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杂货店》※★※--作者:蒋胜男、匪我思存、飞樱等 ※★※
前在这闹市街的拐角处,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家店,名字叫“古董杂货店”。店面看来很不起眼。这里不像一般的古董店总有一点阴郁之气,而是让人感觉很清爽整洁。门口没有柜台,只有一张古旧的四方茶桌,几把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椅子,但看上去很是舒服。那颜色线条似乎样样都蕴涵故事。
老板是这家店吸引来往人群的亮点。她们是一对双生姐妹,有一样的面孔和身材,但是你绝对不会把她们弄混。姐姐叫白月,是一位端庄优雅的古典美人,她时常穿着一席简单精美的旗袍;妹妹叫红云,一头大波浪长发,经常穿着各式最新潮的服饰。她总是把她的宝贝摩托车停在店面的背阴处。白月带着淡淡的微笑,她似乎有一种天生让人平静的力量,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待在店里。这里顾客不多却也不断,而货物总是出出进进,外人永远不知道这里究竟有多少东西。
门开了。白月抬起头,带着一贯的笑容“先生,欢迎光临!您需要些什么吗?”
来人是一个颀身玉立的俊雅青年,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一种飘逸洒脱的气质。“我要一幅画,上面画着向日葵。”
“先生真抱歉,今天女神不在家。我能为您推荐其他的东西吗?”白月还是优雅地笑着。
姐姐细语柔声,妹妹利落豪爽。没有人知道她们从哪里来……
哦,忘了介绍,她们不仅仅卖古董,还有……
没错,就是那神秘悠远的时间记忆。
什么,你也有兴趣?
那还等什么?快进来看看吧!
你看,白月已经泡了一壶好茶在等你了……
古书奇谭-古书
古董店里非常安静,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让人觉得暖暖的。白月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把眼睛从账本上移开。红云跑到欧洲去了,少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她享受到了难得的清静。不知道怎么回事,红云在的日子,总能让这个古董店热闹非凡,总能招来各类花仙、精灵、吸血鬼之类的,店里每日都似万圣节一般。
今天是月底了,看了这个月的账目,除去人工烛火,基本还算收支平衡,白月觉得算是满意了。古董店里的业务不是不挣钱,只可惜莫名其妙花掉了。
古老的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一脸的小心翼翼:“请问这里是古董店吗?”
白月站起来:“是,请问您有什么事?”
那人见是一个年轻女子,有些不相信似地说:“我找你们负责人白月。”
白月微笑:“我就是白月。”
那人拿出一条白手帕,擦了擦汗说:“哦哦哦,那个介绍我来的人是说找白月的。我姓蒲,蒲松龄的蒲。”
白月觉得好笑,揶揄道:“不知道蒲先生跟蒲松龄有什么关系?”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那个人却严肃起来,十分庄重地告诉她:“我叫蒲十八,正是蒲松龄的第十八代子孙。”
白月只得暗中翻了翻白眼,喃喃地道:“幸亏你不姓茅,这儿也没有韦小宝……”
蒲十八听了个隐约,问:“你在说什么?”
白月连忙给一个笑脸:“没什么,我是说你有什么东西要卖吗?”
蒲十八清了清喉咙说:“是这样的,你知道,我是蒲松龄的后代,我们的祖先是……”
白月连忙掏了掏耳朵:“是是是,您祖先是谁地球人都知道,请您赶快进入正题吧!”
蒲十八支支唔唔了老半天,像是在说出有关地球生死存亡的大秘密似地郑重其事地说:“是……这样的,白小姐,上个月,我们山东乡下的祖宅因为拆迁,在地下挖出了一个樟木箱子……里面发现有许多的手稿,上面写的都是有关鬼狐的故事。我想请你鉴定一下,这是不是我祖上蒲松龄大师写聊斋时的手稿。”
“聊斋的手稿?”白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可真是考古学上的一大发现,她想了想,疑窦顿起:“蒲先生,如果真是蒲松龄的真迹,你为什么不上山东博物馆考古所鉴定去?”
蒲十八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脸愤慨地说:“那些人,那些人都是不识货的。说什么这手稿不是蒲松龄的。哼,我蒲家后人从蒲家老宅里拿出来的,怎么不是蒲松龄真迹。一旦鉴定了是真迹,我就拿到富士比拍卖行去……”
白月不得不阻止他继续发挥下去:“蒲先生,请问你的手稿带来了吗?”
蒲十八“哦”了一声,连忙走出去。过了片刻,他和一个司机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樟木箱子抬了进来。
白月打开樟木箱子,看着里面一卷卷泛黄的手稿。心里一怔,这倒是有年代的人家出来的东西,樟木虽不贵重,好在木质密实又防蛀,实在比现在市面上的那些杂木家具质量要好,如今却少有人用了。这箱中手卷数百年保存下来,却难得完好,虽然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发脆,但没有一点虫蛀的痕迹。
白月翻了翻手稿,数百年的古书拿在手里,似乎有了生命似的,缓缓地叙述着它们的故事。白月抬起头对蒲十八说:“蒲先生,这的确不是蒲松龄的手稿,因为这些手稿上虽然也都是说一些鬼狐故事,但是笔迹墨色都参差不齐,不像同一个人的笔迹。”
蒲十八的脸色顿时黯了下来:“怎么人人都这么说!”他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那,你帮我鉴定一下,看看能值多少钱?值一百万吗?”
蒲十八
白月“噗哧”一声笑了:“你真的姓蒲吗,我看你应该姓钱才对!”蒲十八听得出她的讽刺,却也不惭愧,理直气壮地说:“蒲松龄穷了一辈子,给全中国留下了聊斋这样的遗产,我作为他的后人,居然不能分享一点,你说这世道公平吗?我上次去找聊斋的电视剧摄制组,要求版税,居然没人理我。你说说……唉,算了,那个,白小姐,你说这个手稿,拿到拍卖行到底能值多少钱?”
白月坐下来,一页页地翻看着手稿。整个古董店里静悄悄,只听到宣纸翻动的声音。蒲十八坐在那儿,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白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也渐渐西斜,白月放下书卷,有些疲惫地揉揉眼睛,蒲十八立刻站了起来:“白小姐——”
白月今天已经是第N次想告诉他自己不姓白,不过一想起他滔滔不绝的牢骚,还是算了:“蒲先生,这手稿上找不出任何的题跋标记来,也无法证明是哪个年代的。当然,通过对纸质进行光学鉴定或许可以大致论定。不过价格昂贵,可能这些手稿的价值还不足以支付这笔费用。里面的每一篇故事,都是断简残章,和聊斋故事似乎相似,但不同之处也不少。或许这些是当年蒲松龄搜集过来写聊斋的原始资料。但是,一来没有完整的故事,二来作者都是无名氏。这里都是一些狐异故事,没有时代特殊性,博物馆和考古所恐怕都不会收藏。除非是一些特殊性质的民间收藏家或者图书馆,作为收藏品的一种,但是往往不会出高价。”
蒲十八听了她的话,立刻变得垂头丧气。白月看了他的脸色,心中明白:“蒲先生,恐怕你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了吧?”
然后就是蒲十八的嘴一张一合,白月的耳朵自动消音足一个小时。蒲十八留下了那箱书稿。
说实话,那箱书稿留在古董店里,怕也难卖出去。可是蒲十八在一个个发财梦的破灭之下,走投无路地硬要把这箱古书留在店里寄卖。要是换了平时,白月一定会婉言——严辞——无情地拒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下午,那一篇篇没有完结的狐恋情深故事似闯入了她的心底,私心里,她想留下这箱古书,她想看看这其中的世界。
白月很自私地想着,等看完了还没有人要,再还给蒲十八吧!
送走了蒲十八,关上了店门。白月把樟木箱子拖到库房里,然后,拿着最上面的两卷书稿走到楼上。
这是她的祖宅,楼下是古董店,楼上就是她们姐妹的住处。泡了一个玫瑰花浴之后,她打开柜子,取出一只供春壶,泡了一壶今年新出的蒙顶绿眉茶,点亮一盏明代宫灯,躺在李香君用过的紫檀木榻上,营造出一副明代的气氛来,美美地拿起书稿来看。
当然,明代的宫灯里,点的是灯泡,紫檀木榻上面铺的是今年巴黎最新款的软垫。白月叹了一口气,真要全部回归古代的话,没有电脑,没有卫浴就叫人受不了了。
白月直接拿着供春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绿眉,供春是紫砂壶始祖,供春壶据说存世只有一只真的,现收藏在北京的中国历史博物馆内,恒温恒湿用世界上最严密的防卫保护手段守着。白月自问没本事拿到,她手中的这只供春是上次穿越时空时打唐伯虎家捞来的。
“文登某生少有重名,一日暮过荒落之墟,闻女子啼松柏间,近临则树横枝有悬带,若将自经。某诘之,挥涕而对曰:”母远出,托妾于外兄。不图狼子野心,畜我不卒。伶仃如此不如死!‘言已复泣。某解带,劝令适人,女虑无可托者。请暂寄其家,女从之。既归,挑灯审视,丰韵殊绝……“
不知不觉,宫灯轻轻爆了一下,发出一种瑰丽的色彩,白月缓缓地睡去。
她站在一个院子里,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白月轻轻地走进去,闻着异香扑鼻,恍若神仙境界。现代都市里,怎么还有这样雅致的一间院子。
顺着香气,她走到一个荼蘼架下,一面书窗,一个男人正在伏案睡着,嘴角挂着微笑。
一阵微风,吹落几片叶子,飘落在他的额上,站在窗外的白月忍不住伸手帮他拿下。手一伸近,如同梦噩似地,她怔住了:“天下竟有如此俊秀的男人!”
他睡得那么甜,笑得那么幸福,这样的神情,能够引起天下任何一个女性的怜惜。白月的手不由地轻轻触及他的鬓边,那指尖的一点温度传来,如同触电似的直冲心脏。
那男子轻哼一声,眼睛慢慢睁开。白月吓得连忙后退,这样闯进人家家里,惊破他人梦,实在是令人想逃跑。
白月正想转身,她留在那人额边的手还没来得及抽回,却已经被他温柔地握住了,只听得一声低如叹息的声音:“月,你终于来了!”
白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轻巧地跳过窗台,将呆若木鸡的她拥入怀中,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一缕阳光刺眼地照进白月的眼睛,她觉得整个人被魇住了似的。脑子清清楚楚地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不知不觉一滴眼泪流下,忽然之间,她就能动了。
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的感觉,似乎仍然留在那开满杜若蘅芜的小院中,荼蘼书窗边;那耳边似乎还留着昨日那人温柔地呼唤,身上犹感觉那人温暖有力的拥护。可是眼前却是亮着节能灯炮的明代宫灯,一眼望去可见远处高楼顶上巨大的广告牌。
一刹那间,有些恍忽,不知道自己是梦到那个小院,还是在那个小院中做梦,掉入此间。呆呆地坐起来,仔仔细细地想了一回,才梦游似地到洗手间准备洗漱。
神秘的查尔斯
一照镜子,整个人都吓了一跳,只见镜中人双颊飞红,两只眼睛水汪汪地妩媚无比,透着一股似喜似嗔的风情来。蓦然间想起《红楼梦》里形容林黛玉的两句话来:“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想到这里,不由地呸了自己一声:“不害羞的,当自己是林妹妹呢!”忙将冷水扑上自己的脸。
洗漱完之后,白月开门走下楼去。
走在楼梯上,只觉得今天特别不一样,就像踩在云里雾里棉花里。心情前所未有得好,可是身外的一切事务,却觉得格外虚幻似地。
白月打开店门,让阳光照进古董店里。昨天这一觉睡得好沉啊,居然已经中午了。摸摸肚子好像没那么饿,还是打电话叫了一客外卖送过来。
她回头按常例拂去每日的灰尘,阳光下阴影格外明显,使得每一件千百年的古物层次分明,似有了无穷生机。她含笑着抬头,忽然间眼睛像是看到了一件不能置信的事,笑容停在了她的脸上。
挂在墙上的电子钟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4月2日14点10分。
她拿着书往楼上走的时候,看过一眼这只电子钟,那时候显示是3月31日18点05分。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因为是到了月底,她在翻看账册,然后,蒲十八带着他那只大樟木箱子和一肚子发不了财的牢骚走进来……
直到一阵门铃声响起,才把白月从呆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白月梦游似地开了门,日日来送外卖的打工男孩小周带进来一份比萨和一杯简易咖啡。
放下外卖,小周正要离开,白月问:“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小周露出黑人牙膏似地笑容:“今天是四月二号啊,白月小姐。”
白月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真的是四月二号,不是四月一号吗?”
小周装出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拍拍额头说:“天哪,总不能天天都是愚人节吧!”
白月轻轻叹息一声:“对啊,四月一日是愚人节!我这一觉睡得——错过了一个愚人节!”
小周走了,白月抬头,看着电子钟,像是仍然不能置信,愚人节真的过去了吗?
喝了一口仍是热着的咖啡,一股暖意从咽喉落到胃里,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升起,她的肠胃有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接受过东西了吧!只有肠胃对食物的感觉,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白月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只不过是自己贪睡,多睡了一天而已。
一个下午在发呆中度过,天色渐渐黑了。白月关上店门,步行去前面一条街的牛排馆吃晚饭。饿了四十多个小时的肚子,就算吃上两客牛排也不过分吧!
吃完牛排回来,却看到古董店门口停着一辆跑车,一边的座位上,放着一大把香水百合,足有五六十枝之多,热热烈烈的一大捧!
白月目不斜视地走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了门上:“请问,您住在这里吗?”
白月抬起头来,叹息一声,这一下,她又不知道,自己是从梦里走出来,还是走进了梦里去。世界上的绝品男人都在这两天里出现吗?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抬起头来的白月,是绝对不会让一个陌生人看到她的迷茫与惊艳的。
那是个混血儿,长得犹如年青时代的肖恩?康纳利,看仔细了,才能发现他比肖恩?康纳利多一点华人的血统。年轻版康纳利彬彬有礼地问:“请问安妮小姐今天在家吗?”
这个情景很像是007电影的对白。白月以同样彬彬有礼的态度说:“请问您是在什么时候,见到安妮小姐?”
“康纳利”微微一笑:“昨天,在假面舞会上,我们相互认识。舞会结束后,我送她到这里下车的。”
白月继续不动声色地问:“你们有约吗?”
“康纳利”神情自信不变:“没有。但是我们应该再见面,所以我今天特地来接她!”
白月终于微笑了:“您好像忘记昨天是什么日子了?”
“康纳利”的脸色终于微微有点些变了:“您的意思是——愚人节?”
白月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用力将钥匙一扭,门打开了。白月走进去,点亮了灯:“请进来吧,我该怎么称呼您!”
“查尔斯。”那人立刻恢复了镇定,走了进来。
“查尔斯?”白月心中一乐,立刻想到了那个苦瓜脸的倒霉蛋,微笑道:“真是个好名字,我还以为您该叫腓烈特呢!”
显然对方不太懂这种幽默:“为什么?”
白月微微一笑:“您应该是丹麦王子,而不是英国王子,丹麦是童话的故乡不是吗?”她眨眨眼:“那里有水晶鞋的故事!”
查尔斯怔了一怔,这才有点想明白:“你是说,昨天我遇上了一个水晶鞋的故事?”
白月哈哈一笑:“愚人节的晚会,美丽的灰姑娘,驾着南瓜马车和王子邂逅,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后消失,果然是美妙的童话故事。”
查尔斯深深地看了白月一眼,很绅士地行了一礼:“对不起,打扰了,告辞!”他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时忽然回头又说了一句话:“昨天她穿着一件淡紫色丝绒晚装,配珍珠项链和耳环。如果您看到她的话,请通知我!”他放下一张名片出去了。
他没有回头,因此没有看到白月的脸色已经变了。
白月上个月,刚刚买了一件淡紫色丝绒晚装,正打算配上次从合浦带来的一套珍珠首饰。
关上店门,白月冲上楼,从衣柜里拎出那套淡紫色丝绒晚装,然后她发现,原来放在梳妆台里的珍珠首饰和放在鞋柜里的一双珠灰色高跟鞋,正静静地与这套晚装放在一起。
古巴哈瓦那雪茄的香味
白月一把抓起晚装闻了闻,仔细辨别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古巴哈瓦那雪茄的香味,刚才那个查尔斯的身上,也有一股这种雪茄的香味。如果有人昨晚穿着这套晚装跟查尔斯跳舞,那么足以在衣服上留下这么极淡的雪茄味还未散去。白月的脸色变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认为是一次奇怪的事件。但是白月见过太多的灵异了,她知道这是什么,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古怪的东西在作祟。她扔下晚装跑进书房,从书架上搬下一大堆书查找着:愚人节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曾经有人在愚人节里有什么奇遇吗?
查了整整一夜,到天亮的时候,白月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查出一大堆东西,只可惜都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白天,依旧是这样过去了。古董店的生意,在平常日子,是纯粹用来打发时光的。
又到了晚上,白月轻轻地走上楼,衣柜半开着,那件淡紫色的晚装,仍然同那套珍珠首饰和高跟鞋扔在那里。
昨晚,白月闻到衣服上的雪茄味时,就把衣服扔在那里,直接冲到书房查资料了。这时候忽然又看到这件衣服,白月走过去,拿起衣服正要收拾好,一抬头,看到对面穿衣镜中,一个身着淡紫衣服的丽人迎面而立,一时竟有些恍然。
定睛一看,原来还是自己,她不由地哑然一笑。
丝绒的衣料柔软地在手中,白月心里竟莫名地有一股冲动,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慢慢地换上了晚装。对着镜子,她把一头披散着的长发挽了上去,打开首饰盒,拿出一对珍珠发簪插上。然后,戴上珍珠项链和配套的耳环。
她淡淡地化了一个相应的晚妆,套上那双珠灰色的高跟鞋,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今晚的灯光有些亮,白月站在镜子前竟有瞬间的眩晕。
音乐声缓缓响起,是那支著名的圆舞曲,如同梦游似的,白月置身于一个极大的舞会中,慢慢地旋转着。从第一排一直旋转到最后一排,那个早已经等候着的舞伴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来,是一个俊美的混血儿,有一张肖恩?康纳利的脸,他叫腓烈特,还是——查尔斯。
白月猛地一惊,忽然间灯光舞会一齐消失,而她的身体依然在旋转中,突然失去重心,“啪”地一声摔倒在地。
忽然间浑身是汗,她见到了那天的情景,脑海间一闪念,刚才在跳舞的时候,墙上的电子钟上明明显示是:四月一日。
这件衣服上,带着那一天的记忆!
猛然间如同电光火石,她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搬出了许久未动的驱魔用品,白月用朱砂画了一道符,点起了三支定神香,把净水洒了满室。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之后,白月拖来了三月三十一日蒲十八送来的那个樟木箱子。
把所有的书都放了回去,白月将驱魔粉均匀地洒在了箱子里,然后套上手套,拿起书,一本本地翻看着。
她看过这些故事,小时候看的那本《聊斋志异》里,就有这些故事。所不同的是,那本书的故事是全的,而这里的故事,都只有一半,没有结局。
每一本故事,笔迹、字张,都不一样,满纸的绮丽香艳:娇娜、青凤、小倩、莲香、香玉、粉蝶、红亭、阿宝……
难道,这真是传说中蒲松龄为写聊斋而搜集的原稿吗?
白月一卷卷地看着,开始时颇有几本甚是拗口结舌,显然是唐宋以后的文笔,越到后来,越近于白话,到后来显然已经是蒲松龄时代之后了。
白月拿起了最后一卷,全书最后,是数页细细的小楷:
“夜夜秋雨孤灯下,在寒窗前寂寞地守着一室清冷。寒夜的漫长、前途的漫长、人生的漫长,可令你觉得寂寞吗?可令你觉得孤独吗?
“不必惊讶我的来到,不必问我是谁,如果你觉得寂寞,请抱紧我。只是这一个夜晚,两颗寂寞的灵魂偶然相逢,互相慰籍。我爱上的,是你的寂寞。
“也许今夜,也许此时,你正捧着这一卷书,正在看着我的故事,漫漫长夜,你可曾感到这一份寂寞和清冷。如果此刻,你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听到若有若无的环佩叮咚声,不必回头,我已温柔地站在你的身后……
白月看到这里时,忽然觉得空气中一阵淡淡的香气,霍然回头,她放在椅子上的那件淡紫色晚装,忽然自动立了起来,接着,空气中出现了淡淡的影子。影子越来越浓,忽然听得耳后一声轻笑,白月猛然转头,动作过猛,差点扭到脖子。
却见一个穿着淡紫色晚装的美女,笑容满面地坐在书堆上面:“白月,你好!”
白月看着她,那真是一个美女,肌肤如雪,一点樱唇,尖尖的下巴,十指如葱,一双晶莹的眼睛里,似有无穷的故事。“你是谁?”
美女大笑:“你不是在找我吗?”
她并不是一个古典美女,反而长得很符合现代的审美观,仰首大笑的时候,嘴巴并不比朱丽亚?罗伯茨小。并不像那一种幽灵精怪,总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气,恰恰相反,她笑起来时有说不出的轻松爽朗。
白月指了指她坐着的那箱书:“你从书里来?你是书仙?”
她跳下书箱:“不,我不是书仙,我是欲望。”
白月:“欲望?”
她大笑:“如果我是个书仙,那我应该很有道德和才学。可是我不是,我叫颜如玉,书中自有颜如玉。”她大步向前走了几步说:“男人在读书的时候,想的是颜如玉,你说他能够读进什么学问和道德呢?我只是书里的颜如玉,代表男人对女人的梦想和渴望。”
书仙
白月笑了:“换而言之,你只是代表从古到今,所有的爱情故事那一章节?”颜如玉的眼神变得温柔:“难道你不想吗?”
白月愣了一愣。
颜如玉的声音如梦如幻:“最美的爱情,只存在于书中,人世间又有谁,能够真的体验一二呢?”
白月怔怔地看着她:“那么这些故事……”
颜如玉微笑:“这些故事都是真的!”
白月:“女主角是谁?”
颜如玉:“是我。”
白月:“每一个都是你吗?”
颜如玉微笑:“每一个都是我。男人总喜欢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起一个自己的名字。我是他的阿紫;我是他的娇娜;我是他的青凤;我是他的宜织;我是他的连城;我是他的红亭;我是他的阿霞;我是他的翩翩……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一个美丽的故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我,可是每个人的心中,却各有自己的心上人,各有自己的故事。有人曾经问我:”青凤,我是你的唯一吗?‘我回答说:“对,你是青凤的唯一。’我说的是真的,那一刻,我叫青凤。千百年来,我穿行于一个个书生的书斋。成为他们的梦,他们的爱。多情的书生,将他们的艳遇记下来。一厢情愿地自认为千古只有自己才是书仙的唯一真爱。后世一个无聊的人,将这些无聊的梦收集,收集这些故事的地方,叫聊斋。这个整理聊斋的人怎么不明白呢,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狐女花精。人类连自己都容不下,哪容得下这么多的妖?”
白月轻叹一声:“你是说蒲松龄?”
颜如玉吃吃地笑:“也许是吧!”
白月问:“故事并没有在蒲松龄的时候结束,对吗?”
颜如玉眉毛一挑:“当然!只要还有人在书里做绮梦,颜如玉的故事就不会结束。包括你,白月小姐。”
白月吃惊地指着自己:“我?”
颜如玉微笑:“你走进我的故事里,我走进你的故事里,明白了吗?”
白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愚人节那天……”
颜如玉眨了眨眼:“你进入我的世界,我进入你的世界——”她呵了一口气:“世界真是不一样了,只一个晚上,便如万花筒似的,我都晕了!”
白月笑了:“你不但没有晕,反而让别人晕了!”
颜如玉微笑:“啊,你是说那个混血儿!”
白月与颜如玉对视一眼,不由地同时大笑。
白月喜欢颜如玉,哪怕是她妹妹红云也没有给过她如此轻松愉快的感觉,只一会儿她们便成为好朋友。不管她想到什么,总能在她那里得到合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如玉打了个呵欠:“我该走了!”
白月怔了一怔:“这就走吗?”
颜如玉没好气:“小姐,这是你的世界,我不便久留。你没看到每次都是你进入书中,我才能显现。我的法力维持不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得走了!”
白月忽然有点不舍:“什么时候再来呢?”
颜如玉微笑:“要不然你到我这里逛逛!”
白月有点犹豫:“那不是我的世界!”
颜如玉凝视着她:“那却是人人都向往的世界。白月,你太拘束自己了。其实不同的生活,都亲身体验一下才好。”
白月有点心动,她看了一眼颜如玉,犹豫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颜如玉握着白月的手,歪着头坏笑道:“来,让我来想想看,你第一站该到哪里去?”
白月笑了:“你知道我想到哪里?”
颜如玉忽然一笑:“我想到了,你跳进来吧!”
白月只觉得一阵困倦袭来,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梦中,她到了大雪山,一边不停地走,一边不停在心里暗骂颜如玉,到底把她弄到一个什么鬼地方去了。
一直走到了山壁断崖边,一座木屋,一个大汉独立向石壁,听到有人的声音,缓缓转回头来。
白月的心跳停住,这个场景,少年时曾经千百回在她的梦里出现过。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看着对方:“你是乔峰,还是杨过?你在等谁,断崖下是阿朱,还是小龙女?”
那个人看着她,有点迷惑:“你是谁,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她?”他的神情沉郁中有着隐隐的激动:“还是,你终于回来了!”
白月心头狂跳,已经慌乱得说不出话来了。忽然间心头灵光闪现:颜如玉,这是你的安排吗?是你送给我的吗?
她鼓起勇气抬头说:“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迷路了,能够借住下来吗?”
那人看着她,缓缓地道:“求之不得!”
那一刻仿若天女撒下五彩花,白月听到了仙乐。她低下头笑了:管它呢,只是一个梦,连做梦都这么束手束脚吗?
走进小屋,她开始生火,有梦的地方,小木屋就是天堂,不是吗?
故事在继续,她贪恋于这个梦。
古董店里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送外卖的小周,已经有整整三天,没有见到古董店要外卖了。平常白月要是离开这个城市,店门上会贴一张启事的。
而小周每天送外卖经过古董店时,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见到启事,店门也没有开。
直到那天傍晚,他看到一辆跑车,送一个女人进了古董店,那个女人,穿着白月的衣服。
第二天,他看到这辆车在店门口等,他挡住了这辆车。
一个小时后,查尔斯查到古董店的所有资料,联络到在欧洲漫游的红云,以电邮取得她的授权,破门而入。
楼上,在睡眠中的白月,嘴边还含着一丝微笑,立刻被送进医院急救病房中。
半条命
第二天,红云从欧洲紧急乘机赶回。一个月后,全国的高段驱魔师齐聚本市,白月从睡眠中苏醒。
从苏醒,到正式恢复,仍需要一段日子。
白月坐在病床上,红云坐在她的对面削苹果。
白月的脸色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她看着红云:“颜如玉怎么样了?”
红云全神贯注地削苹果:“谁是颜如玉?”
白月叹了一口气:“好,我们换个话题,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红云没好气地说:“我们把那箱书烧掉了。”
白月“啊”了一声,跳了起来,红云连忙扔下苹果去扶住她,白月叹了一口气:“可惜!”
红云大为生气,叉着腰摆一副晚娘嘴脸给她看:“可惜什么,白月,你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居然会在水沟里翻船。你又不是没遇上过这种事,居然会上一个小妖的当。”
白月并不生气,反而微笑:“她是个可爱的小妖!”
红云恨恨地说:“是啊,可爱到差点送掉你的小命。你知不知道那一箱子的书,为什么都只有一半。因为那些书的作者,写到一半之后,就都没命了。”
白月“啊”了一声:“是不是因为,她离开了他们,所以故事无法结束?”
红云睁大眼睛瞪着白月,好一会儿,泄气道:“你相信?那我也没有什么话说了!那个小妖真厉害,害了人还会让被害者为她说话!长老们不知道为什么也放过了它!”
白月忙问:“那她现在呢?”
红云说:“我接到消息赶回来,发贴请了长老们,终于逼她现身。她已经被封印数百年,这次被那个蒲十八挖出来撕掉封印,才又出来作祟。借着你出来到这个世界一看,混乱得连她都不知所措,再不像以前那样,在荒郊野地随便找个书生就可以轮着吸取灵气。所以哄得你进入妖境,暂寄在你的身上,若是再过个两个月,她就可以自由来去了,你也就没救了。现在她依然被封印在书箱里面,埋到龙虎山里了。那个地方道气重,镇得住。”
白月却说:“放心?现在全世界,能有一处地方,能够保证永久不会被开采发掘吗?”
红云叹息:“是啊,最怕挖到十八层地狱,将妖魔鬼怪一并放出了。”
白月躺了下来:“可是,我们也管不着了!”
红云收拾了东西,说:“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红云向外走去,白月忽然叫住了她:“她说,她是梦想和欲望,所以,书中自有颜如玉。你有没有这样想过,我有没有这样想过?这个世界如此千创百孔,以致于我们的爱情和梦想,只能在书中找寻。”
红云也看着她:“只要我们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是我自己,不是我的梦,你说是吗,姐?”
白月点了点头。
附录:
古籍收藏
在唐时出现了雕版印刷的书本,称刻本。刻本有许多分类,按时代顺序排,主要有唐刻本、五代刻本、宋刻本、金刻本、元刻本、明刻本、清刻本等等。以出版者的身份来区分的就有官刻本、监刻本、内府本、藩府本、局本、私刻本、坊刻本等等。还有一种古籍是用手抄写的,包括稿本和抄本两个系统。刻本和抄本使得先人留下的文字墨迹得以在更广的地域流传,对保存并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无可比拟的巨大作用。
古籍具有资料、艺术、文玩价值。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古籍多出自清代与民国时期,明晚期的较少,明初中期的就很难见到了。所以,越是早期朝代的古书价值越高,但是收藏者在收藏古籍时,除了看年代外,书的品相也非常重要,品相好的古籍指资料性强、纸质好、刻印好这三个方面。
白月静静地欣赏着一把优美的古琴,一把琴也可以用优美来形容吗?没错!这样的手工,这样的雅致。
茶壶里飘出淡淡幽香,今天她选了上好的茉莉花茶。
这样的清茶,如此的古琴。
她仿佛听到遥远的过去轻轻传来的琴声。
哗啦!
“累死了!”红云掀帘而入,抓起茶壶一阵牛饮。
“姐。这是你要的琴谱。”
那古旧的琴谱不偏不倚地击中古琴,连那优雅的古琴都只有尴尬地“咚”的一声。
“我看还是等待有缘人吧。”
白月一脸苦笑,她已经没有弹琴的心境了。
这样的红云,总是能让人哭笑不得。
幽静空间-古琴
清微淡远盈风
阴沉沉欲雨的天气。风声犹如呜咽,在阴森寂静的狭窄小巷中听来让人汗毛直竖。
方紫琪小心翼翼地得走在青石板路上,时刻提防暗处会有人突然闯出。她的手中拿着写有地址的纸条,不时看门上的门牌号。
一直走到小巷尽头,她寻找的目标终于出现。古朴的木门向两边敞开,紫琪的视线穿过珠帘好奇地往里窥探。朋友给了她地址,声称这家杂货店里古董应有尽有。
为了林枫,为了他们的未来,花多少钱都没关系。紫琪握拳给自己打气,然后掀开珠帘走进去。
名为杂货店,店内布置却干净清爽,藤椅木桌处处彰显店主怀旧的气息。若非事先了解这里所卖何物,紫琪真的会以为走入哪一间茶馆。
“欢迎光临,美女。”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紫琪一跳,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短打扮的火辣美人正倚着柜台冲自己笑。紫琪看看身边,确信美人口中的“美女”是自己,受宠若惊得堆起笑脸回了一声。
“想买什么古董?”辣妹走前两步,将皮靴搁上木桌,拍了拍灰。她斜睨紫琪,漂亮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对方,她的眼神很不友善,总含着某种挑衅。
我不是很懂。方紫琪不好意思得说道。她对古董一窍不通,也没想过研究。男友林枫是一个狂热的古董收藏迷,他有一间工作室专门用来收藏保存各种古物。紫琪对那些年代久远的器物所知仅限于值多少钱。若不是前几日林枫提出分手,她也不会想到买一样古董来挽救彼此的感情。
“我来带你参观吧。”温柔的声音响起,穿旗袍的美女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的脸虽和辣妹一模一样,可温婉沉静气质却是截然相反的。
紫琪轮番看着她俩,差不多又差好多,她们是孪生姐妹吗?
火辣美人瞪起眼:“干吗?我和白月有什么奇怪?”咆哮的声音让紫琪不由颤抖一下,好怕怕,这个美人脾气真辣。
名叫白月的古典美人优雅微笑,“红云,你吓坏我们的贵宾了。”她向紫琪伸出手,“请跟我来,由我带你参观本店收藏的古董。”
杂货店内室摆满了古董,一股属于遥远年代的味道在推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方紫琪跟在白月身后,在这些见证了岁月流逝的物品前驻足。
“这把古扇桃花如血,正是纪录李香君侯朝宗爱情故事的桃花扇,距今已有三百六十年的历史。”白月展开一把纸扇给紫琪看,纸张略黄,唯有那桃花娇艳。
那一对男女都出家了吧?紫琪一想是个悲剧结尾,赶紧摇头。不行,我要和林枫天长地久下去。
白月微微一笑放下古扇带她继续往前走,她在一尊古色古香的紫陶香炉前停步。“瑞脑消金兽,相传这是女词人李易安用过的香炉。当然这可能是后人附会,但这尊香炉距今确已有八百多年的时间了。”
方紫琪接过细看,捧在手里有沉甸甸的感觉。她读理工科,但好歹知道李清照的这首词最末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嗯,就买这个,让林枫知道为了他自己有多辛苦。紫琪刚想说买,转而一想自己有点婴儿肥,和黄花没办法相提并论,只能让林枫嘲笑而已。
“我想再看看,行吗?”她怕白月不耐烦,忐忑问道。
“没有问题。其实买古董就像茫茫人海寻找知心人一样,靠的是缘分。”白月一声轻叹,在这个幽静的空间产生了回音,仿佛无数声叹息同时响起。
紫琪惊惶四顾,发现了角落里摆放的古琴。“我要看那张琴。”不知什么原因,她脱口而出。
白月看着她,淡淡的眼神中掠过一丝诧异。“请跟我来。”她将紫琪带到古琴前。
那是一张颇为古旧的七弦琴,琴尾有淡淡的焦痕。白月抬手按上琴弦轻轻拨动,清音悦耳如鼓晨钟。
“这是什么琴?”紫琪于音乐完全是门外汉。
白月星眸微扬,表情略显神秘。“相传钟子期死后,俞伯牙摔琴绝弦终身不复弹琴,以示知音难觅。”
“这是俞伯牙弹过的琴?”方紫琪兴奋地问。
白月不置可否,只是问她想不想亲自动手试试音色。她退开到一侧,让紫琪上前。
紫琪不懂音律,但美女如此盛情相邀,她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上前半步,将右手放到弦上拨动。琴音响起的刹那仿佛时空转换,眼前有一抹白色人影一闪而过。紫琪以为眼花,眨了眨眼。室内只有她和白月,再无他人。
刚放下心,她的耳中忽然传入悠长绵远的叹气声,真实到就在她触手可及。紫琪慌了神,手指不听使唤地滑出去,被琴弦割伤了。
“这么不小心。”红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身后,紫琪更慌乱,捏着手指想止血。血从她按压住的伤口沁出,滴在弦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买这张琴了。”眼看闯了祸,方紫琪马上表示会负责。白月见她止不住血,吩咐红云包装好古琴拿到前台,自己先出去替紫琪清理伤口。
十分钟后,红云捧着一个长方形盒子走出来,交给紫琪。
“谢谢。”紫琪将信用卡递给白月结账。
“欢迎你下次再来。”两姐妹站在门口,目送方紫琪走出小巷。
“你说了什么,让她买下琴?”红云转头看着姐姐。
白月神秘地笑笑。“我只提了俞伯牙摔琴绝弦,别的什么都没说。”
红云也笑了,笑容诡异。“我解开了封印,从今晚起,他有七天的时间。”
方紫琪带走的古琴藏着什么秘密?这家店里卖的究竟是什么?
在两姐妹清亮如琴音的笑声里,古董杂货店隐没于浓雾之中。
方紫琪抱着琴回到家,林枫不在。将琴盒摆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她揭开盒盖取出古琴放到进门最醒目的位置。
等他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了。紫琪傻傻地笑,耳边又有一声叹气,极像是病重的人粗重得喘息。
“谁啊?”她的声音抖抖索索。
回答她的是一室沉寂。
看来是神经过敏。紫琪挠挠头,去厨房做饭。
林枫没有回来,打他的手机也不通。紫琪生气了,草草洗漱完毕,就上床睡觉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不断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她觉得厌烦想离开,但周围迷雾一片,她看不清路。
“知音已殁,更复何用?”一个凄楚绝望的男性声音在她耳边嘶吼。紫琪吓坏了,挣扎着要逃出去。
“救命,救命!”她大叫,冷汗涔涔地醒来。
风从敞开的窗户涌入房间,将轻薄的窗纱高高扬起,外面雷电交加。紫琪跳下床,赶紧关上窗子。她刚关好,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幸好幸好!紫琪暗自庆幸及时醒来,却猛地僵直了身体。她睡觉前明明关上了所有的窗子。
古琴
气像预报说今晚半夜开始下雨,她害怕睡得太死听不到雨声,所以特意关窗以免雨水横扫进卧房。客厅里有不同寻常的动静,而且越来越大声。方紫琪高声喊道:“林枫,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她离开窗口,悄无声息地向卧室门口走去。她害怕,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这个声音太特别,既不像林枫回家也不像小偷入室盗窃,她无法压制内心想去看一看的念头。
手按上门把,紫琪将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客厅中的异常。那声音像呜咽,如泣如诉。
她打开了门,走道上耀眼的白光让她措手不及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她发现自己已站在卧室门外。白光的尽头是什么?难道是UFO?
紫琪下意识向旁边伸出手,“林……”,她的手笔直垂落,才想起林枫不在家。
去看看吧。方紫琪双手护在胸前,一步步走向客厅。
白光是从她下午刚买的古琴上发出,在漆黑一片的房中分外刺眼。紫琪毛骨悚然,她想到了一样和UFO同样不可思议却更可怕的东西——鬼!
白光转成诡异的暗红色泽,像浓稠的血液。紫琪想转身逃回房间,但一股神秘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整个身体灌了铅一般沉重,连用手蒙住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暗红的光晕中,一只手慢慢从琴头部分伸出来。是手,真正的人的手!紫琪摒住呼吸,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先是手,然后是脚、身体,最后是头,一个白衣男子就在她眼前活生生拼装完成了。
他向她作了一个揖,然后抬头微笑。“子期,我终于见到你了。”
方紫琪面如土色。是做梦,一定是做梦!她催眠自己。
两根冰冷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她机械地低头看。天啊——,他居然是用飘的!
“子期,为兄找你找得好苦。”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天啊,这个鬼果然是来找她的!是不是晕倒比较快?紫琪心中默数一二三,然后“砰”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方紫琪被叮叮咚咚的声音吵醒。好吵!楼下在装修吗?她睡眼惺忪,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怎么会睡在这里?难道是梦游?
她突然回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像,一个白衣男人拉着自己的手叫“紫琪”,天啊,她惹鬼上身了!
紫琪一蹦而起,却猛地撞到了人。“对不起。”她自然地反应一下,而又猛然醒悟:林枫回家不可能让自己睡在地板上,那么她刚才撞到的是什么?她慢慢抬起了头。
“子期,你还好吧?”白衣男子见她摇摇晃晃,关心地想伸手搀扶。
妈呀——,这个鬼怎么还在家里啊?紫琪忙不迭往后跳开,嘴里胡乱嚷着,“别过来,别靠近我,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子期,你莫害怕,为兄不会伤害你。”他飘着向她靠近。
“你当我是superwoman啊!”方紫琪退到餐桌旁,瞥眼看到插在刀具架上的餐刀。她飞扑过去,拔出餐刀对着他。“走开,赶快滚出去,否则我对你不客气!”她虚张声势得大喊大叫,同时摆了个李小龙的招牌动作。
他满脸痛苦之色,眼里的绝望让紫琪忽然心头一痛。不行,他是鬼,不可以同情他!
“子期,你真的忘了我?”他缓慢地问道。
“拜托,谁要记得一个鬼。”她哇哇叫,举着刀子乱舞。
“我是伯牙,俞伯牙。”白衣男子亮出了身份。
“我管你什么牙!”对他的话,她压根没往心里去。当然在面对传说中的“鬼”时,能冷静的人本身也属于异类了。
他失望了,等待千年的结果竟然是被遗忘。俞伯牙上前一步,紫琪的刀子刺穿了他的身体。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毕竟心软,慌张地拔出刀子。
不见血,也未留下伤口,他的确是不同于三态的另一种生物。他是鬼,被封印了千年的鬼。
“钟子期,我为了找你在人间游荡,后被封印于焦尾琴中。可是你,居然不记得我是谁。”俞伯牙叹息道。
钟子期?不是啊,我叫方紫琪。想到鬼找错人了,她高兴起来。“阁下,你找错人了。我是叫紫琪,不过姓方不姓钟,不是……钟子期,”她反应过来刚才他自我介绍的名字了,“天啊,你是俞伯牙!”
伯牙以为紫琪终于想起了自己,刚咧开嘴想笑却听到她说:“你不会以为我就是你的知音钟子期转世吧?哈哈哈,不可能啦,我连五线谱都不认识。”
五线谱,那是何物?俞伯牙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见这个鬼是名人,紫琪倒也不怕。许是俞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的典故太深入人心,反正她相信伯牙不会伤害到自己。
心情一放松,她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并拍拍旁边的靠椅示意他坐下。“俞伯牙先生,钟子期是个男生,我是女生,这点就不同。你怎么会认为我就是他?”难道自己长得很像男人?紫琪郁闷地想,不过很快释怀。说不定是那位钟先生男生女相呢。
“白月封印我之时曾说,要想解除封印,需要借助的媒介必须来自于我所寻找的人。”伯牙盯着紫琪的眼睛,“是你的血配合红云的咒语,解开了封印。”
她哭笑不得正想申辩那纯粹是意外,耳朵里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是林枫回来了,紫琪扔下俞伯牙冲到门口迎接他。“你回来了真好。”
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对紫琪热情的笑脸视若无睹地走过去。“我回来整理东西,立刻就走。”
只求一知音
“这件事以后再讲,我买了你最……”她跟着林枫走进客厅,突然被他伸出的手臂挡住前进的步子。“怎么了,林?”好端端干吗伸出手挡住她。林枫紧盯着餐桌旁的白衣男子,伸手把紫琪护到身后。“你是谁?”对方虚浮于半空,绝非常人能做到。他虽然害怕,但一想到不能让对方伤害紫琪,勇气倍增。
“在下俞伯牙。”白衣男子作揖道。“兄台如何称呼?”
“俞伯牙?”鬼彬彬有礼的态度即使不能让人亲近,至少消除了恐惧心理。林枫回过头皱着眉问紫琪,“是那个俞伯牙?”
“嗯。”她点头应道,因为林枫对自己的爱护而兴高采烈,“他还一口咬定我是钟子期。”
“你?钟子期?”林枫边笑边回头,“俞伯牙先生,她绝对不会是钟子期。我从没见过比她更五音不全的人了。”
伯牙不信,他等待了千年的知音,今生怎可能是个音盲?
焦尾琴,就是方紫琪从古董杂货店淘来的宝贝,也顺带淘来了一个鬼。
“俞伯牙,这不是你用的琴?”紫琪一听林枫说完焦尾琴乃东汉蔡邕所制,立刻大呼上当要告杂货店两姐妹商业欺诈。
“你自己笨。”林枫敲她的脑门,“琴尾的焦痕看到没有,这么明显的证据。”
伯牙迷惑地看林枫教训紫琪,这就是打情骂俏?方才他误以为对方要对子期不利,狠狠出手将林枫摔倒,结果让紫琪大骂他多管闲事。千年沧海桑田,他在琴中熟悉了各个时期的语言,可唯独尚不了解男女之情。
“俞先生,请坐。”对这位古代名人,林枫异常尊敬。
伯牙盘腿坐于茶几后,这是他习惯的抚琴姿势。昔日汉阳遇雨,他抚琴自娱,却弦断遇知音。而后匆匆一别,竟与知音天人永隔。从此之后他摔琴绝弦,这一别竟是千年。
他的手指从琴额开始,留恋得抚过岳山、承露,按上琴弦。文武七弦琴,只求一知音。手按宫商,俞伯牙鼓琴一曲,仿佛千年的时间不曾流逝。可是这一次,他没有等到钟子期的回应,那个本应回答“巍巍乎,若高山”的人在听到中途就忍不住睡意打起了瞌睡。反而是林枫还听得津津有味。
俞伯牙失望地敛手,望着方紫琪。林枫觉察到他的视线,推醒呼呼大睡的她。
“哦,不好意思我睡着了。”紫琪不自在得笑笑,对方再和善毕竟仍是鬼的身份。万一他不高兴发怒,自己和林枫一定小命玩完。
“我等待千年,只是为了再让子期聆听一曲。可恨啊可恨。”俞伯牙仰天长叹。
“俞伯牙,你不要这么难过。”紫琪定定神,看看林枫。“我和林会帮你,一定替你找到钟子期。”
伯牙目光凄厉,“我只有七天时间,七日之后我就要回转阴间转世为人。天下之大,短短七日如何能够?”
“只有七天啊,好可怜。”想到如果七天内不能找到钟子期,俞伯牙将带着未了的遗憾永远和他擦肩而过了,紫琪难过得想哭。
伯牙飘上前,冰冷的手摸着紫琪的脸。“有你这份心,就够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他的身体渐渐变成透明,化作一缕白烟潜入琴中。
“你,你愿意帮他吗?”刚才她承诺过快,又忘了征求他的意见。林枫就是不堪忍受她随意许诺最后依旧要他收拾烂摊子的个性才提出分手。
他摸摸她的头发,“算了,我大概注定一辈子替你收拾残局了。”他微笑,在挺身护住她的那一刻,他明白自己仍然爱她。
“Bingo!”她扑进林枫怀抱。沉浸于幸福之中的方紫琪衷心祝愿俞伯牙能得偿所愿。
“俞伯牙,俞伯牙!”第二天一早,方紫琪拍着琴尾召唤藏身琴中的他。
他轻烟般飘出,是完整的形体。紫琪惊讶,疑惑他怎么不像上一次那样拼装身体。
“我现在已解开了封印。”伯牙好脾气地笑着,他仍相信眼前的女孩是子期转世,至少她应该和子期有关系,否则她的血不可能成为解开封印的媒介。
抛开恐惧心理看俞伯牙,竟然是个玉面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一袭白衣更衬得他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可惜他是鬼,惨白的脸色总给人阴侧侧之感。
“我和林昨晚上网查资料,我们找到了中国最有名的古琴鉴赏家。”她拉住伯牙的手,拖他到书房。林枫坐在电脑前等他们,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
“我看了一晚的论文,这几位专家对《高山》、《流水》有很深的研究。钟子期前世有很高的音乐鉴赏力,虽然转世了,但应该不会差很多。”林枫打了一个哈欠,拿起电脑台上一叠资料递给伯牙。
伯牙看着两个年轻人真诚热心的脸庞,枯寂千年的心灵涌出一股暖流。“俞伯牙多谢两位仗义援手。”他一揖到地。
“太客气,你太客气了。”紫琪慌忙鞠躬回礼,“是我把你带回家的,偏偏我对音乐真的不懂,应该我过意不去才对。”
见她赔礼道歉,伯牙再次作揖。“方姑娘把在下从封印下解救出来,大恩不敢言谢。”
古人怎么这么讲礼貌?紫琪刚挺直身体,连忙又弯腰。“举手之劳,凑巧而已。”她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得一蹦而起。“我怎么忘了,那家杂货店,那两姐妹一定能提供线索!”
两人带上俞伯牙立刻前往古董杂货店。下车的时候,计程车司机从观后镜瞥到那个穿着滑稽的戏服,东张西望好像第一次坐汽车的俊秀男子,居然发现他是飘着走路。
“啊!”司机一声惨叫,慌不择路夺命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