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9:12
“上头写着,房主要求本公司不得透露他们新居的地址,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他们和邻居处不来,”罗莎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他们一定会留下联系地址的,否则不会特别注明不得透露。”
他翻阅了几页档案,然后谨慎地合上档案夹。“这就牵涉到职业道德了,蕾伊小姐。我受雇于皮特森公司,而皮特森公司又应克拉克夫妇的要求必须保密。没能保守客户的秘密,恐怕有亏职业道德。”
罗莎考虑了片刻,“皮特森公司有没有签署任何声明,表示愿意帮克拉克夫妇保密?”
“那倒没有。”
“那么我看不出来你怎么会有亏职业道德。口头约定只是双方当事人的事,你是新进人员,可以不受此约束。”
他笑了笑,“这种说法有强词夺理之嫌。”
“嗯,”她决定转移话题,“如果我想在下午三点去看房子,你能不能用电话帮我联系一下?”她指了指另一张桌子上的电话。
“可以啊,不过如果到时候你没去,我可就不好跟同事交代了。”
“我说话算话,”她向他保证,“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站起来,把档案摆在桌子上。“那我去打电话给我们在史瓦纳吉的分公司,”他告诉她,“你必须从他们那儿拿钥匙。”
“谢谢你。”她等他转过身,然后把档案翻过来,在笔记本上匆匆写下克拉克夫妇的地址。
稍后麦特回到坐位,交给她一张附有史瓦纳吉地图的皮特森房地产公司广告。“有位理查斯先生三点钟会在那边等你。”他漫不经心地把那份克拉克夫妇的资料收起来,“如果你对我的服务态度还满意,我相信他的服务态度一定也会令你满意。”
罗莎笑着,“我倒希望不要太满意,否则到傍晚我的银行存款就要大幅度缩水了。”
罗莎绕过巷道,走到盗猎人餐厅的后门,她敲了敲厨房的门。“你来早了。”黑尔来开门时说。
“我知道,不过我必须在三点钟赶到史瓦纳吉,如果不早点出发,恐怕会来不及。你有客人吗?”
他苦笑了一下,“我甚至连门都懒得开。”
她于是开门见山地说:“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暂时别去管这个地方。”
他没有立刻答应,“你要到史瓦纳吉做什么?”
她把观海小筑的介绍材料递给他,“一栋可以俯瞰海景的小别墅。我已经和他们约好要去看房子,我需要有人帮腔,否则到头来可能真会把它买下来。”
“别去不就得了。”
“非去不可。算是回报他们一份人情,”她央求他,“跟我一起去吧,如果我看来好像要答应了,就赶快替我说不要。我耳根子很软,被推销员一游说就会点头,而且我一直渴望能住在依山傍海的山崖上,养只狗,到海滩散步。”
他瞄了瞄价格,“你买得起吗?”
“勉强。”
“富婆,”他说,“看来写作还蛮能赚的。”
“才怪。那是别人付我的欠款。”
“什么样的欠款?”
“那不重要。”
“在你口中什么都不重要。”
她耸耸肩,“你不想去?好吧,我只是心血来潮。那我自己去。”她看来忽然满脸的孤单无助,楚楚可怜。
他回头望了餐厅一眼,然后伸手拿起挂在门后的外套。
“我陪你去,”他说,“不过我会叫你别买才怪,那地方听起来就像世外桃源,而且我母亲曾给我一个“第二好”的忠告,就是如果女人想要一件东西,千万别插手过问。”他把门关上,锁起来。
“那最好的忠告又是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揽着她的肩头———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孤单无助?他觉得有点感伤———陪着她走过巷道。“就是幸福不是儿戏。”
她笑出声来,“什么意思?”
“那是说,女人,追求幸福必须慎重考虑。那是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如果没办法享受生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有位宗教家曾说,今生受苦,有助于提升来世的灵魂。”
“随你怎么说。”他开心地说,“要开我的车去吗?那可以让你有机会验证你的理论。”他带她走到一部老旧的福特车子旁,车门打开时,传来一阵吱嘎声。
“什么理论?”她问着,弯腰勉强挤进车内。
他把门带上。“你马上就知道了。”他低声说。
他们提前半小时到达。黑尔把车子开到海边一处空地,搓着双手。“我们去买些鱼和薯片。刚才经过一个小摊子,我饿坏了。一定是新鲜空气促进食欲。”
罗莎的头像乌龟般缩在外套的衣领里,牙齿打着战,没好气地瞪着他,“你这辆破铜烂铁有没有通过安全检查?”
“当然有。”他拍了拍方向盘,“它的性能好得很,只是车窗掉了一两片。过一阵子就习惯了。”
“只是车窗掉了一两片!”她大叫出声,“在我看来,除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外,所有的玻璃都掉光了。我想我已经感染肺炎了。”
“有些女人就是不好伺候。如果我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开着敞篷跑车带你到海边,你就不会叫苦连天了。你抱怨连连,也不过因为我开的是福特的廉价车。”他窃笑一声,“你刚才不是说今生受苦,有助于提升来世的灵魂吗?现在吃苦也是为你好啊,我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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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3
她把吱吱嘎嘎的车门推开,跨下车来。“别忘了,霍克斯里,今天并不是风和日丽,事实上,今天可能是本世纪最冷的一个五月天。就算这是一部敞篷车,我们也会冷得必须停下车来把车顶装回去。反正,你的车窗都哪里去了?”
他把她一把搂进怀里,朝卖鱼和薯片的摊子走过去。“被人砸了,”他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有去修理,因为很可能再次被砸。”
她揉搓着鼻头取暖。“我猜你是欠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没还。”
“如果是真的又怎么样?”
她想到自己的银行存款,一直没动用过,也没什么机会用。“我或许可以借你应急。”她试探着提议。
他蹙眉,“你在施舍吗,罗莎,还只是要借我周转?”
“不是施舍,”她向他保证,“如果我随意施舍,我的会计师会气得七窍生烟。”
他忽然把搂住她的手放下来。“你为什么要帮我周转?你根本连我的底细都没摸清楚。”他似乎有点动怒了。
她耸耸肩,“我知道你周转困难,霍克斯里。我只是想帮你解困。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继续往前走。
黑尔在她身后暗自咒骂自己。他怎么这么蠢,只因为一个女人看起来孤单无助,楚楚可怜,就彻底放弃心理防线了?不过,孤单无助当然最容易引发恻隐之心。
罗莎虽然装得满脸漠然,在她从窗户往外眺望海景时,她对那栋小屋的喜爱却显露无遗,她注意到,窗户的玻璃是双层的,也勉为其难地承认自己很喜欢壁炉,她也很诧异,原来这栋房子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宽敞许多。她在前庭花园流连了许久,说了句没有温室真可惜,然后检视着屋旁一间小厢房———现任房主用来当第三间卧室,她设法掩饰自己的喜悦,只随口说,那一间可以当做书房。
黑尔和理查斯先生坐在窗前的铁椅上,一直注视着罗莎,只是偶尔闲聊几句。黑尔不苟言笑,让理查斯先生如坐针毡。理查斯先生嗅得出这次交易成交有望,但他比罗莎还善于掩饰心头的窃喜。
在罗莎环视了整栋小屋后,他站起身笑脸相迎,请她就座。“我刚才忘了顺便提起,蕾伊小姐,现任房主也考虑把家具一并出售,当然,如果价格合理的话。就我所知,所有家具只用了不到四年,而且只在周末使用,所以没什么磨损。”他望了下表,“或许两位想花个十五分钟讨论一下?我到大道去散散步。”他于是告辞离去,过了一阵子,他们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
罗莎把墨镜摘下,望着黑尔。她像个小孩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看怎么样?还有家具,真是太好了!”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撇。她是在演戏吗?如果是,演得也太像了。“那得看你要买来做什么。”
“居住,”她说,“在这里写作太惬意了。”她望向大海。“我喜欢听涛。”她转向他,“你看怎么样?我应该买下来吗?”
他满心好奇,“我的意见有影响力吗?”
“或许。”
“为什么?”
“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买这栋房子太疯狂了。这里距离亲朋好友太远,而且也很贵,楼上两间小房,楼下两间小房。应该有更好的投资渠道。”她看着他满脸肃穆,搞不懂为什么刚才她只不过提议要帮他解困,他的脸色就绷得好难看。他是个怪人,她想。只要不去提那家盗猎人餐厅的事,他就和颜悦色。
他望向崖边,理查斯先生已经在那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径自抽着烟。“买了吧。”他说,“你买得起。”他露出一丝笑容。“过危险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事。诗人约翰·梅斯菲德是怎么形容的?‘我必须再到海滨,因为奔潮的呼唤是我没办法抵挡的野性呼唤,清晰的呼唤。’就住在你的海滨山崖,带着狗到海滩散步吧。就像我说的,有如世外桃源。”
她也笑了笑,眼中充满喜悦。“不过住在世外桃源的麻烦就是太无聊了,所以在蛇出现时,夏娃才会禁不住诱惑,偷尝禁果。”他笑起来和绷着臭脸时判若两人。如果他的餐厅高朋满座,他想必每天笑口常开,穿梭在各桌之间,与客人谈笑风生。她又忘了说话应该谨慎,“我希望你能让我帮你。我在这里会很孤单。如果花一大笔钱,却只能孤单单地住在山崖边,那有什么意思?”
他忽然又变脸了,“你手头真的太宽松了是不是?你到底想怎样?把我买下来?要跟我合伙?还是怎样?”
天啊,他简直像地雷一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翻脸指责她了。“有什么关系呢?我只不过是想协助你脱困。”
他眯起眼睛,“你对我惟一真正了解的一点,罗莎,就是我的餐厅快倒闭了。一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把钱丢进已经没救的事业?”
说的也是。到底为什么?她永远没办法向她的会计师解释这一点。会计师眼中的明智生活是尽量少冒风险,量入为出,以及有优惠税利的养老存款。她该怎么解释?“我以前认识一个人,他叫查尔斯,很会逗我笑。不过他厨艺很好,也很喜欢经营餐厅,我觉得眼睁睁看着他的餐厅倒闭实在太没道理。所以我一直想借钱给他,不过他每次都把钱丢还我。”查尔斯如果知道她这么瞎掰,一定以为她疯了。她把手提袋背上肩。“就当我没说,”她说,“谈这个问题显然很伤感情,不过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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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6
她打算站起身,但他一把揪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原处。“你是不是想设计陷害我,罗莎?”
她瞪着他,“你弄痛我了。”他这才猛然甩掉她的手。
“你在说什么?”她揉搓着手腕问。
“你去而复返。”他用双手用力摩擦着脸庞,满脸痛苦。
“你不是说不再来打扰我了,为什么一直去而复返?”
她怒不可遏。“因为你打电话给我,”她说,“如果你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老天,你太臭美了。你知道,像你这种人,伦敦街头到处都是。”
他眯起眼,愤然地说:“那就拿你的钱去赞助他们,别再来施舍我。”
他们绷着脸,向理查斯先生道别,只随口说他们第二天会再回电。然后他开车沿着狭窄的海岸公路前往威尔翰。
黑尔注意到乌云密布,而且湿滑的碎石子路会使他减慢速度,所以他专心地驾驶。
罗莎被他一顿抢白,闷不吭声地枯坐着赌气。黑尔知道自己骂得太过火,不过他觉得很肯定,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计,被骗出盗猎人餐厅。
天啊,罗莎真是太完美了。她简直是十全十美:美貌、幽默、智慧,而且看来楚楚可怜,足以激发他愚蠢的骑士精神。不过,是他自己打电话给她的。
霍克斯里,你真笨!他想。反正她一定会回来找他的。总会有人出一笔臭钱,想把他的店买下来的。狗屎!他狠狠捶了方向盘一拳。
“你为什么要我陪你来?”他打破沉默问。
“是你自己决定要来的,”她不甘示弱地反驳,“你不想来,大可不用来的。”
他们到达威尔翰时,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滂沱的雨势直朝车前的挡风玻璃扑来。
“哼,这下可好!”罗莎说着,拉高衣领, “完美的一天,完美的结局。我要被淋成落汤鸡了。我早该自己开车来的。自己开车来,或许还开心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为什么要拖我出来,到这里浪费时间?”
“信不信由你,”她冷冷地说,“我原本是想帮你一个忙。我以为让你出来透透气,对你会有好处。我错了。在餐厅外,你的火气甚至比在餐厅里还大。”他在一个路口急转弯,她撞向车门,皮外套也差点被窗户边缘刮破。“拜托,”她气急败坏地叫道,“这件外套很贵!”
他紧急刹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好,”他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看看要如何保护你的外套。”他从仪表板下拿出一本地图。
“那有什么用?”
“那可以让我知道,附近什么地方有车站。”他在地图上寻找着。“威尔翰有一个车站,可以通往南安普敦市。你可以下火车后,搭出租车回去取车。”他掏出皮夹,“这些应该够你付车费了。”他在她腿上丢了张二十英镑的钞票,然后再次开车上路。“车站就在下个路口右转。”
“你还真体贴,霍克斯里。你母亲教了你那么多做人的道理,却没教过你礼貌吗?”
“你自爱一点,”他咆哮着,“我心情不好,你再耍嘴皮子,小心把我惹毛了。我结婚五年,不管做什么都被老婆数落得一无是处。我可不想再听人唠叨。”他在车站前停车。“回去,”他抹了把脸,告诉她,“这是为你自己好。”
她把那张钞票摆在仪表板上,拿起她的手提袋。
“没错,”她面无表情地说,“是为我好没错。如果你老婆可以忍受你五年,那她一定是个圣人。”她把吱嘎作响的车门推开,然后绕到车子另一边,俯身向着车窗,竖起中指朝上指了指。“回去操你自己吧,警官,那或许是惟一能让你开心的事。看清这个事实吧,没有人能取悦你的。”
“你总算搞懂了,蕾伊小姐。”他漠然地点头告别,然后把车回转。他开走时,那张二十镑钞票从窗户飘了出来,掉入排水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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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7
黑尔回到道林顿区时又冷又湿,他看到她的车子仍停在原处,又兴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瞄了那部车子一眼,然后望向盗猎人餐厅,这才发现餐厅的门半开着,门栓也被拉开了。
噢,天啊!真的被她算计了。他只觉痛心疾首———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早已无血无泪了———然后他知道必须采取行动。
他气得失去理智,也忘了应该小心谨慎。他快步冲上前去,把门推开,冲进屋里拳打脚踢,也不管身上挨了多少拳脚,一心只想让那些想毁灭他的王八蛋也吃足苦头。
半小时后,罗莎到达了,她一手握着那张从排水沟捡回来的二十镑纸钞,另一手拿着一封把黑尔骂得体无完肤的绝交信。一看到眼前的情景,她当场愣住了。
厨房看起来像是饱经战火洗礼后的贝鲁特废墟,荒凉破败,惨不忍睹。
桌子掀翻了,斜靠在火炉上,两根桌腿断了。椅子支离破碎,瓷器和玻璃碎片散落遍地。冰箱往前倾倒,借着被拉开的门勉强地支撑着,摇摇欲坠,里面的食物全掉在地上,瓷砖上全是牛奶渍。她用一只颤抖不已的手捂着嘴。满地的牛奶残渣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她慌乱地朝走道望过去,但看不见任何人影。该怎么办?
“黑尔?”她叫了声,不过声音细得像蚊子。
“黑尔!”这次却又大得离谱了,像在尖叫,随后她仿佛听到通往餐厅的那道门传来一丝声响。她把信和钞票塞进口袋里,随手捡起一根断落的桌腿。
“我已经报警了,”她大声叫着壮胆,“警察马上来了。”
门猛然被撞开,黑尔抓了瓶酒闯了进来。他望了一眼她手中的桌腿,“你打算用那东西做什么?”
她这才把手垂下来,“你疯了不成?这是你自己搞的?”
“我可能做这种事吗?”
“奥莉芙就曾这样。”她环顾四周,“奥莉芙就曾像这样。她一气之下把她的牢房砸得稀烂。她的一些福利也因而被取消了。”
“你在胡言乱语。”他找到两个没摔碎的酒杯,把酒倒进去。“拿去。”他凝视着她,“你报警了?”
“没有。”她的牙齿碰到酒杯时仍在打战,“我只是想把歹徒吓跑。你的手在流血。”
“我知道。”他接过她手中的桌腿,摆在火炉上,然后把门后惟一一张完好的椅子拉过来,把她按在上面,“如果歹徒向你这边跑来,你要怎么办?”
“打他吧,我想。”她的恐惧感渐渐消失了,“你刚才说我设计陷害你,指的就是这种情形?”
“没错。”
“天啊!”她不知该说什么。她看着他拿起一把扫帚,开始把满地的碎碴儿扫向角落。“你不是应该保留现场?”
“干吗?”
“让警方取证。”
他好奇地望着她,“你自己说你没有报警的。”
她默不作声思索了片刻,然后把酒杯摆在身旁地板上。“这种景象让我很难受。”她从口袋中掏出那张二十镑钞票,绝交信则仍留在口袋中。“我只是来把钱还你的。”她把钱递出去,站了起来,“很抱歉。”她歉然地笑着说。
“为什么?”
“因为我激怒你了,我似乎有激怒别人的特异功能。”他上前去接那张钞票,不过看到她满脸惊慌,于是停了下来。
“可恶,女人,你真的以为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他像在自言自语。罗莎早已转身夺门而出,那张钞票也再次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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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8
罗莎当晚睡得很不安稳,不断地做噩梦。奥莉芙拿了把斧头,把厨房的桌椅劈得稀烂。我也不认为你会杀人……那不像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容易……黑尔掐着她的手腕,不过他的脸却变成她哥哥小时候拿玩具给她时的笑靥。可恶,女人,你真的以为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奥莉芙被吊在绞刑台上,脸色死灰。你让这样的女人回到社会,难道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一个神职人员,眼睛很像布里吉修女。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你可以向神父告解,会马上觉得好过些……你一直想拿钱赞助我……法律是狗屎……你报警了吗……
一早,她被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吵醒。她头痛欲裂,匆匆冲过去抓起电话筒,免得继续响下去。“谁啊?”
“哇,你口气还真好,”艾黎丝说,“吃错药了?”
“没有。你想干什么?”
“我先挂断,半小时后再打来,”艾黎丝笑中带刺地说,“或许到时候你会想起来,原来我不是你鞋底的狗屎,而是你的朋友?”
“对不起。你吵醒我了。我没睡好。”
“嗯,好吧,我刚和你的编辑通过电话,他要我订个日期———可不是约你吃晚餐。他叫我提出那本书可以完成的预计日期。”
罗莎朝话筒做个鬼脸,“我还没开始动笔呢。”
“那你最好快马加鞭赶工,亲爱的,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你可以在圣诞节交稿。”
“噢,艾黎丝,拜托。那不就只剩六个月?从上次和你谈过,至今毫无进展。每次谈起那件凶案,奥莉芙口风就很紧。事实上,我———”
“还剩七个月,”艾黎丝纠正她,“再去找那个诡计多端的警员套些消息。他听起来蛮可怕的,我敢跟你打赌,一定是他逼她招供的。他们都这样,为了升迁。他们的专业术语叫做争取绩效,亲爱的,那也是你目前最缺乏的。”
克拉克太太听罗莎说她要写一本关于奥莉芙的书,吓得大惊失色。“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她颤抖着声音问。不知为什么,罗莎一直认为克拉克太太应该有五十多岁,如果吉宛和罗伯仍健在,年纪应该和她相差无几。她没想到克拉克太太已经这么苍老了,差不多像海斯先生的年纪。
“不难找。”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我一直很害怕。”
这种反应很奇怪,不过罗莎暂时不去深究。“我能进来吗?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保证。”
“我不能和你谈,我自己一个人。爱德华出去购物了。”
“拜托,克拉克太太。”罗莎苦苦央求她。她开了两个半小时的车才到达沙利培里,打听出他们的地址。“我开了好久的车,特地来找你的。”
克拉克太太忽然笑容可掬地把门拉开。“请进,请进。爱德华刚做了些很精致的糕点。他知道你来找我们,一定会很兴奋。”
罗莎被她态度的大转变搞得满头雾水,她走进门。“谢谢。”
“当然,你还记得小咪吧———”她指着蜷缩在电暖气旁的一只老猫,“或者她是在你走后才来的?我很健忘,你知道。我们到客厅里坐。爱德华,”她叫道,“梅丽来了。”
屋内没有反应。“爱德华出去购物了。”罗莎说。
“噢,对,”她困惑地望着罗莎,“我认识你吗?”
“我是奥莉芙的朋友。”
“我是奥莉芙的朋友,”那老妇人模仿她的语气说,“我是奥莉芙的朋友。”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请坐。爱德华做了些很精致的糕点。我记得奥莉芙。我们是同学,她留着一条长辫子,男生老是喜欢拉她的辫子。那些男生好坏。他们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她再次望着罗莎。
“我认识你吗?”
罗莎坐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向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妇人发问,是否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我是奥莉芙·马丁的朋友,”她再次说明,“就是吉宛和罗伯·马丁的女儿奥莉芙。”她望着克拉克太太空洞的眼神,但看不出有任何反应。她松了口气,反正问了也是白问,没有乘人之危的道德问题。她笑着说:“我们聊聊沙利培里吧,你喜欢这儿吗?”
她们聊得很辛苦,老妇人不是呆坐许久,就是一再重复相同的字句,有时没头没脑迸出一句让罗莎摸不着头绪的话。克拉克太太两次想起她是个陌生人,她赶忙把话题岔开,免得被赶出门后,没机会再回来和爱德华交谈。她不禁暗暗想着,他是怎么应付老婆的老年痴呆症的?如果所付出的爱毫无回报和反应,还能继续爱一个空洞的躯壳吗?爱一具行尸走肉值得吗?
她的眼光不断地被壁炉上悬挂的结婚照吸引。她望着照片想,他们结婚时年纪都已经挺大了。他看来已经快四十岁,大部分的头发都掉光了。她看来更苍老。不过他们肩并肩,眉开眼笑,一对快乐健康的新人,无忧无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她体内潜伏着老年痴呆症的病因。把照片与真人比较实在太残酷了,但罗莎忍不住要比较: 照片中的女人活力充沛,充满生机,而现实中的克拉克太太则像是一团灰暗、颤抖的阴影。罗莎纳闷,爱德华是不是因此和罗伯·马丁成为同性情侣?她觉得这种气氛实在令她如坐针毡,所以在门口传来钥匙声时,她不禁像久旱逢甘霖,大喜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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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8
“梅丽来看我们了,”在老公进门时,克拉克太太开心地说着,“我们在等着吃蛋糕。”
罗莎起身,递了张名片给克拉克先生。“我已经向她自我介绍过了,”她轻声说,“不过她似乎一直把我当成梅丽。”
克拉克先生和他老婆一样,已是耄耋之龄,头发早已全秃,不过腰杆和肩膀仍很硬朗。他走到老婆身旁,但克拉克太太忽然惊慌地退缩到一旁,低声自言自语。罗莎暗暗想着,他不知有没有对她动过粗?
“我其实很少让她独自在家,”他像在自我辩解,仿佛她在控诉他,“不过总得去买点日用品。大家都有事要忙,也不好去麻烦邻居。”他拂了拂光秃秃的头顶,再把罗莎的名片看个仔细。“我还以为你是社工人员,”他说着,这次口气反倒像在控诉她了,“作家?我们不需要什么作家。我们要作家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对写作一无所知。谁告诉你我的姓名的?”
“奥莉芙说的,”克拉克太太说,“她是奥莉芙的朋友。”
他大吃一惊。“噢,不行!”他说,“不行,不行,不行!你必须离开。我不想再卷入这件事。太过分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地址的?”
“不行,不行,不行!”他老婆学着他说,“太过分了。不行,不行,不行!”
罗莎屏住呼吸,数到十,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失控。“你怎么忍受得了?”她这句话的语气和克拉克太太一样没头没脑。“对不起,”她看到他脸色紧绷,“我说这句话太失礼了。”
“我们单独相处时,情况不会这么严重。我只要默不作声就没事了。”他叹了口气,“你来做什么?我以为一切都已时过境迁了。我帮不了奥莉芙的忙。罗伯当时也想帮她,不过都被她拒绝了。她叫你来做什么?”
“太过分了。”克拉克太太低声说。
“不是她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听着,”她说着,瞄了克拉克太太一眼,“我们能否私下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
“怎么会没有,”她说,“你是罗伯的朋友。你比别人更了解他们家。我在写一本书,”她想起刚才已经把来意告诉过克拉克太太,“如果找不到人提供吉宛和罗伯·马丁的资料,我就写不下去了。”
这句话让他大吃一惊。“小报的狗仔队,”他呸了一声,“我不想被牵扯进去。马上离开,否则我就报警。”
克拉克太太惊慌地叫了出来,“不能报警。不行,不行,不行。我怕警察。”她斜视着眼前的陌生人,“我怕警察。”
难怪她会这样,罗莎想,或许她的老年痴呆症就是当年发生凶杀案时受到惊吓造成的。他们是否因此而搬家?她拎起她的公事包和手提袋。“我不是小报的狗仔队,克拉克先生。我只是想帮奥莉芙。”
“没有人帮得了她,也帮不了我们。”他望了老婆一眼,“奥莉芙毁了一切。”
“我不同意。”
“请出去。”
那妇人爆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我那天没有看到吉宛和琥珀,”她痛苦地大叫,“我撒谎了,爱德华。”
他闭上眼睛。“噢,天啊,”他低声说,“我是造了什么孽?”他压抑住心头的悲痛,声音抖动着。
“哪一天?”罗莎追问。
不过克拉克太太脸上又是一片茫然。“我们在等着吃点心。”
克拉克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气,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年纪大了,”他告诉罗莎,“她的神智已经失常,你不能相信她的话。我送你出去。”
她没有动。“是哪一天,克拉克太太?”她亲切地问。
“就是警察来的那一天。我说我见到她们,其实我没有。”她紧蹙着眉头,“我认识你吗?”
克拉克先生猛然揪住罗莎的手臂,把她往门口拉。“滚出去!”他怒吼,“为了他们家,我们受的苦还不够吗?”他把她推出去,然后把门砰然关上。
罗莎不自觉地抚了抚肩膀。克拉克先生虽然看起来年纪一大把了,力气还挺大的。
她开车回家时,不断思索着这个问题。她再次面临着和奥莉芙交谈时所感受到的迷惑。克拉克太太说的是实话吗?她在警方来查案时,真的说谎了?或者她只是在胡言乱语?如果她说谎了,案情会有差别吗?
罗莎回忆起她在盗猎人餐厅的厨房时,黑尔告诉她的关于罗伯·马丁有不在场证明的话。“我们原本还在揣测,会不会是他去上班前先杀了那对母女,然后奥莉芙再开始肢解尸体,借此来保护他,不过这一点也被推翻了。他连这个嫌疑都有不在场证明,有一个邻居妇人在送老公出门上班时,刚好看到罗伯·马丁正要出门,那时候吉宛和琥珀都还好端端的,因为她还在她们家门前和她们交谈过。她还记得曾问起琥珀在格里吉工作的情况。罗伯·马丁驱车离去时,她们还挥手道别。”
罗莎想,他所提的邻居一定就是克拉克太太了。她自己也太大意了,竟然丝毫没有怀疑这段证词的可信度。马丁家人感情不睦,夫妻貌合神离,吉宛与琥珀会和罗伯挥手道别吗?奥莉芙自白书中的一段话如利刃般刺透了她的脑海。“我们在早餐时发生口角,然后我父亲出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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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19
这么说,克拉克太太确实说谎了。可是,为了什么?如果克拉克太太真如奥莉芙所说,把罗伯·马丁视为情敌,那她为什么要替罗伯杜撰不在场证明?
“有一个邻居妇人在送老公出门上班时,刚好看到罗伯·马丁正要出门……”
天啊,她怎么傻得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原来克拉克太太是在替爱德华提供不在场证明。
她在公共电话亭激动地打电话给艾黎丝。“我查出来了,老姑娘。我知道是谁做的,不是奥莉芙。”
“你又来了,老是靠直觉猜测。我和杰利打了五镑的赌,我赌你不能如期交稿;他如果输了,不气疯才怪。是谁做的?”
“一个邻居,叫爱德华·克拉克。他是罗伯·马丁的爱人。我想他是因为争风吃醋才杀了吉宛和琥珀。”她喘吁吁地说,“不过我提醒你,我必须想办法证明才行。”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
“你还在听吗?”
“嗯,我只是在懊恼,我恐怕输掉五镑了。我知道你很兴奋,亲爱的,不过你必须冷静下来,三思而后行。如果这个爱德华在罗伯去上班前,就把吉宛和琥珀杀死了,那罗伯不是应该撞见厨房里的冲突?”
“或许是他们联手做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连奥莉芙也一起杀了?更何况,如果是这样,奥莉芙怎么肯替她父亲的同性爱人顶罪?克拉克太太说谎是替罗伯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合理。”
“怎么说?”
“他们两人有染,”艾黎丝说,“克拉克太太以为罗伯杀了他老婆,是想与她自由自在地暗度陈仓,所以才会出面说谎,替他脱罪。你也不能确定他真是同性恋者。奥莉芙同学的母亲就认为他不是。克拉克太太漂亮吗?”
“现在老了。以前倒有几分姿色。”
“那就对了。”
“那么罗伯又为什么要杀琥珀?”
“因为她在场啊,”艾黎丝想当然地说,“我想她一定是醒来后听到厨房有争吵声,所以就下楼查看。罗伯为了灭口,把她一起杀了。然后他溜出去上班,只剩可怜的奥莉芙,因为睡过头而只得面对这场悲剧。”
虽然百般不情愿,罗莎仍然硬起头皮去探视奥莉芙。
“我没料到你会来,经过那件———”奥莉芙欲言又止,“呃,反正,你也知道。”她腼腆地笑了笑。
她们又回到原来的小会客室,也没有男警卫在一旁监视了。监狱长的疑虑和奥莉芙的怒火似乎都已烟消云散。罗莎暗暗想着,监狱体系的运作方式真的老是让人大跌眼镜。她原本预计要费尽口舌才能会客,尤其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她预定的星期一,然而她却顺利办妥会客手续,奥莉芙的禁见令也已经解除了。她把烟盒往前推。“你的气色似乎恢复正常了。”她说。
奥莉芙接过烟,“你呢,也好多了?”
罗莎扬起一条眉毛,“我在头痛消失后就好多了。”她看到奥莉芙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是逗你玩的,”罗莎亲切地说,“反正,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打电话的。你的福利都恢复了吗?”
“是的。其实她们还不错,只要安静下来就没事了。”
“那就好。”罗莎按下录音机,“我去见过你的邻居,克拉克夫妇。”
奥莉芙隔着火柴的火焰望着罗莎,然后缓缓地把火柴移向她的烟头,“然后呢?”
“克拉克太太,说在案发当天早上见过你母亲和你妹妹,她说谎。”
“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
奥莉芙紧绷着唇,夹住香烟,深吸了一口。“克拉克太太老年痴呆已经好几年了,”她淡然地说,“她有洁癖,常会每天一早就又擦又扫的,像疯了似的。不认识他们的人,总以为她是他们家的女佣。她常叫我梅丽,那是她母亲的名字。我想她如今应该已经完全神智失常了。”
罗莎遗憾地摇摇头,“没错,不过我敢发誓,她在承认自己说谎那一瞬间,神智清醒得很。不过她似乎很怕她老公。”
奥莉芙吃了一惊,“她以前从来没怕过他。如果要说谁怕谁,其实是他比较怕她。她告诉你她说谎时,他怎么说?”
“他很生气。叫我滚出去。”她苦笑了一下,“我们一开始就有点误会,他以为我是社工人员,要去查看他是如何对待老婆的。”
奥莉芙窃笑了一声,“可怜的克拉克先生。”
“你说你父亲喜欢他,你自己呢?”
她漠然地耸耸肩,“我跟他不熟,称不上喜不喜欢。我想我是因为他老婆患病才同情他的。他必须提早退休,全心照顾她。”
罗莎思索了一阵子,“不过在案发时,他仍在上班?”
“他在自己家里经营小型的会计师事务所。大都是在替别人办理退税。”她把烟灰弹在地板上。“克拉克太太曾放火烧了他们的客厅。此后他就不大敢让她一个人在家。她总是要求克拉克先生做东做西的,不过我母亲说,她是装疯卖傻,想借此把克拉克先生绑在身边。”
“依你看呢,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她把香烟竖立在桌面,这似乎是她的怪癖,然后她又掏出另一根,“我母亲很少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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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0
她在公共电话亭激动地打电话给艾黎丝。“我查出来了,老姑娘。我知道是谁做的,不是奥莉芙。”
“你又来了,老是靠直觉猜测。我和杰利打了五镑的赌,我赌你不能如期交稿;他如果输了,不气疯才怪。是谁做的?”
“一个邻居,叫爱德华·克拉克。他是罗伯·马丁的爱人。我想他是因为争风吃醋才杀了吉宛和琥珀。”她喘吁吁地说,“不过我提醒你,我必须想办法证明才行。”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许久。
“你还在听吗?”
“嗯,我只是在懊恼,我恐怕输掉五镑了。我知道你很兴奋,亲爱的,不过你必须冷静下来,三思而后行。如果这个爱德华在罗伯去上班前,就把吉宛和琥珀杀死了,那罗伯不是应该撞见厨房里的冲突?”
“或许是他们联手做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连奥莉芙也一起杀了?更何况,如果是这样,奥莉芙怎么肯替她父亲的同性爱人顶罪?克拉克太太说谎是替罗伯制造不在场证明,我觉得这种说法比较合理。”
“怎么说?”
“他们两人有染,”艾黎丝说,“克拉克太太以为罗伯杀了他老婆,是想与她自由自在地暗度陈仓,所以才会出面说谎,替他脱罪。你也不能确定他真是同性恋者。奥莉芙同学的母亲就认为他不是。克拉克太太漂亮吗?”
“现在老了。以前倒有几分姿色。”
“那就对了。”
“那么罗伯又为什么要杀琥珀?”
“因为她在场啊,”艾黎丝想当然地说,“我想她一定是醒来后听到厨房有争吵声,所以就下楼查看。罗伯为了灭口,把她一起杀了。然后他溜出去上班,只剩可怜的奥莉芙,因为睡过头而只得面对这场悲剧。”
虽然百般不情愿,罗莎仍然硬起头皮去探视奥莉芙。
“我没料到你会来,经过那件———”奥莉芙欲言又止,“呃,反正,你也知道。”她腼腆地笑了笑。
她们又回到原来的小会客室,也没有男警卫在一旁监视了。监狱长的疑虑和奥莉芙的怒火似乎都已烟消云散。罗莎暗暗想着,监狱体系的运作方式真的老是让人大跌眼镜。她原本预计要费尽口舌才能会客,尤其今天是星期三,不是她预定的星期一,然而她却顺利办妥会客手续,奥莉芙的禁见令也已经解除了。她把烟盒往前推。“你的气色似乎恢复正常了。”她说。
奥莉芙接过烟,“你呢,也好多了?”
罗莎扬起一条眉毛,“我在头痛消失后就好多了。”她看到奥莉芙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是逗你玩的,”罗莎亲切地说,“反正,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先打电话的。你的福利都恢复了吗?”
“是的。其实她们还不错,只要安静下来就没事了。”
“那就好。”罗莎按下录音机,“我去见过你的邻居,克拉克夫妇。”
奥莉芙隔着火柴的火焰望着罗莎,然后缓缓地把火柴移向她的烟头,“然后呢?”
“克拉克太太,说在案发当天早上见过你母亲和你妹妹,她说谎。”
“你怎么知道?”
“她自己说的。”
奥莉芙紧绷着唇,夹住香烟,深吸了一口。“克拉克太太老年痴呆已经好几年了,”她淡然地说,“她有洁癖,常会每天一早就又擦又扫的,像疯了似的。不认识他们的人,总以为她是他们家的女佣。她常叫我梅丽,那是她母亲的名字。我想她如今应该已经完全神智失常了。”
罗莎遗憾地摇摇头,“没错,不过我敢发誓,她在承认自己说谎那一瞬间,神智清醒得很。不过她似乎很怕她老公。”
奥莉芙吃了一惊,“她以前从来没怕过他。如果要说谁怕谁,其实是他比较怕她。她告诉你她说谎时,他怎么说?”
“他很生气。叫我滚出去。”她苦笑了一下,“我们一开始就有点误会,他以为我是社工人员,要去查看他是如何对待老婆的。”
奥莉芙窃笑了一声,“可怜的克拉克先生。”
“你说你父亲喜欢他,你自己呢?”
她漠然地耸耸肩,“我跟他不熟,称不上喜不喜欢。我想我是因为他老婆患病才同情他的。他必须提早退休,全心照顾她。”
罗莎思索了一阵子,“不过在案发时,他仍在上班?”
“他在自己家里经营小型的会计师事务所。大都是在替别人办理退税。”她把烟灰弹在地板上。“克拉克太太曾放火烧了他们的客厅。此后他就不大敢让她一个人在家。她总是要求克拉克先生做东做西的,不过我母亲说,她是装疯卖傻,想借此把克拉克先生绑在身边。”
“依你看呢,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她把香烟竖立在桌面,这似乎是她的怪癖,然后她又掏出另一根,“我母亲很少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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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2
罗莎回忆着他用力揪住她手臂的情景。“我不觉得他湿黏黏的,”她说,“很可怜倒是真的。”
奥莉芙锐利的眼神直盯着她瞧。“你为什么回来?”她温和地问,“你星期一时并没打算再来。”
“你怎么知道?”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认为我有罪。”
“是的。”
奥莉芙点点头,“那使我很沮丧。我没料到如果有人相信我没做,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政治人物称之为自我安慰。”罗莎看到她眼眶有点湿。“被当成怪物,早习惯了。有时候连我自己都相信。”她把一只手放在胸口。“你离开时,我以为我会心碎。很可笑,对不对?”她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我想不起来以前为什么事那么痛心过。”
罗莎等了一阵子,奥莉芙没再继续说下去。“布里吉修女开导我,让我开窍。”罗莎说。
奥莉芙的胖脸上浮现出一丝神采。“布里吉修女?”她诧异地说,“她也认为不是我做的?我真没想到。我以为她来看我,纯粹是出于宗教上的职责。”
噢,管他的,罗莎想,撒个小谎又有什么关系?“她当然认为不是你做的。不然她为什么一直催我去查个水落石出?”她看到奥莉芙丑陋的脸庞上现出一种极有美感的喜悦之情,她想,这下子不能走回头路了。我再也不能问她,是不是她做的,或她说的是不是实话,否则,可怜的她又要痛心疾首了。
“不是我做的。”奥莉芙说着,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
罗莎倾身上前,“那是谁做的?”
“我现在也不知道了。我当时以为我知道。”她把第二根香烟又竖在桌面上,和第一根并排站着,看着烟熄灭。
“当时我觉得自己的推论很合理。”她低声说着,回忆着当年情景。
“你当时认为是谁做的?”罗莎追问,“一个你挚爱的人?”
不过奥莉芙摇摇头,“我不能忍受被嘲笑。比较之下,让别人怕我还好过一些。至少那表示别人会尊重我。”她望着罗莎。“我在这里过得真的很舒服。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可以。”罗莎缓缓地说着,想起了监狱长的话,“真怪,我可以理解。”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可以在这里平平静静过日子。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外界的生活。”她抚了抚臃肿的大腿,“大家都会笑我,罗莎。”
她说的这句话有点像个问句,罗莎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知道大家一定会嘲笑奥莉芙的。这个身材魁梧的女人竟然为了保护她的爱人而出面顶罪,这一点会让公众觉得匪夷所思。
“我还不打算放弃,”罗莎坚决地说,“肉食鸡是为了生存而诞生,而你是为了生活下去才诞生。如果你不知道生存和生活的差别,不妨去读读美国的《独立宣言》。生活表示自由和追求幸福。你留在狱中,既没有自由,也没有幸福。”
“我能到哪里去?我能做什么?”她绞着双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自立过。如今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我更没办法承受。”
“知道什么?”
奥莉芙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因为,”奥莉芙沉重地说,“说了你也不信的。我说实话的时候,没有人肯相信。”她举起手在玻璃上轻轻拍打着,引来警卫的注意。“你自己可以查出来的。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是惟一的办法。”
“如果我查不出来呢?”
“反正我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难过。我可以自得其乐,那也就够了。”
是啊,罗莎想,如果每天浑浑噩噩过日子,或许真的就没什么差别。“告诉我一件事就好,奥莉芙。你骗过我吗?”
“是的。”
“为什么?”
门打开了,奥莉芙像往常一样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有时候,说谎比较安全。”
罗莎回到住处时,电话正响个不停。“喂,”她说了一声,把话筒夹在下巴处,脱掉外套。“罗莎琳·蕾伊。”谢天谢地,不是鲁伯特。
“我是黑尔。我打了一整天。你死到哪儿去了?”他口气有点担心。
“查线索。”她把背靠在墙上,“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神经病,罗莎。”
“你昨天的行为就像个疯子。”
“只因为我没报警?”
“那只是原因之一。正常人在家当被砸了以后,都会报警的。当然,如果是自己砸的就另当别论。”
“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你太粗鲁了。我也不过想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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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2
他轻声笑了出来。“我一直注视着你拿起桌腿站在门边。你看来真像个泼妇,吓得花容失色,不过还是很泼辣。我已经替你弄到照片的复印件了。你还想要吗?”
“是的。”
“你还有胆子自己来拿,或是要我寄给你?”
“胆子不是问题,霍克斯里,问题是我累坏了。”她心念一转,改口问,“对了,说吉宛和琥珀在罗伯去上班时还活着的,是不是克拉克太太?”
他静默了半晌,在回忆这件事。“是的,如果她就是住在隔壁的那个妇人。”
“她说谎。她如今说她当时没看到她们,也就是说,罗伯·马丁的不在场证明无效。他很可能在去上班之前先杀了她们。”
“她为什么要替罗伯·马丁杜撰不在场证明?”
“我不知道,我还在查。一开始,我是猜她在替她自己的老公脱罪,不过那也站不住脚。反正,奥莉芙曾告诉我,克拉克先生早就退休了,所以他根本不用上班。你记不记得曾查证过克拉克太太的证词?”
“克拉克先生就是那个会计师,是不是?”他想了许久。“好,他是在家工作族,不过也替附近几家小公司做账。那个星期,他正在替波兹伍市的一家中央空调系统公司做账。他整天都在那家公司。我们查证过了。他在我们封锁现场后才回来。我记得他一直吵着要把车子停到路的另一头。年纪满大了,秃头,戴眼镜。你说的是他吗?”
“是的,”她说,“不过,如果吉宛和琥珀在他和罗伯去上班前便已遇害,那他们上班后有没有不在场证明,都已无关紧要了。”
“克拉克太太的说辞可靠吗?”
“不是很可靠。”她不得不承认。“依照法医鉴定,她们最早可能在什么时候死亡的?”
他似乎有点避重就轻。“我记不清楚了。”
“想想看,”她仍不肯罢休,“你曾怀疑过罗伯,所以才去查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一开始一定没有把他排除在嫌疑人的名单外。”
“我记不清了。”他又说了一次,“不过,如果真是罗伯做的,他为什么不连奥莉芙也杀了?她为什么不阻止他?他们一定曾大吵大闹。她不可能什么都没听到。他们的房子也不大。”
“或许当时她不在场。”
牧师到奥莉芙的房间做每周例行探访。“捏得不错。”他说着,注视着她用火柴棒把那个母亲塑像的头发弄卷,“是圣母和耶稣吗?”
她冷笑着望向他。“母亲正要把儿子掐死,”她直言不讳地说,“那会是圣母和耶稣吗?”
他耸耸肩,“我还见过更奇怪的物品被当成宗教艺术。那是谁?”
“是女人,”奥莉芙说,“千面夏娃。”
他显得兴致盎然,“不过你没有替她捏出脸来。”
奥莉芙把塑像转了过来,牧师这才发现,他以为是头发的部分,原来是眼睛、鼻子、嘴巴的雏形。她再把塑像转了个方向,另一面也有相同的粗糙五官。“双面人,”奥莉芙说,“不过你看不出来。”她拿起一枝铅笔,插到那母亲的大腿间。“不过那无所谓。对‘男人’而言无所谓。”她臭着脸白了他一眼。“男人在撩拨火焰时,不会去看火炉。”
黑尔已经把后门和厨房的餐桌修理妥当,如今房内已恢复原状。地板已擦干净,墙壁上的装饰也归回原位,冰箱扶正了,还从餐厅里拉了几张椅子来代替被砸坏的那些。黑尔本人则看来筋疲力竭。
“你睡觉了吗?”她问。
“睡了一会儿。我熬夜清理出来的。”
“哇,真是奇迹。”她环顾四周,“是谁要来吃晚餐?英国女王?她可以站着吃。”
他冷不防地把她的手拉到唇边,翻转过来,亲吻她的手心,令她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铁汉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谢谢你。”
她茫茫然,“谢什么?”
他把她的手放开,淡然一笑。“谢你说对了。”她以为他还会说清楚一些,但他只说,“照片在桌上。”
奥莉芙的照片是警方拍的档案照,面无表情,但满脸凶相。吉宛和琥珀的照片则像黑尔说的一样,令她看得反胃。那种照片看了会让人做噩梦,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奥莉芙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她翻阅这些照片,将注意力集中在罗伯·马丁的大头照上。他的眼睛与嘴唇和奥莉芙神似,如果奥莉芙能鼓足勇气减肥,或许会成为一个美人。她父亲长得英俊潇洒。
“你要这些照片做什么?”
她向他提起送信给奥莉芙的那个男人。“依照‘威尔斯跑得远’快递公司那位女士的描述,很像是马丁先生,”她说,“她说她看照片可以认得出来。”
“她父亲干吗偷偷送信给她?”
“陷害她,使她成为替罪羔羊。”
他不以为然,“你扯得也太离谱了吧。吉宛和琥珀的照片,你又打算做什么用?”
“还不知道。我想拿这些照片给奥莉芙看,让她不再老是无动于衷。”
他扬起一条眉毛,“如果我是你,就会三思而后行。她喜怒无常,或许你对她的了解,不像你想像的那么深刻。如果你揭她的疮疤,她或许会翻脸。”
她轻轻一笑,“我对她的了解,比我对你的了解深。”她把照片放入手提包内,转身走出门。“奇怪的是你们很像,你和奥莉芙。你们都要求别人信任你们,但都不肯信任别人。”
他疲惫地抹了抹两天劳累造成的黑眼圈。“信任是一把双刃剑,罗莎。那很容易使你受伤害。我希望你随时谨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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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3
马妮望了罗伯·马丁的照片一阵子后,摇摇头:“不是,不是他。那个人没他那么帅,头发也不一样,更浓密,不是往后梳,而是往旁边梳。反正,我告诉过你了,他的眼睛是深褐色,几乎是黑色的。这双眼睛颜色比较浅。这是她父亲?”
罗莎点点头。
马妮将照片递还罗莎。“我母亲常说,千万不要信任耳垂比嘴巴还低的男人。那是罪犯的特征。你看他。”
罗莎看了看。她原本一直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的头发盖住耳朵,不过马丁先生的耳垂确实很长,与其他五官有点不成比例。“你母亲认识什么罪犯吗?”
马妮不屑地说:“当然没有。那只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说法。”她又望了那张照片一眼,“反正,如果他涉案,那他早就依一级谋杀罪被绳之以法了。”
“他过世了。”
“或许他把犯罪基因遗传给他女儿了。她的确是一级谋杀犯。”她忙着修指甲。“对了,你从哪里弄来的?”
“照片?你问这个干吗?”
马妮用指甲剪指着照片的右上角,“我知道这张照片是在哪儿拍的。”
罗莎望着她所指的地方。马丁先生身后有一个灯罩,灯罩底座有个倒Y字型。“或许是在他家里吧。”
“才怪。你看看灯罩上的图案。这附近只有一个地方有这种灯罩。”
罗莎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倒Y字型其实是Λ(lambdas),也就是国际通用的同性恋符号。
“在哪里?”
“就在码头附近的酒吧。看人妖秀。”马妮哧哧笑着说,“那是家同性恋酒吧。”
“店名叫什么?”
马妮又哧哧笑了起来,“白老二。”
店东立刻认出照片中的人,“是马克·艾格纽,”他说,“以前常来。不过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他了。他怎么了?”
“过世了。”
店东闻言脸色一沉,“我得正派经营才行了,”他自嘲地说,“又是艾滋病,又是不景气的,快要没有客人上门了。”
罗莎同情地笑了笑,“我想他不是死于艾滋病,希望这么说会让你好过些。”
“是会好过些,美女。马克交游广阔。”
欧布连太太绷着张臭脸接待罗莎。她想了几天,再加上生性多疑,所以她认定罗莎不是来筹备电视节目,而是来打听她儿子的消息的。“你别自讨没趣了。”
“噢,”罗莎失望地说,“你改变心意,不想参加节目了吗?”她想,同一个谎言只要坚持说下去,就会真假莫辨。
“节目个屁。你是个包打听的。你想干什么?我想知道的是这一点。”
罗莎从公事包中取出克鲁先生的信,递给欧布连太太。
“我上次已经解释过了,这些就是我与电视公司的合约。如果你肯看一看,就会知道合约里把我们节目的目标及宗旨都说明得一清二楚。”她指着克鲁先生的签名,“那是我们的导演。他听过我们上回录的带子,觉得很满意。如果你现在退出,他一定大失所望。”
老妈子看着白纸黑字,也回心转意了。她装模作样地读着那些她看不懂的字。“好吧,”她说,“既然有合约就另当别论。你上次就应该把合约拿给我看才对。”她把那封信折好,准备塞入她自己的口袋里。
罗莎笑了笑。“不过可惜,”她说着,把那封信从老妈子手中拿回来,“我只有一份,这必须留着报税,还要当收款依据。如果搞丢了,我们都领不到酬劳。我可以进来吗?”
老妈子撇着嘴,“没什么不可以的。”然而她仍有点疑虑,“如果我觉得你的问题可疑,我就不会回答。”
“那当然。”罗莎走进客厅,“你家人在吗?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和他们聊聊。资料搜集得越完整越好。”
老妈子沉吟半晌。“麦克!”她大叫,“下来。有个女士要找你谈话。小鬼,快下来!”
罗莎一心只想找盖里谈,这下子眼看五十镑又长翅膀飞了。她勉强挤出笑容,看着两个枯瘦如柴的年轻人坐在他们母亲旁边。“嗨,”她开朗地说,“我叫罗莎琳·蕾伊,我代表电视台,打算推出一个节目,介绍被社会剥削……”
“我告诉过他们了,”老妈子打岔,“别再浪费时间讲那一套了。一个人五十镑,对吧?没错吗?”
“只要我们的谈话内容能符合节目的需求,就没问题。我必须再与你谈一个小时,另外我也要和你的长子彼得,以及小儿子盖里谈谈,这样我呈现的观点才能面面俱到。我想知道你自己抚养的孩子与被领养的孩子有什么差别。”
“盖里在这里,”老妈子说着,指着她左边一个面容猥琐的年轻人,“这个是我小儿子。彼得在坐牢,所以只能由麦克来代表。他是老三,也和彼得一样被领养了好久。”
“好,那我们开始吧。”她摊开准备好的问题清单,并按下录音机。她留意到,那两个“小鬼”的耳垂都没有低过嘴角。
她先花了半小时和麦克谈,鼓励他多谈些被收养时的回忆、他的求学过程———不如说是他的逃学经历———以及他在少年时期就进出警局的往事。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连基本的教育都没有,也没办法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罗莎对他的印象很差,只能勉强沉住气,装出笑脸,暗暗想着,如果社会福利处让他留在家里,由他母亲照顾,或许会坏不到哪里去。老妈子尽管为非作歹,至少还很爱孩子。而受到关爱,会让人较有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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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4
然后她松了口气,再转向盖里,他一直专注地聆听他们的交谈。“就我所知,你十二岁之前都没有离开家里,”她看着自己的笔记说,“然后你被送到一所寄宿学校。为什么转学?”
他露齿而笑。“逃学、坐牢,和我的哥哥们一样,只不过林园中学说我更恶劣,所以要我转学到查甫曼寄宿学校。我在那里读得还不错,在离开学校之前,通过了中学资格考试。”
她想,事实或许刚好相反,林园中学曾说过,他的本性比他的哥哥们都好,或许值得加以教育。“那很好。资格考试合格,对你找工作有没有帮助?”
对他而言,找工作似乎是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我从来没有试过。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她想起了黑尔所说的话:他们的价值观和我们截然不同。“你不想找工作?”她好奇地问。
他摇头,“你离开学校时,就想找工作吗?”
“是的,”她说着,没料到他会反问,“我等不及要离开家庭。”
他耸耸肩,对她这么野心勃勃颇为诧异,就像她对他竟然毫无进取心感到诧异一样。“我们一直都住在一起,”他说,“如果把全家人领的救济金凑在一起,日子可以过得好一点。那你是不是和你父母感情不好?”
“没好到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噢,”他满脸同情地说,“那就难怪了。”
罗莎诧异地发觉,自己竟然挺羡慕他的。“你母亲说你当过快递公司的摩托车送货员。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还好啦。一开始还好,不过在都市里骑摩托车不怎么好玩,可是偏偏送货的地点都在市里。如果那个王八蛋老板付我们的薪水能多一点,让我们有钱付摩托车贷款,那么这份工作或许还不错。”他摇摇头,“他是个守财奴。六个月后我们的摩托车贷款付不出来,车子被没收,工作也就泡汤了。没有摩托车,就没有工作。”
关于欧布连兄弟为什么被“威尔斯跑得远”快递公司开除,罗莎至今已经听过三种版本。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的。搞不懂,或者三种都是真的,只不过看法不同?“你母亲告诉我,”她装出津津有味的表情,“你在那家公司上班时,曾经和一个女杀人犯感情不错?”
“你是指奥莉芙·马丁?”他若无其事地说,“好奇怪。我以前常在星期五傍晚替她的情人送信,然后———哗啦———她把她的家人做掉了。老实说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
“她的个性一定很凶残,才可能把她母亲和妹妹分尸。”
“是啊,”他满脸疑惑,“真搞不懂。她待人还不错。我从小就认识她。她小时候待人也不错。她那个王八蛋老妈才真的凶巴巴的,还有她那个喜欢摆臭架子的妹妹。老天,她妹妹真是只可怕的小母猪。”
罗莎掩饰着心头的诧异。不是每个人都喜爱琥珀吗?“或许奥莉芙受够了她们,压抑太久突然爆发了。难免会有这种事。”
“噢,”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一点。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干脆跟她的情人私奔算了。我是说,就算他已经结婚了,他还是可以找个地方金屋藏娇。他也不是没钱,看他每次找我们送信,一出手就是二十英镑一封信,显然阔得很。”
她咬着铅笔。“或许不是她做的,”她说,“或许警方抓错人了。反正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老妈子撇了撇嘴。“他们都是些贪官污吏,”她说,“随便找个借口就想抓人了。爱尔兰人在英国最惨了。如果你是爱尔兰人,一辈子别想翻身。”
“不过,”罗莎没回应她,仍望着盖里说,“如果不是奥莉芙做的,那会是谁?”
“我可没说不是她做的,”他赶忙撇清,“她自己承认有罪,那一定就是她做的。我只是说,她大可私奔就好了,不用杀了她们。”
罗莎耸耸肩,“盛怒之下失去理智。或许是她妹妹激怒她了。你刚才说她很可怕。”
这时,沉默寡言的麦克出人意料地开口了。“在外是天使,在家是魔鬼,”他说,“像我们的崔西一样。”
罗莎笑着问他,“怎么说?”
老妈子向她解释,“就是在外头人见人爱,在家里人见人骂。不过我们崔西可不像琥珀·马丁。我常说,那个孩子迟早会出事,果然被我说中了。你不能一辈子都是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想当两面人,迟早会出事。”
罗莎满脸好奇。“你对他们家似乎挺了解的,我以为你只在他们家工作了一阵子。”
“是只做了一阵子,不过后来琥珀爱上了我们家的一个孩子———”她停了下来,“不过我想不起来是哪一个了。是你吗,老幺?”
盖里摇头。
“是克里斯。”麦克说。
“对了,”老妈子附和着,“迷他迷得要死,而他也迷上她了。她常到我们家来,跟他眉来眼去的,那时候她也不过十二或十三岁。他呢———多大?———十五还是十六,不过,当然,在那个年纪,有人喜欢上你,总是会很得意,而且她还挺漂亮的,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反正,我们就看出了琥珀的真面目。她把克里斯当成国王一样伺候,把我们看得比狗屎还不如。她满口脏话,老是贱人、贱人、贱人的骂个不停。”她似乎余怒犹存。“我真想不通,当时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没将她碎尸万段,不过我为了克里斯,还是忍了下来。我那可怜的孩子,被爱情冲昏头了。当然,她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她发现了,马上拆散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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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4
罗莎设法掩饰心头的诧异。这么说,克里斯就是琥珀私生子的父亲了?很可能。海斯先生说过,林园综合中学的一个臭小子要负责,如果吉宛拆散了他们,那她一定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怪不得罗伯·马丁在寻找外孙时那么神秘兮兮的。或许欧布连家族仍然不知道克里斯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也不知道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他的身价将达五十万英镑。
“太不可思议了,”她低声说着,想找个话题,“我没遇过有人和杀人犯的关系这么密切的。琥珀被杀后,克里斯是不是很难过?”
“不会,”老妈子冷笑了一声,“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倒是盖里比较为奥莉芙难过。对不对,老幺?”
他仔细地端详着罗莎。“其实也不会,”他直言不讳地说,“我倒是很担心会无缘无故被牵扯进去。我是说,我确实和她碰过好几次面。我就担心条子想扩大调查范围,把和她有关的人都抓起来。”他摇摇头,“她的情人完全没有受到牵连。如果她想随便说几个名字,替她自己脱罪,那他一定脱不了干系。”
“你有没有见过他?”
“没有。”他忽然满脸狡黠地望着罗莎,表情似乎是说,他已经看穿她的心事了。“不过我知道他带她去哪里上床。”他狡猾地笑了笑。“那值多少钱?”
她也凝视着他,“你怎么会知道的?”
“那个家伙使用的是自粘信封。随便弄弄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我读过其中一封信。”
“他有签名吗?他叫什么名字?”
盖里摇摇头。“好像是P开头的。爱你的P,署名是这么写的。”
罗莎不想再装了,单刀直入地说:“除了刚才说好的一百五十镑之外,我再加五十镑。不过顶多这个价码,我只能付这么多。”
“好。”他伸出来,和他母亲那种死要钱的神情如出一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罗莎拿起皮包,把里面的钱全拿出来。“两百镑。”她把钱数好递给他。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电视公司派来的,”老妈子不屑地说,“我早就知道了。”
“怎么样?”罗莎只顾追问盖里。
“上头写着:星期天,在法拉第街的贝伐德旅馆,爱你的P。如果你不知道地点,就是在南安普敦市的法拉第街。”
罗莎要前往南安普敦市时,途经道林顿区的上街。她在经过格里吉服饰专柜后,才猛然想起这个店名,因而紧急刹车,差点引发连环车祸。她向后面咒骂个不停的驾驶员挥手赔不是,然后驶入路边,找到一个停车位。
格里吉服饰专柜这个招牌根本名不副实,她在推门进去后不由暗暗想着。她原本以为这么响亮的招牌应该是个品牌服饰专柜,有名设计师的作品,至少应该有高档的昂贵时装才对。不过,那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伦敦的服饰专柜。其实格里吉服饰专柜所陈列的全是廉价的成衣,他们的购买对象是消费能力较弱、没办法到南安普敦市更时髦的时装店购物的少女。
罗莎求见经理,那位三十来岁的经理的头发梳得很蓬松,像个金黄色的蜂巢般盘在头上。罗莎把名片递给她,然后说明她在写一本关于奥莉芙·马丁的书。“我想找个认识她妹妹琥珀的人,”她说,“我听说她在遇害前曾在此工作。你当时已经在职了吗?或是你知道谁是她当时的同事?”
“都没有,亲爱的,对不起。我们这种卖场,员工流动率很大,大都是小女生,做一阵子就跳槽了。我甚至不知道当年的经理是谁。你必须去找那些股东才行。我可以把他们的地址告诉你。”她热心地说。
“谢谢你。我想应该值得去问问看。”
那个妇女带罗莎到柜台,在一个名片夹中翻拣着。
“奇怪,我是记得那件凶杀案,不过却没想到那个遇害的妹妹在这里工作过。”
“她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长,我也不确定报上有没有提起过。媒体只对奥莉芙有兴趣,很少去注意琥珀。”
“是啊。”她边说着边取出一张卡片,“琥珀。这个名字很特别,是不是?”
“的确这样。反正,那只是她的乳名。她的原名是爱莉森。”
那妇人点点头。“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这三年来我一直要求那些股东为我们翻修员工厕所。他们借口生意不景气,一再拖延着不肯动工,其他的事也是拿这当借口,包括给我们减薪,还进口一些手工和布料都很烂的衣服。反正,我们的厕所铺了瓷砖,整个翻修显然要花好大一笔钱。”罗莎礼貌地笑了笑,那个经理知道她快不耐烦了,于是安抚她,“别担心,亲爱的,我提起这件事是有道理的,马上就会告诉你。我要求老板换新瓷砖,是因为不知道谁在瓷砖上刻字,刻好后还用洗不掉的墨水描过一遍。我什么都试过了,漂白水、清洁剂、去漆剂、除渍剂,你说得出来的我都试过了。”她摇摇头,“就是洗不掉。为什么?因为那些字刻得很深,而且瓷砖下的瓷土有吸收性,把那些不褪色的墨水全吸进去了。每次我看到那些字,就不寒而栗。刻那些字,完全是出于恨意。”
“刻的是什么字?”
“我带你去看。就在后面。”她带罗莎走过几道门,然后推开厕所门让罗莎进去。“那边。好可怕,对不对?你知道,我一直在想,这个琥珀到底是谁。一定就是那个遇害的妹妹,对不对?就像我刚才说的,琥珀这个名字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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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5
壁砖上刻的只有三个字,重复了十或十一次。通常如果厕所里有题字,总不外谁爱谁之类的,这些字却完全背道而驰。恨琥珀……恨琥珀……恨琥珀……
“这会是谁刻的?”罗莎问。
“很变态的人,我想。显然刻的人不想让她知道,前面也没有刻下到底是谁恨琥珀。”
“那要看你怎么念了。”罗莎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把这些字刻成一个完整的环形,就变成‘琥珀恨琥珀恨琥珀……’,恨个没完。”
贝伐德旅馆是个典型的简陋旅社,只有两栋双并式建筑,前门有厅柱,入口中央有道楼梯。这地方感觉有点荒凉,仿佛它的客人———大都是推销员———早已人去楼空。罗莎按响柜台的铃,在一旁等着。
一个五十出头的妇人从后头一个房间中走出来,笑脸迎人。“午安,夫人。欢迎光临贝伐德旅馆。”她把登记簿拉过来,“你要住宿吗?”
经济也未免萧条得太可怕了,罗莎想。那本登记簿上一片空白,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人投宿了,这位妇人这样强颜欢笑地笑脸迎人,还能维持多久?“对不起,”她说,“我不是要投宿。”她递出名片,“我是个自由撰稿的媒体工作者,我要撰写的一个对象曾在此投宿。希望你能替我辨识她的照片。”
那妇人把登记簿推开。“你所写的,以后会出版?”
罗莎点点头。
“而且你会提起,你写的人曾投宿贝伐德旅馆?”
“除非你叫我不要提起。”
“亲爱的,你太不了解旅馆业了。能打响知名度,大家都求之不得啊。”
罗莎笑着把奥莉芙的照片摆在柜台上,“如果她来过,应该是在一九八七年夏天。你当时已经接手这家旅馆了吗?”
“是的,”那妇人有点懊悔地说,“我们是一九八六年买下这家旅馆的,当时经济好得很。”她从口袋中掏出眼镜戴上,俯身端详那张照片。“噢,对,我记得很清楚。是个胖妞。她和她老公大都在那年夏天的星期天来投宿。通常是白天来,到傍晚就走了。”她叹了口气,“这种投宿方式真是皆大欢喜。他们离去后,我们星期天晚上还可以把房间再出租,等于一天赚两天的钱。”她又叹了口气,“如今没这种好运了。我希望能把这家店转让出去,真的,不过已经有那么多家小旅馆倒闭了,我们卖的价格恐怕会低得血本无归。也只能咬着牙硬撑了。”
罗莎再指了指奥莉芙的照片,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她和她老公说他们姓什么?”
那妇人想了想。“很普通的姓吧,我想,应该是史密斯或怀特之类的。”
“他们有登记吗?”
“噢,有。我们严格要求每个人都要登记。”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她拉开柜台下一个柜子,找出一九八七年的登记簿。“好,我看看。呃,找到了。是路易士夫妇。嗯,他们取的名字比别人有想像力一点。”她把登记簿转个方向,让罗莎也能看见。
罗莎望着那工整的笔迹,想道:逮到你了,你这王八蛋。“这是那个男人的笔迹?”她明知故问。
“噢,是的,”那妇人说,“都是他签名。她比他年轻很多,也很害羞,尤其一开始真是羞答答的。不过后来就比较坦然了,她们都这样,不过她从来没出面登记过。她是谁?”
罗莎暗暗想着,如果她知道实情,不知是否还那么肯配合?不过反正也瞒不住她,一旦书出版,她就知道了。“她叫奥莉芙·马丁。”
“没听说过。”
“她因为杀了母亲和妹妹,正在服刑。”
“天啊!莫非就是那个———”她举起手比了个砍劈的动作。罗莎点点头。那妇人失声叫道:“天啊!”
“你还要我提起贝伐德旅馆吗?”
“不要才怪!”她眉飞色舞地说,“当然要!一个女杀手曾投宿我的旅馆。想想看!我们恐怕要人满为患了。你到底在写什么?一本书?还是杂志的稿子?我们可以提供旅馆以及她住的房间的照片。好啊,太刺激了。真可惜当时不知道。”
罗莎笑了笑。真是典型的幸灾乐祸,不过她也无心责怪那妇人。除了傻瓜,谁会放弃发意外之财的机会?
“先别太激动,”她说,“那本书或许要再过一年才会出版,而且或许可以翻案,让奥莉芙无罪开释。因为我相信她是无辜的。”
“那更好。我们就在旅馆大厅里陈列这本书,帮你销售。我就知道会时来运转。”她开心地望着罗莎,“你转告奥莉芙,她出狱后,想在我们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完全免费。我们一向很照顾老主顾。好了,亲爱的,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你们有复印机吗?”
“有啊。所有的现代化设备应有尽有。”
“那能不能把这一页登记簿复印一张给我?或许也要请你描述一下那位路易士先生。”
那妇人撅撅嘴。“他不是很特别。五十多岁的人。金发,总是穿着黑西装,吸烟。有帮助吗?”
“也许。他的头发看来正常吗?你记不记得?”
那女人低声窃笑,“对了,我差点忘记。我原本没有注意到,不过我有一次端茶给他们时,他不知道我在身旁,自顾自地在镜子前调整他的假发,看到我才吓了一跳。我出来后笑个不停,真有意思。如果没撞见,我还真看不出来是假发。那么说,你认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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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6
罗莎点点头,“你从照片中可以认出他吗?”
“可以试试看。我通常可以过目不忘。”
“会客,女雕刻家。”在奥莉芙有机会把她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前,警卫就已经进来了。“走吧。快走。”
奥莉芙把蜡制的小偶人塞在手中,捏成一团。“是谁?”
“修女。”那个女警卫看着奥莉芙紧握的拳头。“那是什么?”
“只是黏土玩偶。”她把手指松开。原本涂着五颜六色衣服的蜡像已经被揉成一团,也看不出是用圣坛的蜡烛做的。
“把这个留在房里吧。修女是来找你谈话,不是来看你玩黏土的。”
黑尔趴在厨房的餐桌上打瞌睡,身体僵直,手臂靠在桌上,头垂向胸口。罗莎在窗外注视了他一阵子,才轻拍窗户。他疲惫的眼睛布满血丝,听到声响猛然张开眼,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他这种草木皆兵的模样让她吃了一惊。
他开门让她进来。“我真希望你不会再来。”他说着,满脸疲惫。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问。
他望着她,神情像有点绝望。“回家去吧,”他说,“不关你的事。”他到洗涤槽扭开水龙头,把头冲洗一番,冷水流经他的颈背时,他大声喘着气。
楼上忽然传来强大的撞击声。
罗莎吓得跳了起来。“天啊!那是什么?”
他上前揪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回去吧,”他厉声说,“马上回去!别逼我用硬的,罗莎。”
可是她仍站着不走。“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
“帮帮忙好不好?”他绷着脸说,“如果你不立刻离开,我要对你动粗了。”他口中这么说,却是反其道而行,他捧起她的脸,狂烈地吻着。“噢,天啊!”他呻吟着,把她额前的散发梳开。“我不想连累你,罗莎。我不想连累你。”
她原本想开口,但一眼看到他背后通往餐厅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太迟了,”她说着,推着他转过身,“有人来了。”
黑尔没有心理准备,他像困兽般露出牙齿。“我一直在等你们。”他慢条斯理地说。他搂了搂身后的罗莎让她安心,然后准备奋力一搏。
总共有四个戴着滑雪面罩的彪形壮汉。他们也不说话,一冲进来就拿起球棒,把黑尔当成活靶般死命敲打。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罗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情地挥棒,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待她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想上前去抢球棒,不过两星期前才挨了鲁伯特一顿揍,她决定以智取胜。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一根三寸长的大头针,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彪形大汉的屁股刺过去。整根大头针刺了进去,只剩顶端的装饰碎玉,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瘫倒了,手指松开,球棒也掉落在地。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
她得意地拾起球棒,朝那人的下身挥打过去,使那人跌坐在地上,痛得呼天抢地。
“我打倒一个了,黑尔,”她喘着气,“我抢到一支球棒了。”
“那就快打啊,天啊。”他大吼着,被一顿乱棒打得倒了下来。
“我的天!”打腿,她想着,她跪下来朝离她最近的腿挥棒,她已经打中那人一棍,正得意地准备再打一棍时,发现头发已经被揪住,整个人也被提了起来,痛得她泪流满面。
这时黑尔仍抱着头躺在地上,他隐约觉得棍棒打在他身上的频率减少了,同时耳中也传来了尖叫声,他不由得想到是罗莎。他义愤填膺,潜力也被激发了,一跃而起,把气全发泄在离他最近的那人身上,像部大卡车般把那人撞得四脚朝天,然后他拿起火炉上的锅子,把正要煎鱼的滚烫的油朝那人的头淋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应付第四个人,他先一手挡开一棍,然后用那个平底锅朝那人的脸上敲过去。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躺下就已经昏倒了。
黑尔筋疲力竭地转头寻找罗莎。他仍然晕头转向,她的尖叫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了一会儿才看到她。他甩甩头,让神智清醒些,然后望向门口。他立刻发现她被最后一个人勒住脖子,正在死命地挣扎。她的双眼紧闭着,头不断地晃动着想挣脱。“如果你敢动,”最后的一个人喘着气告诉黑尔,“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黑尔怒不可遏,一股怒气如火山爆发般从脑中喷涌而出。他不假思索,低下头奋力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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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7
奥莉芙把蜡制的小偶人塞在手中,捏成一团。“是谁?”
“修女。”那个女警卫看着奥莉芙紧握的拳头。“那是什么?”
“只是黏土玩偶。”她把手指松开。原本涂着五颜六色衣服的蜡像已经被揉成一团,也看不出是用圣坛的蜡烛做的。
“把这个留在房里吧。修女是来找你谈话,不是来看你玩黏土的。”
黑尔趴在厨房的餐桌上打瞌睡,身体僵直,手臂靠在桌上,头垂向胸口。罗莎在窗外注视了他一阵子,才轻拍窗户。他疲惫的眼睛布满血丝,听到声响猛然张开眼,看到是她才松了口气。他这种草木皆兵的模样让她吃了一惊。
他开门让她进来。“我真希望你不会再来。”他说着,满脸疲惫。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问。
他望着她,神情像有点绝望。“回家去吧,”他说,“不关你的事。”他到洗涤槽扭开水龙头,把头冲洗一番,冷水流经他的颈背时,他大声喘着气。
楼上忽然传来强大的撞击声。
罗莎吓得跳了起来。“天啊!那是什么?”
他上前揪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回去吧,”他厉声说,“马上回去!别逼我用硬的,罗莎。”
可是她仍站着不走。“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声音?”
“帮帮忙好不好?”他绷着脸说,“如果你不立刻离开,我要对你动粗了。”他口中这么说,却是反其道而行,他捧起她的脸,狂烈地吻着。“噢,天啊!”他呻吟着,把她额前的散发梳开。“我不想连累你,罗莎。我不想连累你。”
她原本想开口,但一眼看到他背后通往餐厅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太迟了,”她说着,推着他转过身,“有人来了。”
黑尔没有心理准备,他像困兽般露出牙齿。“我一直在等你们。”他慢条斯理地说。他搂了搂身后的罗莎让她安心,然后准备奋力一搏。
总共有四个戴着滑雪面罩的彪形壮汉。他们也不说话,一冲进来就拿起球棒,把黑尔当成活靶般死命敲打。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罗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无情地挥棒,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待她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是想上前去抢球棒,不过两星期前才挨了鲁伯特一顿揍,她决定以智取胜。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提袋,从里面拿出一根三寸长的大头针,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彪形大汉的屁股刺过去。整根大头针刺了进去,只剩顶端的装饰碎玉,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瘫倒了,手指松开,球棒也掉落在地。除了她,没有人注意到。
她得意地拾起球棒,朝那人的下身挥打过去,使那人跌坐在地上,痛得呼天抢地。
“我打倒一个了,黑尔,”她喘着气,“我抢到一支球棒了。”
“那就快打啊,天啊。”他大吼着,被一顿乱棒打得倒了下来。
“我的天!”打腿,她想着,她跪下来朝离她最近的腿挥棒,她已经打中那人一棍,正得意地准备再打一棍时,发现头发已经被揪住,整个人也被提了起来,痛得她泪流满面。
这时黑尔仍抱着头躺在地上,他隐约觉得棍棒打在他身上的频率减少了,同时耳中也传来了尖叫声,他不由得想到是罗莎。他义愤填膺,潜力也被激发了,一跃而起,把气全发泄在离他最近的那人身上,像部大卡车般把那人撞得四脚朝天,然后他拿起火炉上的锅子,把正要煎鱼的滚烫的油朝那人的头淋下去。
然后他转过身,应付第四个人,他先一手挡开一棍,然后用那个平底锅朝那人的脸上敲过去。那人被打得眼冒金星,还没躺下就已经昏倒了。
黑尔筋疲力竭地转头寻找罗莎。他仍然晕头转向,她的尖叫声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找了一会儿才看到她。他甩甩头,让神智清醒些,然后望向门口。他立刻发现她被最后一个人勒住脖子,正在死命地挣扎。她的双眼紧闭着,头不断地晃动着想挣脱。“如果你敢动,”最后的一个人喘着气告诉黑尔,“我就捏断她的脖子。”
黑尔怒不可遏,一股怒气如火山爆发般从脑中喷涌而出。他不假思索,低下头奋力冲了过去。
“很好。”她快乐地低声说着。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才是我的好女孩。”他告诉她,他的声音有点模糊。“来吧。站起来。我需要你帮忙。”
她瞪了他一眼。“我马上起来。”她说着,设法维持尊严。
他把她拉了起来。“好了,”他坚定地说,“要是不快一点,又要吃亏了。”他在她手中塞了一根球棒。“我要把他们绑起来,不过你必须替我看着他们,免得有人醒来偷袭我。”他望着她仍迷迷糊糊的眼睛。“来吧,罗莎,”他抓住她的肩头,奋力地猛摇,“清醒一点,打起精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浑蛋,难道你就没想到,我刚刚劫后余生?”
“你昏了过去,”他的语气冷漠,不过眼睛闪烁着神采。“谁动就打谁。”他告诉她,“在水龙头下冲水的那个就算了,他已经够痛苦了。”
这时声音才开始如潮水般涌现,她也回到了现实。她听到了呻吟声和水流声。有个人把头伸在水龙头下。她用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动,于是立刻挥棒,结果不偏不倚把那根大头针全部敲进那人的屁股里。他的哀嚎声听起来惊心动魄。
“噢,天啊,”她大叫,“我下手太狠了。”她急得快哭出来。
黑尔已把刚才想扭断她脖子的那个杀手绑好,那人早已被他一头撞得不省人事。然后他再去捆绑另一个被他打昏的杀手,熟练地把那人的手腕和足踝五花大绑。“他在鬼叫个什么劲啊?”他边问着,边把手边的人绑在桌子上。
“他的屁股里有一根大头针。”罗莎说着,牙齿不断地打战。
黑尔小心地靠近那个人。“什么样的大头针?”
“我母亲用来固定帽子的大头针。”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快吐了。”
他看见了留在那人牛仔裤上的装饰针头,不禁萌生一丝同情。他先把那人的手脚也捆绑起来,和另一个人一起绑在桌上。然后他把那根针拔了出来。“你这王八蛋。”他低语着,把针别在自己的胸前。
“我觉得头晕。”罗莎说。
“那就坐下来吧。”他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然后到门口把后门拉开。“滚出去,”他朝那个在冲水的人大吼,“快点自己去医院就诊。如果你的朋友还讲道义,就不会透露你的姓名。如果他们不讲道义———”他耸耸肩,“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在警方全面围捕你之前自首。”
那人闻言,立刻朝巷子里没命地狂奔。
黑尔疲惫地呻吟了一声,关上门,瘫倒在地上。“我得休息一下。帮我一个忙,甜心,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我们来看看逮到的是什么人。”
罗莎刚才被揪住头发,发根处仍疼痛不已。她脸色惨白地望着他。“我提醒你,霍克斯里,”她冷冷地说,“我刚恢复意识,你或许没注意到。不过刚才要不是我,你什么都逮不到。”
他伸了个懒腰,不过马上因为全身疼痛而弓起身体。肋骨大概被打断了,他想。“我告诉你吧,罗莎。在我看来,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如果你愿意嫁我,我就愿意娶你。”他露出灿烂的笑靥说,“不过,现在我累坏了。你就行行好,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吧。”
“只会耍嘴皮子。”罗莎咕哝着,不过还是照他的话做了。他的一边脸已经被球棒打得皮开肉绽。他的背部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想必伤痕累累吧,像上次一样。“你认得他们吗?”她望着靠门口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她觉得似乎认识这个人,不过那个人的头动了动,那种印象也消失了。
“不认得。”他看出她脸上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神情。“你呢?”
“原本以为认识,”她缓缓地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摇头,“不认识。或许是让我想起电视上的什么人了。”
黑尔勉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洗涤槽,每走一步,全身都痛得锥心刺骨。他接了一碗水,朝门口那人的脸泼过去,看到那人的眼睛睁开了。那人的眼神马上充满戒心,也让黑尔知道,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口供来。
他无奈地耸耸肩,望着罗莎。“我要请你帮个忙。”
她点点头。
“距离大马路两百码外有个电话亭,你打公用电话报警,告诉他们,有匪徒闯入盗猎人餐厅,然后回家去。别告诉他们你的姓名。我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我宁可留下来。”
“我知道。”他脸色柔和了些。她看起来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孤单样了。他用指背轻抚过她的面颊,“相信我。我一定会打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多久才会打?”
终有一天他会补偿她的,他想。“在你打给我之前十五分钟。”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提袋,把散落的个人物品收拾好,然后把袋口拉上。“十五分钟。”她回应了一声,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她站在门口,凝视他许久,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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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7
“很好。”她快乐地低声说着。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才是我的好女孩。”他告诉她,他的声音有点模糊。“来吧。站起来。我需要你帮忙。”
她瞪了他一眼。“我马上起来。”她说着,设法维持尊严。
他把她拉了起来。“好了,”他坚定地说,“要是不快一点,又要吃亏了。”他在她手中塞了一根球棒。“我要把他们绑起来,不过你必须替我看着他们,免得有人醒来偷袭我。”他望着她仍迷迷糊糊的眼睛。“来吧,罗莎,”他抓住她的肩头,奋力地猛摇,“清醒一点,打起精神。”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浑蛋,难道你就没想到,我刚刚劫后余生?”
“你昏了过去,”他的语气冷漠,不过眼睛闪烁着神采。“谁动就打谁。”他告诉她,“在水龙头下冲水的那个就算了,他已经够痛苦了。”
这时声音才开始如潮水般涌现,她也回到了现实。她听到了呻吟声和水流声。有个人把头伸在水龙头下。她用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在动,于是立刻挥棒,结果不偏不倚把那根大头针全部敲进那人的屁股里。他的哀嚎声听起来惊心动魄。
“噢,天啊,”她大叫,“我下手太狠了。”她急得快哭出来。
黑尔已把刚才想扭断她脖子的那个杀手绑好,那人早已被他一头撞得不省人事。然后他再去捆绑另一个被他打昏的杀手,熟练地把那人的手腕和足踝五花大绑。“他在鬼叫个什么劲啊?”他边问着,边把手边的人绑在桌子上。
“他的屁股里有一根大头针。”罗莎说着,牙齿不断地打战。
黑尔小心地靠近那个人。“什么样的大头针?”
“我母亲用来固定帽子的大头针。”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快吐了。”
他看见了留在那人牛仔裤上的装饰针头,不禁萌生一丝同情。他先把那人的手脚也捆绑起来,和另一个人一起绑在桌上。然后他把那根针拔了出来。“你这王八蛋。”他低语着,把针别在自己的胸前。
“我觉得头晕。”罗莎说。
“那就坐下来吧。”他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下,然后到门口把后门拉开。“滚出去,”他朝那个在冲水的人大吼,“快点自己去医院就诊。如果你的朋友还讲道义,就不会透露你的姓名。如果他们不讲道义———”他耸耸肩,“你有半小时的时间,可以在警方全面围捕你之前自首。”
那人闻言,立刻朝巷子里没命地狂奔。
黑尔疲惫地呻吟了一声,关上门,瘫倒在地上。“我得休息一下。帮我一个忙,甜心,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我们来看看逮到的是什么人。”
罗莎刚才被揪住头发,发根处仍疼痛不已。她脸色惨白地望着他。“我提醒你,霍克斯里,”她冷冷地说,“我刚恢复意识,你或许没注意到。不过刚才要不是我,你什么都逮不到。”
他伸了个懒腰,不过马上因为全身疼痛而弓起身体。肋骨大概被打断了,他想。“我告诉你吧,罗莎。在我看来,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如果你愿意嫁我,我就愿意娶你。”他露出灿烂的笑靥说,“不过,现在我累坏了。你就行行好,把他们的面罩摘下来吧。”
“只会耍嘴皮子。”罗莎咕哝着,不过还是照他的话做了。他的一边脸已经被球棒打得皮开肉绽。他的背部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了?想必伤痕累累吧,像上次一样。“你认得他们吗?”她望着靠门口那个不省人事的人。她觉得似乎认识这个人,不过那个人的头动了动,那种印象也消失了。
“不认得。”他看出她脸上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神情。“你呢?”
“原本以为认识,”她缓缓地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摇头,“不认识。或许是让我想起电视上的什么人了。”
黑尔勉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洗涤槽,每走一步,全身都痛得锥心刺骨。他接了一碗水,朝门口那人的脸泼过去,看到那人的眼睛睁开了。那人的眼神马上充满戒心,也让黑尔知道,恐怕是问不出什么口供来。
他无奈地耸耸肩,望着罗莎。“我要请你帮个忙。”
她点点头。
“距离大马路两百码外有个电话亭,你打公用电话报警,告诉他们,有匪徒闯入盗猎人餐厅,然后回家去。别告诉他们你的姓名。我会尽快打电话给你。”
“我宁可留下来。”
“我知道。”他脸色柔和了些。她看起来又是那副楚楚可怜的孤单样了。他用指背轻抚过她的面颊,“相信我。我一定会打给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你要多久才会打?”
终有一天他会补偿她的,他想。“在你打给我之前十五分钟。”
她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提袋,把散落的个人物品收拾好,然后把袋口拉上。“十五分钟。”她回应了一声,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她站在门口,凝视他许久,转身离去。
那人放声哀嚎。
黑尔只听到“并购费,你的并购费太高”,头上便遭到数吨重的袭击。
布里吉修女仍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带罗莎进她的客厅,让她坐下,再递给她一杯白兰地。显然,罗莎又跟人打了一架。她衣衫凌乱,头发也乱成一团,颈上和脸上都有伤痕。看来似乎有人拿她当出气筒了,不过布里吉修女实在想不通,罗莎怎么会甘心忍受这种凌虐。罗莎根本不像大文豪狄更斯笔下的苦命女,而且她个性独立,不可能甘心受人摆布。
罗莎哧哧地傻笑个不停,布里吉修女平静地等着。
“你想不想和我谈谈?”等罗莎总算稍微回过神来,布里吉修女终于开口。
罗莎擤擤鼻涕。“我恐怕说不上来,”她说,“其实并不好笑。”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哧哧傻笑,拿起手帕捂住嘴。“真对不起,来打扰你,不过我担心自己开车回家会出车祸。我想我的肾上腺激素大概突然分泌异常。”
布里吉修女暗暗想着,这想必是受到惊吓的自然反应。“我很高兴你能来我这里。告诉我,你调查的奥莉芙那件案子有什么发展了。我今天去探望她,可是她不大想和我交谈。”
能有其他话题,罗莎很欣慰,这样可以让她不再去想盗猎人餐厅,于是告诉布里吉修女,“她确实有一个情人。我已经查出他们投宿的旅馆。”她望着手中的酒杯。“就是位于法拉第街的贝伐德旅馆。从一九八七年的夏天起,他们每个星期天都去幽会。”她轻啜了一口酒,然后匆匆把酒杯摆到身旁的茶几上,用颤抖的手指按压太阳穴。“真是抱歉,”她说,“我觉得很不舒服。我的头痛得要命。”
“我看得出来。”布里吉修女说着,语气比她自己预料的严厉。
罗莎按摩着太阳穴。“有只大猩猩想把我的头发扯掉,”她低声说,“我想我因此才会头痛欲裂。”她试着按按发根,但立刻痛得缩回手。“我的手提袋里有镇静剂。你能否帮我找找看?我的头快爆炸了。”她又歇斯底里地哧哧傻笑了起来。“奥莉芙一定又在我的偶人上插大头针了。”
布里吉修女带着母性的关怀,找出三颗镇静剂,连同一杯水递给罗莎。“真遗憾,亲爱的,”她脸色凝重地说,“不过我真的太震惊了。我没办法原谅凌虐妇女的男人,而且,虽然听起来太过苛责了,可是我也没办法原谅忍气吞声的女人。与其和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同处,不如干脆独处。”
罗莎的眼睛半睁半闭,不敢正面迎向布里吉修女的怒视。布里吉修女看起来义愤填膺,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罗莎说:“你的口气忽然变得很严厉。我怀疑奥莉芙会认为他的情人没出息,或许正好相反呢。”
“我谈的不是奥莉芙,亲爱的,我谈的是你。你刚才提到的那只大猩猩。他不配和你相处。你自己应该看得出来吧?”
罗莎忍不住笑了出来。“对不起,”她笑够了后终于开口,“你一定觉得我太没礼貌。问题是,我几个月来情绪一直起伏不定。”她再擦擦眼角,擤擤鼻涕。
她看到布里吉修女困惑的表情,暗自叹了口气。真的,她想,说谎真的容易多了,可以使事情更单纯。我很好……万事如意……我喜欢住出租公寓……鲁伯特一直很照顾爱丽丝……我们互道珍重后才分道扬镳!……使生活难过的,是错综复杂的事实。如今,她也搞不清楚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谎言。她真的那么恨鲁伯特吗?她想不通自己哪来那么多的精力恨他。她只记得这一年过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我迷恋着他,”她语无伦次地说,“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真的,或者只是镜花水月般不切实际。”她摇摇头。“我想这是当局者迷。”
“噢,亲爱的,”布里吉修女说,“要小心。不能用迷恋来取代真爱。迷恋来得急,去得也快。爱———真爱———需要花时间培养,在笼罩着暴力的气氛下,怎么能培养真爱?”
“那也不是他的错。我原本可以跑掉的,我想,不过我很高兴没跑开。如果他只有自己一人,或许会被他们活活打死。”
布里吉修女叹了口气。“讲了老半天,我们似乎是鸡同鸭讲。莫非你说的那只大猩猩,并不是你迷恋的那个男人?”
罗莎笑得泪水都流出来了,她暗暗想着,“笑死人”这句话是不是确有其事?
“你真勇敢,”布里吉修女说,“我猜他自己可能也不是好东西,搞不好在从事不法勾当。”
“有可能。我不善于识人,你知道。”
布里吉修女笑了笑。“唉,听起来真是紧张刺激,”她口气中带着丝羡慕,把罗莎换下来的衣服从烘干机中拿出来,摆在熨衣板上。“惟一曾经对我有意思的男人,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个银行职员。他骨瘦如柴,可怜的人,他的喉结大得吓人,说话时像有一只硕大的粉红色甲虫在他的脖子上爬上爬下的。我受不了他,嫁给他不如当修女。”她把手指拿到唇边沾湿,然后轻拍熨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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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8
罗莎裹着一条老旧的法兰绒睡袍,笑着问:“你仍然这么想吗?”
“偶尔会思凡。不过我也只是个凡人,难免会觉得遗憾。”
“你曾经坠入情网吗?”
“天啊,当然了。或许次数比你还多呢。当然,都是柏拉图式的爱情。我在工作上常会遇到很有魅力的神父。”
罗莎低声轻笑,“什么样的神父?穿黑袍的还是穿长裤的?”
布里吉修女顽皮地挤挤眼,“只要你答应不在书中引用我的话,我就告诉你,我觉得穿黑袍的神父比较无趣。还有,目前离婚率这么高,所以我如果要和非神职人员聊天,都只找单身男士,也算是谨守修女的本分。”
“如果一切顺利,而且我又生了个女儿,”罗莎充满期盼地说,“我就让她到你的学校来读书。”
“我期待有这么一天。”
“算了,我不相信奇迹。我曾经相信过。”
“我会替你祈祷,”布里吉修女说,“我也该多花点时间做正事了。我曾经替奥莉芙祈祷,你看看,上帝这不就送你到我这里来了?”
“你让我感动得要落泪了。”
她一早醒来,灿烂的阳光透过布里吉修女的客房窗帘照进来,使她满脸生辉。阳光太刺眼,所以她再钻进温暖的被子里,聆听花园里各种鸟类的鸣声。她也隐约听到收音机播报新闻的声音,可是太过微弱,听不清楚。楼下厨房里飘来煎火腿的香味,使饥肠辘辘的她跃身起床。她神清气爽,怀疑自己前一阵子为什么会那么颓废萎靡。她觉得人生美好,想要好好享受人生的期盼这样强烈,不容忽视。
她和布里吉修女挥手道别,驶向盗猎人餐厅。她打开音响,放入帕瓦罗蒂的录音带。这是一出描述驱鬼故事的歌剧。浑厚的男高音从喇叭中流泻而出,她听得如痴如醉。
餐厅里空无一人,她在前门和后门都敲了老半天,就是没人来开门。她开车到前一天报警时使用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黑尔,她以为黑尔睡过头了,就让电话响了好久。最后她终于放弃,挂上电话回到车里。她并不担心,老实说,黑尔比她认识的大部分男人都更能独当一面,而且她手中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办。她从仪表板的夹层中取出一部名贵的自动相机,有高倍率变焦镜头———离婚时归她所有———检查里面有没有底片。然后她发动引擎,驶入车流中。
她在车子后座蹲了两个小时,浑身不舒服,不过辛苦总算有了回报。奥莉芙的情夫终于从他的前门走出来,也适时地在门口停顿了一两秒,让她刚好捕捉到他的脸部正面。变焦镜头拍下了他的脸部特写,把他的黑眸子拍得一清二楚。然后他才转头张望,留意两方有没有来车。她全身汗毛直竖。虽然他不可能看得到她———车子停在他对面街上,她藏身于后座,而且照相机也藏在手提袋里,只有镜头露出来———不过她还是紧张得直打哆嗦。吉宛和琥珀血肉模糊的照片摆在一旁坐位上,不由得使她想起,自己跟踪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屠夫。
她回到住处,夏天毫无预警地来临了,让她热得难以忍受。三天前还感受到的隆冬的酷寒,如今已被炎炎夏日取代,而且显然会一天比一天热。她打开窗户,让伦敦市区的隆隆车声灌进来。喧嚣声不由得使她想起,观海小筑真是静谧又迷人。
她打开答录机,想听听有什么人留言,顺便也替自己倒了杯水,却发现答录机里一片空白,没有人留言。她打电话到盗猎人餐厅,忧心忡忡地听着,但只听到电话另一头空洞的铃声。他到哪里去了?她焦虑地咬着指头,然后打电话给艾黎丝。
“如果你请杰利亮出他的招牌,”杰利·费尔丁是伦敦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名律师,“打电话到道林顿区的警察局,趁大伙儿周末放假前向他们打听消息,你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艾黎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干吗?”她劈头就问,“那对我有什么好处?”
“能让我安心。我现在心急如焚,根本没办法定下心来写作。”
“哦,怎么了?”
“我很担心我那个神秘的警员。”
“‘你那个’神秘的警员?”艾黎丝狐疑地问。
“没错。”
“天啊,”艾黎丝没好气地说,“你不会是迷上他了吧?他是我们的消息来源。”
“没错———他也是性幻想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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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29
艾黎丝暗中叫苦。“如果你迷上了警察,怎么能客观地描述警界的腐败?”
“谁说他腐败的?”
“如果奥莉芙是无辜的,他一定很腐败。你不是说是他向她问口供的吗?”
可惜你不是天主教徒,不然可以去向神父告解,那可以让你马上觉得好过些……
“你还在听吗?”艾黎丝问。
“是的。杰利肯不肯帮这个忙?”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过去问?”
“因为我也牵扯进去了,他们可能会听出我的声音。我打过一个报警电话。”
艾黎丝又叫苦不迭。“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没有任何不法行径,至少我认为没有。”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惊叫声。“听我说,杰利只问几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就行了。”
“他必须说谎吗?”
“或许一两句无伤大雅的小谎。”
“他不气疯了才怪。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为人。光听到要作假就会火冒三丈。”她大声叹了口气。“你很烦呢。你可知道,要游说他做这种事,我必须答应要乖乖听他的话当交换条件。那我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
“你真是慈悲为怀。好了,我告诉你杰利需要知道的细节。他想打听他的客户,盗猎人餐厅的黑尔·霍克斯里,住在道林顿区的温席拉街。就说他相信盗猎人餐厅遭人破门而入,不知道警方知不知道黑尔如今的下落。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尽力就是。你今晚会在家吗?”
“会,在家里紧张地揉指头。”
“把手指用来敲键盘吧,”艾黎丝没好气地说,“我们虽然有合作关系,可是一直都是我在忙,我受够了。”
她把照片拿到附近的快速冲印店冲洗,顺道采购些日用品。回住处后,她把照片摊在茶几上,仔细研究。她把那个情夫的照片先挑出来摆在一边,共拍了两张脸部特写,几张他刚要走开时的背部全景镜头。然后她望着其余的照片笑了笑。她都忘了拍过这些照片。故意忘的,她想。那是在爱丽丝生日时,鲁伯特带女儿到公园玩时拍的,就在车祸前一个星期。她记得,他们当时曾约定,为了爱丽丝,两人在当天暂时休兵,不要吵架。两人也都设法遵守承诺,不过大都是罗莎在竭力自制。她尽量保持冷静,强颜欢笑,而鲁伯特老是会无意间说漏嘴,不断地提起洁西卡的住处、洁西卡的工作等等,除此之外,倒是相处融洽。爱丽丝看到父母言归于好,喜形于色,从照片中就可看出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罗莎把这些照片放在一旁,拿起她的购物袋,取出几张玻璃纸,一支画笔,三罐广告颜料。然后,她边吃着猪肉馅饼,边动手工作。
她每隔一阵子就停下来,望着女儿的照片微笑。她早该把这卷底片冲洗出来的,她告诉蜷缩在她腿上的安卓芭夫人,报纸上刊登的那张像破布偶的照片根本不是爱丽丝,这个才是爱丽丝。
“他跑了,”两小时后,艾黎丝一接通电话就开门见山地说,“警方对杰利百般追问,要他说出黑尔的下落。检方已经发出拘票,要全面通缉他到案。你怎么会找上那种妖魔鬼怪的?你要找情人,也该挑个正派一点的,像杰利这样,”艾黎丝语气凝重地说,“他就不会打女人,或使她们卷入不法勾当中。”
“我知道,”罗莎温和地附和她,“不过好男人都被抢走了。他们有没有说,要以什么罪名起诉黑尔?”
“什么罪名?倒不如说哪些罪名吧?他的罪状可多了,纵火、拒捕、从犯罪现场潜逃。只要你说得出来的罪名,他都触犯了。要是他和你联系,拜托别让我知道。杰利现在的模样,就像是知道‘开膛手杰克’是谁,却必须守口如瓶似的。如果他以为我知道黑尔的下落,保证会心脏病发作。”
“一言为定。”罗莎向她承诺。
沉默了一阵子后,艾黎丝再次开口。“你还是挂上电话吧,免得他打不进来。有一个人因为脸部严重灼伤送医治疗,有个警员的下巴脱臼,他们要逮捕他时,他还试图放火把自己的餐厅烧了。我觉得他的行径听起来蛮可怕的。”
“你说得或许没错。”罗莎缓缓地说着,怀疑她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的小屁屁还真可爱哩。我是不是很幸运?”
“花痴!”
罗莎笑了,“替我向杰利道谢。就算你不想替我转达,我还是感谢他的鼎力相助。”
她睡在沙发上,免得来不及接电话。她觉得,他或许是不想对答录机说话。
不过,整个周末,电话都闷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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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0
星期一早晨,罗莎再次觉得郁郁寡欢了,她来到贝伐德旅馆,把照片摆在柜台上。“这个是不是路易士先生?”她问那位女士。
那位和蔼可亲的妇人戴起眼镜仔细端详。她歉然地摇头。“不是,亲爱的,很抱歉。他看来一点都不像。”
“再试一次。”她把一张玻璃纸摊平,叠在照片上。
“天啊,太神奇了!没错,就是他!”
马妮也认了出来,“是他,没错。老不羞。”她眯起眼睛。
“这么说他不算过分吧?小女生怎么会看上他?”
“我不知道。或许是迷恋吧。”
“他是谁?”
“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罗莎说。
马妮吹了声口哨,“那你得小心一点。”
“没错。”
马妮把手摆在桌上,露出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你真的不想告诉我他是谁?要是你的下场也落得在厨房里东一块西一块的怎么办?”她狐疑地瞄了罗莎一眼,认为这件事和金钱一定脱不了关系。
罗莎注意到她狐疑的眼神。“不了,谢谢你的关心,”她斩钉截铁地说,“这个消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如果他知道已经被我查出来了,我小命不保。”
“我不会说出去。”马妮像受了冤枉似的说。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就一定不会说出去的。”罗莎把照片收回手提袋内,“而且如果告诉你,我就太不负责任了。你也会变成关系证人。他很可能会来找你,使你也落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冷笑了一声,“那可会让我良心不安的。”
罗莎回到她车上,坐了几分钟,望着窗外发呆。此刻她最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警员,教她如何采取法律途径。她是个外行人,很可能会弄巧成拙,错失了把真凶绳之以法的良机。那将会让奥莉芙落得何种下场?或许就继续在狱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吧。只有真凶到案,她的罪名才能洗刷。以前便有这种案例了,就算司法单位也怀疑真凶另有其人,但是如果真凶没办法到案,她就很难脱罪,必须诉讼多年才能重获自由。
不过,令她心头更沉重的是,只要她知道奥莉芙的情人仍逍遥法外,她就没有勇气写这本书。吉宛和琥珀惨死的模样不断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气鼓鼓地捶了方向盘一拳。霍克斯里,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有困难时,我总是会助你一臂之力。
在经过一天冗长的开庭后,一度要担任奥莉芙辩护律师的狄兹回到办公室。他发现罗莎坐在他的门外等他,不由得满心不快地蹙眉,“我正在忙,蕾伊小姐。”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五分钟就好,”她央求,“我已经等了两小时。”
“不行,对不起。我们家今晚要请客,我已经答应我老婆准时回家。”他打开门,走了进去。“打个电话,先约时间。我这三天都要出庭,不过或许在周末前可以和你谈。”他准备把她关在门外。
她用肩膀抵住门框,一手撑着门。“奥莉芙确实有一个情人,”她告诉他,“我知道他是谁,而且已经把他的照片拿给两个证人指认过了,其中一个是他和奥莉芙在案发前常去投宿的旅馆的老板娘。另一个证人证实奥莉芙曾堕胎。如果她不堕胎,案发时也差不多是她的预产期。我还查出两个人,罗伯·马丁和奥莉芙的一个朋友,彼此毫无关联,却不约而同地告诉警方,奥莉芙不可能杀她妹妹。他们向警方提供的推测是,吉宛杀了琥珀———吉宛很显然不喜欢琥珀———然后奥莉芙杀了吉宛。我承认警方所搜集到的证据没办法证实这种说法,不过那也证明当时就有人怀疑真凶另有其人,而你可能没有注意到。”她看到他不耐烦的脸色,因此匆匆再说下去,“我这样说出于各种原因,主要原因是,前一天是她生日,所以我不相信奥莉芙在案发的前一天晚上在家,我确信,吉宛和琥珀遇害的时间,比奥莉芙所承认的犯案时间还要早很多。我认为是奥莉芙在九日上午或下午回家,发现厨房里的凶杀案,知道是她的情人下手的,所以在悲恸之余向警方自首认罪。我想,因为她一向依赖甚深的母亲突然撒手西去,她不知要何去何从。”
他从抽屉里找出几份文件,塞进公事包里。被告为自己行为辩白的说辞,他听多了,所以再怎么离奇的说法他都见怪不怪。“我想,你的意思是说,奥莉芙在前一天晚上和她的情人在旅馆里庆祝。”罗莎点点头。“你有证据吗?”
“没有。他们没去他们常投宿的那家旅馆,不过那不让人意外。生日是比较特别的日子,他们甚至可能会到伦敦来庆祝。”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认为是她的情人下手的?他们应该一起回来才对。就算他让她在稍远处下车,他也没有时间赶到她家去犯下这件案子。”
“如果他先离开就可以,”罗莎说,“让奥莉芙自己留在旅馆里。”
“他为什么要杀她们?”
“因为她告诉他,要不是她妹妹之前曾有一个私生子,而她母亲害怕又发生这种事,所以逼她去堕胎,他当时或许已经喜获麟儿了。”
狄兹望了下表,“什么私生子?”
“就是琥珀在十三岁时生下的孩子。这一点已毋庸置疑了。罗伯·马丁在他的遗嘱里也提到这个孩子。吉宛想隐瞒这件事,不过她认为奥莉芙一定不肯把孩子送走,所以就劝她去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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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0
他不耐烦地啧啧作声。“这些全是凭空臆测,蕾伊小姐。依我看来,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你的推断。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财力支付诽谤官司,就不要随便出书指控别人涉嫌谋杀。”他又看了看表,为要不要离去犹豫不决。“假设你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吉宛和琥珀被杀时,奥莉芙的父亲在哪里?如果我没记错,他当晚也在家,第二天照常上班。难道你是说,他对厨房里的屠杀毫无察觉?”
“没错,我正有此意。”
狄兹困惑地蹙眉,“那太离谱了。”
“如果他一直都没在家,就不离谱了。说他在家的只有奥莉芙、罗伯自己和隔壁的邻居太太,而她提到他时,也只是强调吉宛和琥珀在早上八点半仍好端端的。”
他不予置信地摇摇头。“那么说,每个人都在撒谎了?那太荒唐了。那个邻居太太为什么要说谎?”
罗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太难以置信。我想了很久,所以比较容易接受。罗伯·马丁是个没曝光的同性恋者。我已经查出他常去冶游的同性恋酒吧。他在那边以马克·艾格纽的化名广为人知。那位店东一看到他的照片就认出来了。如果他当天晚上是和一个同性爱人同床共枕,第二天再直接去上班,那在警方通知他之前,他就不会知道他们家厨房里发生什么事了。而他也不用说出他当晚人在哪里,因为奥莉芙一定以为他在家,所以在她的自白书中说,她是在父亲出门后,才动手弑母的。”
“等一下,等一下,”狄兹大叫着,好像在和一个难缠的证人辩论,“你这种推论有漏洞。你刚才说,奥莉芙的情人在半夜冲到她家,找吉宛兴师问罪。”他用手梳拢头发,整理着思绪。“不过,既然奥莉芙回家时,罗伯·马丁并没有陈尸在厨房中,那她一定知道他当晚不在家。她为什么在自白书中说他在家?”
“因为她认为他应该在家。听着,她的情人何时离去并不重要———或许是半夜,或许是清晨———这与她无关。她没有车子,她或许因为被放鸽子而一肚子火,再加上她隔天已经请假,打算和情人双宿双飞,所以很可能她是在吃过午饭后才回家。她一定认为她的情人是等罗伯上班后,才下手杀了吉宛和琥珀,所以她想当然地在自白书中说她父亲在家。他睡在楼下的后厢房里,不过除了吉宛或许心里有数外,其他人都不会想到他在半夜溜出去找同性爱人。”
他第三次看表。“这样谈不出所以然来的,我必须走了。”他拎起外套,搭在手臂上。“你没有解释那个邻居太太为什么说谎。”他带她出门,再把门关上。
她边下楼梯边说。“因为我怀疑,她在听警方说吉宛和琥珀已经遇害后,立刻认定是罗伯和她老公吵了一架后下手的。”狄兹听了嗤之以鼻,但她耸耸肩继续说下去。“她早就知道她老公和罗伯经常在那间后厢房幽会,我想,她很清楚罗伯是个同性恋者,也知道她老公有此倾向。她一定方寸大乱,直到奥莉芙出面承认犯案后才定下心来。如果罗伯是为了爱德华而犯案,那她们家也会受到波及,所以,她为了让爱德华能撇清干系,就说他去上班时,吉宛和琥珀都仍好端端的。”她和他走过大厅。“她的运气好,没有人去查证她的证词,因为那和奥莉芙的说法不谋而合。”
他们走出楼下大门,步入人行道。“太过巧合了吧?”他喃喃着,“奥莉芙的说法很单纯,你的说法太复杂了。”
“事实难免要经过抽丝剥茧才能浮现,”她说,“不过事实上,他们三人所描述的只是正常情况下的星期三早晨,而不是案发时的星期三的真相。”
“我要走这个方向。”他说着,指向霍朋地铁车站。
“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走。”她必须小跑才能跟上。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事,蕾伊小姐。你应该找的是奥莉芙的法律顾问克鲁先生。”
罗莎避免正面回答。“那么说,你认为这个案子可以成立了?”
他亲切地笑了笑,他的牙齿在黑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更为洁白。“不,还早呢。这只是个开始。去找克鲁先生吧。”
“你是她的辩护律师,”她仍不屈不挠,“如果你要替奥莉芙申冤,需要什么证据,才能说服法庭她是无辜的?”
“她在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证明。”
“或是找到真凶?”
“或是找到真凶。”他也附和。“不过我看你没那么容易把他绳之以法。”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不利于他的证据。你的论点是,奥莉芙编造一切证据,借此把所有罪状一肩扛起。若真是这样,那她编得真是天衣无缝。所有罪证都证实她有罪。”他们走到地铁后,他放慢脚步,“所以,除非你认定的那个真凶能自动招供,并用只有真凶才能知道的凶案细节来说服警方,否则不可能替奥莉芙脱罪。”他遗憾地笑了笑,“依我看,他如今也不可能这么做,原因很简单,案发时他就没这么做。”
她从霍朋地铁车站打电话到监狱,要求狱方转告奥莉芙,她当天不能去会客。她有个预感,事情将会在她面前爆发开来,而这种感觉集中在奥莉芙身上。
她进入住处大楼的大门时,已经相当晚了。大厅里黑漆漆的,不大寻常。她按下楼梯间的电灯,但毫无动静。又停电了吧,她想。这样也好。一片漆黑正好吻合她阴郁的心情。她摸索出住处的钥匙,再一步步摸黑走上楼,想着家里是否还有蜡烛。所幸她想起厨房的抽屉里还有一支,否则这漫漫长夜就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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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1
她盲目地摸到门口,正在摸索门锁时,不知道什么东西从脚旁的地板上站了起来。
“嘿!”她大叫一声,用力拳打脚踢。
转眼间,她已经被整个抱离地面,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
“嘘,”黑尔在她耳畔悄声说着,笑个不停,“是我啦。”他吻她的鼻头。“哎哟!”他惨叫一声,被她踹了一脚,痛得放下她,抱着腹部弯下腰来。
“活该,”她说着,在地上摸索着找钥匙。“算你运气好,我没带那根大头针。呃,找到了。”她拿起钥匙,再去摸索门锁。“在这里。”她开锁进门,试着打开门内的灯,不过仍是一片漆黑。“进来吧,”她说着,扯住他的外套把他拉进门,“我记得厨房里有根蜡烛。”
“你没事吧?”楼上一位女性住户颤抖着声音问。
“没事,谢谢,”罗莎说,“我摔了一跤。停电多久了?”
“半小时。我已经打过电话。听说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线路烧坏了。他们说要三小时才能修复。我告诉他们,如果要停电那么久,那我就拒缴电费。我们应该据理力争,对吧?”
“完全同意。”罗莎说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说话。或许是芭蕾特太太吧。她只是偶尔在信箱里的信件上看到其他住户的姓名,但很少打照面。“再见了。”她说完关上门。“我去把蜡烛找出来。”她低声告诉黑尔。
“我们干吗说悄悄话?”黑尔也低声问。
她哧哧笑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人在黑暗中,总会压低声音吧。”
他不知道踢到什么,颠了一下,“真是的。街灯应该还亮着吧?你的窗帘一定是拉上了。”
“或许。”她把厨房的抽屉拉开,“我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她在一堆工具和杂物间摸索着。“我想我找到了。你有火柴吗?”
“没有,”他耐心地说,“不然我早就点燃了。你养了蛇吗?”
“别傻了,我养了一只猫。”可是安卓芭夫人哪里去了?她把钥匙插入门锁时,安卓芭夫人早就该欣喜若狂地跳过来迎接了。罗莎再摸索回门口,找她的公事包,里面有一包她带进监狱让奥莉芙用的火柴。她把公事包打开,探手在里面搜寻。“如果你能找到沙发,”她告诉他,“窗帘就在沙发后面。窗户左边有一条绳子可以拉开。”
“我找到了一样东西,”他说,“不过显然不是沙发。”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不大自在地说,“不管是什么,都很令人不舒服。湿湿滑滑的,盘在我脖子上。你真的没养蛇?”
她紧张地笑了笑。“别闹了。”她摸到了火柴,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划亮火柴,举高。黑尔站在房子中央,她早上洗的衬衫晾在屋子里,就垂在他的头和肩膀上。她捧腹大笑。“你明知道那不是蛇。”她说着,拿起蜡烛点燃。
他找到窗帘的拉绳,把窗帘拉开,让鹅黄的街灯光照进来。在街灯和烛光的照射下,室内总算从一片漆黑中恢复生机。他环顾四周,毛巾、衣服、购物袋、照片,全凌乱地摆在椅子和桌上,沙发上有个椅垫已快掉下来,地板上散布着脏杯子、洋芋片的空袋子。“好地方。”他说着,抬起脚,把粘在鞋底的猪肉馅饼踢掉,“来你这里,真有宾至如归之感。”
“我没料到你会来。”她说着,充满尊严地接过那馅饼残渣,丢进垃圾桶。“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再来。”
他俯身抚摸躺在椅垫上睡懒觉的猫。安卓芭夫人乖乖地舔他的手,然后开始懒洋洋地梳理毛发。“你都睡沙发吗?”他问罗莎。
“卧室里没有分机。”
他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默不作声。
她朝他走过去,手中的蜡烛斜举着,免得蜡油滴到她的手。“噢,老天,真高兴能看到你。你不会相信的。你哪里去了?我担心得要命。”
他低下头,把额头靠在她芳香的秀发上。“到处跑。”他说着,把手摆在她肩头,手指轻柔地抚过她的脖子。
“警方在通缉你。”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知道。”他的唇拂过她的粉颊,若即若离的轻触,让她几乎把持不住。
“我快着火了。”她娇吟着。
他伸手把蜡烛捏熄。“我已经着火了。”他强有力的手托着她的臀部,让她抵住他阳刚的躯体。“问题是,”他在她的颈窝处低语着,“我是不是应该先去冲个冷水澡,免得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说真的?”他现在真能紧急刹车?她刹不住了。
“不是,只是礼貌上说说。”
“我好饥渴。”
“理当这样。”他说着,眼眸在鹅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可恶,女人,我已经饥渴了好几个星期。”
安卓芭夫人从坐垫中一跃而起,满脸愤然地朝厨房走去。
稍后,电力恢复了,房内大放光明,桌上的蜡烛残烬的微弱光线也被盖住了。
他撩开罗莎脸上散乱的发丝。“你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他说。
她娇笑着。“我还以为自己瘦巴巴的,都没有肉呢?”
他的眼中充满柔情。“你说答录机只有杂音,我知道是在骗人。”他的手滑过她细嫩的臂膀,然后忽然紧紧地抱着她。她会让人上瘾。他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腿上。“我一直梦想着这么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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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2
“是美梦吗?”
“和现实比起来,还不够美。”
“好了。”她说着,从他身上滑开,套上衣服。“你打算怎么应付通缉令?”
他没有答腔,径自翻阅着茶几上的照片。“那是你老公?”
“前夫。”她把他的长裤丢给他。
他叹了口气,把长裤穿上,然后拿起一幅爱丽丝的特写照片。“这个一定是你的女儿了,”他平静地说,“她长得很像你。”
“曾经很像。”罗莎纠正他。“她死了。”
她等着他道歉和改变话题,不料黑尔却笑了笑,用手指触摸那笑意盎然的脸蛋。“她很美。”
“是的。”
“她叫什么名字?”
“爱丽丝。”
他再仔细端详那张照片。“我记得六岁时曾爱上一个女孩,长得跟她好像。我那时候很没自信,每天都会问她,她有多爱我,她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她会伸出她的双手,像这样。”他把两掌相对,再往两旁张开,像渔夫在向人描述钓到的鱼有多大,“然后说,这么多。”
“没错,”罗莎说,想了起来,“爱丽丝也是这样,都用手掌来丈量爱意。我都忘了。”
她想把照片收起来,但他不让她拿走,还拿到灯下看个仔细。“她的眼神很坚定。”
“她喜欢依她自己的方式做事。”
“明智的女人。她总能随心所欲吗?”
“大部分。她很有主见。我记得有一次……”但她缄默了下来,没再说下去。
黑尔把衬衫套上,开始扣纽扣。“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猜在她会自己走路之前,你一定被她缠着不放。我倒很高兴有人能罩得住你。”
罗莎掏出手帕擦眼泪。“对不起!”
“为什么?”
“这样好尴尬。”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脸颊靠在她头发上。西方社会也太无情了,他想,一个母亲为了亡女掉眼泪,竟然还得担心会让人觉得尴尬。
“谢谢你。”她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于是解释,“谢谢你听我诉苦。”
“不足挂齿,罗莎。”他可以感受到她很没安全感。“你打算一整晚为此痛苦,然后明天一早醒来,希望没向我提起爱丽丝的事?”
他太善解人意了。她把眼光移开。“我痛恨自己让人觉得太软弱。”
“我知道,来这里,”他拍拍大腿,“我告诉你我的软弱。你这几星期来一直想挖掘出我的弱点。现在该你来笑我了。”
“我不会笑你。”
“噢!”他呢喃着,“原来这样。那你就比我有教养了。我会笑你,你却不会笑我。”
她搂着他。“你跟奥莉芙好像。”
“我希望你别再拿我和一个疯婆子相提并论。”
“我是在恭维你呢。她人很好,像你一样。”
“我才不好呢,罗莎。”他捧起她的脸,“我因为违反公共卫生法而被起诉。卫生局的督察到我的厨房检查后,说他没见过那么不卫生的餐厅。冰箱里百分之九十五的生肉片都已腐烂得生蛆了。干货原本应该放置在封闭容器里,我却都摆在外头,而且到处都可以看到老鼠屎。储藏室里堆满了一袋袋的垃圾。蔬菜都已经烂得非丢掉不可了,而且他还在烤炉下找到一只活生生的老鼠。”
他扬起一条眉毛,疲惫不堪地说:“也因为被卫生局起诉,所以顾客都不敢上门,我的案子再过六周就要宣判了,我根本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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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3
罗莎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曾想过盗猎人餐厅门可罗雀的各种可能,可是从来没料到会是这样。怪不得没有顾客会上门了。有谁会到肉都长蛆的餐厅吃饭?她就会,还吃了两餐。不过她一直不知道肉已生蛆这件事。黑尔应该一开始就坦白告诉她才对,她想,这时,她也因为不知道到底吃了些什么东西下肚,觉得有点反胃。她感觉到他在看她,所以强忍着心头的反胃感。
“我搞不懂,”她字斟句酌地说,“是正式被移送法办?我是说,你看来好像已经被审判过,罪名也已经定了。如果你的案子还没开庭审理,你的顾客怎么会知道卫生局的检验结果?还有,那些戴滑雪面罩的人是谁?”她困惑地蹙着眉,“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傻,竟然会违反卫生法。总不至于让整个冰箱的肉都烂掉,而且老鼠还在地上开运动会吧。”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拍了他胸口一掌。“霍克斯里,你这个坏蛋!全是瞎掰的。你在戏弄我!”
他摇摇头,“我倒希望这样。”
她端详了他许久,然后从他腿上站起来,走向厨房。他听到软木塞拔开的声音,以及玻璃杯的碰撞声。她待在厨房里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还久,他想起了他老婆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她心里不舒服,就躲进厨房。他还以为罗莎应该会不一样。
她终于拿着个托盘走了出来。“好,”她坚决地说,“我们喝一杯。”
他默不作声。
“我不相信你会开一家脏兮兮的餐厅,”她告诉他,“你的个性太积极了。盗猎人餐厅对你而言是一个梦想的实现,而不只是一种财务上的投资。”她替他倒了一杯酒,“而且你上星期指控我又算计你了,那表示你以前曾被算计过。”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老鼠和腐肉应该都是被诬赖的,对吧?”
“没错。”他嗅了嗅杯中的酒,“不过,反正我总会这么替自己辩解的,对吧?”
火气真大,她想。怪不得他不信任别人。她靠坐在沙发旁。“此外,”她继续说下去,“就我所知,你曾两度被围殴,你的车窗被砸,盗猎人餐厅也遭人破门而入。”她喝了口酒,“他们到底要你怎么样?”
他抚了抚仍淤青的背部。“或许他们要我停业,而且越快越好。可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或是谁在幕后指使。六个星期前,我还是个开心的小老板,无忧无虑地掌厨营生。然后有一天上午十点,我从市场回来,发现我的助手被卫生局的督察痛骂了一顿,我的厨房臭气冲天,我也被起诉了。”他搔了搔头发。“我将餐厅暂停营业三天,彻底清扫。停业后,员工也走了,不再回来。我的顾客都是以前警界的友人和他们的家眷———附带一提,就是他们把卫生局的检查报告向外透露的———他们认为我偷工减料,赚黑心钱,因此就不再光顾了;而本地的其他餐厅也说我太不敬业,破坏了整个餐饮业的名声。我完全被孤立了。”
罗莎摇摇头,“那上星期二有人闯入时,你为什么不报案?”
他叹了口气,“报案有什么用?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和卫生局的抽查牵扯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布饵诱他们上钩。”他看出她听得满头雾水,继续解释,“我逮到其中两人在砸我的店。我想那也是凑巧。我跟你去看房子,他们看到我的店里没有人,所以就趁机砸店。”他忽然大笑出声,“我那时正在跟你赌气,所以拿他们发泄,他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我逮住了。我把他们抓到楼上去,用手铐铐在铁窗上。不过他们都很有骨气。”他充满钦佩地说,“无论我怎么逼供,他们都不肯招。”他耸耸肩,“所以我就坐着等,看看会有谁来找他们。”
怪不得他会草木皆兵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趁机来砸店,而不是我用调虎离山计把你骗开?”她好奇地问。“如果是我,一定会怀疑是这女人搞的鬼。”
他眼角的笑纹漾了开来。“你都没看到你自己抓着一支桌腿那副模样。你看到厨房的门开着时,满脸惊慌,看到是我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在我说没有报警时,你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没有人的演技会那么精湛的。”他喝了口酒,品味着口中的酒香。“我进退两难。警方不信任我。他们认为我是真的太不注重卫生,被人破门而入只是想耍手段,借此逃避卫生局的起诉。连和我最熟的老搭档乔夫·瓦特都说,他在看过卫生局的取证照片后,就一直拉肚子。他们都常到我的餐厅用餐,一是因为我会给他们折扣优惠,再者他们也是真心希望我从警界的转行能成功。”他心力交瘁地举手抚抚嘴。“如今,我成了拒绝往来户,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觉得自己受骗了。”
“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骗他们?”
“经济不景气,”他叹了口气,“各家店都是倒的倒,赔的赔,他们一定认为我的店也难免受波及。餐厅如果赔钱,第一个应对措施是什么?偷工减料,劣货当好货卖。”
说得也有点歪理。“你的员工就不出面替你辩解?”
他苦笑了,“两名女服务员原本愿意的,不过最有分量替我辩解的是我的大厨,而他已经到法国去闯天下了。”他举起手,但随即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放下了。“反正,就算找他出面也没有帮助。他一定早就被收买了。不管是谁要栽赃,都得有人做内应才能进得了厨房,他就有一把备份钥匙。”他的面色凝重。“我应该找他问个明白的,可是当时太过震惊,没有想到他,等到想起来,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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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4
“我搞不懂,”她字斟句酌地说,“是正式被移送法办?我是说,你看来好像已经被审判过,罪名也已经定了。如果你的案子还没开庭审理,你的顾客怎么会知道卫生局的检验结果?还有,那些戴滑雪面罩的人是谁?”她困惑地蹙着眉,“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傻,竟然会违反卫生法。总不至于让整个冰箱的肉都烂掉,而且老鼠还在地上开运动会吧。”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拍了他胸口一掌。“霍克斯里,你这个坏蛋!全是瞎掰的。你在戏弄我!”
他摇摇头,“我倒希望这样。”
她端详了他许久,然后从他腿上站起来,走向厨房。他听到软木塞拔开的声音,以及玻璃杯的碰撞声。她待在厨房里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还久,他想起了他老婆以前也是这样。每次她心里不舒服,就躲进厨房。他还以为罗莎应该会不一样。
她终于拿着个托盘走了出来。“好,”她坚决地说,“我们喝一杯。”
他默不作声。
“我不相信你会开一家脏兮兮的餐厅,”她告诉他,“你的个性太积极了。盗猎人餐厅对你而言是一个梦想的实现,而不只是一种财务上的投资。”她替他倒了一杯酒,“而且你上星期指控我又算计你了,那表示你以前曾被算计过。”她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所以,老鼠和腐肉应该都是被诬赖的,对吧?”
“没错。”他嗅了嗅杯中的酒,“不过,反正我总会这么替自己辩解的,对吧?”
火气真大,她想。怪不得他不信任别人。她靠坐在沙发旁。“此外,”她继续说下去,“就我所知,你曾两度被围殴,你的车窗被砸,盗猎人餐厅也遭人破门而入。”她喝了口酒,“他们到底要你怎么样?”
他抚了抚仍淤青的背部。“或许他们要我停业,而且越快越好。可是我搞不懂到底是为了什么,或是谁在幕后指使。六个星期前,我还是个开心的小老板,无忧无虑地掌厨营生。然后有一天上午十点,我从市场回来,发现我的助手被卫生局的督察痛骂了一顿,我的厨房臭气冲天,我也被起诉了。”他搔了搔头发。“我将餐厅暂停营业三天,彻底清扫。停业后,员工也走了,不再回来。我的顾客都是以前警界的友人和他们的家眷———附带一提,就是他们把卫生局的检查报告向外透露的———他们认为我偷工减料,赚黑心钱,因此就不再光顾了;而本地的其他餐厅也说我太不敬业,破坏了整个餐饮业的名声。我完全被孤立了。”
罗莎摇摇头,“那上星期二有人闯入时,你为什么不报案?”
他叹了口气,“报案有什么用?我也不能把这件事和卫生局的抽查牵扯在一起。所以我决定布饵诱他们上钩。”他看出她听得满头雾水,继续解释,“我逮到其中两人在砸我的店。我想那也是凑巧。我跟你去看房子,他们看到我的店里没有人,所以就趁机砸店。”他忽然大笑出声,“我那时正在跟你赌气,所以拿他们发泄,他们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我逮住了。我把他们抓到楼上去,用手铐铐在铁窗上。不过他们都很有骨气。”他充满钦佩地说,“无论我怎么逼供,他们都不肯招。”他耸耸肩,“所以我就坐着等,看看会有谁来找他们。”
怪不得他会草木皆兵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趁机来砸店,而不是我用调虎离山计把你骗开?”她好奇地问。“如果是我,一定会怀疑是这女人搞的鬼。”
他眼角的笑纹漾了开来。“你都没看到你自己抓着一支桌腿那副模样。你看到厨房的门开着时,满脸惊慌,看到是我时,才松了口气。然后在我说没有报警时,你又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没有人的演技会那么精湛的。”他喝了口酒,品味着口中的酒香。“我进退两难。警方不信任我。他们认为我是真的太不注重卫生,被人破门而入只是想耍手段,借此逃避卫生局的起诉。连和我最熟的老搭档乔夫·瓦特都说,他在看过卫生局的取证照片后,就一直拉肚子。他们都常到我的餐厅用餐,一是因为我会给他们折扣优惠,再者他们也是真心希望我从警界的转行能成功。”他心力交瘁地举手抚抚嘴。“如今,我成了拒绝往来户,我也不能怪他们。他们都觉得自己受骗了。”
“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骗他们?”
“经济不景气,”他叹了口气,“各家店都是倒的倒,赔的赔,他们一定认为我的店也难免受波及。餐厅如果赔钱,第一个应对措施是什么?偷工减料,劣货当好货卖。”
说得也有点歪理。“你的员工就不出面替你辩解?”
他苦笑了,“两名女服务员原本愿意的,不过最有分量替我辩解的是我的大厨,而他已经到法国去闯天下了。”他举起手,但随即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放下了。“反正,就算找他出面也没有帮助。他一定早就被收买了。不管是谁要栽赃,都得有人做内应才能进得了厨房,他就有一把备份钥匙。”他的面色凝重。“我应该找他问个明白的,可是当时太过震惊,没有想到他,等到想起来,他早已远走高飞了。”
“想不出来,除非是银行要扯你后腿。”
他摇摇头,“我贷款贷得很少,也没有财务压力。”他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照理说,他应该是在说我隔壁的两家店,他们都用店面作抵押,倒闭后,店面也都被贷款给他们的人并购了。”
“那就对了,”罗莎兴奋地说,“有人想拥有你的店面。你没问他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而来?”
他抚了抚颈背。“我还来不及问就被打昏了。他们显然还有另外一个同伙,在我们打斗期间,他上楼给两个被我铐在铁窗上的人松绑。我们听到的撞击声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反正,等我醒来时,发现炉子上有个锅子起火了,而且警方也已经到达,我的一个邻居叽里呱啦地指控我,说有一个顾客被我用热油淋伤,所以他才打电话叫救护车。”他腼腆地笑了笑,“简直像一场噩梦。所以我只好挥拳打倒离我最近的警察,夺门而出。我当时只想要逃离现场。”他望着她。“反正,我脑中只想着有人要侵占盗猎人餐厅。我在五星期前曾去探视过两旁的店家,两家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一家是被小型的连锁超市买下来,另一家则是被法院拍卖,由一家投资公司中标。”
“出面购买的可能是替身。你有没有去查过?”
“你以为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能查的我早就查过了。到现在还茫无头绪,惟一能确定的一点是,等法院一宣判,我就要被迫停止营业,到时候,就会有人出面,花钱买下我的店面。所以你前几天一直想拿钱赞助我,我才会怀疑你。”
她这才明白他那天火气为什么那么大。“等到被迫停业,就无力回天了。”
“没错。”
他们默默对坐了许久。
“我第一次去找你时,你为什么被打?”罗莎再次开口,“那一定是在卫生局检验后的事。”
他点点头。“那是在我重新开张后三或四天。我正要开门进餐厅时,在门口被他们堵住。同样的伎俩———戴滑雪面罩,手拿球棒———不过那次他们把我强押上一部运鱼的货车,开了十里路到新林市,揍了我一顿,然后把我丢到路边。我身上既没钱也没信用卡,花了一整个下午徒步回家,因为我那副德性,没有人肯让我搭便车,最后———”他瞄了她一眼,“我发现意大利画家波提切利笔下的美神维纳斯出现在我的餐厅。我原本以为时来运转了,不料这位维纳斯一开口,却变成了个火暴娘子。”罗莎作势要捶他,他赶忙侧身闪开。“老天,女人———”他露齿而笑,“我那天被打得遍体鳞伤,你却还怀疑我要强暴你,我的天,当时我连走路都困难。”
“都是你不好,谁叫你连窗户都装了铁窗?对了,你为什么要装铁窗?”
“我买下那间店面时就有的。以前房东的老婆有梦游症。这几星期,我倒很庆幸有这些铁窗。”
她再回头谈原来的话题。“不过有一点说不通,你知道。我是说,如果卫生局去抽检,是要让你早日停业,那他们应该在你一恢复营业就去找碴儿,而不是三四天之后。而且,反正法院宣判后你就得停业,他们何必又去围殴你?”
“有道理,”他承认,“因此我才怀疑到你头上。我一直在想,你和这件事一定有关联,不过我已经查过你的底细了,你看来家世清白,没有嫌疑。”
“谢谢你哦。”她没好气地说。
“换成是你,也会清查对方底细的。”他紧锁双眉,“你也没办法否认,怎么每次你出现,总会出事?也未免太离谱了。”
罗莎想想,平心而论,那倒是事实。“不过在我出现之前,你就被算计了,”她说,“这一定是巧合。反正,五个星期前,你和我之间惟一的关联就是奥莉芙,你总不会怀疑是她在幕后指使的吧?她的依赖心很强,根本不可能是夺取你餐厅的主谋。”
他不耐烦地耸耸肩。“我知道。我想过不下一千次了。怎么想都想不出所以然来。我只知道自己面临这辈子最困窘的时刻,孤立无援,连是谁在搞鬼都搞不清楚。”他无奈地摸了摸下巴。“所以,蕾伊小姐,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再过三个星期,我就要成为纵火、拒捕、违反卫生法的餐厅老板,你对这种人有何看法?”
她望着手中的酒杯。“够色的。”
他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的眼神就像爱丽丝的翻版。“你看来跟你女儿真像。”他再次翻拣着那些照片。“你应该把照片加洗放大,贴满整个房间,提醒你自己,她有多漂亮。如果她是我女儿,我就会这么做。”他听到罗莎深吸了口气,因此转头望她。“对不起,我太不善解人意。”
“别傻了。”她说,“我只是刚想起来,我在哪儿见过那个人。我就知道我见过他。那是海斯先生的一个儿子。你知道,就是住在马丁家隔壁的那个老先生。他的柜上摆了一张他们的全家福照片。”她鼓掌大叫,“这算不算是奇迹出现了,黑尔?布里吉修女的祈祷似乎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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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4
她坐在餐桌旁,望着黑尔如秋风扫落叶般,将她冰箱里的存粮一扫而空。他的满脸消沉也随着一顿饱餐而烟消云散了,这时他正心满意足地哼着歌,用火腿、鸡胸肉、西洋芹再做一道料理。“你不会是想拿我的大头针去戳海斯先生吧?”罗莎问,“我相信他不知道自己的不肖子做了什么事。他是个老好人。”
黑尔眉开眼笑。“我看不然。”他拿铝箔纸裹住那些料理,再放入烤箱里。“不过目前我还猜不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海斯先生的儿子只需等法院宣判就能侵占我的餐厅,那他又何必不断来骚扰我?”
“逮捕他,逼他的口供,”罗莎说,“如果是我,我就去找他父亲,问出他的地址,然后报警。”
“这么做只会打草惊蛇。”他想了一阵子。“你说你和那老人交谈时曾录了一盘录音带,我想听听看。我不相信真会那么凑巧。总该有关联的。他们为什么突然那么急?而且还用球棒动粗?太不合理了。”
“来听听看吧。”她把她的公事包拿过来,取出带子,把录音机摆在桌上。“我们当时是在谈琥珀的私生子,”在老人的声音传出来时,她解释,“他很清楚那孩子的事,甚至还知道那孩子养父的姓氏以及他移民到哪个国家。如果能找到那个孩子,罗伯·马丁的遗产都归他所有。”
黑尔仔细聆听。“勃朗?”他听完后问,“住在澳洲?你怎么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因为奥莉芙的狗屎法律顾问威胁我,如果我泄露出去,就要告我。”她蹙眉,“我也不知道海斯先生怎么知道的。克鲁先生甚至不肯把那孩子养父的姓氏告诉奥莉芙。他费尽心机想保守这个秘密。”
黑尔拿起炉子上的一锅米饭,“罗伯·马丁的遗产有多少?”
“五十万镑。”
“哇塞!”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哇塞!”他又叫了声。“目前就存在银行里,等着那孩子出现?”
“应该是这样。”
“谁是遗嘱执行人?”
“那个法律顾问,彼得·克鲁。”
黑尔把饭盛入碗中。“那你去问他这件事时,他怎么说?他说了他们正在找那孩子吗?”
“没有,他只是一直威胁要告我泄密。”她耸耸肩,“不过他写了封信给奥莉芙,告诉她找到的机会渺茫。显然,找那个孩子有一个时限,如果找不到,那笔遗产就要捐给慈善机构。”她蹙眉,“他是亲笔写那封信的。我原本以为他是想省钱,不过,你知道,更可能是因为他不想让他的秘书看到。如果他说谎,他的秘书会知道。”
“同时,”黑尔缓缓地说,“他也是遗产执行人,有权动用那笔资产去并购倒闭的公司。”他眯起眼,“再加上他是个法律顾问,所以,他很可能知道都市计划,或什么开发案的内线消息。”他望着罗莎,“只要没有人出面领取罗伯·马丁的钱,那他等于有取之不尽的信用贷款。你第一次去找克鲁先生是什么时候?”
她走到他面前,“就是你挨揍的前一天。”她兴奋地绽现异彩,“而且他对我充满戒心,一直指控我从他处理奥莉芙案的方式,擅自得出不利于他的结论。这个我也录下来了。”她找出那盘录音带。“他说奥莉芙不可能继承那笔财产,因为法律不允许她因杀了琥珀和吉宛而受惠。不过,你知道,如果奥莉芙是无辜的,”她得意洋洋地拍拍那盘带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她可以提出上诉,要求重新处理那笔遗产。我记得在那次访谈快结束时告诉他,那件案子手法凶残,应该是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做的,而奥莉芙的精神鉴定为正常,显然并不符合,惟一的解释就是奥莉芙不是真凶。老天,这么说就合理了,对不对?一开始他发现琥珀的儿子可能会出现,然后我又出面要替奥莉芙洗脱冤情。盗猎人餐厅对他而言一定关系重大。”
黑尔把烤箱里的料理拿出来,和那碗饭放在一起。“你应该知道,那个你所谓的老好人,和这事一定脱不了干系。如果他和克鲁先生没有任何关联,克鲁先生不可能把琥珀孩子的下落告诉他。”
她凝视了他许久,然后把她偷拍来的照片从公事包中拿出来。“或许他知道克鲁先生在盗用罗伯的遗产。或是,”她缓缓地说,“或许他知道是谁杀了吉宛和琥珀。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会使克鲁先生身败名裂。”她把照片摆在桌上。“这个人就是奥莉芙的情人。”她直截了当地说,“如果我可以那么轻易地就查出来,那别人应该也可以,包括警方。你害了她,黑尔,你们警方应该觉得愧疚。在未经证实之前,就认定一个人有罪,违背了司法正义。”
湛蓝的眼眸望向罗莎时,露出真率的喜悦。“好啊,你又来了。进来,进来。”他看着她身后的黑尔,似曾相识地蹙着眉。“我们应该见过面吧?我该怎么说?我看人一向过目不忘。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
黑尔和那老人握手。“六年前,”他也开朗地说,“我当时负责侦办奥莉芙·马丁的案子。霍克斯里警官。”握在他手中的手似乎很虚弱,像一只小鸟,不过黑尔想,应该是年老力衰的缘故吧。
海斯先生猛然点头。“我想起来了。真不幸。”他走在前头,带他们进客厅,“请坐,请坐。有什么消息吗?”他自己笔直地坐在一张坚固的椅子上,侧着头问。他身后的柜子上,他那凶暴的儿子正一派天真地望着镜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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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5
罗莎从手提袋中取出笔记本,再顺势按下录音机。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先说好,由罗莎提问。因为,黑尔指出:“如果他知道内情,那他在和一个———我该怎么说———迷人的女士谈起奥莉芙时,比较容易说漏嘴。”
“事实上,”罗莎开始向海斯先生说,“确实有些消息。你要我从哪里说起?奥莉芙?还是琥珀的孩子?”她带着赞许的眼神望着他,“你说得真准,你知道,他们找那孩子已经有线索了,虽然澳洲有上千户人家姓勃朗。”
“噢,”他说着,搓搓手,“我知道他们快找到了。那么说,那孩子可以继承那笔遗产了?我该怎么说?罗伯也总算了却一桩心愿。他一想到所有财产都要被政府充公,就觉得很不甘心。”
“他为防万一,也另外作了安排,你知道,就是如果没找到那孩子,就把钱捐给几家儿童福利机构。”
老人嫌恶地撇撇嘴。“我们都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儿童。全是些窝囊废,就是那种没有出息、要靠我们救助的窝囊废。你也知道这都要怪谁,就是那些社工人员。他们应该告诉妇女不要再生了,却优柔寡断,说不出口。”
“没错。”罗莎匆匆把话题拉回来,免得他越扯越远。她用铅笔在笔记本上轻敲着。“你记不记得你曾告诉我,你太太认为奥莉芙是因为荷尔蒙作怪而犯下那件凶案?”
他因话题突然被岔开而撅撅嘴。“也许。”
“你太太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她知道奥莉芙在前一年圣诞节曾堕过胎?”
“也许。”
“你可知道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海斯先生?”
他摇摇头,“听说是她在上班时认识的人。傻女孩,她这么做只是想和琥珀赌气。”他抹了抹长满皱纹的嘴,“我猜应该是这样。琥珀有很多男朋友。”
那么说,海斯先生与克鲁先生并非共谋了,罗莎想。“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是吉宛告诉我们金妮的。她很烦恼。她以为奥莉芙要结婚生子,抛下她们不管了。如果那样,吉宛就惨了。吉宛自己应付不来。”
“应付什么?”
“什么都应付不来。”他语焉不详地说。
“你是说,家务?”
“家务,做饭、付账单、购物。所有的家务。家务都是奥莉芙做的。”
“那吉宛都在做什么?”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他望向黑尔,“你们警方当时也没问什么问题。如果你们问起,我或许会提供一些消息。”
黑尔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当时案情看来似乎很明朗,”他谨慎地说,“不过蕾伊小姐找出了若干疑点,让我们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我们当时问起,你会怎么说?”
海斯先生透过假牙的缝吸了口气。“这个嘛,第一,吉宛·马丁酗酒。她心情苦闷,这点我没办法否认。她必须在人前强颜欢笑,这点我也没办法否认。不过她实在是个不够格的母亲。她嫁给罗伯,有点屈尊纡贵的感觉,总认为委屈了她自己,命运对她不公平,所以就把闷气出在罗伯和孩子们身上。我们金妮总是说,要不是奥莉芙,这个家早就四分五裂了。当然,我们也觉得她的手段太可怕,可是,狗急跳墙嘛,她被逼得无路可走了。不过,她不该杀死她们的。这点不能原谅。”
“是不能,”罗莎若有所思地说,“那么,在他们三人出外工作时,吉宛整天都在做什么?”
他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其实琥珀经常在家,那孩子很懒,工作总是做不长。常会在家里听流行歌,音量开得很大,还会带男生进她卧房,快把她母亲气疯了。她长得很漂亮,不过我们金妮说,她很难相处。我自己倒不觉得。”他面带微笑地回忆着。“我总觉得她很迷人。我挺疼爱琥珀的。不过我想,她跟男人比较处得来,和女人处不来。”他望了罗莎一眼,“你刚才问我吉宛的事,我该怎么说,蕾伊小姐?她总是会做表面工夫。如果你去敲她的门,她一定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说话也字正腔圆,不过其实却常常烂醉如泥。很奇怪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了什么开始酗酒,可能是为了琥珀的私生子那回事。在那回事之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罗莎又在笔记本上随手画着胖嘟嘟的孩子。“罗伯·马丁是个很活跃的同性恋者,可是不想曝光,”她开门见山地说,“或许她因此借酒消愁。”
海斯先生嗤之以鼻。“是她逼他成为同性恋的。如果老婆漂亮体贴,罗伯不会出问题。那两个女孩都是他生的,所以他们的婚姻一开始也没什么问题,你懂我的意思吧。是她逼得他不想找女人。她性冷淡。”
罗莎不想深究这个话题。海斯先生太过自以为是,对同性恋的成因毫无概念就信口开河,不过吉宛倒真有可能是性冷淡。如果罗伯原本就有同性恋倾向,那他不可能跟有正常性欲的女人结婚。如果老婆有正常女人的性欲,对他会造成压力。“不过,如果她真的是为了琥珀的孩子悲伤,”她装出满脸困惑的表情问,“那她为什么不把他找回来,或者至少也应该和他联系?她应该知道是谁领养了那孩子,否则她就不可能告诉金妮孩子养父的姓氏。”
他不耐烦地啧啧作声,“那个姓氏不是金妮告诉我的,是我儿子史都华大概六七个星期前说的。他知道我和罗伯是老朋友,知道我会有兴趣,所以向我透露。”他不以为然地告诉她,“你显然对领养制度一点概念也没有。一旦签字同意,就不能反悔了,也不能去查阅相关文件。吉宛根本不知道孩子被谁领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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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5
罗莎笑了笑,“那么说,你的儿子在替克鲁先生工作了?我没有遇上他。我以为他听了你的话,去当兵了。”
“该死的陆军再也不要他了,”他愤愤不平地说,“军队也和企业界一样,大量裁员。我该怎么说?都替女王和国家效忠了这么多年。当然他不是在替克鲁先生工作。他和他弟弟开了一家小型的保全公司,不过能接的工作很少。”他满脸苦恼地扭着患了关节炎的手指。
“训练有素的军人,到头来却只能担任守夜的工作。他们的老婆都很不满,一直在抱怨。”
罗莎又挤出一丝笑容,但暗自咬牙切齿,“那他是怎么知道那孩子的姓氏的?”
“言多必失,少说为妙。”海斯先生说。
黑尔倾身向前,开口帮腔。“请等一下,蕾伊小姐。”他怒气冲冲地紧锁着双眉。“你应该了解,海斯先生,如果你的儿子不是在帮克鲁先生工作,那么,严格说来,他已经犯了泄密罪。律师与医师一样,有守密的义务,如果克鲁先生的律师事务所有人泄密,那他和警方都会想知道是谁泄密的。”
“哼!”那老人不屑地说,“你们这些条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该怎么说?小偷优哉游哉地满街跑,你们抓无辜者的动作倒挺快的,想抓谁就抓谁。你领工薪就要尽忠职守,警官,别只会恐吓我这老头子。是克鲁先生自己说出来的。他告诉我儿子,我儿子告诉我的。那个法律顾问自己都说出来了,我儿子怎么知道那是机密?他会告诉我也是合情合理的,我是罗伯临死前惟一的朋友。”他狐疑地望了望黑尔,再看看罗莎。“你干吗带这个警察过来?”
“因为奥莉芙的罪证有若干疑点,必须查证,”罗莎婉转地解释,暗暗想着黑尔的演技不知是否精湛。“在我与人访谈时,这位先生是在一旁做笔录的。”
“原来是这样。”海斯先生说。不过他显然不相信。
“我快问完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了,我找到克拉克夫妇了。一个星期前和他们聊过。可怜的克拉克太太已经完全丧失神智了。”
湛蓝的眼眸似有丝笑意。“我不觉得意外。以前她的神智就不大正常。有时候我觉得,我们金妮是这条街上惟一神智正常的女人。”
“我想克拉克先生一定得留在家里照顾她吧?”她扬起一条眉毛问道,“不过他更多时间都在陪罗伯。他们到底有多亲密,海斯先生,你知道吗?”
他显然很清楚她想问什么,可是却避重就轻。“好朋友,”他说,“谁能怪他们?罗伯的老婆是个酒鬼,而爱德华的老婆则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女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打扫。”他鄙夷地闷哼了一声。“她有洁癖。以前常会穿着罩袍走来走去,不穿内衣,怕感染细菌,什么东西都要用消毒水擦。”他忽然笑了出来。“记得有一次她用清洁剂洗餐桌。哈!爱德华差点没气疯了。他才刚花了笔钱,把那张餐桌拿去让人磨光上漆,陶乐丝还不放心地洗了又洗,最后还用滚开水烫过才甘心。你说现在她的神智完全失常了。我不觉得惊讶,一点都不惊讶。”
罗莎的铅笔停在笔记本上。“你能不能说,”她过了一阵子后问,“爱德华和罗伯是一对爱人?”
“不能。那没我的事。”
“好。”她收拾起她的物品,“谢谢你,海斯先生。不知道霍克斯里先生有没有什么要问你的。”她望向黑尔。
黑尔站起身来,“我只想请教你儿子保全公司的名称,海斯先生。”
那老人狐疑地望着他,“问这个干什么?”
“这样我才能私下去告诉他们不要泄密。”他冷笑了一声,“否则我就得往上呈报,然后就得依法办理了。”他耸耸肩,“别担心。我向你保证,除非有必要,否则我不会起诉。”
“警察的保证,哼?那我可不敢相信。当然不信。”
黑尔把外套扣上,“那就只好依法办理了,下次来找你的,就是个巡官了。”
“我该怎么说?简直就是公然勒索。STC保全公司,在南安普敦市的贝尔街。好了。我们来看看你是不是说话算话。”
黑尔望着他身后那张他儿子的照片。“谢谢你,海斯先生,”他开心地说,“你真是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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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8
罗莎心事重重地走回车上。“怎么了?”黑尔问她。
“是他说的几句话。”她把手提袋摆在车顶上,望向远方,想理出个头绪。“这样不行,我必须再回头看我的笔记。”她把车门打开。“现在怎么办?去报警吗?”她把另一侧的车门打开,让黑尔也上车坐在她身旁。
“不要。我们会被留下调查老半天,而且到头来,他们还不见得会采取行动。”他思索了半晌。“更何况和克鲁先生正面交手对我们不利。如果我们想逮到他,就得通过史都华和他的保全公司。”
罗莎畏缩了一下。“我们?听着,霍克斯里,我的头发已经被那头大猩猩扯过一次。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她可不是说着玩的。
黑尔揽着她的肩头,搂搂她替她打气。“我自己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他可以闻到她脸上的洗面乳香味,他叹了口气,放开她,“不过我们总得设法解决,再这么下去,我快受不了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受不了什么?”
“与你孤男寡女共处在这密闭空间里,”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会心痒难耐,快受不了了。来吧,我们开始行动。我打电话给乔夫·瓦特,看能不能说服他助我一臂之力,然后我设法把盗猎人餐厅转让掉。”
“逮捕海斯先生的儿子不是更容易?”
“什么罪名?”
“私闯民宅。”
“有什么证据?”
“我,”她说,“我可以出面指认。”
“他如今应该安排好不在场证明了。”他柔情款款地把她颊上的发丝拨开,“我们必须设计,引诱克鲁先生现出原形。”
这回换罗莎叹了口气,“我们都只是在瞎猜,黑尔。克鲁先生可以把盗猎人餐厅发生的事撇得一干二净。海斯先生喜欢自以为是,让人以为他见多识广,那使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过也只有他的说辞最合理。”他摸着下巴,虽然心头仍有疑虑,仍挤出充满信心的笑容,朝她笑了笑,“我的鼻头在痒。那一向是个好兆头。”
“什么好兆头?”
“我进行的方向正确。”
“如果你错了,盗猎人餐厅也要拱手让人了。”
“反正我迟早得卖掉它。”他的手指在仪表板上敲打着。“走吧,”他突然说,“我们到市中心去。贝尔街与道林顿街平行。我们先到最近的电话亭打电话。沿路留意一下贩卖电子器材的店家。”
“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打电话到道林顿分局找乔夫·瓦特。
“是我,黑尔。”他先默不作声,听对方怒气冲冲地臭骂了他一顿,然后再插嘴。“少说几句吧。我正在设法解决,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忙。你手边有没有贝尔街的STC保全公司的资料?不要,我不挂断等着。”他把话筒夹在下颚,拿出一本笔记簿。“好。姓海斯。陆军退役。身家清白,没有前科。你确定吗?好。你能否在半小时后在那边和我碰面。”电话另一头又传来一顿唠叨。“就看在老交情的分上,行吗?不会,你这个老浑蛋,我才不在乎你还在拉肚子。至少,你欠我莎莉这份人情。半小时。”他把电话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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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9:39
罗莎装做漠不关心地看着她的指甲。“谁是莎莉?”她问。
“我前妻。”
“你为什么说,他欠你莎莉这份人情?”
“他和她结婚了。”
“天啊!”她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他望着她满脸诧异的表情笑了笑。“其实他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他自己不知道。他还以为我是因此愤而离职的。他的道德感很重,遇上这种情况,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良心不安。”
“太残忍了。”
他扬起一条眉毛。“当时我也受过伤害。”
“对不起,”她歉然地说,“我老是会忘了,我们各有各的伤心往事。”
他搂住她。“当时我的婚姻早已触礁,并不是乔夫横刀夺爱。他是个正人君子。他是出于朋友之谊才出面安慰她,结果日久生情。我是真心感谢他,罗莎,没有恶意。”他吻吻她的鼻头,“可怜的家伙。他不知道自己跟什么样的人结婚了。”
“奥莉芙在施法复仇。”
他边拨电话给查号台边蹙眉,“我听不懂。”
罗莎淡然笑了笑,“她在囚房里捏塑偶人,还拿针刺它们。有一次她和我赌气,就拿针刺我的偶人。我头痛了一个星期。”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喂,”他转向话筒说话,“请查南安普敦市的STC保全公司。”
“一两星期前。”
“一两星期前你被人打了一顿,”他指出,“所以你才会头痛。”他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号码,然后挂断。
“我前夫。”她也承认。“我告诉奥莉芙,如果我有刀子,或有更好的方法,我也想杀了他。我气坏了。”她耸耸肩。“然后是你,还有克鲁先生及盗猎人餐厅,还有乔夫·瓦特娶了你老婆,还有她父亲也亡故了。所有害她入狱的人都遭殃了。”
他满脸惊讶,“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种邪术吧?”
她笑了。“当然不信。”不过她真心相信。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在奥莉芙扭动那根针时,她的头痛有多严重。
“STC保全公司。”电话中传来一个妇人清脆的声音。
黑尔边讲电话边望向罗莎。“早。我想和史都华·海斯先生讨论替我的餐厅安装保全系统的事宜。”
“他目前恐怕不方便接电话,先生。”
“知道是我,他就会接了。你告诉他是盗猎人餐厅的黑尔·霍克斯里打来的。”
“请稍候。”
过了许久,她才再拿起电话。“海斯先生要跟你谈,霍克斯里先生。”
电话中传来亲切的声音,“早,霍克斯里先生,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你帮不上忙,海斯先生,不过我可以帮你忙。在我到达你公司之前,你还有机会。我半小时后会到。”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打算卖掉盗猎人餐厅,不过要依我的价码,而且今天就要成交。我不会和你讨价还价。”
沉默了许久。“我的业务不包括并购餐厅,霍克斯里先生。”
“不过克鲁先生会有兴趣,所以我建议你和他聊聊,以免错失良机。”
又沉默了一阵子。“我不认识什么克鲁先生。”
他没理他。“告诉他,奥莉芙·马丁的案子快要翻案了。”他朝罗莎眨眨眼。“她已经采纳另一个法律顾问的建议,在七天内会提出上诉,以她无罪为由,否决她父亲的遗嘱内容。克鲁先生要么今天依我的价码把盗猎人餐厅买下来,要么就别想买。你有半小时的机会,海斯先生。”他挂上电话。
他们到达时,乔夫已经在人行道等着。“你没说你会带朋友来。”他狐疑地问着,俯身从车窗探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