情了。他想守刚说对了一句话,现在他对剧丽不再真心了,因为他心里又有了一个守刚。他要把剧丽让给他是因为不想看他难过,是想与其看他难过,不如就让自己来代。
最后守刚推开他走了。临走前守刚说,我不会再追剧丽了。
后来,守刚交了一个同班的女朋友。再后来,守刚提前安辉和剧丽一年毕了业。
“我出去买包烟。”
安辉对剧丽招呼了一声,走出家门。剧丽追了一声说,顺便帮我带包盐。
安辉沿着大路边走着,旁边呼啸着过去一辆又一辆的车。车灯照亮的夜晚是蛊惑的,安辉住的小区外头就是商业街,红男绿女们擦着安辉的身旁过去,有女孩回过头来看安辉。安辉就想,原来他还并不算太老。
安辉的眼前晃动着文莉的脸。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眼熟,总像在哪里见过。守刚说怎么可能,她刚跟我从山西过来,臭小子把你以前那套搭讪的都收了吧你老婆还坐在边上呢。可是现在,安辉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了。因为文莉长得很像一个人。
剧丽。
于是安辉就扯动嘴角,无奈地笑了。这真是一个无言的结局。肥皂剧里都已经不屑用的桥段,居然让他们三个从来不屑肥皂剧的人给摊上了。安辉终于相信了一位专写这种剧的、一个以前他很看不上的剧作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生活。这就是生活。
安辉沿着大马路走了两站路,想起剧丽还叫他带包盐,转回头去四下看看有没有小店。就在这时对面走来了几个高中生,其中的一个看见他手上燃着的烟,向他走了过来,礼貌地说,跟您借个火。
安辉下意识地摸出火机,打着了,男孩叼着烟,凑近火苗。安辉无意地看了看他的脸,心里隐隐地一突。这男孩子长得很帅,俊俏的眉眼,鼻子又挺又直,眼睫毛长长的,却一点都不女气。安辉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他就那么呆看了男孩一会儿,直到男孩抬起头来说了声谢谢,他才不自然地收回了眼光。
“走了!”
男孩的同伴在后面叫他。他回头答了一声“来了!”然后转过脸来,对安辉笑了一笑,便跑走了。
安辉望着那群少年的背影,呆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也该走了。不知为什么,那个男孩子,还有他临走时的那一笑,让安辉的心里像落进什么似的,一漾一漾地波动。安辉不是个看见帅哥就会想入非非的人,因为他自己在那年纪也是一个帅哥。所以安辉想,之所以会觉得心动,是因为那个孩子的感觉有点像少年时代的守刚吧?那眉宇之间的帅气,还有笑起来仿佛会烫人一般的明亮。
然而,自己的17岁,还有守刚的17岁,都已经永远找不回来了。
安辉默默地走回了家。他终究还是忘记了买那包盐。 (二)
设计所新接了一个小区规划的项目,安辉忙了个焦头烂额。已经几天没有回家吃晚饭了,剧丽每晚都煮好夜宵,等他回家。剧丽是一个贴心的女人,安辉一直很感激她的贴心。所以,当晚上他疲惫地倒在床上,而剧丽有些迟疑、又有些害羞地偎进他怀里的时候,安辉犹豫了一下,还是默默地伸过手,轻轻解开剧丽镂丝的睡衣。
事后,剧丽满足地躺在他臂弯里睡着了。安辉瞪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妹妹安静开学几天了,从家里一个电话打到安辉手机上,张口就兴奋地说,哥,明天我们学校开家长会,爸出差了妈要开会,就你来开吧!
安辉不用想,就知道她干吗这么兴奋。安静小他十岁,兄妹俩除了姓没一处是像的,不管是脾气还是头脑,就连脸蛋,照安静自己的话说,她哥是富矿,她就整个一贫井。开学的摸底考肯定又是一塌糊涂,要不父母没空开家长会,她怎么就乐成这样了。安辉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不过学习上的事从来不含糊,但是安静吃准了他不舍得对自己发火,撒撒娇卖卖乖也就没事了,所以从来不怕这个哥哥。
看到成绩单,安辉的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散会后走在校园里,安静冷不防蹦出来,安辉盯着她,半天也只能说一句,别跟我说话,丢脸。
安静笑嘻嘻地说,知道老哥你是咱学校出去的高材生,我不跟人说我是你妹妹还不成么?就是有一条件,你回家不许告诉爸妈。
安辉不听她的,赶着上班,急匆匆地要走。背后安静咯咯笑着大喊,嘿,前面的帅哥!回头看看呀,瞧这儿多少妹妹在看你呢!
安辉不理她,没可奈何地笑了笑。小妮子。
走过图书馆后面一片停车坪的时候,安辉听到一种声音。这声音学生时代的他很熟悉。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走进后面的车棚。意料之中的画面。三四个男生围着另外三个正在开打,拳头腿影乱飞,看到有人过来也没停下,一张张都是血气过剩的脸,就像安辉的当年。
“别打了。”
安辉平静地说了一声。有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教导主任来了。”
安辉没说谎。他看到教导主任从那边一晃一晃地过来。10年前,他还没当上教导主任,那时他还只是个政治老师。
“你谁啊你,吃饱了撑的管什么闲事?”
男生们还是没停,那个刚才看他的男生冲安辉很横地嚷着。这时,另一个男生抬头看了安辉一眼。然后,他直起腰退了几步,拉了拉衣服,冲着还在打着的几个人说,够了。
他们还在打。那个男生猛地一提嗓子。
我说够了!
打人的和反抗的,一齐停了手。男生们看了看站着的那个男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丢开了手,各自站开。几个站到那个男孩子身边去,另几个被打的抓了书包,狠狠地瞪过去几眼,转身跑了。一个同伴对那个男生抱怨,干吗就这么算了太便宜他们了。安辉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过身要离开,那个男生忽然喊了他一声。
嗳!
安辉诧异地回过头去。男生走到他的面前来,将脸一抬,然后一笑。
安辉看着他,然后认出他是谁了。
那一晚在烟头明灭的火光里,他露给自己的这个笑容。那个像极了当年的守刚,霸道而又明亮的笑容。
(三)
安辉很意外。他没想到世界竟然这么小。他探询地望着男孩,不知道他叫住他是要做什么。从男孩的眼神里,看不出他有没有认出他。
男孩笑着,笑得很帅气:“你的鞋带散了。”
安辉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肚子上忽然挨了一拳。不是很重,但已经够让安辉疼得弯下腰去。安辉捂着肚子抬起头,那个男孩勾起嘴角俯视着他,笑得跟刚才完全不同,很邪很放肆,就是一个会在学校群殴的不良学生应该有的笑法。
后面一帮学生发出起哄的叫声。
“打得好!”
“多管闲事,活该!”
“年纪大了不起啊?”
虽然肚子在疼,但是安辉却觉得好笑。年纪大了一个可怕的反映就是越来越不容易生气,比如现在,他被一个小他10岁的小子修理,他不仅不怒,反而觉得好笑。一想到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年纪,也曾经做过跟他们一样的事情,他就恼不起来。他只是直起腰来,拉了拉西装的褶皱,揉了揉发疼的部位,看了那个男孩子一眼,就转身走了。
一帮少年在背后发出不屑的嘘声。
安辉没有回头。他没看见那个男孩子一直盯着他。
守刚回来两个星期了,天天来找安辉喝酒。
安辉在普通人里算是能喝的,但在守刚面前只能算个垫背。以前安辉看金庸小说的时候最喜欢乔峰,不是因为他武功盖世威震八方,而是因为他是真正的海量。安辉一直认为海量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他自己没有成为,但是他碰见了。
很多看过守刚喝酒的人看一次就忘不了。小时候家里的那种粗口茶缸,端起来漱口一样。他也醉过,但不像一般男人要么胡天胡地,要么呼呼大睡,而是异常地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平时的他才是假冒的一个人格。如果在他身旁的是个女人,比如剧丽,他会静静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那种眼神是致命的,因为清醒时的守刚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露出如此露骨的深情表情,即使他爱她,因为他觉得肉麻。如果他身旁的是个男人,比如安辉,他会笑,笑得好象一个没有防备的小孩子,把头侧过去靠在安辉的肩上,说头晕,借哥靠靠;然后整个身体都滑过去,最后枕在他的大腿上,满足地闭上眼睛,叹息一声。
安辉,我喝多了。别乱动啊。
守刚说过,要跟安辉做一辈子的兄弟。
安辉曾经想过,假如守刚不是这么单纯,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曾经有过很多的机会。如果在守刚枕着他的腿熟睡的那些日子里,他俯身堵上他的嘴唇,直到他喘不过气而醒来,那么今天是不是就完全另一个局面呢?
然而,每一次的答案都一样。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里的守刚永远是个泡沫。
今晚,守刚又一次躺在安辉腿上了。他喝得很多,显得特别高兴。他来是要告诉安辉,他跟文莉决定好了,下个星期订婚。
“干吗那么麻烦,直接领了证不就得了,房子装修好了再摆酒就是了。”
剧丽体贴地说着,给文莉夹去一筷子菜。守刚搂着文莉,笑着说:“你不知道,她老家讲究这个,先订再结,显得明媒正娶。”说着回头对文莉说:“我是不是还得八抬大轿去迎你啊!”文莉笑:“不用,你把我从一楼背到八楼就行了。”守刚哈哈笑了,对安辉说:“看我这媳妇,够味儿吧?”
安辉也笑了。笑容从嘴角一点一点地绽出来。
守刚喝多了,吃完了饭也不言语,直接摸上沙发蹭着安辉的腿躺下。文莉看着他的反应有趣,笑着对安辉说,瞧你俩这默契,指不定睡了多少回了。
安辉也笑了笑,说,你开个价,我包他一晚成吗?
文莉听了大笑出来,一粒饭卡在喉咙里,半天咳不出来。
吃了饭,两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着,轻声地唠嗑。守刚枕在安辉的膝上闭着眼睛。安辉远远地望过去,文莉比剧丽要高半个头。的确是一个配得起守刚的女人。安辉看了一会儿,把眼光收回来,低头注视着膝上的面孔。守刚熟睡着,嘴唇微微张开,青色的胡渣印将英俊的脸衬得深刻成熟。安辉出神地望着,眼神变作一根手指,轻轻抚触那张脸颊。
半梦半醒的时候,守刚叫了安辉一声。
安辉一惊。他以为守刚睡着了。守刚在喉间咕哝着,然后口齿不清地说,安辉,你想我了吗。
安辉没有回答。他的心像在尖上被揪动了一下,微微地颤。他轻轻拍了拍守刚的头发,守刚依旧闭着眼睛,说,我不是故意不参加你们的婚礼。真的。
安辉沉默了一会,回答。我知道。
剧丽走过来的时候,守刚已经在安辉腿上睡熟了。剧丽心疼地看了看安辉的腿,说:“让他到床上去睡吧。”一边就招呼文莉过来扶守刚。守刚翻了个身,伸出手胡乱地抓着,文莉要去接,那只手却放下了,在沙发上摸索,直到摸到安辉的手,抓住,紧紧地收进指间,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再度睡去。
下班前,安辉接到剧丽的电话。
“守刚订婚,咱们送多少彩礼合适?”
安辉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问的是这个。安辉说,随便吧,守刚又不是外人。剧丽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行,关系再好跟这个都是两回事。家里没现钱,我还得去银行提钱呢,晚了该关门了。
安辉想了想说,那就一千吧。
剧丽没支声,半晌才迟疑着说,是不是多了点儿?他们这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我上次看中的那件衣服,都还没买呢……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等着安辉回答。安辉说,那就五百吧。然后就挂了电话。
在公交车里晃来晃去的时候,安辉茫然地望着外面一拨又一拨的人群。今天难得准时下班,他却有些不习惯这傍晚的夕阳,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升起来,在心底越扩越大。回家也无非是看看电视,翻翻杂志,上上网,其他就没别的事可做了。本来还会抽空去打打篮球什么的,自从结婚以后,外出的活动就大大减少了。安辉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现在却被一种称之为空虚的东西所占据,这让他莫名地感到微微地恐慌。
下了车,安辉在街边报亭买了一份《体坛周报》,边走边看着。走了一会儿,他渐渐觉得有些异样,将脚步慢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是热闹的大街,来来回回的人忙碌地穿梭。除了几道来自女孩子的视线,没什么人注意他。
于是他转回头,继续往前面走。可是,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是跟着他,跟得安辉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拿着报纸的手垂了下来。
有人跟着他。
虽然跟得不近,但是从下车开始就跟在后面。安辉故意走快一些,再走慢一些,直到确定背后的确有人。他克制着自己不再回头,恢复了正常的步伐,脚上却改了方向。拐进旁边的小巷,再转几个弯,这一带他很熟,玩地形他占优势。他一边想着会是谁,有什么目的,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地点。在一个老巷尽头,他转过弯,然后迅速拐进右手两幢居民楼之间黑暗的夹道。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脚步声跟着拐过了弯,停了一下,突然急了起来,向前面快走了几步。在那个人从夹道旁现出身时,安辉飞快地抓住他拖进了夹道里,一把推到对面的墙上,用胳膊肘牢牢抵住了他的下巴。
等到看清他的脸后,安辉呆了一下,错愕地说:
“是你?”
那个帅气逼人的高中男生,正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四)
安辉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他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愕然地望着那个男孩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男生不回答,反而反过来问了他一句:
“上次你为什么跑了?”
安辉想起了肚子上挨的那一拳头,不由哑然失笑。
“怎么,难道你还没打够,所以跟着我?”
男生说:“我爱跟就跟,你管不着。”话虽然说得狠,样子却一点都不狠,反而微微勾起一边的嘴角笑着,笑得既调皮又率真。
安辉心里被摸了一下似的,一下子撤了手。他有些受不了这男孩子这样笑。这种笑容对他来说,实在有些晃眼。像正午明媚而又灼人的阳光。
安辉定了定神,把抵着他的手放下了,说,下次要玩去找别人。刚才我可差点就动手了,别以为上次我没还手,我就不能打啊。
男生没做声,却忽然说,你还记得我吗?我向你借过火的。
安辉意外地看着他。上次挨了这男生一拳,他以为他一定没认出自己来,没想到原来他根本记得一清二楚。安辉忍不住半真半假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记得啊,那还下手那么狠?”
男生不说话,微微地笑了。那笑容看在安辉眼里,感觉几乎有些——
挑逗。
安辉回过神来,嘲笑自己想太多了。他端起脸色问,你到底跟着我干吗;那男孩子靠在墙上,扬起下巴,眼神直接地看进安辉的眼睛里。
“我想认识你。交个朋友好吗?”
男孩毫不犹豫地说,语气就像在吊女生。
安辉愣愣地看着他。
“认识我?为什么?”
他想不出这男孩子有什么想要认识自己的理由。
可是男生没再回答,两人的视线就那么纠结了一会儿,安辉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异样。他有些惊疑地打量着男孩,之后不由心虚地转开了眼光。他觉得不太可能,应该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那男孩子的眼里有太亮的东西,亮得让他既惊愕又害怕。
安辉一下子惊慌起来。好象隐藏在内心里的隐秘突然被人撞破了,而他还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想不会,这男孩子才十几岁,他还什么都不懂;然而这孩子的言语、眼神,又的确透着一股子暧昧。安辉不想再想下去,他镇定了一下,严肃地对那男孩子说:“别再跟着我。”然后就转过身去,匆匆离开。好像一个逃兵。
他听见那个男孩子在背后大声地说:
“我叫雷小宁,你呢?”
安辉不理他,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开。他的心砰砰地跳,他努力走得镇静,可是心里却一片慌张。
安辉不是没有碰到过同类。
确切地说,他曾经主动去寻找。在发现自己爱上守刚的时候,他的整个天地都被颠覆了。天变成了地,地变作了天。在他茫然又彷徨地寻找出口时,曾经试着去寻找同类;结果,他却像一个逃兵,从那个声色弥漫的战场中狼狈逃离。他在水龙头下狠狠搓着双手,只因为在那里幽暗的灯光下,那双手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碰触,当那个男人将安辉的手指一根根缠进指间的时候,安辉无法忍受浑身涌起的厌恶感,一把甩开了男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园。
所以安辉想,也许自己并不是。他只有对守刚才可以,只有守刚是特别的。他没法跟那些人一样。在同类之中他也是个异类。
这让安辉更加地感到孤独。
安辉一口气回到了家,抵在门上,微微地喘气。剧丽诧异地看着他,说怎么了跑这么急,饿成这样?
说完了,她为自己这句玩笑得意,开心地笑了起来。安辉也勉强笑了笑,解下领带,松开衬衫的前几颗扣子,丢下公文包。他回头看看在厨房里忙活的剧丽,确定她没在意自己,便点起一枝烟,拿着烟缸,走到了阳台。
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快。
安辉点燃了烟,望着外面的天空和高楼。烟雾在眼前袅袅上升,将那些景象变得模糊而又不真实。
安辉没想到,那个男孩竟然缠上了他。
第二天,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安辉刚站定不久,旁边就挤过来一个人,距离他很近地站着。然后在安辉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凑过来说:“HI!”安辉愕然地扭头,看见那张俊秀又帅气的脸,正对他微笑。
安辉浑身都绷了一下。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恼怒。但是车上人多,他没法发作。男生表情却很自然,微笑着说:“真巧,原来你也坐这趟车?”
安辉瞪了他一眼,不想做声。男生说:“你总是穿西装,你是坐办公室的吧?”安辉浑身涌起不舒服的感觉,他压抑着紧张和不快,绷着脸不回答。就在这时车子突然急刹车,人们都朝一个方向倒去,安辉也一下往前栽,撞在男孩的身上。他感觉一只手臂拥住了他,心里猛地一惊。车子稳住了,他赶紧直起身来,男生也很自然地缩回了手,说:“小心。”
安辉抓紧扶手,心跳得很急。车子没到站,他就在下一个站点匆匆下了车。男生紧跟着他也下了车,安辉走了两步,忍着到了个人不多的地方,站住脚回头严厉地说:
“雷小宁,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男生怔了一下,露出高兴的表情。
“你记得我的名字?”
安辉哑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记住了,大概是这个名字很好记。
安辉说:“总之,请你别再跟着我,不要怪我没有警告你。”
雷小宁不慌不忙,有些狡猾地说:“谁说我跟着你,我在63中上学,我家住这附近,我当然坐这趟车了。还有,”他狡黠地一笑:“我是正常下车,你好像没到站吧?你准备走两站路回去?”
安辉不想跟他多缠,他只想警告一下这个男生。其实,安辉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这个男孩也许是同类,但那只是他的一个感觉。感觉也会是错误的。如果这个男生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对自己好奇,想要认识他,那么自己现在如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反而显得愚蠢。然而安辉也并不想知道这个少年究竟带着什么目的。本能告诉他,甩开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所以安辉只是瞪了他几眼,转身走了。他走了一段后回头,看见雷小宁没有跟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书包斜斜地挂在肩上,黑发在风里向后飘飞。安辉不再去看,快速地走开。
第三天,第四天……他居然不断地再见到这个雷小宁。
安辉真的头疼了。
第二次在公交车上“巧遇”之后,安辉就故意不再按时准点地下班。有时加班到晚上,有时到了下班时间也故意四处晃荡,拖个半小时,四十五分钟。然而,他很快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因为只要到了站下车,就会看见雷小宁站在那里等他。第一次跟着他的时候,雷小宁已经知道他家是在这一站。他是在守株待兔。
安辉忍了两天,第三天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下了车,看见靠在对面银行的墙上、一看见他就直起腰来的雷小宁,径直走了过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辉怒斥,声音有点高。已经是晚上8点钟,车站位于闹街旁一条相对僻静的马路上,周围人并不多。
雷小宁先是惊奇地望着他向自己走过来,听到安辉的话,他笑了。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安辉心头火起,狠狠盯着雷小宁的眼睛。
“我看你还没成年,不想对你怎样。可是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报警。”
如果是过去,我会直接揍你一顿解决问题。安辉在心里补充。雷小宁既不惊慌也不害怕,好像根本没把安辉的警告放进眼里。
“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认识你。”
“为什么?”
安辉直接把问题抛过去。
“你为什么要认识我?”
两个人互相盯视了一会儿,安辉横下了心,今晚无论如何要解决掉这件事,免得被他搅得心神不宁。
雷小宁忽然嘴角一勾,邪邪地一笑。
“你想知道啊,那拿纸和笔给我。”
安辉瞪了他一会儿,真的打开包来拿出麦克笔跟文件纸。他要看这个男生到底能玩什么名堂。他无声地把纸笔递给雷小宁,雷小宁接过笔来,却不接纸,拧开笔盖,忽然一把拉过安辉的手,在安辉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在他手背上写下一串号码。
“你……!”
安辉惊怒交加,用力把手抽了回来,然而一串黑色的号码已经写上去了。他用力去擦,颜色糊了,字迹却消不掉。安辉恼火地抬头,雷小宁得意地把笔往安辉胸前的口袋上一插,对他一笑:“想知道答案就打电话给我。”不等安辉做出反应,他就一把抓住肩上的书包带跑了,矫健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夜色尽头,背影青春而又快乐。 (五)
安辉回到家就躲进卫生间,流水声响了五分钟才出来。他洗去了那些号码。
然而,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事实上,安辉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至少不是彻底是。他相信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行举止,他看起来都绝对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否则,从中学到大学不会收到成叠成摞的情书,不会在上班后不断接到女客户那些若有若无的挑逗眼光。所以安辉知道,自己不仅像个正常的男人,而且有足够吸引女性的魅力,足以证明他的男性本色。
所以雷小宁的出现让他惊恐。他引来了一个同类,这个同类看破了伪装,在暗夜中发现了自己。那就代表,他的身上带着与他们相同的味道。
这让安辉多少感到惊慌。一种他刻意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好像一个隐匿多年的罪犯,以为可以不为人知地享受平静,却突然被一个同谋者认了出来,站在大街上,赤裸裸地示众,紧张而又无措。
那之后的两天,雷小宁依然在车站等他。安辉已经想定,只要他不继续跟来,不被他跟到家或者单位,就随他去。所以安辉下车看见他,也不理会,径自走开。而那个雷小宁也真的再也没有跟上来过,似乎等在那里,只是为了看安辉一眼。
再之后,项目忙起来了,要去工地勘察,又要去工程局开那些没完没了的会,安辉每天都累得像个陀螺,渐渐便把雷小宁的事抛到了脑后。工程虽忙,安辉依然记得,离守刚订婚的日子还有几天了。他想着抽空是不是该给守刚打个电话,几天没联系了,知道守刚一定为订婚的事忙活着,没好去打扰他,可是心里的渴望又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还是拿起了电话。
“安辉!你什么时候下班?晚上到我这来,给你看样东西!”
守刚的声音兴奋得很,那边很吵,守刚说,他正带着文莉试礼服。虽然不是结婚,但文莉的父母都会从山西赶过来,还是相当正式的。
安辉疑惑:“什么东西,要给我看?”
守刚说,你过来就知道了。
晚上,安辉把项目预案交给副手就走了,在守刚家巷子前的卤菜店还特意停下来,买了一只烧鹅。这是守刚最爱吃的东西。以前放暑假,安辉窝在守刚家厮混时,守刚几乎天天用这个招待他,吃得安辉后来一闻见烧鹅的味道就受不了,冲着守刚喊你能不能不买了再吃我都快成鹅了!守刚笑嘻嘻地说你本来就是个呆头鹅你还想当天鹅啊?安辉就会狠狠地扔一沙发垫过去,守刚再扔过来,两个人就昴足了劲开始一场大战,直到守刚妈拿着锅铲冲出来恶狠狠地叉腰:你们两个,都给我下楼倒垃圾去!
安辉边回想边不由自主地笑了。走在楼道里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无数次地背着书包,跑上这个楼梯;可是门开后露出文莉秀气的笑脸,那些往日的吉光片羽,就都在安辉眼前消散了。
一看到安辉手里的烧鹅,文莉惊诧地说:“糟了,可买重了!”安辉往桌上一看,已经摆了一盘,酱色的卤汁冒着热气。文莉笑着说:“早知道你要买,我就不买了,这个人在山西就闹着要吃这个,回来天天缠着我给他买,烦死我了。”
安辉笑着,却有些尴尬,手里的袋子也重了起来。守刚从里屋出来,一把接过安辉的烧鹅,大剌剌地说:“今天咱们吃安辉买的,你的留到明天——你不是懒得跑路吗!”文莉爽朗地说:“行!”把那一盘装了回去塞进冰箱,重新倒腾安辉的。安辉不好意思,正在说客气话,就被守刚一把拉进了屋里,顺带连门都关上了。
关上了门,守刚笑微微地瞅着安辉,像个孩子般神秘地说:“昨天我收拾屋子,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安辉说:“黄色光盘?”
守刚大笑起来:“去你的!”他走过去,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还故意掩在身后头,走到安辉面前来卖关子地一笑:“你看了可别哭啊。”安辉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鬼鬼的。”劈手就往守刚身后头夺,一把将他手里的东西拽了出来。
安辉看清了那样东西,就一下子呆在那里了。 五下)
安辉看清了那样东西,就一下子呆在那里了。
那是一块暗红色的破纱布。
虽然很旧,但还平整,上面布着暗红的色斑。安辉直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守刚耐不住了,问你认出来没?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安辉抓紧那块纱布,苦苦地笑了。他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上面有他的血,还有守刚的血。守刚的血是为他流的。
那时安辉高三,守刚刚刚毕业。安辉在法院工作的父亲得罪了人,那段时间,安辉家里接二连三地接到恐吓信,不是把明晃晃的刀,就是两颗子弹。安辉的妈紧张得不行,差一点连学都不让安辉上了。状况还是发生了,安辉打球晚了回家,在家附近的小巷子里给几个人堵了,拿刀比画着,想在安辉身上留点让他爸看了心碎的印记。安辉奋勇反抗,到底抵不过人多势众,那时两眼一黑,就想着只要不是被卸个零件或者泼个硫酸,也就认了;可后来守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就像所有电视剧里应该在这个时刻出场的英雄,大喝一声冲上来抱住了安辉,代他受了对方戳下来的那一刀。安辉永远忘不了守刚的血溅在他脸上的感觉,那种心在一瞬间濒死的痛切感,直到现在仍留在安辉内心深处,毁抹不去。
幸而那一刀刺偏了,在守刚后肩上斜过去,不深。对方跑了之后,安辉扶着摇摇欲坠的守刚,在空旷无人的巷子里惊惶失措。他哭不出声,只知道疯狂地翻着旁边一溜儿自行车的后座,从里面抽出一块又一块的擦坐垫的纱布出来,往守刚背上擦了又擦。守刚按住了他手,镇静地说安辉,别慌,伤在肩膀上,死不了。安辉泪流了满脸,守刚却咧起嘴角撑着笑说,没出息的东西,见这点儿血就哭这样,真不男人。
事情过了之后,安辉藏起了一块纱布。那块纱布擦过守刚的血,又擦过安辉的血。守刚生日的时候,安辉把那块纱布偷偷铺在礼物盒的最底下。他希望守刚能发现。可是第二天守刚什么也没有提起。安辉并没有失望,他想,如果守刚真的明白了,他也就将失去他了。就这样,让自己的心情跟这纱布一样,永远埋在盒子里吧。
他没想到,过了十年,他竟又再看见这块纱布。安辉简直无法置信。他更不敢相信,守刚竟然一直保留到了现在。他抬起头来看着守刚,守刚笑说,昨天被我翻抽屉翻出来了。你傻看着我干什么,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安辉傻傻地问,你发现了?守刚大笑起来:废话!安辉心里陡地跳快了几拍,他压抑着紧张问,那你也没问我……?
守刚满不在意地回答,这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咱哥俩歃血为盟,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文莉在外面叫开饭了,守刚应了一声,推了安辉一把说,怎么样,感动吧?你送的东西我可都收着。走,去吃饭。
安辉紧紧攥着那纱布,望着守刚健壮的背影。一股无法言语的痛楚将他淹没了。
安辉从守刚家出来,浑浑厄厄地走在街上。
那块纱布上有安辉的誓言。他要把守刚放在心里一辈子。那块染血的纱布在安辉心里有如一个定情物,而在守刚那里只是一个兄弟盟。安辉想,这不是早就明白的么?可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涨开般的酸疼。
安辉失神地走着,想着,到了家门前的那条马路。他忽然想起守刚曾经送给他的那个领带夹,他一直没舍得戴,都放在包里随身带着。他站下来打开包去翻那夹还在不在,没留神旁边一辆车正朝这边冲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刺眼的灯光笼罩了。在一片尖锐的喇叭声里,安辉竟愣在路中间,一动都不能动。
在危急时刻,有人从背后猛拉了他一把,狠狠地将他拖到路边。安辉踉跄着往后倒,被人用力扶住。车子从面前冲过,一个急刹,司机探头出来骂了一句,走了,安辉的公文包掉在地上。
安辉定了定神,向旁边扶着他的人看去。他刚要道谢,对方却骂了出来:
“你搞什么!要不是我跑得快你就报销了!”
安辉怔怔地看着他。路灯光影里,是雷小宁帅气俊俏,又怒气冲冲的脸。 好看好看,还有下文吗?
为虾米我们的胃口总是这么对口?~~娃哈哈! 咋就没下文了捏? 等着看。。。 好看好看,继续继续 可把我急死了。。。给楼主发了信息了,她这几天忙着做论文,忙过了来补下文。大家耐心一点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