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暮色降临。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北大街工程就将以新方案开工。
所有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忐忑。
国强家属院儿里依然保持着平时的作息,深夜后,几乎所有窗户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何平带人守在国强外面。
身边有位下属问他:“头儿,你说那东西要是先在我们这边出现该多好。”
何平笑道:“我也巴望着能亲手了结她,给刘队和弟兄们报仇。”
凤凰大厦废墟。
清理工人早已经下班,或许都入了梦乡。
一个角落里,有人正密切关注着工地上的动静,大约脖子有点酸,他缩回头来揉着颈项。
“啪”有人拍了他的头。
“我说兄弟,用点儿心,别走神。”罗一超的声音训斥道。
“颜姐,你说这东西真的那么管用吗?”郝乡乡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小块儿黄符一样的东西。
颜丹沉挥挥握着的手,道:“你可别弄丢了。小川的话难道你还不相信?”
“郝警官,你们还相信这套?”金元的安保经理问。
郝乡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崔婴婴一出现就给她帖上去。”郝乡乡跳跃着模拟了几下。
“只要今天晚上灭了崔婴婴,北市不再死人。”颜丹沉道,“小川去找冯市长说话就会有力得多。”
“颜姐,明天我也要陪张队到市里去。”郝乡乡说,“那个不知死活的冯刚强,如果他还敢搬迁乾元观,我先跟他拼命。”
“乡乡,你说小川一个人在北大街那边该不会有事吧!”颜丹沉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他会有什么事?崔婴婴都怕他!再说他不是也有这个东西吗?”郝乡乡晃晃手里的东西。
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颜丹沉释然地笑笑。
2点,4点,6点,7点。
天已经亮了。
“头儿,咱们白等了一晚上。”何平旁边的警察埋怨道,“看来被他们拿下了。”
“被谁拿下还不都是一样。”另外一个警察说。
如果真被拿下了,该打个电话来通知一声啊,该不会是哪组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先回局上汇合。”何平说。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回公安局。郝乡乡和颜丹沉离得最近,已经先回来了。
“怎么,何平,你也没有收获?”郝乡乡笑着问。
何平苦笑一下,正要开口说话,罗一超也到了。
看他脸上的表情,大家已经清楚结果了。
“这么说,是在张队那边?”郝乡乡说。
“小颜,快给张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何平道。
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集中精力监视,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更别说打电话了。
颜丹沉拨通了张小川的电话。
“没人接!”说完,她愣了片刻,呼地冲出去。
何平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家快去北大街。”他喊道。
北大街工地上晨雾仍未褪去。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还竖在街边。
三两个早到的工人已经准备在这里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这一切都萌动着一种即将复工的喜悦。
突然,呼呼几辆警车停在街边。
上面冲下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只见她跌跌撞撞在工地上乱跑,嘴里焦急地喊着:“小川!小川!”
几位身穿警服的男女跟在她后面,也在四处找寻,有人在喊:“张队!张队!”
工地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群闯入者。
终于,在乾元观大门口,那个疯女人停止了呼喊。
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刚才还神色慌张的脸一刹间没了表情,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她的喉咙像被人掐住,啊啊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一位女警官跑过来,望了望观里面,一把抱住疯女人,“哇”地哭了起来。
其他人闻声而到,男警官们扑扑地冲了进去。
乾元观大门对面的台阶上,一个男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着趴在那里。
他身边,横落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子;他身下,画着一副奇怪的鲜红图案;他的手腕上,鲜血已经凝结出一道伤疤;他的手心里,紧紧拽着两张黄色的纸片。
“小川!”颜丹沉终于冲了进去,高大的门槛啪地把她拌倒。
她爬起来,嘴角边已经磕出血滴,她连伸手抹一下都没有又向前冲去。
“你们让开!你们让开!”她发疯似的把何平、罗一超等人掀翻在地。
若是平时,张小川一定会恼怒她没有礼数。
可是现在,张小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颜丹沉俯下身,一把抱住张小川,柔声道:“小川,你还记得七夕那天我问你要礼物吗?你送了我一枚小玉佛,我送了你一道护身符。”
——小川,你带着护身符,能保一生平安!
——丹沉,假如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必须死一个的话,我希望死的是我自己!
——七夕节不许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信吗?
——我不信!因为那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她边说边往自己脖子上摸:“啊,我的玉佛呢?”
她随即放下张小川,双手在脖子上乱抓:“我的玉佛呢?我的玉佛呢?”
慌乱中她始终没想起张小川带着资料回家那夜,脖子上一瞬而逝的清凉感觉!
“小川,你的符还在吗?”她紧张道,又抱起张小川,在他脖子上一阵乱摸。
她伸手从口袋里抖抖瑟瑟摸出那张小黄纸,柔声道:“啊,我终于明白了,我们都被你骗了。”眼泪啪地滴在上面,一下就浸透了。
突然,她呼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旁边的何平,厉声道:“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何平被她使劲摇晃着,哽咽着道:“我只交给了张队一封信。”
(63)
尾声张小川队长见信如晤:一别半月有余,君当安好!
想必事到今日,你已查出端倪,其中是非亦明白七八分。非是小老儿故做玄虚,实是事该如此,人力难变,若是那日由我亲口说出,你未必肯信,你的上下未必肯信。只有亲历亲为,才明白老朽所述事情。
千年北州,地势险遏,自古大凶之地。故前人修城筑路,由高人指点,自成阵势,压制邪气。所谓九宫十八庙者,多是前人在阵点上布局,仿如写字作画之镇纸石。石若去,纸当飞。此宫庙历经数百年而无一损,文革中却几乎悉数毁尽。今仅存乾元观,勉强压住北大街那片残纸。老朽人微言轻,眼看千年古城就要毁于一旦,却束手无策。
十八年前,偶遇杜二小姐,方知已有恶灵作怪。后忆起崔家母子,大惊。此二人寿宴上竟能不惧老朽眼神,灵力着实非常。文革中乾元观险被拆除,不知是否与此有关。无奈老朽光有慧眼,却无一双莲花手,救不得众生。幸有高人一把大火,化去北州苦厄。老朽欢喜,以为多年前家道没落的前辈世家又有人仗义而出。不过今日之事,他却未见出手。想来,即使没有亡故,也在十八年前与恶灵争斗中元气大伤,难以出手。老朽若贸然说出事件缘由,只怕亦会步其后尘。
……
是月初六一见,你攒竹、印堂处隐隐有正气涌出,已然惊讶,后仔细观察,君应是公元一九七七年九月初九寅时出生,纯阳之体。人之生时没有相同,所谓相同盖因时间精确不够而致。我自相过李家女儿纯阴之身,不敢再谈相面,非得遇到纯阳之身才敢开口。纯阳之身百年难遇,本以为今生无望,谁料想得偿所愿。如此身体,百邪难侵,君之幸乎,君之不幸乎。
……
要破崔家女儿,老朽有一偏方。你定会怨我早不说出,老朽并非敝屣自珍,不肯示人,实是此方大干天和,以毒攻毒,难以治本。
崔家女儿,纯阴之体,几世积怨。要化解怨恨,惟有纯阳之人与其结成阴婚,阴阳交合,除尽怨恨,则其所控冤灵可得尽消。老朽附上你二人生辰八字两张,合婚符一道。若以纯阳之血绘出此符,手捏八字,当能合婚。合婚之地,须在乾元观正殿石阶阵点上,如是可使崔家女儿被镇与此。合婚成功,则阴阳二人结为一体,万世难得翻身。
老朽痛泣,崔家女儿莫大冤屈,所杀之人必是前世或今生与她有过仇怨。奈何老朽力量轻微,无法化解,出此下策,实是万不得已。施行与否,望君三思。
再痛泣拜上
周寒成公元二00二年八月
数日后,颜丹沉已经逐渐平静。她把张小川留给她那一小片儿符纸装进一个素青锦囊,挂在胸口。有一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川,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已经怀孕了。
收拾屋子的时候她看到张小川带回来那几本书。那是图书馆的,该去还了。
颜丹沉驱车到了图书馆,把几本书还给陆主任。正准备转身回去,陆主任忽然惊道:“这本书怎么被撕掉几页了?”
张小川楼下的花园里,一阵风吹过,草丛里飘出几页纸。
那是《北州逸事》第140到150页——《解放初期的豪门悲剧》上面记载这这样的故事——解放前,北市有一家旺族,方圆百里良天万顷,铺面无数,号称半城。这家人虽然家资无数,却宅心仁厚。如果遇到天灾,种他家田的人可以减租甚至免租;若是田工奴仆家中遭遇人祸,还会出资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解放后,这家人却被当作地主资本家的典型,遭到了相当残酷的斗争和迫害,一家数十口,老老小小无一人幸免。其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最惨的是他们家有个小媳妇,身怀六甲还被坐老虎凳,搞鸭子浮水。
那时候,关押土豪劣绅的地方正是乾元观。一日,那个小媳妇就快临盆,却是难产。她苦苦央求两位看守大婶救她母子性命,那两个妇人却熟视无睹,还踢了她几脚。据那两名妇人后来叙述,当时那女子恨恨地说,若得来世,当使你二人受尽冤屈,自相残杀而死。
后小媳妇自己艰难地往外爬,大概是想去找人接生。两个妇人也懒得理她,任她爬出乾元观。
第二天,有人顺着血迹在姑姑亭边找到了那名小媳妇。却早已经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地上,用鲜血歪歪斜斜画着一排字——北城此后,永无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第二部完)
第三部 刮骨(64)
看到那些工人红扑扑的脸,就知道北大街工程还是复工了。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工地上死没死过人倒是其次;如果长期停工没活儿做,比让他们死还可怕!
“正在施工,不能进去。”看守工地的老头拦住颜丹沉。
颜丹沉抬起头对他笑笑,正待说话,老头的态度居然来了个360度的大弯:“啊,是你!这是安全帽,你带上,小心点。”
看来,这个老头儿已经认识颜丹沉。
安全帽!这么一只简单的帽子若真能保人平安,该多好。
颜丹沉接过来,道:“谢谢。”
老头憨厚一笑,挥挥手,让她进去。
乾元观终于保住,拆下的砖瓦已经复原。
小川,你看到了吗?
颜丹沉默默伫立在乾元观门口,眼泪止不住又滚落下来。
那天,如果没有贸然打断陆主任的叙述,是不是可以早一步知道真相?可就算早点知道又能如何,我依然阻拦不了周寒成的催命符,依然阻拦不住你必死的决心。假如可以,永远别让我们知道真相多好!
小川,你送我的玉佛,我已经找到了,却碎成了两截。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我们要阴阳相隔!
天色逐渐阴霾,黑压压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
“哒哒——”暴雨说到就到,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颜丹沉身上,脸上,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啪啪”,有人跑过来,送上了伞。
颜丹沉转过头,愕道:“妈!”
张妈妈撑着伞,憔悴的脸上泪水的痕迹依稀可见,她关切道:“丹沉,下雨了,回去吧!”
这个苦命的女人啊,早年丧夫,老来丧子,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痛苦她都品尝过了,可是她依然坚强地站着。
颜丹沉好想哭,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一哭,婆婆将比自己更伤心。
所以她点点头,默默接过婆婆递过来的雨伞。
走得远了,她忍不住又回过头看看。
雨幕中,乾元观狰狞到让人发怵。
雨声中,她隐约听到唢呐锣鼓的声音。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张妈妈越发显得老态。
“妈,你真的不去啊?”为减轻婆婆的悲伤,颜丹沉联系了一个旅游团,准备带婆婆出去走走。
“离开这里,我就觉得心慌;只有守着,心里才塌实。”张妈妈说,“要不让乡乡陪你去吧!”
颜丹沉笑笑:“你若不去,我去也没有意思。妈,我准备去金元。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张妈妈摇摇头,道:“一时也想不去,你自己看着买吧!”
丹沉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张妈妈想,她还年轻,不该把一生误在这里。
金元中心的招牌依然鲜亮,顾客依然盈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顾客满意,商家当然更满意。
其实并不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颜丹沉就是想来转转。
蝉衣!
不知不觉怎么转到三楼上来了。那家丝绸店依然保持着那种江南水乡的韵味,老板娘也依然一身细缎招呼着客人。
就这样远远看着,她觉得眼前恍若看到了张小川。
“铃——”电话在响。
她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颜姐,你在哪里?”郝乡乡打过来的。
“金元三楼。”颜丹沉轻声回答。
“真巧啊。我在金元门口,正说叫你一起到二楼去喝点什么呢。”郝乡乡喜道。
轻柔的音乐流动在咖啡屋里,手工磨制、现场煮熟的咖啡香随着音乐在荡漾。
颜丹沉要了一杯柠檬水,柠檬的味道就像自己的心情,酸得牙发疼。
“颜姐,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搬过来陪你住?”郝乡乡搅着杯子里的东西。
“好啊!家里少了个人,总觉得冷冷清清。”颜丹沉依然望着窗外。
大街上车如流水,偶尔会看到一辆公交,不过是101路。
4路车已经从北市消失了。
“阿姨最近好点没有?”郝乡乡关切地问。
颜丹沉回过头来,道:“妈还是老样子。她从不当着我的面流泪,可是我知道她比我更伤心。”
郝乡乡眼圈也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女人这样对坐着,偶尔会端起杯子喝上一口,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在想着咖啡屋以外的事情。
“颜姐,你有两个月了?”郝乡乡问。
“差不多。”颜丹沉忽然压地声音道,“对了,乡乡,最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又不敢给妈说。”
“什么梦?”郝乡乡问。
“我梦见小川了,他好象在对我说什么。可是,我的耳朵却像被谁捂着一样,一句话也听不到。”颜丹沉不安道。
郝乡乡一愣,不过旋即道:“或许你太想张队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颜丹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说话。
喝了聊了,两个女人准备回家,不过没有坐车,她们更愿意用脚走。
回到家,张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看到郝乡乡,她呵呵道:“乡乡来啦!”
郝乡乡笑道:“阿姨,我又准备搬过来住。”
张妈妈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欢迎欢迎,阿姨我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
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却看不出热闹来。
“乡乡,局里最近怎么样?”张妈妈边吃边问。
郝乡乡停下筷子,不满道:“因为没再发生命案,我们只是被警告,扣发一季度奖金。让人心寒啊,我真不想干了。”
小川用死换来了其他人的平安,又有几个人肯信?就算信了,小川也是自杀!呵呵,真是可笑啊!张妈妈无奈道:“一个女孩子家干这个,还真难为你了!”
“阿姨,你还晨练吗?明天我陪你。”郝乡乡忽然说。
电视上播放着古装剧,这两年这样的东西好象挺盛行。
“你们看吧,我先休息了。”张妈妈看了一会电视就道。
颜丹沉赶紧站起来,关切道:“妈,你还没吃药呢。”说着就去倒好了开水。
“人老了,记性也老了。”张妈妈从抽屉里找出药,笑道。
以前,可从不用颜丹沉提醒她都能准时吃药的。
夜色深了。
两个女人窝在床上窃窃私语。
终于,灯光熄了,说话的声音没有了。
仿佛一切都那么安详。
凌晨两点。
“小川!小川!”郝乡乡突然被谁的呼声惊醒。
她慌乱中朝印象中台灯的地方摸过去。啊,摸到了一只手!
“啪!”台灯亮了。
哦,原来是颜姐!郝乡乡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怎么了,颜姐?”郝乡乡看着眼前惊恐不安的颜丹沉。
颜丹沉望着她,半晌才说:“我又梦见小川了。”
(65)
暴雨过后的清晨格外明媚。一早张妈妈就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郝乡乡听到外面的声音,也赶紧爬起来。
“阿姨,你要出去晨练了?”她穿好衣服出来问。
“对啊,早点去,空气好。”张妈妈拿着两把绸扇,又道,“把丹沉叫起来吃饭了。”
“好。我也要跟你去。”郝乡乡道。
路上,郝乡乡好几次差点就把颜丹沉昨夜的情况告诉张妈妈。可看到老人瘦小的身子,真怕她会承担不住这么多的困扰。
公园里,来晨练的人已经不少。
老老小小都有,或打太极或舞剑或慢跑。张妈妈等一众老人在一位中年妇人的带领下舞着扇子。
郝乡乡也拿着把扇子站在张妈妈旁边,跟着节拍舞动。
“韩大姐,好多天没看到你来了。”旁边有位大妈笑道“这位姑娘是你媳妇啊?真不错!”
张妈妈呵呵一笑:“不是我媳妇,是我闺女。”
“哦。”大妈转过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郝乡乡。
郝乡乡突然觉得那位大妈的打扮可够难看,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头上还戴朵硕大的红花。
颜丹沉没有开车。因为张妈妈不准她开,非让她坐车上班。
颜丹沉当然知道婆婆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很听话。
本来想招辆出租,可车停到面前却不想上了。出租车上就两个人,真的不热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司机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还是去挤公交车吧!她已经害怕人少那种冷清。
公交车人很多,拥挤到爆,可售票员还在喊:“大家往中间靠一靠,把车门让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超载?她突然想笑。
由于没有座位,她只能背贴背地跟人挤着。
忽然,她感觉到有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她看看四周,大家都若无其事。或许是谁抓错了,人这么多,难免会触碰到别人的身体。
“沉沉,你怎么来上班了?”刚到报社门口,就碰到编辑部的田大姐。她一直怩称颜丹沉为沉沉。
颜丹沉挤出点笑容,道:“在家没有什么事做,全让婆婆包完了。不如上班充实。再说我请的假也满了。”
田大姐边走边说:“沉沉,你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坚强。有事尽管给大姐说,大姐一定尽力帮你。”
“谢谢田姐。”颜丹沉感激地说。报社的领导、同事听说她的遭遇后,已经多次到家里去看望慰问了。
“对了,沉沉,你上次那个专题已经发出来了。”田大姐说,“做了个整版,今天就能看到了。”
说着说着都上了二楼。二楼正是记者部的位置。
“田姐,那我先到办公室了。一会儿见。”颜丹沉说。
“好,回见。”田大姐朝楼上走去。
几天没到办公室,走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陌生。
办公桌上,那个精巧的玻璃花瓶里居然插着一枝玫瑰,上面还缀着一张小卡片。
颜丹沉摘下来,上面写着——希望沉沉天天向上,爱你的朋友们!
她转身看看周围那些或埋头打字或联系业务的同事们,心里充满感激!
总有一种力量催人奋进!
郝乡乡在张家已经住了整整十天。
除了头两天颜丹沉会因为梦见张小川而惊醒外,以后的时间都很正常。
每天,颜丹沉都会按时上下班,大概也没有出去做什么新闻。
而她则每天陪着张妈妈散步、说话;偶尔打电话给何平,何平说局里一切都很好。
看来,阴霾已经过去!
“铃——”门铃在响。
郝乡乡打开门,道:“吴局!”
门外,吴雁雄提着一袋东西。
张妈妈已经闻声过来:“他吴叔啊,快请进。”
“嫂子,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吴雁雄走进来,却没有坐下。
“赔什么罪?你这是说哪里话!”张妈妈道,“快请坐。”
“嫂子,你不会恨我吧!”吴雁雄终于坐了下来,“当初你让我把小川调到经侦队,我没有做到。”
张妈妈苦笑道:“这怎么能怨你?小川这孩子脾气倔,是勉强不来的。”
郝乡乡赶紧去沏茶。水正在加热,暂时等一等吧。
“他吴叔,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给谁说。”忽然,郝乡乡听到张妈妈说,“想告诉丹沉,又怕她担心。”
“什么事儿啊?”吴雁雄问。
张妈妈小声说:“前段时间我连续三天梦见小川。”
声音很小,但郝乡乡还是听到了——“他焦急地对我说着话,可是我怎么努力也听不见。”
郝乡乡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落地。
大前天晚上的事情又浮现出来——那天半夜,忽然内急。刚摁开厕所的灯,她看到窗口上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开始以为幻觉,后来她洗手的时候,通过镜子,隐约看到窗口上似乎有一只手。她赶紧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最近事太多,神经过于敏感了吗?
城南,殡仪馆,火化车间。
一具遗体即将被送进熔炉。熔炉里的火焰张牙舞爪扑腾着,像进行一场欢迎仪式。
“妈——”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随即有人追着喊:“新新,你慢点。”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呼呼跑到火化车间,啪地跪倒,扑到那具尸体上晕天暗地哭起来。
“妈,女儿不孝,来迟了。你走的时候,居然没能给你送行。”女人哭喊着,“我为什么要去那该死的美国啊。”
“怎么回事?”一名火化工人皱皱眉。
也许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那名工人居然流露出不满的表情。
外面跟进来几个人,开始劝说那名女人,可任由别人怎么拽她却始终不愿意站起来。
突然,那名女人停止了哭声,在那具尸体上胡乱摸着。
“啊——”她惊叫出来。
(66)
北河口派出所内,有人正拿着电话听筒张大了嘴。“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那人放下听筒道:“殡仪馆有人报案,尸体被盗。”
问话的人考虑了一会儿,说:“我这就带人过去。你马上报告分局。”
为补充警力,最近市公安局从其他地方调了几个人到刑警大队。
比如坐在原来张克徽位置上的霍如侵,就是从巡警那边过来的。
还有他旁边那个肖粤,是从城南分局过来的。
现在刑警大队还没有任命正式队长,不过大家都对何平比较信服,加上局里也有意让他带一段时间,所以有事都向何平报告。
“何平,城南分局那边有情况。”霍如侵接到城南分局打过来的电话,赶紧告诉何平。
因为李芳一案,刑警大队和城南分局的联系格外密切。刑警这边也告诉城南,有情况多向他们反映。
听到城南两个字,何平马上想起半个月前那一串案子,脱口道:“又死人了?”
霍如侵摇头道:“没死人,不过死人的尸骨被盗了。”
天,该不会是又一个李芳吧!李芳的尸体可到现在都没找到!
何平紧张道:“尸体不见了?”
“尸体还在,不过被严重损毁。”霍如侵道。
幸好!何平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殡仪馆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死者家属正在和工作人员激烈地争吵,特别是刚才那位女人,已经发疯似的咒骂起来。发展到最后,双方已经从互相漫骂升级到拳脚相向。
北河口派出所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挂了彩。咒骂的女人头发全部打散,衣服也因为撕扭而被扯开,眼泪、血迹、唾液混合在一起,让人想起唱戏的花脸。
警察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警察大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女人看到警察哇地哭喊起来,“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我是北河口派出所的所长万长舟,”一名警察拉住那名女人,劝道,“大姐,有话你慢慢说。”
一个小时后,何平也带人赶来了。
“小何,你也来了。”城南分局的秦队长迎出来。
“最近对这边的事特别关心,秦队长你可别怪我插手你辖区的事情呀。”何平笑道。
秦队长笑笑,说:“说明市里关心我们嘛。上次的事要是交给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何平苦笑一下,道:“里面什么情况?”
秦队长边走边说:“有具女尸的腿骨被挖,胸口有切过的痕迹,怀疑内脏被窃取。目前正在鉴定。”
“她的死没有问题吧?”何平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经过仔细询问,死者属于自然死亡,死因应该没有问题。”秦队长说完指着前面道,“就在那边,去看看现场吧。”
“大庆,你看看是怎么回事。”何平对同来的肇大庆说。
肇大庆缓缓挽起女尸的裤腿,一只瘦弱的小腿出现在大家眼前。
小腿上一道暗红的血线触目惊心。
肇大庆用镊子沿着红线轻轻夹开,红白相间的皮肉从红线处分成两片,里面一根森森白骨豁然暴露出来。更为可怕的是,那根白骨居然从侧面被敲开一条大缝。
肇大庆取出小电筒,借着电筒的光埋头看了看,道:“骨头内部很干净,像是用刀子刮过一样。”
“他取走了骨髓?”何平惊问。
肇大庆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难道是一个变态凶手。”何平说,“你再看看她内脏有什么损坏?”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在办公室里,何平问。
对面那个委琐的中年男子应道:“对,费主任过世后我接任了他的职务。鄙姓柳,柳四飞。”
真是人不可貌相。何平看看他,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一脸贼样。
“柳主任,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何平问道。
“没有。”柳主任不断摇头道,“绝对没有。今天要不是死者家属发现,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既然不知道,怎么这样肯定以前没有发生过?
“柳主任,是真没有还是不敢说?”何平单刀直入。
柳主任已经谢顶的脑袋又摇起来,道:“是真没有。又不是我们干的,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边,霍如侵也在询问火化车间的工人,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之前你们怎么没有发现?”霍如侵不太相信工人的回答。
“昨天举行告别仪式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我们把尸体抬出来也没太在意。”一名工人回答,“火化前只是看了看她的脸,确定了一下身份,谁去在意她的身体呢。”
似乎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霍如侵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67)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已经黄昏时分了。“柳主任,我们先回去研究一下,有事再通知你。”何平起身道,“感谢你的支持。”
柳主任忙伸过手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震惊,一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车上,霍如侵说:“何平,我老觉得他们不像在说实话?”
“呵呵,我也有这种感觉。”何平笑道,“先回去商量一下,看采取什么行动。”
“什么人这么恶毒,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霍如侵又愤然道。
“大庆,你说说。”何平道。
肇大庆咳了一下,道:“除了骨髓被刮走,死者的心和肺也被切走一小部分。手法熟练,下手精准,若没有多年训练,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不像是殡仪馆的人干的,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变态吧。”
“那可说不定,他们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根本就没把尸体当人看。”霍如侵马上说,“以前报纸上不是报道过火葬场割人肉的吗?”
“不可能,就算普通的外科大夫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纯熟的刀法。”肇大庆驳道,“殡仪馆可找不出这样的能人。”
霍如侵想想也对,就道:“要做这样的事情,肯定需要不少时间吧。”
肇大庆点点头,说:“腿骨像是用小锤慢慢锤开的,加上切割、刮取的时间,没有几个小时恐怕完不成。”
“那么一定是夜里干的。”霍如侵说,“不然肯定早被发现了。”
“废话。”肇大庆说,“谁大白天敲得劈劈啪啪还不被发现才怪呢。”
“劈劈啪啪?”何平回味着肇大庆的话,“在夜里这样的声音应该更容易被发现才对。咱们明天再去看看,找守门人询问一下。”
“好。”肇大庆摸着肚子说,“今天你是不是犒劳一下,请我们吃点什么?”
“别。我现在还想吐,一点食欲都没有。”霍如侵苦着脸道。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具女尸腿骨周围那些倒翻的皮肉、健筋……
“你若是做到我这个工作,那只有饿死的份儿了。”肇大庆调侃道,“要不,今天晚上去吃烧猪手?”
“哇”,霍如侵捂着嘴,半天才恢复神色。
“啊。”郝乡乡扑哧一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因为刚才颜丹沉倚在阳台边,居然说想做一期关于老党员的专题,“亲爱的颜大记者不做先锋派,改走大众路线了?”
颜丹沉回转身,道:“以前给别人许过愿,没有还,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对你还不是小事一件,”郝乡乡道,“你准备从谁做起?”
“文化局的孙老局长。”颜丹沉回答。
“丹沉,乡乡,来吃水果。”张妈妈端过来一盘水灵灵的红提。
郝乡乡赶紧接过道:“阿姨想得真周到。颜姐就该多吃水果,将来一定生个水灵灵的宝宝。”
“妈,要吃我自己知道,你不用这么费心。”颜丹沉道。
张妈妈笑着说:“这是你吴叔送来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错,不错。”郝乡乡先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你们先聊聊。我去把毛线拿出来。”张妈妈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过了老半天,张妈妈还没出来。
“颜姐,阿姨拿毛线怎么拿这么久啊?”郝乡乡正把提子皮往烟灰缸里丢。
颜丹沉脸色一变,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
她马上站起身,跑进婆婆的卧室。
屋里,张妈妈正呆呆望着窗口,一动也不动。
“妈!”颜丹沉走到张妈妈身边叫了一声。
张妈妈身子一震,嚯地转过头来,看到颜丹沉,才道:“丹沉啊!”
“妈,你怎么了?”颜丹沉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点往事。”张妈妈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线团儿。
“小伙子,饿了还是得吃吧。”街边一家饭馆里,肇大庆摇晃着手里的鸡腿道。
面对他坐的正是霍如侵,他此刻正努力地扒着饭,没有说话。
“等你多干几年,就好了。”肇大庆那只鹰爪晃来晃去,简直跟白骨没有区别,使霍如侵头也不敢台,“想当初,我上完第一次实体解剖课后,整整两天吃不下饭。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无所谓了。”
何平倒是不在乎,依然吃得有滋有味。
“何平,你说凶手会不会再次做案?”霍如侵实在忍不住了,用问题阻止了肇大庆继续说下去。
“说不清。”何平嚼着食物说,“今天你没听那边的人说吗,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挡子事儿。咱们就更不知道了。”
“反正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肇大庆说,“要不,明天我们去挨个儿检查一下其他尸体?”
霍如侵差点被嘴巴里的饭噎住——挨个儿检查?
何平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人家在城南立的案,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霍如侵赶紧说。
“城南那帮家伙,”肇大庆不满道,“每次有疑案都往咱们这边送,没见他们破过什么像样的案子。我看这次就算咱们不过问,用不了三天他们也会送过来。”
一弯细月升上天空,清澈的光辉混合着城市里霓虹灯的光芒,给这座城市罩上一层雾一样的轻薄。
张家,最后一盏灯也被摁灭了。
“颜姐,我摸摸你的肚子,感觉一下怀孕有什么不同?”郝乡乡的声音。
颜丹沉笑道:“才两个月,摸不出来。”
“咯咯——”随着颜丹沉的笑声,郝乡乡已经缩回了她调皮的手。
“颜姐要做妈妈了,”郝乡乡欢喜地说,“我也可以当阿姨了。”
两个女人嬉戏的声音渐渐低了,转而响起呼呼的熟睡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颜丹沉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肚子,她伸过手,拂了一下。眼睛没有睁开,脸上居然绽出了笑容,这个女人终于开始做好梦了。
(68)
第二天,霍如侵起了个早。赶到队里的时候,何平似乎早就到了。
“何平,你可真早。”霍如侵招呼道。
何平笑道:“今天要执行任务,能不早吗?”
一会儿,肇大庆也来了。
“走,去那边看看。”何平拎起东西道。
三个人到殡仪馆的时候,那边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来上班。
停好车,他们没有往里面走,而是转身朝大门走去。
收发室里的看门大爷看三个警察走进来,有点不知所措,忙站起来道:“领导们都在上班。我这就给他们挂电话。”
“不用。”何平制止了他,“大爷,我们想找你谈谈。待会儿再去找你们柳主任。”
“找我?”大爷颇为惊讶。
何平安慰道:“就是随便聊聊,你不用担心。”
大爷忙端过椅子道:“那你们请坐。”
大家坐下后,何平问:“大爷,你到这里上班才不久吧?”因为前不久那串案子中这里就死过一个守夜的老头。
大爷说:“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以前是两个人轮流值班,现在就剩我一个。”
“哦,”何平说,“那你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很辛苦吗?”
大爷笑道:“他们倒是一直在招人,前几天刚招了一个,才待了没几天,就跑了。”
“跑了?”何平讶然。
大爷点点头,说:“没有点胆子可吃不了这碗饭,他是被吓跑了。”看来他对自己的胆量颇有点自得。
“什么事居然把人都吓跑了?”何平追问。
“小事儿。”大爷不削道,“在这里守夜难免会碰到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平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事把他吓跑了。”
“看来,尸体被盗取的事情绝不止一件。”肇大庆对何平说。
何平点点头,道:“咱们再去找柳四飞谈谈,顺便去检查检查冷藏车间。”
“什么?他说老许辞职的原因是夜里听到刀子刮碗的哧哧声?”柳四飞听何平说完,瞪大眼睛道。
“我看不像是刮碗,倒像是刮骨头。”肇大庆在一边补充道。
柳四飞恼道:“怎么老许辞职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提起过。”
何平笑笑,看看肇大庆。
“柳主任,我们想去检查一下冷藏车间。”何平提出要求。
柳四飞忙道:“好,好。跟我来。”
因为天气原因,送来的尸体一般都存放在冷藏室里。
冷藏车间的工人挨个把冷冻箱打开,肇大庆也挨个摸了个遍。
一边的霍如侵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着,脸色青得难看。
如果不是亲自到这个地方,何平还真难想象北市随时都有这么多死人躺着。人啊,这辈子无论多么辉煌,到了还不是躺在同一个地方。
经过了好半天,肇大庆的工作终于完毕,他对何平摇摇头。
“柳主任,全部尸体都在这里?”何平问。
柳四飞点头道:“是啊。”
“可是我看到外面有几辆车不是你们的吧?”何平停车的时候注意到有几辆车好象是政府的。
柳四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有尸体没在这里吧?”何平追问。
柳四飞终于吞吞吐吐道:“政府那边死了个老领导,今天要火化,现在尸体在火化车间。”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不过发生在不同的尸体身上。
由于死者是北市一位颇有威望的老领导,柳四飞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小何,求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外面那帮子人,不然我可就惨了。”柳四飞哭丧着脸说。
何平讥道:“柳主任不是不知道这事吗?”
柳四飞的脸越发难看,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原来殡仪馆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几天了。
从第一天开始,柳四飞就已经知道。因为担心家属来找麻烦,他就暂时把事情压了下来,并安排守夜人多加注意,晚上四处巡视一下。谁知道守夜人贼没逮着,自己却先吓跑了。
“怎么不报案?”何平问。
“我寻思着要是过几天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就算过去了。”柳四飞苦着脸说,“再说这样的事说出去,我怕影响不好。谁知道——”
“谁知道却让死者家属给发现了?”何平道。
柳四飞点点头,道:“他们都说这事邪气,谁都不愿意提及。”
最后,何平到底没把这事给外面那些干部或者干部亲属们说。
说了也白白增加他们的伤心,还加重自己办案的压力。上次那件事因为上头的压力就办得够呛,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得好。
对不住了,何平心里默念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告慰你在天之灵。
回到局上,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案情。
“何平,有什么安排吗?”霍如侵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也开始说话了。
肇大庆盯着何平,也在等他拿主意。
何平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们去守夜。”
不是吧?霍如侵的脸色刷地拉下来。
报社那边,颜丹沉正忙着做专题的事儿。
她先把想法给田大姐进行了汇报。
身为主编的田大姐对颜丹沉的想法也颇为惊讶,不过她倒没说什么,满口同意了。
此刻,颜丹沉正在地铁里,准备到文化局去收集一些资料。
(69)
地铁到站了,她边想事情边往外走。到楼梯口,她忽然觉得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该不会是抢东西的吧!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的挎包。
等她走出来,却没有发现有人跟上来。
之前报社已经通知了文化局,所以文化局对颜丹沉的到来非常欢喜。开始还坚持要派车去接她,不过被颜丹沉婉拒了。
整整在文化局忙了一天,从领导到普通职员都非常配合,对颜丹沉是有求必应。颜丹沉第一次做这样的报道,对他们的热情反而有点招架不住。
天黑了,行动就要开始。
“霍如侵,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经历吧?”何平问。
霍如侵点点头。
“你要是不习惯,可以不去。”何平已经注意到霍如侵今天上午的神情,恳切地劝道。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想锻炼锻炼。”
其实他是想,刚到刑警队就推三阻四,日后只怕会抬不起头来,自己既然参与进来了,硬着头皮也要上。
何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我们刑警队的汉子。”
“哧”的停车声格外刺耳,因为殡仪馆的夜晚显得非常安静,所有建筑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里,只有大门口收发室里还有一点亮光。
守门大爷对他们的到来未觉诧异,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坐下。
“大爷,你这里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何平指指对面那栋建筑,冷藏车间正是在那里面。
大爷点头道:“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人居住,晚上一丁点声音都特别明显。”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何平吩咐道。
霍如侵连忙点头同意。本来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到里面去守,现在就在外面,简直谢天谢地。
坐了大半夜,整个殡仪馆依然没有一点声响,静得可怕。
肇大庆已经在打瞌睡,何平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霍如侵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东一句西一句和守门大爷胡扯着。
忽然,大爷停止了说话,眼珠一动不动,侧耳聆听着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开始敲打霍如侵的耳膜。
果真像刀子在瓷器上刮过的声音——哧嚓,哧嚓。
何平显然也听到了,精神一振,推了推旁边的肇大庆。
哧嚓——大家的呼吸随着这个声音一齐起伏。难道凶手又出现了?
何平已经摸出抢,上好膛。
“走!”他命令道。
“我给你们带路。”大爷自告奋勇道。
说着,他就推开门,走在了前头。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寒气逐渐加重,冷藏室越来越近了。
那个哧嚓的声音依然有规律地响着,越来越清晰。
走到一扇房门前,大爷用手电晃了晃,门上几个字一闪而过——第二冷藏室。
就是这里了!大家的心跳开始加速。
奇怪的是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开门,推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是凶手一点警觉都没有,还是他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忘记了周围的响动?
何平一个脸色,大爷摁开了房间里的灯。
“啪”,何平撞开房门。
天亮了。
柳四飞上班的时候,看到三个警察在收发室里坐着。
“小何,你们怎么在这里?”柳四飞惊讶地说。
“怎么,不欢迎?”霍如侵铁青着脸说。
“不敢,不敢。”柳死飞忙笑道,“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坐坐。”
可是他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就被惊恐所取代。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道。
“柳主任不相信?”何平问。
“不是,不是。”柳四飞道,“我只是觉得太过诡异了。”
“莫说你,就是我们几个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场的确没有发现其他人。”何平说,“不怕你笑,当时我都是一身冷汗。”
确实——“啪”,何平撞开了门。
里面没有一个人。哦,不,应该是没有一个活人。
一具年轻女尸平放在屋子中间的桌案上,身体上同样的伤口让人不寒而傈。
何平一下想起菜市场上卖肉屠夫案板上的剐皮全羊。
屋子里似乎有股冷风在翻卷,好冷。霍如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肇大庆啪啪地拉开其他冷藏箱,没有发现意外。
大家都紧张地四处搜索,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桌案上,那具女尸竟然眯起眼睛笑了笑。
(70)
正说话间,一名工人进来了,凑到柳四飞耳朵边咬了一阵。柳四飞不住点头,脸色却并无变化。
何平认得这名工人正是火化车间的,看来他们也发现了那具女尸。
柳四飞听完后,站起身道:“小何,确实如你所说。我要去现场看一下。你们去不去?”
何平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城南分局的秦队长打电话来请求支援。
这帮人,整天就待在办公室里,能破个屁案。何平心里骂了句。
挂掉电话,何平对柳四飞道:“我们有点事先回去了。你这边有新情况的话马上与我们联系。”
刚到局上,罗一超就喊道:“何平,赵局让你去一下。”
赵局平时很少直接和底下的人沟通,何平猜想多半是为这个案子的事。
过去之后,果不其然,城南已经把案子移交过来了。
赵惊海任命何平负责这件案子的调查侦破,还冠上对他进行锻炼的名头。
锻炼锻炼,这一句锻炼都说了十几年,不知道还要锻炼到几时,何平苦笑却只能“愉快”地接受。
回到队里,他开始安排工作。
“大家都到会议室来,现在案子正式交到我们这里了。”他对大家说。
肇大庆笑道:“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
一会儿,大家都集中到小会议室了。
何平先把案情大致描述了一遍,然后分析道:“被盗尸体都是女性,年龄不等,自然死亡或因病亡故,相关资料都在照片背面。大庆,把你拍的那些照片给大家看看。”
“哇——”接到照片的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连罗一超都锁紧了眉头。
“何平,这谁干的?也忒残忍了吧?”罗一超道。
“我要知道谁干的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何平笑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我们好采取下一步行动。”
“何平,事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罗一超问。
“也不尽然,”何平道,“昨天晚上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一把手术刀,目前正在进行检测。今天就能拿到检测结果。”
“可是,为什么没发现凶犯呢?”罗一超对何平所述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现象也非常纳闷。
“的确费解。”何平苦笑道。
罗一超又低下头看看照片,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案件,心里一动,道:“何平,你还记得李大云几个人的死吗?他们当时心脏不是也有损伤吗?”
“你的意思是,”何平看着他,“与崔婴婴有关联?”
罗一超点点头。
何平马上否定道:“不可能。崔婴婴已经被镇住了,再说她们只对活人下手,没听说过对死人感兴趣。”
肇大庆也在旁边说:“哪儿来那么多崔婴婴。案子要都是崔婴婴干的,咱们改名叫捉鬼大队算了。”
刚说完,外面有人在喊肇大庆的名字。肇大庆连忙起身出去。
“何平,手术刀上发现四个指纹。”一会儿,肇大庆进来欢喜地说,“罗一超,崔婴婴做案可不会留下指纹。”
罗一超不好意思笑了笑。
肇大庆把图片递给何平,又说:“手术刀刀柄上有个阿拉伯数字‘1’,不知道什么意思。”
“啊!”肖粤惊讶地叫出声。
大家一齐把目光对准他。
“那把刀可能出自第一医院,那个‘1’是他们的标记。”肖粤说,“我老婆马酥就在那边工作。”
何平呵呵一笑,道:“太好了,如今又增加了一条线索。”
连肇大庆都开心地笑起来,毕竟多一条线索就多一份希望。
“何平,昨晚上咱们好象漏掉了一个地方。”霍如侵突然说。
“哪里?”何平、肇大庆同时问。
“放尸体的桌案。”霍如侵说。
“那个桌案不是四面都封住了吗?”何平不解道。
“我当时踢了两脚,好象里面是空的。”霍如侵说。
“那当时怎么不提出来?”何平问。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道:“昨天晚上心里紧张,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刚才我回忆昨天晚上的经过时,才恍然想起。”
“昨天晚上我还不是一样,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何平笑道,“还多亏你这么有心。”
一句话化解了霍如侵的尴尬,他感激地对何平笑笑。
“还有什么情况没有?”何平问他。
“对了,还有一点,我想大家可能都注意到了。”霍如侵又道,“大家看照片背面的资料——第一个人是在9月12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19号,也就是大前天;第二个人是9月13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0号,就是前天;第三个人是9月14日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1号,就是昨天晚上。”
“刚好都是第七天?”罗一超惊道。
何平在一边暗自点头,本打算一会儿提出来的,原来霍如侵也注意到了。
“我们该和殡仪馆联系一下,看哪些人是七天之前死的。”霍如侵又道,“很可能那就是凶犯今晚的下手目标。”
“好。”何平道,“一会儿我去联系。医院那边罗一超和肖粤去查查。”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把该做的事情分配完毕,已经临近中午了。
“那下午就行动,今天的会此结束。”何平打了总结。
在下楼的时候,罗一超叫住肖粤:“中午回家吃饭?”
肖粤苦道:“马酥今天值班,中午得自个儿解决。”
“我也正愁没地儿吃饭呢,要不一起在外面随便吃点?”罗一超建议。
两个人在公安局背面那条街上找了家小店,随便要了几个菜。
“超哥,市局这边确实比分局压力要大。”肖粤颇有感触地说。
罗一超缩回筷子,叹道:“我从上一个大案就加入进来,亲眼目睹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特别是张队的死,对我简直是一种震撼。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正的警察该做些什么。有压力是好事,调整心态坦然对待就好了。”
提起张小川,肖粤也是神色黯然,此前他已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我说现在的人是怎么了,”还是别提那些伤心事儿了,肖粤转移话题道,“什么事变态就干什么。”
罗一超夹了一撮菜,道:“我看不是人有问题,是整个社会都有问题。”
肖粤停下筷子想想,道:“对。什么样的社会教出什么样的人。”
肚子填饱后,罗一超问:“直接去第一医院?”
肖粤擦了擦嘴巴,道:“马酥还在医院呢,先去坐坐。”
第一医院不算太远,两个人到的时候,马酥正在办公室里煲电话。
“肖粤,你来干什么?”马酥正嘿嘿地笑着,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看见肖粤在门口站着。
“专家门诊需要预约,我忘记了。”肖粤故做歉意道。
“现在还不用,等过几年就得预约了。”马酥给电话里的人说了句再见,挂断电话笑道,“快进来坐啊,外面还有谁?”
“怎么,马专家不认识我了?”罗一超笑着进了屋。
马酥起身迎道:“罗一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们两口子,”罗一超摇头道,“绝代双娇。”
“扑哧”,马酥笑起来,“你是不是病了,我可以帮忙。”
罗一超故作神秘道:“我们在一凶案现场发现了你们医院的东西。”
“啊,真的假的?”马酥惊讶地问。
肖粤掏出两张图片,放到马酥面前。
马酥看了肖粤一眼,捡起图片。
图片上,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刀锋上隐约泛着青光;另一张是刀柄的特写,上面一个清晰的阿拉伯数字映入马酥眼帘。
“有点像我们医院的东西。”马酥看着图片,犹豫地说。
“什么有点像,到底是不是啊?”肖粤问。
马酥白了肖粤一眼,道:“我又不是院长,我可不敢肯定。”
罗一超制止了肖粤,道:“马酥别生气。我们就是来等你们院长的。”
马酥笑笑,道:“我哪里生气。只是这东西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好乱说。”
“医院最近有没有过发生反常的事情?”罗一超问。
“反常?”马酥若有所悟道,“对了,前几天有位外科大夫自杀了。”
何平此刻正在家里,准备去上班。
“何平,路上小心啊。”何平的母亲叮嘱道。
戴若容升任京剧团团长后,事情一天比一天多,何平干脆把母亲从妹妹家接过来,帮着料理家务。
“知道。妈,你下午不是要去看戏吗?我叫小戴过来接你?”何平边换鞋子边说。
何母连忙阻道:“若容事情多,你可别去烦她。我自个儿坐车去。”
何平匆匆赶到局里。他前脚刚到,霍如侵后脚就跟进来了。
“呵呵。”霍如侵笑着。
这小伙子不错!何平想。
他坐到办公桌前,马上给柳四飞挂了个电话,柳四飞在办公室。
“柳主任,我是公安局何平。”何平道,“麻烦你查一下你们那边可有15号死的人。”
“15号死的?”柳四飞在电话那头应道,“好,我马上叫人去查查。你先等等。”
“怎么样?”霍如侵过来问。
“正在查呢。”何平回答。
不久,刘四飞回话了:“小何,就找到一个15号死的。可能那天其他的都送到城北去了。”
只要有就行,管他是一个还是一群。
“死者是谁?”何平又问。
“一名医生,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自杀?何平连忙道:“行,那我们马上过来。”
(71)
“刷”,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冰冷的中年女尸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她。”柳四飞指着女尸说。
死者叶娴,女,45岁,北市第一人民医院普通外科主治医师,割脉自杀。
普通外科?上次黄飞不也是这个科室的吗?
何平拉出她的手,手腕上已经呈黑色的伤口赫然入目。
“她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何平问。
“16号早上,听送过来的人说是15号晚上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她真的是自杀吗?她为什么要自杀?
何平吩咐道:“霍如侵,你打电话告诉罗一超,叫他注意一下这件事情。”
“15号死的真就这么一具?”何平对柳四飞还是不太放心。
柳四飞苦道:“这我骗你干啥?真就这么一具。城北不是还有一处吗,多半都送那边去了。”
是城北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也被他们隐瞒了?
“大庆,你打电话给城北派出所,让他们去看看城北那边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何平马上安排道,“还有15号死的有几个。”
话刚落,霍如侵报告:“何平,罗一超在医院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他们正在调查。”
医院那边,罗一超、肖粤正在医院张院长的带领下去查看叶娴的坐诊室。
“就是这里。”张院长打开一处房间道。
罗一超进去看了看,里面摆设极其普通,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个铁皮架,其中一格堆着些普通医疗用具,最上面一格摆放着一排书。
“怎么隔壁也锁着?”罗一超想起进来之前,看到隔壁那屋也是锁着的。
“哦,那是以前黄飞的办公室,现在还没有人用。”张院长回答。
黄飞?罗一超不禁皱皱眉。
他四处看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
居然是一本小说,还是亦舒的作品。
“叶大夫死之前没有什么异常吗?”罗一超翻了几页。
“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张院长回答,“毕竟二十多年的老夫妻突然离婚,肯定有思想负担。”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摇头道:“就算有只怕她家人才清楚。那天她在医院值班,什么时候自杀的没有人知道。”
“就她一个人值班?”罗一超把那本小说放回去。
“这层楼的医生就她一个,护士倒是不少。”张院长回答。
“难道没有人听到一点声响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那天值班的护士在吗?我想见见她们。”罗一超又道。
“这个要去问护士长。”张院长说完,问道,“你们怀疑那把刀跟她的死有关?”
罗一超点点头,说:“那把刀还要烦劳张院长你费心查一下,看看是哪里失出去的。”
罗一超边说边查看书架上的书目,中间居然有一本《产科医生手册》,他抽出来,好奇地问:“叶大夫搞过产科?”
张院长摇头道:“叶娴在我们院一直是搞外科的,没听说过她想搞产科啊。”
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院长,我们去找那几名护士问问。”罗一超有点失望,把那本书啪地丢在桌子上,转身朝外面走去。
“好吧,我马上去找找。”张院长等他们出来,拉上门说道。
一阵风吹进来,桌子上那本书的书页被翻得扑扑直响。
忽然,书里面飞出来一样白色的东西——一枚工艺精湛的小绢人,通体雪白,惟口上一点朱红。
“何平,”肇大庆挂了电话道,“城北派出所的人马上就过去查。”
“好。”何平点头道,“霍入侵再告诉罗一超,叫他们完事之后直接到这边来。”
霍如侵赶忙又拿起电话。
“柳主任,把你12号到15号的相关记录给我看看。”何平转头对柳四飞说。
“好,你们先坐坐,我这就去找。”柳四飞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大庆,依你看叶娴是自杀吗?”等柳四飞离开,何平问。
“尸体经过了清理,不大好说。”肇大庆回答,“不过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自杀。还是等罗一超过来再说吧。”
“小何,这是记录。”柳四飞的声音传来,旋即就见他扑扑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帐册。
何平打开仔细翻看了一遍,道:“12号到14号你们生意都不错,惟独15号只有一具,并且是自杀。这里面很值得推敲。”
“难道是专门为了刮骨的事死的?”霍如侵小声道。
“小罗同志,那天值班的护士只有两个在。”一会儿,张院长带着两名年轻护士过来了。
两个姑娘都有些不安,跟在张院长后面偷偷看了罗一超一眼,又赶紧调转眼神。
“谢谢张院长。”罗一超又对两名护士说,“你们坐啊,有点事问你们,就当是闲聊吧。”
张院长也用温和的语气说:“没事,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叶大夫自杀那天,你们也在值班?”罗一超问。
两名护士点点头,其中一名道:“那天有好几个人在值班。”
“叶大夫在办公室里自杀,你们一点都没听到?”罗一超问。
“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们不敢去打扰她。”一名护士回答,“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很少和我们说话。”
“后来你们谁先发现叶大夫死了?”罗一超又问。
“我。”另一名护士声音有些发颤,“半夜有人送来急救,我去叫叶大夫,推开她的门——”
——叶娴耷拉着头倚靠在沙发椅上,头上高盘的发卷儿有几缕已经打散,身上的白大褂下摆被血染成乌红,地上的血迹早凝结成块儿。
“当时我吓得哇地哭起来,”护士心有余悸道,“她们听到我的哭声都过来了。”说话的护士指指旁边的护士。
“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细节?”罗一超问,“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叶大夫脚边有一把手术刀,后来被城南公安局的人取走了。”护士说。
罗一超心里一动,手术刀?
“是不是这种?”他拿出图片问。
“啊。”护士惊叫起来,“好象是这种。”
“还有其他情况吗?”罗一超追问。
“我想起来了,”另外一名护士说道,“叶大夫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书。”
“什么书?”罗一超急问。
“没仔细看,好象是什么手册。”那名护士回答。
“扑”,门被推开。
那本书躺在桌子上,外面的风偶尔会卷起几页,沙沙做响。
“是不是这本?”罗一超问那名护士。
那名护士上前看了看,道:“就是这本。”
“肯定吗?”罗一超边问边查看铁皮架上的其他书目,没有一本叫什么手册的。
护士又看了看,道:“的确是这本。”
罗一超拿起这本《产科医生手册》,仔细翻了翻,没看出什么眉目。
“这本书我先带回去看看。”罗一超转身对张院长说。
“啪”,门被关上。
门背后,静静地躺着那枚小绢人。
“何平,城北派出所的人回话了。”肇大庆接着电话道。
“动作还挺快。”何平喜道,“问问他们查清楚没有。”
肇大庆点点头,对着手机恩恩啊啊了一会儿,报告道:“没有发现一个15号死的。至于尸体有没有被毁,他们还在调查。”
“没有一个?”何平皱眉道,“难道真是专门为了刮骨死的?”
“何平,我觉得这具女尸是我们现在的重点,她的死因肯定也有问题。”肇大庆说。
何平点点头,道:“不知道罗一超能给我们带回些什么。”
“超哥,现在直接去殡仪馆?”出了医院,肖粤问。
罗一超看看时间,道:“先去城南分局找老秦。”
“超哥,我有种预感,”肖粤说,“叶娴不像是自杀。”
“你的老上司秦队长已经定性为自杀,一会儿你可给他留点面子。”罗一超道,“15号你已经到市局来了吧!”
“刚好已经调走了。”肖粤讪笑道,“看来我只有继续装哑巴。”
“欢迎罗老弟来视察工作!”秦队长看到罗一超两人,笑道,“肖粤也回娘家来啦。”
“秦队长,你就别取笑我了。”罗一超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队长边走边道:“为殡仪馆的事儿?”
罗一超点点头。
“城南这边实在是人手不够,杂事太多,还真得感谢市局的帮助。”秦队长诉苦道,“市局有什么指示,我们一定鼎立配合。”
罗一超笑笑,道:“查殡仪馆的事儿竟然扯出第一医院叶娴的死。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那件案子的资料。”
秦队长惊问:“怎么,叶娴的死跟殡仪馆的事儿也有关?”
“那倒不是,”罗一超说,“我们在殡仪馆发现一把手术刀,跟叶娴自杀时使用那把有些相似,过来核对核对。”
秦队长略有些不快,毕竟叶娴案是他亲手过问的,但他仍然笑道:“那把刀还在,我马上叫人去取。”
在秦队长的办公室,罗一超自己接了杯水。
水太烫,入不了口。
一会儿,秦队长急匆匆地走进来,道:“那把手术刀不翼而飞了。”
带着叶娴案的相关材料,罗一超和肖粤离开了城南分局。
“超哥,”肖粤说,“秦队长好象有点不高兴。”
罗一超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没办法。”
肖粤想了一会儿,说:“咱们要不要去调查调查叶娴的家人?”
“明天去吧。”罗一超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再不过去,何平该骂我们了。”
“这两个人,怎么还不过来?”何平又看看时间,早过下班的点儿了,殡仪馆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柳四飞还陪着他们。
“铃——”何平的电话响起来。
“罗一超,你们在哪儿?”何平问。
“快到了,在半路上。”电话里,罗一超回答。
“要不,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柳四飞在一边说,“时间也不早了。”
何平看看时间,道:“好吧。附近哪里有吃饭的地儿,最近的。”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味道还不错。”柳四飞说,“我带大家去吧。”
“到北河外街?”车上,罗一超接到何平的电话,“我知道那地儿。马上就到。”
副驾位置上的肖粤问:“去哪里?”
“何平叫先去北河外街把饭吃了,晚上咱们去守灵。”罗一超挂掉电话道。
守灵?肖粤心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