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张局,早上好!”郝乡乡调皮地对张小川说。原来何平和郝乡乡的辞职报告局里都没批,不过两人都是在听说张小川同意出任副局长后才回来重新履职的。
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张小川很不习惯。
“以前怎样叫我,现在还怎样叫。”张小川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队长。
“把专案组的人都叫过来,到会议室开会。”张小川说。
“是,张队!”郝乡乡特意加重了张队两字的语气。
“说说这几天的情况。”张小川对罗一鸣说。这个罗一鸣如今已经调到市局来了。
“好!”罗一鸣站起来报告,“最近4天,也就是阴历十九到二十二,又连续死了数人。城规局总工程师聂有为,负责北大街改造工程的几位工程人员,还有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
“李芳的叔叔?”张小川惊讶地问。
罗一鸣点点头,说:“李大云前段时间刚做了胆囊切除手术,手术效果一直不错。可是,大前天突然死了。”
“谁给他做的手术?”张小川怎么也没想到李大云会死。
“黄飞。”罗一鸣回答。
“怎么又是他?”郝乡乡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张小川一眼,发现张小川也皱着眉头。
难道李大云也与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不对啊,李大云一个普通的公交司机怎么会和她们有仇恨呢?若要杀他十八年前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今天?
“关于李大云的死,你们查出什么情况没有?”张小川问。
罗一鸣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等张局你回来吗,我们还没去查。”
“是张队,不是张局。”张小川纠正道。
“张队长,你可来了。”李大云的妻子看见张小川就哇地哭了起来,“你可要给我们大云做主啊!那个天杀的黄飞,不知道在大云肚子里切了些什么,生生把我们大云切死了啊。”
张小川和郝乡乡好一阵安慰才让她止住哭声。
“大嫂,为了尽快查明真相,我们希望能对李师傅做解剖检查,你看——”张小川说。
李妻想了想,点点头道:“横竖已经被黄飞切过了,只要能找出凶手,都听你们的。”
张小川表示了对她的支持的感谢,又问:“李师傅死前可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事情吗?”
李妻回忆了一会儿,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大云走的当晚,曾跟李力吵了一回。”
“李立是?”张小川问。
“就是我儿子。”李妻回答。
“李力现在在哪里?”张小川又问。
“他在市城市规划局上班。”李妻回答。
城规局的局长李云笛接待了张小川一行。
“张局长,你可不知道,聂工遇害在我们局里影响很不好啊。”李云笛诉苦道。
“怎么回事?”张小川问。
“上次市里提出要把北大街改造成北市的新天地,聂工极力反对。”李云笛说,“我是很赞成市里意见的,就批评了聂工,为此他差点和我动了手。现在他突然遇害,我的压力很大。”
“聂工敢和李局长动手?”郝乡乡觉得奇怪。
李云笛尴尬地笑道:“聂工平时不这样的,那天不知道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听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张小川问。
“他说我根本不懂城市规划。”李云笛对于这点似乎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懂城市规划?当年我也做过他那个工作,现在北市都还能看到我当年的设计。比如金元中心,那可是我十多年前设计的,你看,现在也没觉得落后吧。”
聂工为什么要反对北大街改造,联想到北大街最近的几起惨案,张小川觉得那条街有点邪。
“对了,李局,李力是你这里的员工吧?”张小川问。
“恩,聂工的助手。你找他有事?”李云笛问。
“不是,他父亲最近遇害了。我正好也在过问那起案子。”张小川说。
“我去叫他过来。”李云笛道。
“还是我们直接去找他吧。”张小川说。
“你父亲遇害当晚,曾和你吵过一架?”张小川问李力。
李力点点头,眼圈还红红的,看来对父亲离去很伤心。
“为什么吵,吵的什么?应该记得吧!”张小川说。
“前几天负责北改的凤凰集团的贺董突然遇害了,她留下遗嘱把全部资产捐献给北市,不过条件是北大街改造必须按照她原来的方案进行。”李力说。
哪里来的钱,终究还是回到了哪里,张小川暗道。
“这和你们父子吵架有什么关系吗?”郝乡乡问。
“上头有些不同声音,因为贺董的方案已经部分背离了当初市里的要求,所以市里就来征求我们的意见。”李力压低声音说,“当时,局里争论很激烈,李局长决定按照市里的要求重新设计方案,可聂工表示反对。我站在李局长那边。那天在家我无意中说起此事,被父亲痛骂了一通。”
“他怎么骂你?”郝乡乡问。
“他说当年的九宫十八庙就剩如今这一座了,要是还被我们毁了,连他这个老北市都认不出这座城市了。”李力说,“其实他那是老思想。要是那九宫十八庙不拆,哪里来的北市台商经济区、北市高新技术产业区?”
“后来你父亲就过世了?”张小川问。
李力点点头,道:“然后聂工也无缘无故死了。”
难怪李云笛说他压力大,敢情这聂工死之前还和他有过矛盾。
“北大街改造方案中,聂工和市里的主要分歧在哪里呢?”张小川想起这是个疑问。
“市里决定对北大街附近的乾元观实施整体搬迁,聂工一直反对。”李力说。
“张队,这几个人好象都和北大街改造有关。”车上,郝乡乡说。
张小川点点头,看来北大街真的不一般,得去查查这条老街的历史。
“你回去找找北大街,还有乾元观的资料,再通知他们对李大云的进行尸检。”张小川说,“我再去找北改工程的负责人了解了解情况。”
郝乡乡回到局里,连忙去找肇大庆,把张小川的要求告诉了他。然后又急冲冲赶到市图书馆本地文史资料室,找到了负责人。谢天谢地,她还没有下班。
说明了来意后,本地文史资料室的陆主任相当配合,很快在如山的资料中找到了郝乡乡需要的东西。
“谢谢陆主任。”郝乡乡感激地说。
“瞧你说的,现在有兴趣来了解北市历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陆主任笑道,“何况你们是案子需要呢。”
“那我得多帮咱们北市宣传宣传。”郝乡乡说。
“哎,以前的朋友回来,想找个地儿去念想念想吧,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陆主任叹息道。
郝乡乡出来,匆忙往公安局赶。
路上,遇见了每天的下班高峰,塞车,急得她不行。
突然,她看到旁边一辆出租车上有个熟悉的侧影。
“颜姐!”她惊呼。
那个侧影一回头,果然是颜丹沉。
“你也回来啦?”郝乡乡高兴地说。
颜丹沉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道:“别给小川说,我要吓吓他。”
“张队可能就在局上,要不咱们一路。”郝乡乡建议。
颜丹沉做了个OK的手势。
(43)
“张队在吗?”回到局上,郝乡乡随便抓了个人问。“刚回来。”
来到大办公室,郝乡乡轻轻推开门,嘿,没看见张小川,那么他应该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她招招手,颜丹沉跟了进来。
“张队,我找到你要的东西了。”郝乡乡到张小川门前敲着门说。
“进来!”张小川应到。
“哧——”颜丹沉推开了门。
“丹沉!”张小川惊道,“你来干什么?”
“我就不能来啊?”颜丹沉故意不满地说。
“你不是答应不会跟来的吗?要不——”张小川有些不悦。
“要不你还不会回来做你这个队长!”颜丹沉走了进去,郝乡乡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放心,妈同意了不过来,就我一个人。”
她说完转身一看,郝乡乡还没进来,赶紧出来拉住郝乡乡。
“咱们今天去聚一下吧!一来欢迎颜姐的到来,二来庆祝张队又回来做我们的领导。”郝乡乡对办公室里的人提议道。
“好!好!”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同意。
“乡乡,你还漏了一条。”罗一鸣说,“何平和你能回来,也值得庆祝,特别是你这个大美女。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又起哄说是。
张小川出来,看着这些下属那一张张或美丽或平凡的笑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情。
笑元,我终于还是没听你的话,还是回来了。
如果你能看见这一切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你看,那一张张笑脸,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吗?
一聚楼三楼,兰花厅。
罗一超举起酒杯,说要敬张小川。
张小川制止了他,叫服务员拿过来四个杯子,斟满酒,放在主座上。
然后他举起酒杯说:“咱们一起敬刘笑元、张克徽、苏炜、王青,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们尽快找出事情真相,让悲剧不再重演。”
一时间,大家都垂下头,郝乡乡已经开始抹眼泪。
夜已经深了,张小川家里的灯还亮着。
颜丹沉端了一杯果汁过来,放在他面前,道:“什么书?看得这么有劲?”
张小川推开果汁道:“去冲杯咖啡来吧,提提神。”
颜丹沉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北州州志》。忽然,她觉得脖子上似乎一凉,不过也没太在意。
“怎么开始研究起历史来了?”颜丹沉好奇地问。
“前几天死了几个人,都跟北大街改造有关。我想了解一下北大街的历史。”张小川回答。
“遇害的都是些什么人?”颜丹沉问。
“李大云,就是李芳的叔叔也遇害了。”张小川说。
“李大云?他跟她们好象无怨无仇啊。”颜丹沉惊问,“他死时身上有没有冥币?”
“不清楚。他的家人叫了120,只怕有也被他们弄丢了。”张小川回答。
“死的应该不止他一个吧。”颜丹沉又问,“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张小川放下书,无奈地摇摇头:“就只知道乾元观以前是广东会馆,后来被改成道观,解放后又改成市青少年宫。至于北大街只知道是以前最繁华的商业街。不过对金元倒是有些发现。”
“什么发现?”颜丹沉颇感兴趣,坐下来问。
“以前一直没怎么注意金元,原来那里就是十八年前的精神病院。”张小川说。
颜丹沉惊道:“那就是崔婴婴曾待过的地方。难怪那么多人都死在金元附近。那么现在这些人会不会也是她的杰作?”
“崔婴婴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颜丹沉又问,“孙小红已经死了,当年跟孙小红、贺红雷有过关联的人也死了。她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难道不止一个崔婴婴?”
张小川摇摇头,道:“我今天专门去贺冉的公司调查过,遇害那几个工程人员跟十八年前的冤案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觉得最近这几个人的死另有原因。”
颜丹沉想想也是,点点头。
“丹沉,你先休息吧!”张小川爱怜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干嘛?”颜丹沉紧张地问,“你想去北大街?”
张小川点点头,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想瞒你。”
经过最近几起事故,北大街改造工程已经完全停工,连留下来敲敲打打做些琐碎活儿的工人都不见了,整个工地一片狼籍。
“真拿你没办法。”张小川一边停车一边道。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才来?少臭美,我是好奇。”颜丹沉故意说,可惜这个玩笑还是无法驱除颜丹沉心头那丝恐惧。
其实北大街是个统称,范围包括周围三四条街道,如今好多建筑都已经被推倒或炸掉,所以基本上连成了一片。
“乾元观在那边,咱们去看看。”张小川拉住颜丹沉的手,发现她手心有冷汗。
昏黄的灯光下,千创百痍的建筑投下各种各样的阴影,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扑扑——”角落里有人脚踩废墟的声音。
颜丹沉心头一紧,跨出去一半的脚不禁又收了回来,把张小川的手抓得更紧了。
“过去看看!”张小川轻轻说。
话刚说完,废墟里一跛一跛走出来一个老头儿。
“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干嘛?”老头瞪了张小川两人一眼,与他们擦身而过。
“老伯,你在这里?”张小川问。
“守夜的。”老头儿头也没转径直走了,还嘟噜道,“这两人后面那姑娘怎么老奇怪,打扮得跟个鬼一样。”
可惜,张小川没有听到。
“吓我一跳。”颜丹沉摸着心口说。
张小川攥紧颜丹沉的手,道:“人吓人,没什么。走,前面去看看。”
老戏院紧临着乾元观。
在经过戏园子时,张小川禁不住多望了几眼。可惜里面灰蒙蒙一片,看不大清楚。
乾元观四周布满了钢管扎成的脚手架,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模样。张小川不由想起上次在这里发现黄飞尸体的情景:黄飞身穿白大褂仰躺在这里,面带笑容,手指微翘做兰花状,似乎身前还唱着那出奇怪的《六月雪》。
“进去吗?”颜丹沉小声问。
张小川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回去吧。”
待他们赶回家里,颜丹沉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我去洗个澡。”她对张小川说。
他们都没注意到,走时放在最上面的那本《北州州志》如今已经在最下面。
“铃——”无论晚上谁得多暗,闹钟都能把张小川叫醒。
四十分钟后,张小川准时出现在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
“张队。”肇大庆第一个进来报道,“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有异常情况吗?”张小川接过报告翻了起来。
“死者内脏有多处损伤,心、肝都有被撕撤的痕迹,应该是新伤,不是黄飞手术时所为,还有死者腹部的伤口早已经结痂。”肇大庆说。
“被撕扯?”张小川随口问。
“对,特别是心脏。”肇大庆指着报告中一副图片说,“你看,就像一只小手生生把心脏扯去了一半。”
“崔婴婴!”张小川条件反射地惊道。
肇大庆被张小川的反应吓了一跳。
张小川合上报告,说:“把他们都叫进来。”
一会儿,何平、郝乡乡、罗一超等人都进来了。
“大家坐下。”张小川拿着手里的报告说,“李大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心肝被毁,身上却没有伤口。我们又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对手。”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继续道:“杜离花十八年前没害他,十八年后更犯不着;程金定杀的都是从前陷害过她的人,加上她费劲心机证明自己的清白,我认为她不会滥杀无辜,现在最值得怀疑的目标是崔婴婴。”
“这个崔婴婴太诡异了。”郝乡乡说,“连杜离花和程金定似乎都很忌惮她。而关于她的资料,目前我们几乎是空白。”
“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调查崔家。”张小川说,“今天可又有人报案?”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磨,如果有一天没有人来报案,大家反而会觉得奇怪了。不过今天还没听说哪里又发生了命案。
张小川安排完各小组的工作,叫过郝乡乡道:“乡乡,你找的那几本资料我大致看了看,没什么发现。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关于那片还有没有什么情况。”
(44)
这是张小川第二次造访国强厂宿舍二号楼十号。旧愁未去,新恨又来,李家可真是个多灾多厄的家庭。
李大进倒并不是特别悲伤,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都经历过了,看来弟弟的死并未在情感上对他造成多大冲击。
“张队长,我女儿的事多亏了你。”李大进拉住张小川的手道。
张小川笑笑,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说到底,公安局还没真正为李芳一案找出凶手。
“李师傅,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厂里的情况。”张小川说。
“一定配合,一定配合。”李大进忙不迭地说。
“李师傅,你还记得崔长生这个人吗?”张小川问。
听到这个名字,李大进脸色一变,显然女儿的事在他心里还有阴影。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地回答:“记得,我和他是同一年进的厂里。”
“听说你们还在一个车间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
“那你能回忆一些他当年的事吗?比如工作,家庭。”张小川说。
李大进沉思了片刻,道:“我进412厂,就是后来的国强,被分在第一生产车间,跟余师傅学习。不久余师傅又带了一个徒弟,就是崔长生。他比我晚到几个月吧。以后412军转民,他趁这个机会当上了车间主任。到改革开放初期,他又下海经商去了。”
张小川回头看看郝乡乡,她正在做着记录。
“他在国强时有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我和他在同一个车间干了好几年。他人倒是脑子活,手脚麻利,学什么都特别快,还有一点就是很善于跑关系,所以后来改革的时候,他才能当上车间主任的。”李大进说这话时脸色颇有些不快,看来当时他多半在与崔长生的竞争中失利,到如今还耿耿于怀。
“就这些吗?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张小川略感失望。
“奇怪的地方?”李大进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他的老婆有点奇怪。不知道这算不算?”
张小川喜道:“快说,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当年国强厂的小伙子,那叫一个俏,到处有人访着问着给你介绍对象。”李大进有点喜行于色,幸好他妻子不在,“不过崔长生对些事一直不怎么热心。”
听他的话,他当年对这些事儿肯定很热心了!难怪后来车间主任也没混上。
“不过后来不知道谁给他说了一个对象,他居然闪电结婚,让大伙儿目瞪口呆。”李大进继续道,“他那个老婆,听说没有工作,天天在家做家务,带孩子,从没到厂里去过。我唯一一次见到她还是后来崔长生的寿宴上。”
“就是他那场隆重的四十大寿?”张小川问。
李大进点点头,脸色略有些难看,想必是回忆起自己的女儿了。
“你能描述描述他妻子吗?”张小川安慰了他几句,又问。
“一张脸煞白,像是生了大病一直没好,很少说话,就抱着她那个女儿站着。”李大进描述完,又恼道,“她那个女儿,不知道与我们家有什么仇恨,居然当着许多人的面诅咒芳芳。我老伴儿当场就被吓哭了。哎,只是没想到——”
难道这母女二人都有秘密?张小川暗道。
“你对他妻子还知道些什么?”郝乡乡记录记录着居然问了一句。
李大进摇摇头,道:“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有一次我问崔长生他老婆叫什么名字,他居然骂我神经病。”
“谁给他牵线搭的桥?”张小川问。
李大进再次摇摇头,道:“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余师傅,他有什么事可能会给余师傅说。”
“除了这次,你对他女儿还有什么了解吗?”张小川问。
李大进又摇头道:“跟他老婆一样,一无所知。”
看来,李大进虽然与崔长生在同一个车间工作数年,好象关系并不怎么样。
“除了你,平时李大进和谁关系比较好?”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崔长生一直挺尊敬他,还有就是厂里的领导。”李大进道。
所幸余师傅就在隔壁一栋楼,李大进很快带领张小川二人找到了他家。
不过他家里没人,于是张小川决定去找找他们领导。
敲开了当时第一车间郑主任的家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把他们迎了进去。
寒暄过后,张小川知道了眼前的老者正是郑主任,于是正式进入话题。
“郑老,你对以前你的部下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记得,记得。”郑主任的声音倒还洪亮,“他是我这个车间出的北市第一富翁,我怎么忘得了。”
“你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张小川又问。
“印象最深?”郑主任考虑了一下,说,“当然是他放着好好的车间主任不当,偏跑出去经商这事。”
“在你们厂里的时候呢?”张小川问。
“我想想,”郑主任毕竟老了,可能记忆力确实有些退化,“对了,他是个热心人,能说会道,可后来娶了妻子后就变得少言寡语。”
“你认识他老婆吗?”张小川问。
“不认识,他和我们往来,一般不谈家事。”郑主任道,“不过我倒是在他后来的宴会上见过他妻子一次。”
这样看,崔妻还不是一般的神秘,似乎出现在大众的目光下就只有那么一次,难道就没有人和她打过交道吗?
门外稀稀唆唆的声音,有人在开门,之后一位提着一大堆东西的中年妇女进来了。
“爸,你这是?”中年妇女望着张小川等人道。
“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个案子找郑老了解一点信息。”郝乡乡赶紧道。
“哦!”中年妇女释然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去做饭了。”
她走进厨房,放好东西,探出个身子,说:“警察同志,今天我在金元买东西听说一件怪事,不知道在不在你们管的范畴。”
“什么事?”张小川对金元比较敏感。
“听说一家丝绸店的白色丝绸被盗了许多。”中年妇女道,“但是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是件普通盗窃案而已,当地派出所自然会派人去过问的。
张小川也没怎么在意。
“张队,不仅崔长生的女儿,他老婆也透着古怪呢。”路上,郝乡乡说。
“是啊。现在所有的人对她们母子都知之甚少。如果贺冉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她们的事儿。”张小川遗憾地说。
“不是还有个余师傅吗?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帮助。”郝乡乡满怀希望地说。
金元购物中心一楼,监控机房。
中心安保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回放着昨天的录象。录象资料已经回放了好几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发现有谁到丝绸店盗窃过丝绸。
三楼的一个挂着蝉衣招牌的店面里,有人正在整理着货物。
“老三,你说咱们要不要报案?”老板娘模样的人说。
那个老三头也没抬,道:“先等等商场的说法吧。”
老板娘想想,点头同意。
回到局里,已经中午时分。颜丹沉打电话过来,叫回家吃饭。
张小川拉上门,正待出去,听到隔壁办公室有什么声响。
那是刘笑元的办公室,因为大家对着他的思念,办公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小川轻轻推开刘笑元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
是不是听错了?张小川带上门出来。
“乡乡,小颜叫你一起过去?”张小川说。
郝乡乡欢喜道:“真的!那我可的去尝尝颜姐的手艺。”
颜丹沉正在书房看张小川带回来的那几本资料,就听见郝乡乡的声音了,“颜姐,我可饿了,饭都做好了吗?”
她放下书,出来道:“都好了,就等你们的嘴巴。”
饭桌上,郝乡乡把今天上午的见闻给颜丹沉说了一遍。
“一个崔婴婴已经够烦了,如今还钻出一个她的妈。颜姐,你说这事怎么办?”郝乡乡把事情说完补充道。
颜丹沉笑笑,道:“难道除了贺红雷,崔家没有其他亲戚吗?”
“这个我早查过了。崔长生是从外地分配到北市的,在北市没有亲戚。上次要不是冯刚强说出来,我还不知道他们是亲戚呢。”郝乡乡说。
“叮铃——”电话在响。
“张队,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元有人遇害了。”何平的声音。
(45)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何平问。金元安保部的经理小心地回答:“昨天夜里有家铺面失窃,正好是他在三楼值班,我们就与他联系。谁知道他家人说他一直没回去,我们发现今天早上他也没交班。后来就在一个库房里发现了他。”
“谁第一个发现?”何平有问。
“她!”经理指着一个中年妇女说,“我们这里的商家。”
“说说你发现他的情况。”何平对那个妇女道。
中年妇女似乎还心有余悸,说话声音都有点发抖:“今天早上我打开门面,发现绸缎丢了不少,于是就找了商场安保部。之后我想把货补齐,就到楼下的仓库里搬货,然后就发现他躺在里面。当时吓死我了。”
中女妇女捂着胸口又道:“他当时睁着大眼睛,张大了嘴,总之非常可怕。”
“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这里工作的?平时工作情况怎样?”何平又问。
“来了几年了,工作很不错。”经理回答。
“把他家地址给我。”何平说。
“好,我马上去找人力资源部要,你稍等。”经理道。
何平点点头,又对中年妇女说:“带我到你的店里看看,还有仓库。”
这是一个精致的小店,面积虽不大,但看得出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布局摆设都恰到好处,透露出一股谈谈的江南气息,与其经营的内容相得益彰,连小店的名字都透着幽雅——蝉衣。
何平进去看了看,指着货架上几匹白色的东西问:“失窃的绸缎原来就在这里吗?”
“对,一直是放在这个位置的。”中年妇女比画着,“因为那是苏州产的上等塔夫绸,非常名贵,所以放得比较靠后。”
这个位置是在小店的最深处。
“早上来开门时,可曾注意到门有什么特别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门是好好的。”中年妇女站出去,刷地拉出钢丝防护门,“你看,一跟钢丝都没断。”
“昨天的顾客中可有比较奇特的?”何平继续问。
“没什么奇特的人啊。”中年妇女回忆了半天,忽然道,“对了,昨天有个大买主,一来就要三十匹苏塔。”
“男的女的?”何平追问。
“是个年轻女子,指名要苏州产的塔王,我这个小店里也就七八匹的库存,所以她去了其他地方。”中年妇女道。
“长什么模样?”何平边转边问,随手摸了摸她口中的塔王,手感确实很细腻。
“没注意看,昨天我生意很好,忙着招呼客人去了。”中年妇女说。
“那带我去仓库看一下。”何平放下绸缎道。
中年妇女正点头间,安保部的经理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张小川。
“张队,你来了。”何平道。
“接到你的电话,我饭都没顾上吃。”张小川笑道。
“怎么回事?”在下楼去仓库的路上,张小川拉住何平问。
“刚才那家丝绸店昨夜丢失了几匹绸缎,在她的仓库里发现了当时值夜班的保安。”何平大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仓库在副一楼,里面光线不如上面那么亮堂,不过还是看得清楚。
中年妇女打开仓库,指着里面道:“就是这里。早上我一开门尸体扑就倒了出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非把我吓死不可。”
张小川进去看看,里面没有一丝血迹,所有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问:“早上也是这个样子吗?”
“对。我没有动一下,连东西都没取。”中年妇女说。
连现场都不知道保护,警察没来居然就把尸体搬了出去,什么安保部。张小川暗骂道。
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张小川出来道:“去监控室看看昨晚的录象。”
“录象我们看了好几遍了,没发现小偷的踪迹。”安保部经理对张小川说。
“好几遍可不够,起码要看好几十遍。”张小川回道。
监控室的人又一次把录象资料从头放了几遍,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异常。
由于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并没有正对着丝绸店以及下面的库房,所以两段录象都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角落。
“再放一遍。”张小川说,“速度别太快,我叫停就停。”
工作人员又把录象倒回到小店关门那个时点开始播放。
屏幕上,只看到昏暗的灯光和小店的一个角落。
“停!”张小川突然喊道。
画面定格在那一瞬间,张小川伸过头来仔细看了看,道:“回一点。”
工作人员把画面倒回去几秒钟,重新播放。
“停!就是这里。”张小川指着屏幕说。
何平凑过来,看到屏幕左下角有一小截红色的东西在飘,好象是裙子下摆,而位置正好在丝绸店附近。
“这是什么?”张小川问,“商场搞活动挂的彩旗?”
安保部经理过来看看,摇摇头。
“难道是——”何平喃喃道。
“谁?”张小川听了何平的话问道。
“程金定。”何平不确定地说,“她那身鲜红的衣服太惹眼了。”
处理了金元的事情,已经是午后了。
“张队,今天我赔你那顿饭。”何平拉开车门道。
“好啊!我也这么想。”张小川笑道。
何平开着车把张小川带到了一家饭馆。几个人随便叫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
“何平,你对今天这事怎么看?”张小川问。
“今天我总算发现,近来所有的事都是围绕着金元发生的。”何平蘸着酒在桌子上画着,道,“你看,从最开始的李芳,后来的报社老王、云端服务生、剧团那几位、黄达、黄飞、老孙、刘阿姨等等,甚至于我们那几个兄弟,都是死在金元周围,也就是案子一直在这一带蔓延。”
“对。”张小川点点头,“你有没有发现,所有死的人都是在城南。”
张小川说着也蘸了酒在桌子上画道:“这里是北大街,也就是整座城市的最中心。你看,所以死的人都在北大街南面,而没有越过北大街。”
“你的意思是,北大街有什么东西阻挡着她们?”何平说。
张小川点点头,道“下一步我们要重点布控金元和北大街两个地方。咱们一人守一边,怎么样?”
何平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46)
“乡乡,走,我们去找余师傅。”张小川回局上时大多数人都到了,他先给肇大庆交代了一下,让他去检查检查那个保安的尸体,然后对郝乡乡说。肇大庆居然乐呵呵地说:“我的生意可真好。”
路上,郝乡乡对张小川说:“张队,崔长生既然曾是国强的干部,那么他在那边一定有过宿舍,咱们去问问?”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张小川拍拍自己的脑袋。
想不到余师傅居然比郑主任要年轻,其实说年轻也不年轻了,头发已经斑白。
“你们想了解长生啊。”余师傅非常客气,老工人那种淳朴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是我带过最聪明,最勤快的徒弟。好多东西,别人学十几遍都不定做得来,他学过三两遍就能做得跟熟手一样。关键是两个字,用心。”
说起往事,余师傅娓娓道来:“人家都说,师留三分技。可我对他,绝对是毫无保留,所有我知道的东西全部一古脑教给他。不过他也争气,在全厂的青工里算是技术最好的一个,也算给我长了脸。”
看来余师傅赞美起这个徒弟没有个头,张小川赶紧打断他的话道:“余师傅,你对你那个徒弟媳妇有印象吗?”
提起这个徒弟媳妇,余师傅语气马上就转了:“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长生自打结婚过后,对我这个师傅也不如原来那样热情了。以前吧,还时不时请我到家里去喝两盅,他媳妇一娶,我就很少去了。”
“崔长生结婚前,跟你说起过这桩婚事吗?”张小川问。
“提起过一次。”余师傅说,“那回,长生突然跟我说他要结婚了。我还不相信,以前没听说他和谁处过啊。我就问他,姑娘是哪里的,在哪个单位工作。长生说出来吓我一跳,说对方是在北市孤儿院长大的,没有工作。我当时不同意他这门婚事,可长生像中了魔一样喜欢那个姑娘。最后就结婚了。”
“那崔长生呢,他是哪里人?他结婚时有亲戚朋友过来吗?”张小川问。
“听长生说他是南市人,父母早亡,结婚时非常简单,也就我和厂里几个领导参加。”余师傅说。
不知道贺红雷是几时和他认上亲的?张小川纳闷。
“你对你那位徒弟媳妇印象如何?”张小川继续问道。
“参加他们的婚礼我才知道,我那个徒弟媳妇是个哑巴。”余师傅说,“不过长生倒不介意,还让我们不要说出去。”
哑巴?难怪李大云、郑主任都会说她少言寡语。
“除了哑巴还有没有其他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余师傅顿了顿,道:“结婚那天就奇怪。别人结婚都穿大红的喜庆衣服,我那个徒弟媳妇偏偏要穿大白绸子,像是丧服一样,看着就不吉利。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缺教养,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大白绸子?金元失窃的不正是纯白的苏州塔夫绸吗?
“还有吗?”张小川真希望余师傅能把知道的东西快点说完。
“还有?”余师傅想想,恍然道,“哦,有一次,我去他们家。为什么事忘记了,反正我是去找长生。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扎纸人?”张小川和郝乡乡同时道,说罢两人对望了一眼。
“后来长生就不准我一个人再去他们家了。”余师傅看到两人都很惊奇,连忙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什么纸,反正挺光滑,挺好看的。我怀疑我那个徒弟媳妇这里不正常。”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张小川定了定神,继续问:“他为什么离开北市?”
“嫌厂里钱少,想出去挣大钱呗。”余师傅道。
“他有个女儿,你还记得吗?”张小川又问。
“你们是说婴婴吧!长生离开北市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回来时婴婴都快三岁了。那孩子,命苦,不但畸形,脑子也有问题。”余师傅怜惜地说,“平时她头发遮住了你看不出来,她的脸比咱们宽很多,有点吓人。我看是遗传,她妈就有问题。真不明白当初长生看中了他哪一点。”
“肯定是特别漂亮吧!”郝乡乡在边上说。
“漂亮是漂亮,一个漂亮的神经病,摊上你愿意要吗?”余师傅望着张小川说。
张小川连忙笑着摇头。
“余师傅,你那徒弟当时住哪儿呢?”张小川问,“还有后来回来又住哪里呢?”
“就我们这里底楼那个仓库。”余师傅说,“他最后离开北市时也没说房子怎么处理,厂里就回收来做了仓库。万一哪天他要回来了,也能用。”
“他那么有钱,就算回来了能住那样的房子啊?”郝乡乡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那是个念想啊,人老了总回忆起年轻时的事,说不定他还喜欢呢。”余师傅笑道。
“你方便吗,要不,带我们去看看。”张小川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余师傅站起来拍拍胸口道,“别看我老了,身体倍儿棒。当了一辈子工人,什么没捞上,就捞了一副好身板儿。”
“有钱难买健康,余师傅你这是好福气。”张笑川笑道。
余师傅找到管理仓库的人员,打开了仓库。
“吱”地推开门,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
这是一套很老的那种两居室房子,厨房在走廊里,也没有单独的卫生间,里面就一个小客厅,两间卧室。现在则堆了一些拖把、扫帚、簸箕之类的东西。
客厅的墙上早已班班驳驳,连房间本来的颜色都几乎看不清了。也许因为偶尔有人进来的缘故,倒也并不太脏。
“他们的新房是哪间?”张小川问余师傅。
“这边。”余师傅指着客厅左边那间屋子说。
走近了,才发现门上厚厚的灰尘下,依稀还有个“喜”字的影子。
屋子里面到处都是蛛丝,比客厅还要破旧,似乎好多年没人来打扫过。正队着窗台的地方,有一张小小的老式梳妆台。
张小川转身示意了一下,郝乡乡从外面拿进来一把短扫帚。
轻轻拭去梳妆台上经年的灰尘,玻璃底下一张已经严重泛黄的照片显露出来。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
“那是长生。”余师傅果然身体健康,居然老眼未花,一眼就认了出来。
照片上那个男子开心地笑着。他的旁边本应也有一人,不过已经被剪刀剪去,只剩一个轮廓。
这是张小川、郝乡乡第一次见到崔长生的真容。张小川小心地掀起玻璃,取出照片,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他又轻轻拉开梳妆台下面的小抽屉,里面空无一物。
转身看看,靠里的那边有一张老式双人床。床几近腐朽,似乎一碰就会轰然粉碎。床头的墙上,隐约画着些什么东西。
张小川用扫帚拂了拂墙面,依稀看出是用红色颜料胡乱画了几行东西。
郝乡乡掏出相机,卡卡拍了几张。
张小川又仔细看了看,没再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去那间看看。”张小川对郝乡乡说。
另一间屋子里有张跛了一条腿的桌子,散乱摆着几条凳子,显然这里曾被当作饭厅使用。
墙上也有图画的痕迹,张小川又扫了扫,还是几行看不懂的东西。
郝乡乡又闪了几张。
“余师傅,你知道你徒弟媳妇叫什么名字吗?”张小川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就随口问了句。
“不知道。从没听长生说过,孤儿院长大的,可能没有名字吧。”余师傅回答。
张三李死总得有个代号吧,怎么连名字都没人知道。张小川暗想。
“还有,你徒弟发财之后回北市,就没到这里来过了吗?”张小川又问。
“唯一一次到这边来,还是来看望我这个师傅。他还有点良心,没有忘记我。”余师傅似乎有点得意,“不过他没进这屋。”
“那他当时住在哪里?”张小川问。
“在北河口那边买了一栋房子,后来被推了。”余师傅说。
“是不是现在凤凰大厦的位置?”张小川想起了贺冉的凤凰集团北市分公司就在那边。
余师傅想了想,点头道:“大概就是那个方位吧。”
张小川想想,在这屋子里多半不可能再有什么发现了,就说:“那我们先出去吧。”
众人转身出门,仓库管理员拉上门,就在门被合上那一刹那,门缝里依稀可以看到从窗户外吹进来一个小纸人,轻轻飘落在屋子的地上。
可惜,门已经被锁上了。
(47)
告别余师傅,张小川急忙往局里赶。“张队,下一步怎么办?”郝乡乡总喜欢问这个问题,所以张小川认为她不是当领导的料。不过她倒无所谓,依然乐此不疲。
“先回去,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张小川说。
其实郝乡乡知道,每次张小川这样说,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
回到局上,又是肇大庆第一个来报告:“张队,金元那边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跟李大云的一样,心脏严重损坏,但是没有皮外伤。”
“知道了。何平、罗一超呢,叫他们都进来。”这个结果已经在张小川意料之中。
一会儿,人都到了。
张小川开始说:“金元那名保安的检查结果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今天晚上我准备分两批蹲点,一批在金元,一批在北大街。乡乡,你还是不参加。”
“不行,这是歧视。”郝乡乡抢过话头大声道,“如果你再这样排斥我,以后你别想我再做你的跟屁虫了。”
“乡乡,你是——”张小川劝道。
“不行,我要无条件参加。”郝乡乡做了一个STOP的动作,“否则一切免谈。”
张小川摇摇头,看来已经向郝乡乡投降了。
“好吧,好吧。你就跟我一组,到金元。何平、罗一超,你们俩带几个人去北大街,注意不能深入,选择附近位置好的大楼蹲点。”张小川安排道。
入夜的时候,颜丹沉打电话过来。
“小川,你们今天晚上又要执行任务?”颜丹沉关心地问。
“恩,在金元中心里面守点。”张小川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道:“小川,我也来。”
“你来干什么?”张小川训斥道。
“别忘了,我既是你妻子,也是你的战友。”颜丹沉坚决地说,“就算有事,我也要陪着你。”
张小川思考了一阵,终于道:“那好吧,过来直接到一楼的监控室。”
其实,颜丹沉一个人在家,他何尝又放过心啊!
监控室里,人头攒动。
金元安保部的人已经在丝绸店正对面以及其仓库的正对面都装上了监控器。
这个时候,张小川、郝乡乡正聚精会神坐在那里,四只眼睛紧盯着监控屏幕。
时间一分分过去,二十几个监控屏幕都显示一切正常。
郝乡乡揉揉眼睛,道:“眼睛都看痛了。”
“张队长,有人找你。”外面有人喊。
“叫她进来。”张小川头也没回,他猜想是颜丹沉赶过来了。
果然是颜丹沉,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
“颜姐,你拎的啥?”郝乡乡看到颜丹沉,起身迎道。
颜丹沉笑笑,说:“吃的,怕你们半夜饿了。”
郝乡乡高兴地抱住颜丹沉,道:“颜姐真好。”
“你们在看什么?”颜丹沉指着张小川的背影问,她还不知道金元发生的事。
“张队在监控三楼上的一举一动呢。”颜丹沉把事情原委大致给她讲述了一遍。
“这样啊,那也算我一份。”颜丹沉放下东西,也来到屏幕前。
“张队,你怎么看那么久眼睛都不眨一下。”郝乡乡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谁说我眼睛没眨?”张小川仍然注意着屏幕,“我腰都坐酸了。”
“起来走动一下吧!”颜丹沉建议道,“这样长时间坐着不利于血液流动。”
张小川终于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
而此时金元本身负责监控的安保人员可以昏昏欲睡了。
颜丹沉从口袋里摸出几块东西,道:“来,嚼嚼清凉糖,提神醒脑。”
郝乡乡赶紧接过去一块,含进嘴里,赞道:“果然清凉。”
张小川也接过一块,剥了纸,又转身观察监控屏幕。
“啊——”他手里的糖块啪地滑落到地上,“快看!快看!”
同时传送着三楼丝绸店和底楼丝绸仓库实时画面的九号显示屏突然一片漆黑。
“快起来。”郝乡乡马上摇醒那几位工作人员,“有情况,快起来。”
那几人包括安保部经理经这一阵摇晃,才逐渐清醒过来。
“你马上带人去三楼,”张小川指着安保经理道,“再找个人带我去底楼。乡乡和小颜在这里继续监视。”
安保经理看到了屏幕上的异样,赶紧指着下属吩咐道:“你,你,你,跟我去三楼;你,你,你,带张队长去底楼;都带好家伙。”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张小川等人涌了出去。
整个监控室就剩郝乡乡和颜丹沉两个人。郝乡乡赶紧摸出手枪,紧张地四下望了望。
(48)
北大街对面那幢很高的居民楼楼顶,何平正带着几个人架着望远镜密切监视着整个北大街工地。“何平,有什么发现没有?”安排在北大街附近的罗一超打电话过来问。
“还没有发现。”何平回答。
副一楼仓库离监控室不太远,张小川等人很快就到了仓库门口。
“快把灯全部打开。”张小川命令道。
一名保安赶紧钻进旁边的电力室,嚓嚓把开关全部打开。
一时间,整个仓库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灯光下。
“快去丝绸仓库。”张小川又命令道。
保安带领着张小川奔到丝绸仓库面前,仓库没有任何异样。
“嘟”一名保安的对讲机响起。
“张队,经理找你!”保安说了两句,忙把对讲机递过来。
“张队长,刚才我们在三楼的楼梯口好象看到一个红影子,一闪而过。”对讲机里安保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等我们上来却什么也没看到。”
“啊——”监控室里,郝乡乡见鬼似的惊叫起来。
她拿枪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这可是一名职业刑警身上绝不应该出现的情况。
颜丹沉也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监控屏幕。
九号显示屏闪了几下后,居然又显出画面——一只全是眼白,没有眼珠的大眼睛霸占了整个屏幕,更可怕的是,那只眼睛居然眨了两下,有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然后眼睛不见了,一团红影摇曳着渐渐向远处走去。
突然,画面又闪动了几下,张小川和安保经理通话的图象出现在上面。
颜丹沉一下子摊在椅子上,呆呆看着旁边的郝乡乡。
“有情况,”何平再次凑近看了看,马上拨通罗一超的电话,道:“你前面拐弯处出现了一辆汽车。”
罗一超连忙打火启动,把车往前面开过去。
果真有一辆车,而且还是4路公交车。
罗一超一下子想起上次蹲点守4路车的情景,想起了他手下牺牲的那名干警。
4路车已经渐渐远去,罗一超回过神来,赶紧往前追。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离那辆车有一段距离,看不清楚上面的情况。
追到金元站的时候,4路车停了下来,站台上一个模糊的红影子跳上了车,车又继续前行。
“到哪里了?”何平在电话里问,“有什么情况?”
“到金元了,还在继续追。”罗一超有点紧张,“刚才隐约看到一个红影子上了车。”
“好,我马上汇报张队。”何平挂断了电话。
“什么?罗一超追到金元了!”张小川还在金元的底楼仓库,“好,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北大街。”
随后,金元停车场里冲出来一辆警车。
“罗一超,你到哪里了?”张小川联系上罗一超。
“快到国强附近了。”罗一超听到张小川的声音,振作精神回答。
“好,你注意保持车距,我马上就到。”幸好半夜车比较少,张小川一路横冲直撞。
渐渐的,他能看见前面罗一超的车了。
“有新情况。”罗一超报告道,“国强站有人上了车。”
“看清楚是谁没有?”张小川心里一紧。
“没看清,好象是个老头儿。”罗一超报告。
老头儿?张小川暗暗叫苦,这两天接连走访了四个老头儿,不知道会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个。
终于,张小川追上了罗一超,也看见了前面那辆熟悉的4路车。
4路车不紧不慢地开着,似乎有意把他们往前面带。
这种奇怪的场面一直保持到4路车的终点站,北河口。
到北河口站后,4路车居然真的停了下来,车门“嚓”地打开,上面跳下来一个红影子,一扭一扭往不远处的凤凰大厦走去。
张小川抬眼望去,凤凰大厦几个大字被蓝色的射灯照得熠熠生辉。
“走,追过去。”张小川翻身下车,挥挥手里的枪,对罗一超以及他车里另两位同事说。
罗一超几人下了车,谨慎地掏出枪支,跟在张小川身后。
渐渐逼近那辆4路车了,隐约看得到车上人影攒动。
不远处红色影子依然一摇一摆扭着。
突然,4路车一下发动起来,竟然朝凤凰大厦的方向直冲过去,穿过红色身影,消失在凤凰大厦的阴影里。
张小川突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是1点43分50秒。
他朝前面的红影子挥挥手,大家在逐渐靠近那个红影子。
越来越近了,那个红影子似乎有意等着他们。
第一次和她们如此接近,张小川心里也微微有些忐忑。
那个红影子径直往前走,穿过大厦的玻璃门,突然转过身来。
然后罗一超看到了世上最“灿”烂的笑容。
“快跑!”耳边骤然响起张小川的呐喊,一个大力拉住他就往回奔。
2002年8月31日北市电视台早间新闻:昨夜我市凤凰大厦突然倒塌,两名执行公务的干警被压身亡,市政府、市公安局等各级领导对此表示关心和慰问……
电视上没有播报,8月31日,也就是阴历 七月二十三。
(49)
吴家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气,吴雁雄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水米不进。21年前救人一命,想不到却换来21年后妻子的死。一定要留着这条命,看看她们到底要干什么,看看她们会有怎样的下场。这是他活着最大的理由。
如今,需要安慰的却不是他,而是抱着头窝在沙发上的张小川。
“小川,吴叔我做警察几十年,生离死别的事见得多,经历得也多。你的心情我最能理解”吴雁雄轻声说,“既然你回来了,就应该预见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张克徽不是开头,昨晚的胡宇、周洲也不是结束。下一个给大家留下回忆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所以,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要抓住活着的机会,找出真正的凶手,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她。”
吴雁雄抚摩着张小川卷曲的脊背,用温暖的语气说:“小川,现在你就像黑夜的火把。你倒下了,大家的火把就灭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而走进黑暗。”
张小川点着头,用哽咽的语气说:“吴叔,自从笑元走后,我已经对自己假设了无数个结局。可是,为什么每个结局倒下的都不是我,而是身边的战友?”
很多时候,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全都死去,而你还活着。
吴雁雄明白这样的道理,他知道张小川也明白。
“你是担心嫂子,担心丹沉,担心局里的兄弟,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吧?”吴雁雄拍拍张小川的肩膀,“别担心,因为担心也没有用。站起来,吴叔和你并肩战斗。”
张小川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头问道:“吴叔,你说崔婴婴到底想干什么?”
吴雁雄听张小川这么问,知道这个孩子已经宣泄了心里的悲伤,重新提起战斗的信心。
“昨天晚上,她要对付的人应该是你。种种迹象分析,崔婴婴不仅仅是报十八年前的灭门之仇那么简单啊。”吴雁雄道,“以她的邪恶智力,很可能还隐藏着更大的目标,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开头。”
“我也发现这一串死者中有些人跟十八年前的冤屈毫无关联,没有办法解释他们的死因。”张小川点点头,又道,“吴叔从前可和崔家打过交道?知道崔长生和市里哪些人往来较多么?”
吴雁雄站起身,转了两圈,道:“我一向不愿意攀附权贵,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寻常人家。印象中,以前市人行的康建、市建委的漆风倒是喜欢和崔长生接触,还有孙小红也和他往来密切。他对外都说生意在外地,所以本市也没有生意伙伴。我看除了412那边,没有多少人了解他。”
“对了,”吴雁雄补充道,“康权的妻子还健在,你们可以去找找她。”
市公安局里,气氛异常沉重。
大家都早早聚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张小川的到来。
郝乡乡刚看到张小川进门的身影,就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一时间,抽泣声、抹泪声,此起彼伏。
“好了,好了。眼泪等到案子破了慢慢流。”张小川硬起心肠喊道,“大家都过来,马上准备行动。”
“国强那边一定会有人报案,何平,你马上带人过去看看,顺便挨家挨户摸摸崔家的情况,崔家毕竟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罗一超,你带人去了解凤凰大楼的情况,务必要他们提供尽量多的信息。”张小川指挥着,“乡乡,你陪我去双楠小区,我们去那边找个人。”
双楠小区紧邻着北大街工地,那幢醒目的电梯公寓6楼,张小川找到了康家。康妻不在家,她儿媳接待了张小川和郝乡乡。
“我妈出去晨练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坐坐。”她儿媳很客气。
张小川点点头,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玻璃前,推开玻璃门,外面是阳台,阳台正对着北大街改造现场。
“这里眼界真开阔啊。”张小川叹道。
康家儿媳也走出来,道:“外面嘈杂得很,这几天停工了倒还好。不知道改造工程几时才能结束。”
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北大街,张小川突然发现北大街连同周围的几条街道错落有致,很像印象中某个画面。
“吱——”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康建的遗孀回家了。
“妈,公安局有人找您打听点事。”康家儿媳走过去迎道。
张小川赶忙回到客厅,一位满头银丝的太婆提着把长剑站在那里。
“大妈,公安局最近有个案子,想找你了解点以前的陈年旧事。”张小川也表示出同样的客气。
康妻点点头,稍事休息后,道:“说吧,想了解什么?”
凤凰大厦倒塌现场一片狼籍。
罗一超一到这里就不由想起昨晚张小川那只有力的大手,如果不是张队,在这堆残砖断壁下的很可能还得多一个人。
他很快找到了凤凰集团北市公司的负责人。
“昨天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罗一超问该负责人。
该名负责人看了看旁边的废墟,神秘地说:“最近几天,有加夜班的员工反映在大楼里看到过一个红衣女子,还有人反映大楼的厕所里发现过绢人。当时以为是眼花而已,现在想来应该是不详的征兆。”
“以前有人反映过吗?”罗一超问。
“以前没有。”该负责人想了想,道,“对了,应该是贺董遇难后才有人反映的。”
(50)
国强家属大院儿,一大群人围在2号楼8号门口。里面,余师傅静静躺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
“真可怜啊。”
“他儿女也很少回来。”
“余师傅平时对人多和气啊,想不到——”
邻居们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最后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何平问。
“昨天晚上八点多我还在院子里见过他。”有人说。
“九点过的时候我还看见他在洗碗呢。”又人人说。
“昨天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听到余师傅在和谁争吵。”有个中年男子说。
何平马上叫住他:“等等,昨天夜里大概几点的时候?”
“可能一两点吧。我当时没看时间。”中年男子回答。
“你听见他在和谁争吵?”何平马上问。
“不知道。当时借着走廊里的灯光,我看到窗子上余师傅身影起伏,好象争吵得很激烈。不过只看到一个投影。”中年男子又道。
“当时门窗都关着?”何平问。
“对。”中年男子回答。
“他平时有过这样的情况吗?”何平又问。
“余师傅待人和善,平时几乎没和谁吵过嘴。”中年男子道。
“那你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了吗?”何平继续问。
中年男子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怎么肯定余师傅是在和别人争吵?”何平问。
“我看见余师傅拐杖都举起来了,到处乱挥,”中年男子说,“他平时不怎么用拐杖的。”
“余师傅在吵些什么?”何平随即问。
“我恍惚听到他惊讶地说,”中年男子学着很惊奇的口吻道,“你怎么还活着?”
何平听着中年男子的描述,看着椅子上的余师傅,他那两只怎么也闭不上的眼睛里至今还显露着惊奇。
“后来又听他训斥着谁,”中年男子转用一种训斥人的口气模仿道,“你敢把我怎么样!”
“把那几个人给我找来,我问问他们。”罗一超对那名负责人说。
一会儿,该名负责人找来一男一女。
“找到两个,还有几个不在这里。”该负责人说。
“说说你们近几天在大楼见过的怪事。”罗一超对他们说。
那两个人对望了一下,男的先道:“前天晚上我加班,走的很晚。路过贺董的办公室时,我隐约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我好奇地透过门逢偷偷一看,当时把我吓个半死。”
该男子心有余悸继续道:“我看到有个红衣女子背对着我,坐在贺董的沙发椅上。当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睛再看时,那个背影已经没有了。”
“就看到一次?”罗一超问。
“我就看到一次,还有别人也看到过。”该男子回答。
“你呢,也看到过吗?”罗一超问那名女子。
那女子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道:“那天我上完洗手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晃眼看到有个位置里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晃动。我蹑手蹑脚过去拉开门,原来不知道是谁在墙上粘了个绢人。”
“也是晚上?”罗一超问。
女子点点头,道:“以后我再不敢加夜班了。”
罗一超想了想,又问那名负责人:“你们这个大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设计上,布局上。”
该负责人道:“你等等,我去找找工程部门,看还能不能找到设计图。”
“大妈,你对崔长生还有印象吗?”张小川问。
康妻听到这个名字,愣了片刻,才道:“还记得。十几年没听谁说过他了,他犯事儿了?”
张小川点点头,道:“我们在调查他的一些情况。听说以前他在北市时,和康行长关系不错,是吗?”
康妻略显紧张,道:“关系一般,都是平常的你来我往。”
这样看来,当年康建在崔长生和贺红雷的交易中确实出过不少力,他妻子也一定知道其中的情况。
“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些崔长生生活上的事情,没什么。”张小川给她暗示道。案件还没水落石出,还是不要刺激她。
康妻点点头,紧张的情绪稍微缓解了一些。
“你知道崔长生的夫人吗?”张小川问。
“你问她啊。”康妻道,“我和她接触过几次,她是个哑巴。”
“她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你知道吗?”张小川问。
康妻摇头道:“不知道。崔长生和她交谈都是打手语,我也看不懂。平时也很少见她出来走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
“你觉得她奇怪吗?”张小川问。
康妻想想,点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让我想起了好多事。比如她特别喜欢穿旗袍,我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旗袍。她很讲究的,只穿塔绸。”
张小川想起了金元那几匹失窃的白塔,难道她也出现了?
“还有吗?”张小川问。
“她特别喜欢手工艺,比如用白细绢扎绢人。有一次,我到崔家,看到她卧室里满屋子的绢人。”康妻道。
绢人?
——“当时长生不在家,我看到我那徒弟媳妇一个人在家扎纸人。”
原来是余师傅没看清楚,所谓的纸人其实应该是绢人。
“她扎那么多绢人做什么?”张小川问。
“我也奇怪啊,那么多白生生的绢人,看着就不吉利。有一次我就悄悄问崔长生,谁知道他脸色大变,拂袖而去。”康妻道,“所以我也不清楚。”
“她平时出门吗?一般出门会去哪里?”张小川又问。
“我印象中,只有一次和她去戏园子听戏。”康妻道,“那个时候京剧团正火,市里的领导也喜欢去听。”
“听的可是《六月雪》?”张小川问。
“就是,就是。”康妻点头道,“可戏唱到一半,她就离开了。”
“那个时候贺红雷还没有结婚吧?”张小川问。
“对。怎么,和贺书记有关系吗?”康妻愕然问。
张小川连忙道:“没有,没有,只是一下子想起老书记了。你继续说。”
康妻看了看张小川,才继续道:“我陪她出来,路过乾元观。我女儿嚷着要进去,我就邀她母子一起进去看看。谁知道她狠狠瞪了我两眼,转身就走了。”
“她女儿也在?”张小川道。
康妻点头道:“对,那是个畸形儿,怪可怜的。他们两口子都好看,怎么生个那样的女儿。”
郝乡乡在一边认真记录着。
“对了,还有一点。她和崔长生似乎有矛盾,我印象中他们好象一直分居。”康妻又道。
张小川对这点颇为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去过他们家几次,他们的卧室都是分开的,崔长生在楼上,她妻子在楼下。”康妻回答。
“他们住的那栋小楼,可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张小川又问。
“就是那种普通的两层别墅,带花园的。”康妻道,“不过他们家装饰比较新奇,墙上装饰的那些花纹特别奇怪。”
张小川心里一动,道:“乡乡,把那几张照片拿出来。”
郝乡乡马上会意,拿出在国强那边拍的照片。
“可是这种花纹?”张小川指着照片问。
“啊——”康妻显得很惊讶,“就是这种,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奶奶,怎么家里有警察叔叔?”一个幼稚声音从卧室一直响到客厅。
康妻放下照片,拉过那个小男孩,道:“小懒虫,周末就知道睡懒觉。”
忽然她意识到有客人在,连忙对张小川道:“这是我孙子冬冬。”
小宝调皮地蹦到张小川面前,说:“长官,我有情况报告。”
声音故意模仿着电视里侦破片那种语气,还举着右手很正规的样子。
张小川、郝乡乡哑然失笑。
康妻拉过孙子,道:“这孩子电视看多了。张队长见笑了。”
“不嘛,奶奶,我真的有情况报告给叔叔。”男孩挣脱康妻的手。
“你说,你说,叔叔在听。”张小川摸摸孩子的头。
“叔叔,我晚上经常看到有个小姐姐在下面转,她是不是走丢了,找不到家。”小男孩天真地指着客厅外说。外面正是北大街工地。
康妻脸色刹变,一把拉过孙子,叱道:“小孩子别乱说。”
(51)
“你上厕所回来还听到什么没有?”何平问那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道:“回来时我走得急,经过这里好象听到一种哧哧的撕扯声。当时有点害怕,我赶紧回屋了。”
“谁住在他隔壁?”何平问。
“我。”一名妇女站出来轻声道。
何平看了看她,道:“昨天晚上你听到什么响动了吗?”
妇女紧张地摆手道:“没有,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自然的表情自然逃不过何平的眼睛。
何平沉声道:“大嫂,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连上厕所的人都听到了,你就在余师傅隔壁,你怎么什么都没听到?万一你隐瞒的正好是犯罪过程中最重要的细节,你可要承担责任。”
那名妇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诺了半天,像是在做思想斗争。
“我说霍嫂,你听到什么就直说吧,扭捏个啥?”旁边有人表示不满,看来好奇心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样的。
被叫做霍嫂的妇女张了张嘴,终于鼓起勇气道:“刚才刘三不是说了上半句吗,我刚好听到下半句。可是为什么我听得到,刘三却没听到呢?”
——“你怎么还活着?”
——“我十八年前就已经死过一回了。”
——“你,敢把我怎么样?”
——“十八年前我说你活不过七十一岁,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要你命的正是我。”
“然后,我听到一种小孩子嘿嘿的笑声。”那名妇女脸色越发难看,“还有就是刘三刚才说的哧哧声。我当时在被窝里,吓得直哆嗦。”
“最近有个变态杀人狂,流窜做案。大家要加强戒心,千万别让陌生人随便进咱们这个院儿。不过也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经追查了好几天,这两天就要捉拿归案了。”何平不希望这事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安抚道。
幸好这位邻居当时未曾采取其他行动,虽然显得人情味淡了些,毕竟没有冤枉送命。何平叹息。
“早上,我第一个来敲余师傅的门,发现他的门没有关死,我打开就看到了这个情景。”霍嫂指着屋子里的状况道。
“不碍事,小孩子嘛,喜欢胡闹。冬冬很可爱。”郝乡乡笑道。
康妻尴尬地笑了笑,喊道:“冬冬他妈,来把孩子带走。”
康家儿媳赶紧出来拉走了小男孩。
“大妈,听说以前孙小红和崔长生也接触很多,你对她了解多少?”张小川转口问。
康妻迟疑着回答:“她啊,也没什么了解。”
张小川看出康妻心存疑虑,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我们的目标是崔家,至于涉及到其他人,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们也不会在上面做文章。”
郝乡乡也补充到:“我们只负责刑事案件,经侦队没有牵扯其中。”
这已经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们早就知道康建当年的事,只是不想过问罢了。
康妻挪了挪身子,干咳两声道:“你们喝水,喝水。”
“孙小红除了和崔长生接触较多,和康行长好象也往来频繁吧?”张小川问。
康妻显然领会了张小川的意思,也不再遮遮掩掩:“工作上的事情,老康比我清楚。你们也知道,老康他已经——”
“你记得些什么,就说什么?”张小川道。
“孙小红找老康,多是为资金上的事。那些年北市财政收入少,行政资金有时候都得不到保障。孙小红就为这事经常来找老康。”康妻道,“老康碍着贺书记的面子,倒也行了不少方便。”
“孙小红找康行长仅仅为这事儿?”张小川问。
“哦,有一次财政帐户上钱不够,孙小红又催得紧,老康没办法还是找崔长生借的钱。”康妻又道。
“崔长生这么慷慨?”郝乡乡插嘴问。
“听老康说,开始他也不太愿意,后来听说是孙小红急用,才肯借的。”康妻回答。
“崔长生和孙小红关系好到这个地步?”张小川当然记得听别人说过二人关系暧昧,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如今正好证实一下。
“孙小红救过崔长生的命,他怎么不肯?”康妻道。
孙小红居然救过崔长生的命?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回事?”张小川急问。
“就是在京剧团死了人不久,有一回崔长生突然在家犯病,孙小红刚好过去找他,就救了他一命。正好我在那个医院住院,听到了这件事。”康妻道。
“崔长生有什么病?”张小川马上追问。
“心脏病!”康妻回答。
杜离花有心脏病,崔长生也有心脏病,这仅仅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如何解释呢?
杜离花的心脏病是孙小红下毒,崔长生呢?如果也是孙小红,那么她就不应该救他。如果不是孙小红,又会是谁?
“他妻子呢,没叫人救他?”郝乡乡插道。
康妻摇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我总觉得他夫人脑子有问题,或许不知道叫人来救吧。”
郝乡乡看看张小川,也是一脸不相信。
“孙小红和崔长生的妻子关系如何?”张小川道。
“崔家夫人很少外出走动,不清楚孙小红和她的关系。”康妻道,“对了,有一次孙小红在我们家,曾当着崔长生的面骂他夫人是老妖精。”
“崔长生什么反应?”张小川问。
“我记得崔长生不仅没有生气,好象还颇以为然。”康妻道。
“崔长生怎么会这样?”郝乡乡问。
“所以后来我看到他们两口子分室而居,就猜想他们多半不合。”康妻又说明道,“崔长生肯定是有钱了就嫌弃糟糠妻子,何况崔家夫人不仅是哑巴,神智好象也有问题。”
那当年如何要娶她?看来,其中必然还有秘密。
“还有一点,我从没听他女儿叫过他爸爸。”康妻忽然说。
难道,崔婴婴不是崔长生的女儿?张小川大胆地假设。
“啊!”郝乡乡惊讶地问,“他们家人怎么都那么古怪?”
“我也觉得奇怪啊。”康妻道,“比如那次崔长生因心脏病被急送去抢救,听说一直是孙小红在照顾。从头到了,他妻子女儿连医院都没踏进一步。家庭关系处到那个地步,还叫一个家吗?”
“你可曾听崔长生抱怨过她们?”郝乡乡问。
“崔长生好象很怕她们母子,当着她们的面大气都不敢出。”康妻回答,“只有在我们家,才敢说几句气话。”
如此说来,崔长生是没有胆子主动和妻子分居的,那么——“他怎么抱怨的?”张小川接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