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3

(62)

  暮色降临。

  这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明天北大街工程就将以新方案开工。

  所有人心里都有种莫名的兴奋和忐忑。

  国强家属院儿里依然保持着平时的作息,深夜后,几乎所有窗户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

  何平带人守在国强外面。

  身边有位下属问他:“头儿,你说那东西要是先在我们这边出现该多好。”

  何平笑道:“我也巴望着能亲手了结她,给刘队和弟兄们报仇。”

  凤凰大厦废墟。

  清理工人早已经下班,或许都入了梦乡。

  一个角落里,有人正密切关注着工地上的动静,大约脖子有点酸,他缩回头来揉着颈项。

  “啪”有人拍了他的头。

  “我说兄弟,用点儿心,别走神。”罗一超的声音训斥道。

  “颜姐,你说这东西真的那么管用吗?”郝乡乡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小块儿黄符一样的东西。

  颜丹沉挥挥握着的手,道:“你可别弄丢了。小川的话难道你还不相信?”

  “郝警官,你们还相信这套?”金元的安保经理问。

  郝乡乡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崔婴婴一出现就给她帖上去。”郝乡乡跳跃着模拟了几下。

  “只要今天晚上灭了崔婴婴,北市不再死人。”颜丹沉道,“小川去找冯市长说话就会有力得多。”

  “颜姐,明天我也要陪张队到市里去。”郝乡乡说,“那个不知死活的冯刚强,如果他还敢搬迁乾元观,我先跟他拼命。”

  “乡乡,你说小川一个人在北大街那边该不会有事吧!”颜丹沉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他会有什么事?崔婴婴都怕他!再说他不是也有这个东西吗?”郝乡乡晃晃手里的东西。

  或许真是自己太敏感了!颜丹沉释然地笑笑。

  2点,4点,6点,7点。

  天已经亮了。

  “头儿,咱们白等了一晚上。”何平旁边的警察埋怨道,“看来被他们拿下了。”

  “被谁拿下还不都是一样。”另外一个警察说。

  如果真被拿下了,该打个电话来通知一声啊,该不会是哪组想给大家一个惊喜吧。

  “先回局上汇合。”何平说。

  原来他不是第一个回公安局。郝乡乡和颜丹沉离得最近,已经先回来了。

  “怎么,何平,你也没有收获?”郝乡乡笑着问。

  何平苦笑一下,正要开口说话,罗一超也到了。

  看他脸上的表情,大家已经清楚结果了。

  “这么说,是在张队那边?”郝乡乡说。

  “小颜,快给张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何平道。

  昨天晚上大家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里集中精力监视,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更别说打电话了。

  颜丹沉拨通了张小川的电话。

  “没人接!”说完,她愣了片刻,呼地冲出去。

  何平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大家快去北大街。”他喊道。

  北大街工地上晨雾仍未褪去。

  “施工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还竖在街边。

  三两个早到的工人已经准备在这里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这一切都萌动着一种即将复工的喜悦。

  突然,呼呼几辆警车停在街边。

  上面冲下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女人,只见她跌跌撞撞在工地上乱跑,嘴里焦急地喊着:“小川!小川!”

  几位身穿警服的男女跟在她后面,也在四处找寻,有人在喊:“张队!张队!”

  工地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这群闯入者。

  终于,在乾元观大门口,那个疯女人停止了呼喊。

  她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刚才还神色慌张的脸一刹间没了表情,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她的喉咙像被人掐住,啊啊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一位女警官跑过来,望了望观里面,一把抱住疯女人,“哇”地哭了起来。

  其他人闻声而到,男警官们扑扑地冲了进去。

  乾元观大门对面的台阶上,一个男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匍匐着趴在那里。

  他身边,横落着一把沾着血迹的刀子;他身下,画着一副奇怪的鲜红图案;他的手腕上,鲜血已经凝结出一道伤疤;他的手心里,紧紧拽着两张黄色的纸片。

  “小川!”颜丹沉终于冲了进去,高大的门槛啪地把她拌倒。

  她爬起来,嘴角边已经磕出血滴,她连伸手抹一下都没有又向前冲去。

  “你们让开!你们让开!”她发疯似的把何平、罗一超等人掀翻在地。

  若是平时,张小川一定会恼怒她没有礼数。

  可是现在,张小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颜丹沉俯下身,一把抱住张小川,柔声道:“小川,你还记得七夕那天我问你要礼物吗?你送了我一枚小玉佛,我送了你一道护身符。”

  ——小川,你带着护身符,能保一生平安!

  ——丹沉,假如有一天我们两个人必须死一个的话,我希望死的是我自己!

  ——七夕节不许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信吗?

  ——我不信!因为那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她边说边往自己脖子上摸:“啊,我的玉佛呢?”

  她随即放下张小川,双手在脖子上乱抓:“我的玉佛呢?我的玉佛呢?”

  慌乱中她始终没想起张小川带着资料回家那夜,脖子上一瞬而逝的清凉感觉!

  “小川,你的符还在吗?”她紧张道,又抱起张小川,在他脖子上一阵乱摸。

  她伸手从口袋里抖抖瑟瑟摸出那张小黄纸,柔声道:“啊,我终于明白了,我们都被你骗了。”眼泪啪地滴在上面,一下就浸透了。

  突然,她呼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旁边的何平,厉声道:“你到底给他说了什么!”

  何平被她使劲摇晃着,哽咽着道:“我只交给了张队一封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4

(63)

  尾声

  张小川队长见信如晤:一别半月有余,君当安好!

  想必事到今日,你已查出端倪,其中是非亦明白七八分。非是小老儿故做玄虚,实是事该如此,人力难变,若是那日由我亲口说出,你未必肯信,你的上下未必肯信。只有亲历亲为,才明白老朽所述事情。

  千年北州,地势险遏,自古大凶之地。故前人修城筑路,由高人指点,自成阵势,压制邪气。所谓九宫十八庙者,多是前人在阵点上布局,仿如写字作画之镇纸石。石若去,纸当飞。此宫庙历经数百年而无一损,文革中却几乎悉数毁尽。今仅存乾元观,勉强压住北大街那片残纸。老朽人微言轻,眼看千年古城就要毁于一旦,却束手无策。

  十八年前,偶遇杜二小姐,方知已有恶灵作怪。后忆起崔家母子,大惊。此二人寿宴上竟能不惧老朽眼神,灵力着实非常。文革中乾元观险被拆除,不知是否与此有关。无奈老朽光有慧眼,却无一双莲花手,救不得众生。幸有高人一把大火,化去北州苦厄。老朽欢喜,以为多年前家道没落的前辈世家又有人仗义而出。不过今日之事,他却未见出手。想来,即使没有亡故,也在十八年前与恶灵争斗中元气大伤,难以出手。老朽若贸然说出事件缘由,只怕亦会步其后尘。

  ……

  是月初六一见,你攒竹、印堂处隐隐有正气涌出,已然惊讶,后仔细观察,君应是公元一九七七年九月初九寅时出生,纯阳之体。人之生时没有相同,所谓相同盖因时间精确不够而致。我自相过李家女儿纯阴之身,不敢再谈相面,非得遇到纯阳之身才敢开口。纯阳之身百年难遇,本以为今生无望,谁料想得偿所愿。如此身体,百邪难侵,君之幸乎,君之不幸乎。

  ……

  要破崔家女儿,老朽有一偏方。你定会怨我早不说出,老朽并非敝屣自珍,不肯示人,实是此方大干天和,以毒攻毒,难以治本。

  崔家女儿,纯阴之体,几世积怨。要化解怨恨,惟有纯阳之人与其结成阴婚,阴阳交合,除尽怨恨,则其所控冤灵可得尽消。老朽附上你二人生辰八字两张,合婚符一道。若以纯阳之血绘出此符,手捏八字,当能合婚。合婚之地,须在乾元观正殿石阶阵点上,如是可使崔家女儿被镇与此。合婚成功,则阴阳二人结为一体,万世难得翻身。

  老朽痛泣,崔家女儿莫大冤屈,所杀之人必是前世或今生与她有过仇怨。奈何老朽力量轻微,无法化解,出此下策,实是万不得已。施行与否,望君三思。

  再痛泣拜上

  周寒成公元二00二年八月

  数日后,颜丹沉已经逐渐平静。她把张小川留给她那一小片儿符纸装进一个素青锦囊,挂在胸口。有一件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川,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已经怀孕了。

  收拾屋子的时候她看到张小川带回来那几本书。那是图书馆的,该去还了。

  颜丹沉驱车到了图书馆,把几本书还给陆主任。正准备转身回去,陆主任忽然惊道:“这本书怎么被撕掉几页了?”

  张小川楼下的花园里,一阵风吹过,草丛里飘出几页纸。

  那是《北州逸事》第140到150页——《解放初期的豪门悲剧》上面记载这这样的故事——解放前,北市有一家旺族,方圆百里良天万顷,铺面无数,号称半城。这家人虽然家资无数,却宅心仁厚。如果遇到天灾,种他家田的人可以减租甚至免租;若是田工奴仆家中遭遇人祸,还会出资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解放后,这家人却被当作地主资本家的典型,遭到了相当残酷的斗争和迫害,一家数十口,老老小小无一人幸免。其时,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

  最惨的是他们家有个小媳妇,身怀六甲还被坐老虎凳,搞鸭子浮水。

  那时候,关押土豪劣绅的地方正是乾元观。一日,那个小媳妇就快临盆,却是难产。她苦苦央求两位看守大婶救她母子性命,那两个妇人却熟视无睹,还踢了她几脚。据那两名妇人后来叙述,当时那女子恨恨地说,若得来世,当使你二人受尽冤屈,自相残杀而死。

  后小媳妇自己艰难地往外爬,大概是想去找人接生。两个妇人也懒得理她,任她爬出乾元观。

  第二天,有人顺着血迹在姑姑亭边找到了那名小媳妇。却早已经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地上,用鲜血歪歪斜斜画着一排字——北城此后,永无宁日;日弑一命,鸡犬不留。

  (第二部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5

第三部 刮骨(64)

  看到那些工人红扑扑的脸,就知道北大街工程还是复工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工地上死没死过人倒是其次;如果长期停工没活儿做,比让他们死还可怕!

  “正在施工,不能进去。”看守工地的老头拦住颜丹沉。

  颜丹沉抬起头对他笑笑,正待说话,老头的态度居然来了个360度的大弯:“啊,是你!这是安全帽,你带上,小心点。”

  看来,这个老头儿已经认识颜丹沉。

  安全帽!这么一只简单的帽子若真能保人平安,该多好。

  颜丹沉接过来,道:“谢谢。”

  老头憨厚一笑,挥挥手,让她进去。

  乾元观终于保住,拆下的砖瓦已经复原。

  小川,你看到了吗?

  颜丹沉默默伫立在乾元观门口,眼泪止不住又滚落下来。

  那天,如果没有贸然打断陆主任的叙述,是不是可以早一步知道真相?可就算早点知道又能如何,我依然阻拦不了周寒成的催命符,依然阻拦不住你必死的决心。假如可以,永远别让我们知道真相多好!

  小川,你送我的玉佛,我已经找到了,却碎成了两截。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我们要阴阳相隔!

  天色逐渐阴霾,黑压压的。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暴雨。

  “哒哒——”暴雨说到就到,大颗大颗的雨点打在颜丹沉身上,脸上,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啪啪”,有人跑过来,送上了伞。

  颜丹沉转过头,愕道:“妈!”

  张妈妈撑着伞,憔悴的脸上泪水的痕迹依稀可见,她关切道:“丹沉,下雨了,回去吧!”

  这个苦命的女人啊,早年丧夫,老来丧子,所有能够想象到的痛苦她都品尝过了,可是她依然坚强地站着。

  颜丹沉好想哭,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一哭,婆婆将比自己更伤心。

  所以她点点头,默默接过婆婆递过来的雨伞。

  走得远了,她忍不住又回过头看看。

  雨幕中,乾元观狰狞到让人发怵。

  雨声中,她隐约听到唢呐锣鼓的声音。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张妈妈越发显得老态。

  “妈,你真的不去啊?”为减轻婆婆的悲伤,颜丹沉联系了一个旅游团,准备带婆婆出去走走。

  “离开这里,我就觉得心慌;只有守着,心里才塌实。”张妈妈说,“要不让乡乡陪你去吧!”

  颜丹沉笑笑:“你若不去,我去也没有意思。妈,我准备去金元。你有什么东西要买吗?”

  张妈妈摇摇头,道:“一时也想不去,你自己看着买吧!”

  丹沉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张妈妈想,她还年轻,不该把一生误在这里。

  金元中心的招牌依然鲜亮,顾客依然盈门,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

  顾客满意,商家当然更满意。

  其实并不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颜丹沉就是想来转转。

  蝉衣!

  不知不觉怎么转到三楼上来了。那家丝绸店依然保持着那种江南水乡的韵味,老板娘也依然一身细缎招呼着客人。

  就这样远远看着,她觉得眼前恍若看到了张小川。

  “铃——”电话在响。

  她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颜姐,你在哪里?”郝乡乡打过来的。

  “金元三楼。”颜丹沉轻声回答。

  “真巧啊。我在金元门口,正说叫你一起到二楼去喝点什么呢。”郝乡乡喜道。

  轻柔的音乐流动在咖啡屋里,手工磨制、现场煮熟的咖啡香随着音乐在荡漾。

  颜丹沉要了一杯柠檬水,柠檬的味道就像自己的心情,酸得牙发疼。

  “颜姐,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准备好好休息一下。要不,我搬过来陪你住?”郝乡乡搅着杯子里的东西。

  “好啊!家里少了个人,总觉得冷冷清清。”颜丹沉依然望着窗外。

  大街上车如流水,偶尔会看到一辆公交,不过是101路。

  4路车已经从北市消失了。

  “阿姨最近好点没有?”郝乡乡关切地问。

  颜丹沉回过头来,道:“妈还是老样子。她从不当着我的面流泪,可是我知道她比我更伤心。”

  郝乡乡眼圈也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女人这样对坐着,偶尔会端起杯子喝上一口,更多的时候,她们都在想着咖啡屋以外的事情。

  “颜姐,你有两个月了?”郝乡乡问。

  “差不多。”颜丹沉忽然压地声音道,“对了,乡乡,最近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可又不敢给妈说。”

  “什么梦?”郝乡乡问。

  “我梦见小川了,他好象在对我说什么。可是,我的耳朵却像被谁捂着一样,一句话也听不到。”颜丹沉不安道。

  郝乡乡一愣,不过旋即道:“或许你太想张队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颜丹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说话。

  喝了聊了,两个女人准备回家,不过没有坐车,她们更愿意用脚走。

  回到家,张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

  看到郝乡乡,她呵呵道:“乡乡来啦!”

  郝乡乡笑道:“阿姨,我又准备搬过来住。”

  张妈妈一边擦着手,一边道:“欢迎欢迎,阿姨我可一直把你当亲闺女。”

  三个女人一台戏,可这三个女人坐在一起,却看不出热闹来。

  “乡乡,局里最近怎么样?”张妈妈边吃边问。

  郝乡乡停下筷子,不满道:“因为没再发生命案,我们只是被警告,扣发一季度奖金。让人心寒啊,我真不想干了。”

  小川用死换来了其他人的平安,又有几个人肯信?就算信了,小川也是自杀!呵呵,真是可笑啊!张妈妈无奈道:“一个女孩子家干这个,还真难为你了!”

  “阿姨,你还晨练吗?明天我陪你。”郝乡乡忽然说。

  电视上播放着古装剧,这两年这样的东西好象挺盛行。

  “你们看吧,我先休息了。”张妈妈看了一会电视就道。

  颜丹沉赶紧站起来,关切道:“妈,你还没吃药呢。”说着就去倒好了开水。

  “人老了,记性也老了。”张妈妈从抽屉里找出药,笑道。

  以前,可从不用颜丹沉提醒她都能准时吃药的。

  夜色深了。

  两个女人窝在床上窃窃私语。

  终于,灯光熄了,说话的声音没有了。

  仿佛一切都那么安详。

  凌晨两点。

  “小川!小川!”郝乡乡突然被谁的呼声惊醒。

  她慌乱中朝印象中台灯的地方摸过去。啊,摸到了一只手!

  “啪!”台灯亮了。

  哦,原来是颜姐!郝乡乡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怎么了,颜姐?”郝乡乡看着眼前惊恐不安的颜丹沉。

  颜丹沉望着她,半晌才说:“我又梦见小川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5

(65)

  暴雨过后的清晨格外明媚。

  一早张妈妈就起来准备好了早餐。

  郝乡乡听到外面的声音,也赶紧爬起来。

  “阿姨,你要出去晨练了?”她穿好衣服出来问。

  “对啊,早点去,空气好。”张妈妈拿着两把绸扇,又道,“把丹沉叫起来吃饭了。”

  “好。我也要跟你去。”郝乡乡道。

  路上,郝乡乡好几次差点就把颜丹沉昨夜的情况告诉张妈妈。可看到老人瘦小的身子,真怕她会承担不住这么多的困扰。

  公园里,来晨练的人已经不少。

  老老小小都有,或打太极或舞剑或慢跑。张妈妈等一众老人在一位中年妇人的带领下舞着扇子。

  郝乡乡也拿着把扇子站在张妈妈旁边,跟着节拍舞动。

  “韩大姐,好多天没看到你来了。”旁边有位大妈笑道“这位姑娘是你媳妇啊?真不错!”

  张妈妈呵呵一笑:“不是我媳妇,是我闺女。”

  “哦。”大妈转过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郝乡乡。

  郝乡乡突然觉得那位大妈的打扮可够难看,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头上还戴朵硕大的红花。

  颜丹沉没有开车。因为张妈妈不准她开,非让她坐车上班。

  颜丹沉当然知道婆婆是为自己好,所以也很听话。

  本来想招辆出租,可车停到面前却不想上了。出租车上就两个人,真的不热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司机嘟囔了一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

  还是去挤公交车吧!她已经害怕人少那种冷清。

  公交车人很多,拥挤到爆,可售票员还在喊:“大家往中间靠一靠,把车门让出来。”

  不知道这算不算超载?她突然想笑。

  由于没有座位,她只能背贴背地跟人挤着。

  忽然,她感觉到有只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一下。

  她看看四周,大家都若无其事。或许是谁抓错了,人这么多,难免会触碰到别人的身体。

  “沉沉,你怎么来上班了?”刚到报社门口,就碰到编辑部的田大姐。她一直怩称颜丹沉为沉沉。

  颜丹沉挤出点笑容,道:“在家没有什么事做,全让婆婆包完了。不如上班充实。再说我请的假也满了。”

  田大姐边走边说:“沉沉,你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坚强。有事尽管给大姐说,大姐一定尽力帮你。”

  “谢谢田姐。”颜丹沉感激地说。报社的领导、同事听说她的遭遇后,已经多次到家里去看望慰问了。

  “对了,沉沉,你上次那个专题已经发出来了。”田大姐说,“做了个整版,今天就能看到了。”

  说着说着都上了二楼。二楼正是记者部的位置。

  “田姐,那我先到办公室了。一会儿见。”颜丹沉说。

  “好,回见。”田大姐朝楼上走去。

  几天没到办公室,走进去的时候感觉有点陌生。

  办公桌上,那个精巧的玻璃花瓶里居然插着一枝玫瑰,上面还缀着一张小卡片。

  颜丹沉摘下来,上面写着——希望沉沉天天向上,爱你的朋友们!

  她转身看看周围那些或埋头打字或联系业务的同事们,心里充满感激!

  总有一种力量催人奋进!

  郝乡乡在张家已经住了整整十天。

  除了头两天颜丹沉会因为梦见张小川而惊醒外,以后的时间都很正常。

  每天,颜丹沉都会按时上下班,大概也没有出去做什么新闻。

  而她则每天陪着张妈妈散步、说话;偶尔打电话给何平,何平说局里一切都很好。

  看来,阴霾已经过去!

  “铃——”门铃在响。

  郝乡乡打开门,道:“吴局!”

  门外,吴雁雄提着一袋东西。

  张妈妈已经闻声过来:“他吴叔啊,快请进。”

  “嫂子,我是来给你赔罪的。”吴雁雄走进来,却没有坐下。

  “赔什么罪?你这是说哪里话!”张妈妈道,“快请坐。”

  “嫂子,你不会恨我吧!”吴雁雄终于坐了下来,“当初你让我把小川调到经侦队,我没有做到。”

  张妈妈苦笑道:“这怎么能怨你?小川这孩子脾气倔,是勉强不来的。”

  郝乡乡赶紧去沏茶。水正在加热,暂时等一等吧。

  “他吴叔,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给谁说。”忽然,郝乡乡听到张妈妈说,“想告诉丹沉,又怕她担心。”

  “什么事儿啊?”吴雁雄问。

  张妈妈小声说:“前段时间我连续三天梦见小川。”

  声音很小,但郝乡乡还是听到了——“他焦急地对我说着话,可是我怎么努力也听不见。”

  郝乡乡一惊,手上的茶杯差点落地。

  大前天晚上的事情又浮现出来——那天半夜,忽然内急。刚摁开厕所的灯,她看到窗口上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开始以为幻觉,后来她洗手的时候,通过镜子,隐约看到窗口上似乎有一只手。她赶紧回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最近事太多,神经过于敏感了吗?

  城南,殡仪馆,火化车间。

  一具遗体即将被送进熔炉。熔炉里的火焰张牙舞爪扑腾着,像进行一场欢迎仪式。

  “妈——”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随即有人追着喊:“新新,你慢点。”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呼呼跑到火化车间,啪地跪倒,扑到那具尸体上晕天暗地哭起来。

  “妈,女儿不孝,来迟了。你走的时候,居然没能给你送行。”女人哭喊着,“我为什么要去那该死的美国啊。”

  “怎么回事?”一名火化工人皱皱眉。

  也许这样的场面见多了人就会变得麻木,那名工人居然流露出不满的表情。

  外面跟进来几个人,开始劝说那名女人,可任由别人怎么拽她却始终不愿意站起来。

  突然,那名女人停止了哭声,在那具尸体上胡乱摸着。

  “啊——”她惊叫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6

(66)

  北河口派出所内,有人正拿着电话听筒张大了嘴。

  “怎么了?”旁边有人问。

  那人放下听筒道:“殡仪馆有人报案,尸体被盗。”

  问话的人考虑了一会儿,说:“我这就带人过去。你马上报告分局。”

  为补充警力,最近市公安局从其他地方调了几个人到刑警大队。

  比如坐在原来张克徽位置上的霍如侵,就是从巡警那边过来的。

  还有他旁边那个肖粤,是从城南分局过来的。

  现在刑警大队还没有任命正式队长,不过大家都对何平比较信服,加上局里也有意让他带一段时间,所以有事都向何平报告。

  “何平,城南分局那边有情况。”霍如侵接到城南分局打过来的电话,赶紧告诉何平。

  因为李芳一案,刑警大队和城南分局的联系格外密切。刑警这边也告诉城南,有情况多向他们反映。

  听到城南两个字,何平马上想起半个月前那一串案子,脱口道:“又死人了?”

  霍如侵摇头道:“没死人,不过死人的尸骨被盗了。”

  天,该不会是又一个李芳吧!李芳的尸体可到现在都没找到!

  何平紧张道:“尸体不见了?”

  “尸体还在,不过被严重损毁。”霍如侵道。

  幸好!何平悬起的心落了下去。

  殡仪馆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死者家属正在和工作人员激烈地争吵,特别是刚才那位女人,已经发疯似的咒骂起来。发展到最后,双方已经从互相漫骂升级到拳脚相向。

  北河口派出所的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挂了彩。咒骂的女人头发全部打散,衣服也因为撕扭而被扯开,眼泪、血迹、唾液混合在一起,让人想起唱戏的花脸。

  警察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警察大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个女人看到警察哇地哭喊起来,“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

  “我是北河口派出所的所长万长舟,”一名警察拉住那名女人,劝道,“大姐,有话你慢慢说。”

  一个小时后,何平也带人赶来了。

  “小何,你也来了。”城南分局的秦队长迎出来。

  “最近对这边的事特别关心,秦队长你可别怪我插手你辖区的事情呀。”何平笑道。

  秦队长笑笑,说:“说明市里关心我们嘛。上次的事要是交给我,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何平苦笑一下,道:“里面什么情况?”

  秦队长边走边说:“有具女尸的腿骨被挖,胸口有切过的痕迹,怀疑内脏被窃取。目前正在鉴定。”

  “她的死没有问题吧?”何平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经过仔细询问,死者属于自然死亡,死因应该没有问题。”秦队长说完指着前面道,“就在那边,去看看现场吧。”

  “大庆,你看看是怎么回事。”何平对同来的肇大庆说。

  肇大庆缓缓挽起女尸的裤腿,一只瘦弱的小腿出现在大家眼前。

  小腿上一道暗红的血线触目惊心。

  肇大庆用镊子沿着红线轻轻夹开,红白相间的皮肉从红线处分成两片,里面一根森森白骨豁然暴露出来。更为可怕的是,那根白骨居然从侧面被敲开一条大缝。

  肇大庆取出小电筒,借着电筒的光埋头看了看,道:“骨头内部很干净,像是用刀子刮过一样。”

  “他取走了骨髓?”何平惊问。

  肇大庆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难道是一个变态凶手。”何平说,“你再看看她内脏有什么损坏?”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在办公室里,何平问。

  对面那个委琐的中年男子应道:“对,费主任过世后我接任了他的职务。鄙姓柳,柳四飞。”

  真是人不可貌相。何平看看他,觉得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一脸贼样。

  “柳主任,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何平问道。

  “没有。”柳主任不断摇头道,“绝对没有。今天要不是死者家属发现,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既然不知道,怎么这样肯定以前没有发生过?

  “柳主任,是真没有还是不敢说?”何平单刀直入。

  柳主任已经谢顶的脑袋又摇起来,道:“是真没有。又不是我们干的,有什么不敢说的。”

  那边,霍如侵也在询问火化车间的工人,得到了同样的答复。

  “之前你们怎么没有发现?”霍如侵不太相信工人的回答。

  “昨天举行告别仪式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我们把尸体抬出来也没太在意。”一名工人回答,“火化前只是看了看她的脸,确定了一下身份,谁去在意她的身体呢。”

  似乎这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回答,霍如侵一时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7

(67)

  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已经黄昏时分了。

  “柳主任,我们先回去研究一下,有事再通知你。”何平起身道,“感谢你的支持。”

  柳主任忙伸过手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震惊,一定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车上,霍如侵说:“何平,我老觉得他们不像在说实话?”

  “呵呵,我也有这种感觉。”何平笑道,“先回去商量一下,看采取什么行动。”

  “什么人这么恶毒,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霍如侵又愤然道。

  “大庆,你说说。”何平道。

  肇大庆咳了一下,道:“除了骨髓被刮走,死者的心和肺也被切走一小部分。手法熟练,下手精准,若没有多年训练,是做不出来的。我看不像是殡仪馆的人干的,他们还不至于那么变态吧。”

  “那可说不定,他们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根本就没把尸体当人看。”霍如侵马上说,“以前报纸上不是报道过火葬场割人肉的吗?”

  “不可能,就算普通的外科大夫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纯熟的刀法。”肇大庆驳道,“殡仪馆可找不出这样的能人。”

  霍如侵想想也对,就道:“要做这样的事情,肯定需要不少时间吧。”

  肇大庆点点头,说:“腿骨像是用小锤慢慢锤开的,加上切割、刮取的时间,没有几个小时恐怕完不成。”

  “那么一定是夜里干的。”霍如侵说,“不然肯定早被发现了。”

  “废话。”肇大庆说,“谁大白天敲得劈劈啪啪还不被发现才怪呢。”

  “劈劈啪啪?”何平回味着肇大庆的话,“在夜里这样的声音应该更容易被发现才对。咱们明天再去看看,找守门人询问一下。”

  “好。”肇大庆摸着肚子说,“今天你是不是犒劳一下,请我们吃点什么?”

  “别。我现在还想吐,一点食欲都没有。”霍如侵苦着脸道。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具女尸腿骨周围那些倒翻的皮肉、健筋……

  “你若是做到我这个工作,那只有饿死的份儿了。”肇大庆调侃道,“要不,今天晚上去吃烧猪手?”

  “哇”,霍如侵捂着嘴,半天才恢复神色。

  “啊。”郝乡乡扑哧一下,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因为刚才颜丹沉倚在阳台边,居然说想做一期关于老党员的专题,“亲爱的颜大记者不做先锋派,改走大众路线了?”

  颜丹沉回转身,道:“以前给别人许过愿,没有还,总觉得心里不安。”

  “这对你还不是小事一件,”郝乡乡道,“你准备从谁做起?”

  “文化局的孙老局长。”颜丹沉回答。

  “丹沉,乡乡,来吃水果。”张妈妈端过来一盘水灵灵的红提。

  郝乡乡赶紧接过道:“阿姨想得真周到。颜姐就该多吃水果,将来一定生个水灵灵的宝宝。”

  “妈,要吃我自己知道,你不用这么费心。”颜丹沉道。

  张妈妈笑着说:“这是你吴叔送来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不错,不错。”郝乡乡先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你们先聊聊。我去把毛线拿出来。”张妈妈转身回自己的卧室。

  过了老半天,张妈妈还没出来。

  “颜姐,阿姨拿毛线怎么拿这么久啊?”郝乡乡正把提子皮往烟灰缸里丢。

  颜丹沉脸色一变,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

  她马上站起身,跑进婆婆的卧室。

  屋里,张妈妈正呆呆望着窗口,一动也不动。

  “妈!”颜丹沉走到张妈妈身边叫了一声。

  张妈妈身子一震,嚯地转过头来,看到颜丹沉,才道:“丹沉啊!”

  “妈,你怎么了?”颜丹沉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点往事。”张妈妈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线团儿。

  “小伙子,饿了还是得吃吧。”街边一家饭馆里,肇大庆摇晃着手里的鸡腿道。

  面对他坐的正是霍如侵,他此刻正努力地扒着饭,没有说话。

  “等你多干几年,就好了。”肇大庆那只鹰爪晃来晃去,简直跟白骨没有区别,使霍如侵头也不敢台,“想当初,我上完第一次实体解剖课后,整整两天吃不下饭。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无所谓了。”

  何平倒是不在乎,依然吃得有滋有味。

  “何平,你说凶手会不会再次做案?”霍如侵实在忍不住了,用问题阻止了肇大庆继续说下去。

  “说不清。”何平嚼着食物说,“今天你没听那边的人说吗,他们压根儿就不知道这挡子事儿。咱们就更不知道了。”

  “反正我觉得这事不简单。”肇大庆说,“要不,明天我们去挨个儿检查一下其他尸体?”

  霍如侵差点被嘴巴里的饭噎住——挨个儿检查?

  何平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人家在城南立的案,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霍如侵赶紧说。

  “城南那帮家伙,”肇大庆不满道,“每次有疑案都往咱们这边送,没见他们破过什么像样的案子。我看这次就算咱们不过问,用不了三天他们也会送过来。”

  一弯细月升上天空,清澈的光辉混合着城市里霓虹灯的光芒,给这座城市罩上一层雾一样的轻薄。

  张家,最后一盏灯也被摁灭了。

  “颜姐,我摸摸你的肚子,感觉一下怀孕有什么不同?”郝乡乡的声音。

  颜丹沉笑道:“才两个月,摸不出来。”

  “咯咯——”随着颜丹沉的笑声,郝乡乡已经缩回了她调皮的手。

  “颜姐要做妈妈了,”郝乡乡欢喜地说,“我也可以当阿姨了。”

  两个女人嬉戏的声音渐渐低了,转而响起呼呼的熟睡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颜丹沉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肚子,她伸过手,拂了一下。眼睛没有睁开,脸上居然绽出了笑容,这个女人终于开始做好梦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7

(68)

  第二天,霍如侵起了个早。

  赶到队里的时候,何平似乎早就到了。

  “何平,你可真早。”霍如侵招呼道。

  何平笑道:“今天要执行任务,能不早吗?”

  一会儿,肇大庆也来了。

  “走,去那边看看。”何平拎起东西道。

  三个人到殡仪馆的时候,那边的人正在陆陆续续来上班。

  停好车,他们没有往里面走,而是转身朝大门走去。

  收发室里的看门大爷看三个警察走进来,有点不知所措,忙站起来道:“领导们都在上班。我这就给他们挂电话。”

  “不用。”何平制止了他,“大爷,我们想找你谈谈。待会儿再去找你们柳主任。”

  “找我?”大爷颇为惊讶。

  何平安慰道:“就是随便聊聊,你不用担心。”

  大爷忙端过椅子道:“那你们请坐。”

  大家坐下后,何平问:“大爷,你到这里上班才不久吧?”因为前不久那串案子中这里就死过一个守夜的老头。

  大爷说:“我在这里好多年了。以前是两个人轮流值班,现在就剩我一个。”

  “哦,”何平说,“那你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很辛苦吗?”

  大爷笑道:“他们倒是一直在招人,前几天刚招了一个,才待了没几天,就跑了。”

  “跑了?”何平讶然。

  大爷点点头,说:“没有点胆子可吃不了这碗饭,他是被吓跑了。”看来他对自己的胆量颇有点自得。

  “什么事居然把人都吓跑了?”何平追问。

  “小事儿。”大爷不削道,“在这里守夜难免会碰到一些希奇古怪的事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何平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事把他吓跑了。”

  “看来,尸体被盗取的事情绝不止一件。”肇大庆对何平说。

  何平点点头,道:“咱们再去找柳四飞谈谈,顺便去检查检查冷藏车间。”

  “什么?他说老许辞职的原因是夜里听到刀子刮碗的哧哧声?”柳四飞听何平说完,瞪大眼睛道。

  “我看不像是刮碗,倒像是刮骨头。”肇大庆在一边补充道。

  柳四飞恼道:“怎么老许辞职的时候都没有给我提起过。”

  何平笑笑,看看肇大庆。

  “柳主任,我们想去检查一下冷藏车间。”何平提出要求。

  柳四飞忙道:“好,好。跟我来。”

  因为天气原因,送来的尸体一般都存放在冷藏室里。

  冷藏车间的工人挨个把冷冻箱打开,肇大庆也挨个摸了个遍。

  一边的霍如侵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着,脸色青得难看。

  如果不是亲自到这个地方,何平还真难想象北市随时都有这么多死人躺着。人啊,这辈子无论多么辉煌,到了还不是躺在同一个地方。

  经过了好半天,肇大庆的工作终于完毕,他对何平摇摇头。

  “柳主任,全部尸体都在这里?”何平问。

  柳四飞点头道:“是啊。”

  “可是我看到外面有几辆车不是你们的吧?”何平停车的时候注意到有几辆车好象是政府的。

  柳四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还有尸体没在这里吧?”何平追问。

  柳四飞终于吞吞吐吐道:“政府那边死了个老领导,今天要火化,现在尸体在火化车间。”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不过发生在不同的尸体身上。

  由于死者是北市一位颇有威望的老领导,柳四飞的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小何,求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外面那帮子人,不然我可就惨了。”柳四飞哭丧着脸说。

  何平讥道:“柳主任不是不知道这事吗?”

  柳四飞的脸越发难看,道:“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原来殡仪馆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几天了。

  从第一天开始,柳四飞就已经知道。因为担心家属来找麻烦,他就暂时把事情压了下来,并安排守夜人多加注意,晚上四处巡视一下。谁知道守夜人贼没逮着,自己却先吓跑了。

  “怎么不报案?”何平问。

  “我寻思着要是过几天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就算过去了。”柳四飞苦着脸说,“再说这样的事说出去,我怕影响不好。谁知道——”

  “谁知道却让死者家属给发现了?”何平道。

  柳四飞点点头,道:“他们都说这事邪气,谁都不愿意提及。”

  最后,何平到底没把这事给外面那些干部或者干部亲属们说。

  说了也白白增加他们的伤心,还加重自己办案的压力。上次那件事因为上头的压力就办得够呛,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得好。

  对不住了,何平心里默念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告慰你在天之灵。

  回到局上,大家坐在一起商量案情。

  “何平,有什么安排吗?”霍如侵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也开始说话了。

  肇大庆盯着何平,也在等他拿主意。

  何平想了想,道:“今天晚上我们去守夜。”

  不是吧?霍如侵的脸色刷地拉下来。

  报社那边,颜丹沉正忙着做专题的事儿。

  她先把想法给田大姐进行了汇报。

  身为主编的田大姐对颜丹沉的想法也颇为惊讶,不过她倒没说什么,满口同意了。

  此刻,颜丹沉正在地铁里,准备到文化局去收集一些资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8

(69)

  地铁到站了,她边想事情边往外走。

  到楼梯口,她忽然觉得像是有人在跟踪自己。

  该不会是抢东西的吧!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自己的挎包。

  等她走出来,却没有发现有人跟上来。

  之前报社已经通知了文化局,所以文化局对颜丹沉的到来非常欢喜。开始还坚持要派车去接她,不过被颜丹沉婉拒了。

  整整在文化局忙了一天,从领导到普通职员都非常配合,对颜丹沉是有求必应。颜丹沉第一次做这样的报道,对他们的热情反而有点招架不住。

  天黑了,行动就要开始。

  “霍如侵,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经历吧?”何平问。

  霍如侵点点头。

  “你要是不习惯,可以不去。”何平已经注意到霍如侵今天上午的神情,恳切地劝道。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也想锻炼锻炼。”

  其实他是想,刚到刑警队就推三阻四,日后只怕会抬不起头来,自己既然参与进来了,硬着头皮也要上。

  何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果然是我们刑警队的汉子。”

  “哧”的停车声格外刺耳,因为殡仪馆的夜晚显得非常安静,所有建筑几乎完全笼罩在黑暗里,只有大门口收发室里还有一点亮光。

  守门大爷对他们的到来未觉诧异,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坐下。

  “大爷,你这里就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何平指指对面那栋建筑,冷藏车间正是在那里面。

  大爷点头道:“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人居住,晚上一丁点声音都特别明显。”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何平吩咐道。

  霍如侵连忙点头同意。本来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到里面去守,现在就在外面,简直谢天谢地。

  坐了大半夜,整个殡仪馆依然没有一点声响,静得可怕。

  肇大庆已经在打瞌睡,何平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霍如侵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东一句西一句和守门大爷胡扯着。

  忽然,大爷停止了说话,眼珠一动不动,侧耳聆听着什么。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很轻微的声音开始敲打霍如侵的耳膜。

  果真像刀子在瓷器上刮过的声音——哧嚓,哧嚓。

  何平显然也听到了,精神一振,推了推旁边的肇大庆。

  哧嚓——大家的呼吸随着这个声音一齐起伏。难道凶手又出现了?

  何平已经摸出抢,上好膛。

  “走!”他命令道。

  “我给你们带路。”大爷自告奋勇道。

  说着,他就推开门,走在了前头。

  几个人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寒气逐渐加重,冷藏室越来越近了。

  那个哧嚓的声音依然有规律地响着,越来越清晰。

  走到一扇房门前,大爷用手电晃了晃,门上几个字一闪而过——第二冷藏室。

  就是这里了!大家的心跳开始加速。

  奇怪的是里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开门,推门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是凶手一点警觉都没有,还是他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忘记了周围的响动?

  何平一个脸色,大爷摁开了房间里的灯。

  “啪”,何平撞开房门。

  天亮了。

  柳四飞上班的时候,看到三个警察在收发室里坐着。

  “小何,你们怎么在这里?”柳四飞惊讶地说。

  “怎么,不欢迎?”霍如侵铁青着脸说。

  “不敢,不敢。”柳死飞忙笑道,“要不,你们到我办公室坐坐。”

  可是他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就被惊恐所取代。

  “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道。

  “柳主任不相信?”何平问。

  “不是,不是。”柳四飞道,“我只是觉得太过诡异了。”

  “莫说你,就是我们几个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场的确没有发现其他人。”何平说,“不怕你笑,当时我都是一身冷汗。”

  确实——“啪”,何平撞开了门。

  里面没有一个人。哦,不,应该是没有一个活人。

  一具年轻女尸平放在屋子中间的桌案上,身体上同样的伤口让人不寒而傈。

  何平一下想起菜市场上卖肉屠夫案板上的剐皮全羊。

  屋子里似乎有股冷风在翻卷,好冷。霍如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肇大庆啪啪地拉开其他冷藏箱,没有发现意外。

  大家都紧张地四处搜索,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桌案上,那具女尸竟然眯起眼睛笑了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39

(70)

  正说话间,一名工人进来了,凑到柳四飞耳朵边咬了一阵。

  柳四飞不住点头,脸色却并无变化。

  何平认得这名工人正是火化车间的,看来他们也发现了那具女尸。

  柳四飞听完后,站起身道:“小何,确实如你所说。我要去现场看一下。你们去不去?”

  何平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城南分局的秦队长打电话来请求支援。

  这帮人,整天就待在办公室里,能破个屁案。何平心里骂了句。

  挂掉电话,何平对柳四飞道:“我们有点事先回去了。你这边有新情况的话马上与我们联系。”

  刚到局上,罗一超就喊道:“何平,赵局让你去一下。”

  赵局平时很少直接和底下的人沟通,何平猜想多半是为这个案子的事。

  过去之后,果不其然,城南已经把案子移交过来了。

  赵惊海任命何平负责这件案子的调查侦破,还冠上对他进行锻炼的名头。

  锻炼锻炼,这一句锻炼都说了十几年,不知道还要锻炼到几时,何平苦笑却只能“愉快”地接受。

  回到队里,他开始安排工作。

  “大家都到会议室来,现在案子正式交到我们这里了。”他对大家说。

  肇大庆笑道:“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

  一会儿,大家都集中到小会议室了。

  何平先把案情大致描述了一遍,然后分析道:“被盗尸体都是女性,年龄不等,自然死亡或因病亡故,相关资料都在照片背面。大庆,把你拍的那些照片给大家看看。”

  “哇——”接到照片的人都忍不住叫出声来,连罗一超都锁紧了眉头。

  “何平,这谁干的?也忒残忍了吧?”罗一超道。

  “我要知道谁干的还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何平笑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我们好采取下一步行动。”

  “何平,事发现场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罗一超问。

  “也不尽然,”何平道,“昨天晚上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一把手术刀,目前正在进行检测。今天就能拿到检测结果。”

  “可是,为什么没发现凶犯呢?”罗一超对何平所述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现象也非常纳闷。

  “的确费解。”何平苦笑道。

  罗一超又低下头看看照片,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案件,心里一动,道:“何平,你还记得李大云几个人的死吗?他们当时心脏不是也有损伤吗?”

  “你的意思是,”何平看着他,“与崔婴婴有关联?”

  罗一超点点头。

  何平马上否定道:“不可能。崔婴婴已经被镇住了,再说她们只对活人下手,没听说过对死人感兴趣。”

  肇大庆也在旁边说:“哪儿来那么多崔婴婴。案子要都是崔婴婴干的,咱们改名叫捉鬼大队算了。”

  刚说完,外面有人在喊肇大庆的名字。肇大庆连忙起身出去。

  “何平,手术刀上发现四个指纹。”一会儿,肇大庆进来欢喜地说,“罗一超,崔婴婴做案可不会留下指纹。”

  罗一超不好意思笑了笑。

  肇大庆把图片递给何平,又说:“手术刀刀柄上有个阿拉伯数字‘1’,不知道什么意思。”

  “啊!”肖粤惊讶地叫出声。

  大家一齐把目光对准他。

  “那把刀可能出自第一医院,那个‘1’是他们的标记。”肖粤说,“我老婆马酥就在那边工作。”

  何平呵呵一笑,道:“太好了,如今又增加了一条线索。”

  连肇大庆都开心地笑起来,毕竟多一条线索就多一份希望。

  “何平,昨晚上咱们好象漏掉了一个地方。”霍如侵突然说。

  “哪里?”何平、肇大庆同时问。

  “放尸体的桌案。”霍如侵说。

  “那个桌案不是四面都封住了吗?”何平不解道。

  “我当时踢了两脚,好象里面是空的。”霍如侵说。

  “那当时怎么不提出来?”何平问。

  霍如侵尴尬地笑笑,道:“昨天晚上心里紧张,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刚才我回忆昨天晚上的经过时,才恍然想起。”

  “昨天晚上我还不是一样,竟然连这点都没想到。” 何平笑道,“还多亏你这么有心。”

  一句话化解了霍如侵的尴尬,他感激地对何平笑笑。

  “还有什么情况没有?”何平问他。

  “对了,还有一点,我想大家可能都注意到了。”霍如侵又道,“大家看照片背面的资料——第一个人是在9月12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19号,也就是大前天;第二个人是9月13号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0号,就是前天;第三个人是9月14日死的,尸体被盗时间是9月21号,就是昨天晚上。”

  “刚好都是第七天?”罗一超惊道。

  何平在一边暗自点头,本打算一会儿提出来的,原来霍如侵也注意到了。

  “我们该和殡仪馆联系一下,看哪些人是七天之前死的。”霍如侵又道,“很可能那就是凶犯今晚的下手目标。”

  “好。”何平道,“一会儿我去联系。医院那边罗一超和肖粤去查查。”

  大家又商议了一会儿,把该做的事情分配完毕,已经临近中午了。

  “那下午就行动,今天的会此结束。”何平打了总结。

  在下楼的时候,罗一超叫住肖粤:“中午回家吃饭?”

  肖粤苦道:“马酥今天值班,中午得自个儿解决。”

  “我也正愁没地儿吃饭呢,要不一起在外面随便吃点?”罗一超建议。

  两个人在公安局背面那条街上找了家小店,随便要了几个菜。

  “超哥,市局这边确实比分局压力要大。”肖粤颇有感触地说。

  罗一超缩回筷子,叹道:“我从上一个大案就加入进来,亲眼目睹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特别是张队的死,对我简直是一种震撼。我终于明白了一个真正的警察该做些什么。有压力是好事,调整心态坦然对待就好了。”

  提起张小川,肖粤也是神色黯然,此前他已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我说现在的人是怎么了,”还是别提那些伤心事儿了,肖粤转移话题道,“什么事变态就干什么。”

  罗一超夹了一撮菜,道:“我看不是人有问题,是整个社会都有问题。”

  肖粤停下筷子想想,道:“对。什么样的社会教出什么样的人。”

  肚子填饱后,罗一超问:“直接去第一医院?”

  肖粤擦了擦嘴巴,道:“马酥还在医院呢,先去坐坐。”

  第一医院不算太远,两个人到的时候,马酥正在办公室里煲电话。

  “肖粤,你来干什么?”马酥正嘿嘿地笑着,听到敲门声,抬起头看见肖粤在门口站着。

  “专家门诊需要预约,我忘记了。”肖粤故做歉意道。

  “现在还不用,等过几年就得预约了。”马酥给电话里的人说了句再见,挂断电话笑道,“快进来坐啊,外面还有谁?”

  “怎么,马专家不认识我了?”罗一超笑着进了屋。

  马酥起身迎道:“罗一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你们两口子,”罗一超摇头道,“绝代双娇。”

  “扑哧”,马酥笑起来,“你是不是病了,我可以帮忙。”

  罗一超故作神秘道:“我们在一凶案现场发现了你们医院的东西。”

  “啊,真的假的?”马酥惊讶地问。

  肖粤掏出两张图片,放到马酥面前。

  马酥看了肖粤一眼,捡起图片。

  图片上,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刀锋上隐约泛着青光;另一张是刀柄的特写,上面一个清晰的阿拉伯数字映入马酥眼帘。

  “有点像我们医院的东西。”马酥看着图片,犹豫地说。

  “什么有点像,到底是不是啊?”肖粤问。

  马酥白了肖粤一眼,道:“我又不是院长,我可不敢肯定。”

  罗一超制止了肖粤,道:“马酥别生气。我们就是来等你们院长的。”

  马酥笑笑,道:“我哪里生气。只是这东西出现在案发现场,我不好乱说。”

  “医院最近有没有过发生反常的事情?”罗一超问。

  “反常?”马酥若有所悟道,“对了,前几天有位外科大夫自杀了。”

  何平此刻正在家里,准备去上班。

  “何平,路上小心啊。”何平的母亲叮嘱道。

  戴若容升任京剧团团长后,事情一天比一天多,何平干脆把母亲从妹妹家接过来,帮着料理家务。

  “知道。妈,你下午不是要去看戏吗?我叫小戴过来接你?”何平边换鞋子边说。

  何母连忙阻道:“若容事情多,你可别去烦她。我自个儿坐车去。”

  何平匆匆赶到局里。他前脚刚到,霍如侵后脚就跟进来了。

  “呵呵。”霍如侵笑着。

  这小伙子不错!何平想。

  他坐到办公桌前,马上给柳四飞挂了个电话,柳四飞在办公室。

  “柳主任,我是公安局何平。”何平道,“麻烦你查一下你们那边可有15号死的人。”

  “15号死的?”柳四飞在电话那头应道,“好,我马上叫人去查查。你先等等。”

  “怎么样?”霍如侵过来问。

  “正在查呢。”何平回答。

  不久,刘四飞回话了:“小何,就找到一个15号死的。可能那天其他的都送到城北去了。”

  只要有就行,管他是一个还是一群。

  “死者是谁?”何平又问。

  “一名医生,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自杀?何平连忙道:“行,那我们马上过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4-15 00:40

(71)

  “刷”,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冰冷的中年女尸出现在大家面前。

  “就是她。”柳四飞指着女尸说。

  死者叶娴,女,45岁,北市第一人民医院普通外科主治医师,割脉自杀。

  普通外科?上次黄飞不也是这个科室的吗?

  何平拉出她的手,手腕上已经呈黑色的伤口赫然入目。

  “她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何平问。

  “16号早上,听送过来的人说是15号晚上自杀的。”柳四飞回答。

  她真的是自杀吗?她为什么要自杀?

  何平吩咐道:“霍如侵,你打电话告诉罗一超,叫他注意一下这件事情。”

  “15号死的真就这么一具?”何平对柳四飞还是不太放心。

  柳四飞苦道:“这我骗你干啥?真就这么一具。城北不是还有一处吗,多半都送那边去了。”

  是城北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也被他们隐瞒了?

  “大庆,你打电话给城北派出所,让他们去看看城北那边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何平马上安排道,“还有15号死的有几个。”

  话刚落,霍如侵报告:“何平,罗一超在医院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了,他们正在调查。”

  医院那边,罗一超、肖粤正在医院张院长的带领下去查看叶娴的坐诊室。

  “就是这里。”张院长打开一处房间道。

  罗一超进去看了看,里面摆设极其普通,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靠墙的地方有个铁皮架,其中一格堆着些普通医疗用具,最上面一格摆放着一排书。

  “怎么隔壁也锁着?”罗一超想起进来之前,看到隔壁那屋也是锁着的。

  “哦,那是以前黄飞的办公室,现在还没有人用。”张院长回答。

  黄飞?罗一超不禁皱皱眉。

  他四处看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书。

  居然是一本小说,还是亦舒的作品。

  “叶大夫死之前没有什么异常吗?”罗一超翻了几页。

  “她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张院长回答,“毕竟二十多年的老夫妻突然离婚,肯定有思想负担。”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摇头道:“就算有只怕她家人才清楚。那天她在医院值班,什么时候自杀的没有人知道。”

  “就她一个人值班?”罗一超把那本小说放回去。

  “这层楼的医生就她一个,护士倒是不少。”张院长回答。

  “难道没有人听到一点声响吗?”罗一超问。

  张院长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那天值班的护士在吗?我想见见她们。”罗一超又道。

  “这个要去问护士长。”张院长说完,问道,“你们怀疑那把刀跟她的死有关?”

  罗一超点点头,说:“那把刀还要烦劳张院长你费心查一下,看看是哪里失出去的。”

  罗一超边说边查看书架上的书目,中间居然有一本《产科医生手册》,他抽出来,好奇地问:“叶大夫搞过产科?”

  张院长摇头道:“叶娴在我们院一直是搞外科的,没听说过她想搞产科啊。”

  转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院长,我们去找那几名护士问问。”罗一超有点失望,把那本书啪地丢在桌子上,转身朝外面走去。

  “好吧,我马上去找找。”张院长等他们出来,拉上门说道。

  一阵风吹进来,桌子上那本书的书页被翻得扑扑直响。

  忽然,书里面飞出来一样白色的东西——一枚工艺精湛的小绢人,通体雪白,惟口上一点朱红。

  “何平,”肇大庆挂了电话道,“城北派出所的人马上就过去查。”

  “好。”何平点头道,“霍入侵再告诉罗一超,叫他们完事之后直接到这边来。”

  霍如侵赶忙又拿起电话。

  “柳主任,把你12号到15号的相关记录给我看看。”何平转头对柳四飞说。

  “好,你们先坐坐,我这就去找。”柳四飞起身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大庆,依你看叶娴是自杀吗?”等柳四飞离开,何平问。

  “尸体经过了清理,不大好说。”肇大庆回答,“不过从伤口来看,应该是自杀。还是等罗一超过来再说吧。”

  “小何,这是记录。”柳四飞的声音传来,旋即就见他扑扑地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帐册。

  何平打开仔细翻看了一遍,道:“12号到14号你们生意都不错,惟独15号只有一具,并且是自杀。这里面很值得推敲。”

  “难道是专门为了刮骨的事死的?”霍如侵小声道。

  “小罗同志,那天值班的护士只有两个在。”一会儿,张院长带着两名年轻护士过来了。

  两个姑娘都有些不安,跟在张院长后面偷偷看了罗一超一眼,又赶紧调转眼神。

  “谢谢张院长。”罗一超又对两名护士说,“你们坐啊,有点事问你们,就当是闲聊吧。”

  张院长也用温和的语气说:“没事,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叶大夫自杀那天,你们也在值班?”罗一超问。

  两名护士点点头,其中一名道:“那天有好几个人在值班。”

  “叶大夫在办公室里自杀,你们一点都没听到?”罗一超问。

  “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我们不敢去打扰她。”一名护士回答,“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很少和我们说话。”

  “后来你们谁先发现叶大夫死了?”罗一超又问。

  “我。”另一名护士声音有些发颤,“半夜有人送来急救,我去叫叶大夫,推开她的门——”

  ——叶娴耷拉着头倚靠在沙发椅上,头上高盘的发卷儿有几缕已经打散,身上的白大褂下摆被血染成乌红,地上的血迹早凝结成块儿。

  “当时我吓得哇地哭起来,”护士心有余悸道,“她们听到我的哭声都过来了。”说话的护士指指旁边的护士。

  “现场还有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细节?”罗一超问,“比如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叶大夫脚边有一把手术刀,后来被城南公安局的人取走了。”护士说。

  罗一超心里一动,手术刀?

  “是不是这种?”他拿出图片问。

  “啊。”护士惊叫起来,“好象是这种。”

  “还有其他情况吗?”罗一超追问。

  “我想起来了,”另外一名护士说道,“叶大夫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本书。”

  “什么书?”罗一超急问。

  “没仔细看,好象是什么手册。”那名护士回答。

  “扑”,门被推开。

  那本书躺在桌子上,外面的风偶尔会卷起几页,沙沙做响。

  “是不是这本?”罗一超问那名护士。

  那名护士上前看了看,道:“就是这本。”

  “肯定吗?”罗一超边问边查看铁皮架上的其他书目,没有一本叫什么手册的。

  护士又看了看,道:“的确是这本。”

  罗一超拿起这本《产科医生手册》,仔细翻了翻,没看出什么眉目。

  “这本书我先带回去看看。”罗一超转身对张院长说。

  “啪”,门被关上。

  门背后,静静地躺着那枚小绢人。

  “何平,城北派出所的人回话了。”肇大庆接着电话道。

  “动作还挺快。”何平喜道,“问问他们查清楚没有。”

  肇大庆点点头,对着手机恩恩啊啊了一会儿,报告道:“没有发现一个15号死的。至于尸体有没有被毁,他们还在调查。”

  “没有一个?”何平皱眉道,“难道真是专门为了刮骨死的?”

  “何平,我觉得这具女尸是我们现在的重点,她的死因肯定也有问题。”肇大庆说。

  何平点点头,道:“不知道罗一超能给我们带回些什么。”

  “超哥,现在直接去殡仪馆?”出了医院,肖粤问。

  罗一超看看时间,道:“先去城南分局找老秦。”

  “超哥,我有种预感,”肖粤说,“叶娴不像是自杀。”

  “你的老上司秦队长已经定性为自杀,一会儿你可给他留点面子。”罗一超道,“15号你已经到市局来了吧!”

  “刚好已经调走了。”肖粤讪笑道,“看来我只有继续装哑巴。”

  “欢迎罗老弟来视察工作!”秦队长看到罗一超两人,笑道,“肖粤也回娘家来啦。”

  “秦队长,你就别取笑我了。”罗一超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队长边走边道:“为殡仪馆的事儿?”

  罗一超点点头。

  “城南这边实在是人手不够,杂事太多,还真得感谢市局的帮助。”秦队长诉苦道,“市局有什么指示,我们一定鼎立配合。”

  罗一超笑笑,道:“查殡仪馆的事儿竟然扯出第一医院叶娴的死。正好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那件案子的资料。”

  秦队长惊问:“怎么,叶娴的死跟殡仪馆的事儿也有关?”

  “那倒不是,”罗一超说,“我们在殡仪馆发现一把手术刀,跟叶娴自杀时使用那把有些相似,过来核对核对。”

  秦队长略有些不快,毕竟叶娴案是他亲手过问的,但他仍然笑道:“那把刀还在,我马上叫人去取。”

  在秦队长的办公室,罗一超自己接了杯水。

  水太烫,入不了口。

  一会儿,秦队长急匆匆地走进来,道:“那把手术刀不翼而飞了。”

  带着叶娴案的相关材料,罗一超和肖粤离开了城南分局。

  “超哥,”肖粤说,“秦队长好象有点不高兴。”

  罗一超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没办法。”

  肖粤想了一会儿,说:“咱们要不要去调查调查叶娴的家人?”

  “明天去吧。”罗一超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再不过去,何平该骂我们了。”

  “这两个人,怎么还不过来?”何平又看看时间,早过下班的点儿了,殡仪馆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就剩柳四飞还陪着他们。

  “铃——”何平的电话响起来。

  “罗一超,你们在哪儿?”何平问。

  “快到了,在半路上。”电话里,罗一超回答。

  “要不,大家一起吃个便饭吧。”柳四飞在一边说,“时间也不早了。”

  何平看看时间,道:“好吧。附近哪里有吃饭的地儿,最近的。”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味道还不错。”柳四飞说,“我带大家去吧。”

  “到北河外街?”车上,罗一超接到何平的电话,“我知道那地儿。马上就到。”

  副驾位置上的肖粤问:“去哪里?”

  “何平叫先去北河外街把饭吃了,晚上咱们去守灵。”罗一超挂掉电话道。

  守灵?肖粤心里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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