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0

  敲门声更急,伴着陈若望的喊声:“小林子,开门呀。”林霖雨答应一声,摸黑掀起地毯一角,将书藏在下面,这才将门打开。

  面前烛光摧残,大家在烛光里的面孔,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看不清表情。

  “小林子,还是下去和大家一起呆着吧。”陈若望道,“你怎么将蜡烛吹灭了?”“哦,”林霖雨随口捏了个借口,“刚才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将我的蜡烛吹灭了,正好你们来了,借个火。”他从陈若望手中蜡烛上将自己的蜡烛点燃。

  大家陆续进了房间,房间原本就不大,一下子塞满这么多人,更加显得拥挤狭小。

  “我的蜡烛,刚才也被一阵风吹黑了,”江欢雅道,默默地凝视林霖雨一阵,仿佛在想什么,“而且,当时我还感觉到,有个人从我身边溜出了房间。”“哦?”其他人露出惊讶而紧张的表情,林霖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摆出同样的表情,但是江欢雅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他看,看来是有些怀疑他了。

  “鲁刚呢?”林霖雨赶紧岔开话题。

  除了鲁刚,大家都在这里。林霖雨一问起他,其他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他,到外面去散散心。”粟诚道。

  “散心?”林霖雨很是惊讶,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外面,风雨依旧,墨色当空,这种天气,鲁刚冒着大雨出去做什么?

  “小林子,下楼去吧,”陈若望道,“该吃午饭了。”林霖雨这才记得,原来现在才是中午,怎么他感觉好象是在夜晚?而且是一个如此漫长的夜晚,仿佛白昼永远也不会来临一般。

  陈若望说过这句话,便朝其他人点点头,他们打了声招呼,又一起下楼去了,留下林霖雨一个人怔在房间里。

  他们这么急地来找他,就只是为了告诉他午饭时间到了?

  如果只是要说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又何必来这么多人?

  他们显然是害怕他在楼上发现什么。

  林霖雨将蜡烛放在桌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衣服换上,换衣服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令他几乎惊叫起来。

  他在楼上呆了将近30分钟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却一直没有换衣服,这显然太不符合常理,同伴们都不是傻瓜,不会连这点都想不到,为什么他们问也不问?

  如果刚才他们问起,他又将如何回答?他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暗自庆幸他们没有继续问下去。

  换了一身干燥衣服,身体舒服许多,心绪也更加宁静,让他有时间仔细思考问题。

  为什么他们不问这个问题?

  从他们来的人数之众,还有江欢雅那种毫不掩饰的怀疑态度来看,他们显然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为何又临时改变?

  在他们突然退出之前,林霖雨记得自己问了鲁刚的去向,似乎就是这句话,让他们乱了阵脚,改变了原有计划。就是这句话,让那八个人,由一支有备而来的问罪之师,转瞬间仓皇离去。

  鲁刚真的是散步去了吗?在这样的天气里,刚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情,林霖雨不相信他还有心思出去散步。

  逐一回想他们说过的话,一股巨大的寒意,逐渐从林霖雨心里浮起。

  “难道能将他杀了”陈若望这句话忽然浮现在耳边。当时听到这句话,他并未往心里去,只觉得是随口说的,并无含义,现在回想起来,却令他不寒而栗。

  因为不仅仅是陈若望说了这样一句话,粟诚还说过——“难道你能杀死一个………”林霖雨当时就对这句话略有怀疑,不知道他省略的那些话是什么内容,现在看来,莫非竟然是……朋友?

  难道你能杀死一个朋友?

  林霖雨倒抽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他们口中的这个朋友,指的是谁?是鲁刚,还是自己?

  这究竟只是无心之言,还是他们真的动了杀机?

  他再想到鲁刚当时紧张的神态,更加担心——他现在哪里去了?林霖雨无论如何不相信他会外出,何况大家在提到鲁刚时显得如此失措,莫非,鲁刚——被他们杀了?

  林霖雨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在他上楼的这30分钟里,他固然没有换衣服,其他人,也依旧穿着在雨中淋湿的那些衣服。

  为什么他们也想不到要换衣服?

  林霖雨看看自己房内,地毯上留着大滩的水迹,再看看自己脚底,虽然也湿了,却没有湿得那么厉害。

  陈若望他们的衣服,似乎比刚才他上楼之前看到的,更加湿了一些,林霖雨刚才由于慌张没有注意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衣服,原本在楼底下已经用毛巾大力揩干了不少,至少已经不再沾在身上,但是刚才,他们的衣服,却又分明地紧帖在身体之上,呈现半透明状态,露出里面的肌肉来,仿佛是又到雨里走了一遭。

  又到雨里走了一遭?他仿佛看见几个人拖着鲁刚的尸体,穿过密密层层的大雨,将尸体掩埋在泥土之下。

  他甚至仿佛看见鲁刚死去的面孔,被雨水浸得苍白。

  林霖雨用力甩了甩头,竭力告诉自己这些想法是多么荒唐——毕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大家的态度有些古怪而已。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甩开,就真的可以不再去想。他越是想逃避这个问题,这个猜想就越是自动跳出来,如跗骨之蛆,缠绕着他的一切思想,让他无法忍受,无法逃避。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断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脚下触到一处突起,原来是藏着从江欢雅房间里拿来的那本书的地毯。他掀开地毯,将书拿出来——虽然这本书在他手中已停留了一段时间,但是由于黑暗和紧张,竟是到此时才知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是一本恐怖小说,封面是血红的火焰,狰狞恐怖。他笑了一笑,不以为意,将书提在手里,准备趁江欢雅不在房间,将书还回去——希望她还没有发现书已经不见了。

  由于心中着急,他走得十分匆忙,不留神脚下一绊,几乎跌倒。人虽不曾倒下,手里的书却飞了出去,翻开成翅膀形状扑在地面上。他俯身拾起那本书,顺便朝书上展开的部分瞄了两眼,瞄到一段话,让他原本就不曾平复的心跳,又更加剧烈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1

  那段话是这样的:“……窗帘掀开的一刹那,一缕阳光投射到地毯上,仿佛一星火焰落到汽油桶里,地毯迅速燃烧起来,火势来得非常快,令人粹不及防,当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整个地面已经被熊熊烈火覆盖。盖雅(书中一名角色,当时正站在窗边掀起窗帘)出于吃惊和恐惧,从窗口跳了出去,窗帘落下了。窗帘落下只一小会,整个房间里的火都突然消失,仿佛从来就不曾燃烧过,地毯上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林霖雨将这一段话反复看了三遍,越看越是心惊。这段描写,和他刚来别墅时江欢雅对他所说的话何其相似!当时他也是要掀开窗帘,江欢雅便告诉了他这样一个关于别墅闹鬼的故事。

  他固然曾经怀疑过那个故事,但是也只是怀疑故事本身背后的真相,对江欢雅说的话,他却从来没有怀疑过。然而现在看来,江欢雅那番话,显然是依照这本书编出来骗他的!

  不仅仅是江欢雅,他将书翻了一遍,发现其中有一处描写,和冯小乐当时所说的内容,也是一模一样——原来她们都在骗他!怪不得她们要问他看不看恐怖故事,原来是害怕他看过这本书。

  她们为什么要骗他?

  看大家恐惧和疑虑的态度,别墅里一定是发生过可怕的事情,也许真就是他们所说的闹鬼——既然是闹鬼,为何要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欺骗他?闹鬼的事情,有什么不可以对他说的?

  江欢雅和冯小乐骗了自己,还有谁也在进行欺骗?林霖雨忽然开始怀疑每个人,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别墅里所经历的一切,甚至包括他的亲眼所见,究竟是真的发生了,还是仅仅是一场骗局?

  那本书在他手里被他用力地捏着,捏得起了皱,他怔怔地看着那些皱纹,它们是如此深的褶皱伤痕,在书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下他再也不可能隐瞒过江欢雅了,他也不想隐瞒了。他望着那本书,心里五味杂陈,又是难过,又是愤怒,一阵翻江倒海之后,忽然油然而生一个恶作剧的念头。

  他走出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烛光伴随着他的脚步。江欢雅的房间依旧没有锁门,他走进去,将书放在原地,又悄悄地退了出来。

  下楼之前,他仔细搜寻自己的房间,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地方有可能隐藏着一张照片,这令他烦躁异常。他感觉全部的真相就锁在这张照片里,只要找出它来,云雾都将散去——然而它在哪里呢?

  “你到底在哪?”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他的叫声很快引来其他人的回应,有脚步声蹬蹬上楼。

  又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林霖雨冷冷地听着那些脚步逐渐上升。他们永远要这么一伙一伙地整体出动,谁也不敢独自呆着,谁也不敢和大伙分开。

  “小林子,怎么了?”敲门声伴随着呼唤声,声音还是那么亲切,就象当初欺骗他一样,依旧是那么亲切平和——这是冯小乐温柔的声音。

  林霖雨打开门,暗暗点了点人数,果然没错,一共八个人,大家又是一起上来了。他注意到大家都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冯小乐的腰间系着围裙,显然是正在做菜。

  “没什么。”他说着,关上门和大家一起走出来。

  “欢雅,”他装做不经意地道,“我刚才听到你房间里有响动。”“是吗?”她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于是,九个人一起朝江欢雅的房间走去。

  江欢雅打开房门,烛光照耀下,那本书在她的椅子上毫不起眼。

  但是江欢雅却一眼就看见了那本书,她惊叫一声,飞快地瞟了林霖雨一眼,又赶紧捂住嘴。

  “怎么了?”林霖雨问道。那本书现在已经不止是被弄皱这么简单了,整本书仿佛被猫爪子抓过,封面被撕成一条一条,内部也被撕透。这本不是什么恐怖的画面,但是,在此时,此地,如此烛光,一切都配合这本书,营造出一幕令人心悸的场景。

  “没什么。”江欢雅强自镇定道。

  她的回答,让林霖雨的心彻底凉透了。

  林霖雨很清楚那本书是怎么回事——是他用剪刀在书上划过,故意留下那些痕迹。他这么做,一半是出于愤怒,另一半,却是为了让江欢雅主动说出真相。江欢雅不是笨蛋,她看到这本书变成如此模样,应当可以猜出这是谁干的,自然也就明白,她欺骗林霖雨的事情已经暴露。

  但是林霖雨没想到她竟然到此时还不肯说真话。她假作对一切视而不见,就只是为了不要说出真相。

  “这本书变成这样,你也认为是没什么?”林霖雨逼问道。

  “这本书为什么变成这样,你当然比我要清楚。”江欢雅望着他,一点也不惊慌。这反倒让林霖雨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恢复了镇定,不由暗暗佩服。

  “你刚才在楼上呆了这么久,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换衣服,”江欢雅从容道,上下打量他一番,“刚才我们到你房间的时候,你的衣服还是湿的,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她微笑一下,“你从我房间里出去的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感觉的。”林霖雨先是紧张,继而放松了,笑道:“你既然知道了,也该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江欢雅点点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白笑笑大声道,“我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林霖雨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继续凝视着江欢雅:“既然你已经知道,就该告诉我——为什么?”江欢雅摇摇头,看了看其他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能做主。”林霖雨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依旧不肯告诉他原因。他冷笑一声,环视所有人一眼:“真的不告诉我?”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苦笑,陈若望上来,拍拍他的肩膀:“不告诉你,是因为那样对你比较好……”不等他说完,林霖雨已经一甩膀子,挥开他的手,冷冷道:“谢谢了!”言毕一转身,自顾自下了楼。

  谁也没有阻拦他,大家都知道,这时候,唯一可以让他回心转意的,只有真相。

  可是真相偏偏是不能说的。

  “不能说,不能说,”陈若望喃喃道,“他只知道自己被隐瞒的痛苦,他怎么会理解,我们不能说,才是真正的难受!”他叹了一口气。

  所有的人都叹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仿佛回忆起初到别墅时所发生的事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1

  两天前,他们一行九人,来到这栋别墅。当时阳光明媚,四面清风徐徐,花团锦簇的蝴蝶谷,以它的妩媚和温和欢迎他们,令他们心旷神怡。放下行李,他们便在谷中转了一圈,转到西面的荒山,几人停下了脚步。

  与蝴蝶谷生机盎然的景象不同,西面的山,高而孤峭,尖耸的山峰在四周柔和的曲线中,格外显得遗世独立,冷冷地传递着一种孤独与高傲。山上没有树木,只有嶙峋的怪石,大大小小地横陈于草地上。那些草也不是谷中常见的那般嫩绿柔软。那是些长长的黄草,看起来干燥得没有一点水分,乱七八糟地铺在地上,象一把把没有梳理的乱发。即使是在明媚的阳光下,这座荒山也显得有几分阴森,风吹过怪石上的小洞,发出呜咽般的鸣声。

  众人原本就喜欢探险,见了这种景象,不以为惧,反以为喜,当下便跃跃欲试地要上山探险。

  名为探险,其实大家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座样貌古怪的山而已,并没有什么凶险惊奇之处。只是在谷中转悠许久,见的都是柔媚风光,突然见到这样一座与众不同的山,如同在脂粉从中见到一位鸡皮鹤发的老人,不为之赞,却为之叹。

  那是大家心境如同阳光般明亮,一丝恐惧也无,只有对未知的好奇。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好奇,该多好。”粟诚忽然叹息道,其他人手擎蜡烛,黯然点头。)

  如果他们不是好奇,他们不会上那座山,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他们九人,穿着特制的旅行装,每人背着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火把、电筒之类的常用探险工具,爬上了荒山。

  那山虽然尖峰高耸,山坡却并不十分陡峭,加之只有草与石块,没有灌木与树枝挂碍人身,反而比寻常的山要好攀许多。几人都是爬惯山的老手,不多时,便到了半山腰。阳光朗照之下,大家都微有汗意,偏偏一路爬来,居然都一丝风也没有,到了山腰,便都坐下来休息。

  才坐下不久,便感觉一丝阴凉之意,丝丝缕缕从脚下泛出,足下一丛乱草,也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微微飘拂。他们四面一望,满山的荒草都安静地伏在山坡之上,先前引他们入谷的那阵凉风说停便停,连山谷内的树木,也纹丝不动。只有脚下这一处地方,凉风沁骨。这种情形让他们非常兴奋——多年的旅游探险经验让他们知道,这种情况,通常代表着此处有洞穴之类的隐秘空间。他们一时顾不得休息,纷纷用手探测着那风的来处,渐渐发现,那阵风,来自一块巨石底部。

  那块巨石约一人多高,立在山腰,底部被许多乱草缠绕,其势相当稳固。陈若望用手推了推,居然纹丝不动。那阴风便是从石头底部丝丝渗出,刘莎用手在底部轻轻挖了挖,那里的泥土也较别处的更为松软冰凉。

  几个人来了兴趣,围拢在巨石周围,想要打探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陈若望用随身的瑞士军刀割断缠绕在石头基部的乱草,割到一大半时,其他人都小心地让开,以免被石头坠落所误伤。

  乱草将近割完,只留得十数根时,陈若望止住了。他直起腰身,与其他几名男生一起,用力一推,便将这块石头推得松动,摇了两摇,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石头颓然倒下,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去,滚到山脚,不动了。

  石头一移开,一股凉意豁然涌出,底下一个黑沉沉的大洞露了出来。

  众人发出一声惊叹,朝洞口探头望去。

  那洞口略略倾斜,朝下延伸,从洞口望去,一片黑暗,不知有多深。洞口的空气潮湿而阴冷,却没有其他异味,杨飞用一星小火在洞口探测一番,火苗十分正常,显见得洞内氧气充足,没有易燃气体。

  众人跃跃欲试,便要进洞探险。

  粟诚心思缜密,建议先派几个人进去,其他人在洞外接应。这个提议原本也无可厚非,无奈大家对这个洞都极端好奇,谁也不愿意留在洞外,一番争执讨论,大家都认为这个洞在山腰之上,多半是个浅浅的野洞,想来不会太深,一起进去看看也无妨,如果情况有变,再退出来也不迟。

  决定已毕,大家整整衣衫,便一个接一个进去了。

  洞内黑暗异常,刚进去还略有阳光照明,但是走不过十米,便是一个拐弯,立时什么光也没有,大家只得拧开了电筒。杨飞一直擎着一支小型的探险火炬,测试洞内空气成分,以免缺氧或中毒。

  洞口原本是略微朝上,但是这一个拐弯之后,便进入一个长长的通道,朝下延伸,不知伸到什么地方去。通道有一人半高,可容五人并行,顶部拱起,密密地贴着红砖,两边墙壁也帖满了红砖,地面虽然没有帖砖,却也是光溜异常,仿佛被踩过不知多少遍。

  这显然不是一个野洞,而是人工建造。或许是当初留下的防空洞。解放初期,这样的防空洞在全国遍布,后来随着战备状态的解除,这些洞都挪作他用,不能利用的,也都废弃了。

  确定了这洞是人工建造,大家更加放心,杨飞连火炬也熄灭不用,大家边走边议论,兴致盎然。

  愈往下走,愈觉得寒气森森,通道如一条长蛇,弯曲延伸,不知通向何方。左曲右转之间,便到了一个岔道口。两边各有一条通道通往远处,大家商量一番,决定逢右而转,走进了右边的通道。这条通道依旧和他们进来时的那条通道一般宽阔,只是土腥味重了许多,穹顶上许多木梁支撑着洞顶。那些木梁因为年代久远,许多处已经开裂,露出细小的裂纹,大家小心地从下面经过,不去碰它。

  走了好一阵,沿途又经过几个岔路口,众人一律向右转,每转一次,陈若望便在笔记本上记录走过的路线,记录得多了,他终于发现,这个防空洞内的支路繁多,交织成一道网,渐有迷乱之势。他将路线图展示给其他人看,大家都不是傻子,也都看出这个防空洞太过复杂,不能再走下去,否则恐怕会有迷路的危险。他们原本就只是出于好奇才进来,并不想遇到真正的危险,何况走了这么久,除了一条又一条通道,并没有见到什么新奇景象。

  于是众人便往回转,依照陈若望所画路线图小心行走。

  走不过几分钟,忽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如丝如缕,若断若续,无从分辨。大家凝神细听时,那声音却又蓦然消失了。虽然有些疑惑,众人却也不以为意,继续往回走。

  又走了一阵,已经越过来时的两个岔路口,那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这回大家听得真切,声音虽然很细,却十分清晰,是一个女人,在号啕大哭。哭声凄厉之极,仿佛就在耳边,却又分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这样黑暗而阴凉的地道里,突然听见女人的哭声,再胆大的人,也会难免有点害怕,众人只觉得全身寒毛竖立,不自觉地紧靠在一起,警觉地四望,想找出哭声的来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2

  他们边看边走,哭声一路伴随,转眼又是一条岔路出现在眼前,哭声骤然大了起来。

  声音是从他们右手边的岔路传来的了,由于他们进来的时候逢右而转,那条岔路他们并没有进去过。大家听得那哭声越来越是凄厉,站在原地踌躇许久,既有点害怕,又恐怕是有什么游客在其中迷了路,斟酌许久,终于还是觉得不能见死不救——这地道如此隐秘而复杂,进来的人如果迷了路,恐怕很难出去,而蝴蝶谷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短期内不会再有其他游客前来,如果他们不加以援手,被困的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商量既定,大家不再迟疑,朝右边岔路走去。

  眼见入洞渐深,大家将电筒放入背包,仍旧点燃火把。

  那条通道,和他们一路走来所遇见的每条通道一样,没什么区别。哭声从通道深处传来,比先前更加清晰,看来是走对了方向。大家擎稳火把,朝通道深处走去。走了一阵,大家稍微放松一些,注意到一些先前不曾注意到的情况。

  这条通道,和其他通道一样,墙壁上贴满了红砖。所不同的是,这些红砖上,留着大小不一的划痕。那是些用尖锐的石头划过的痕迹,在幽暗的火把照耀下,轻易不容易看出,淡淡的白色伤痕,密密麻麻地布满两面墙壁。大家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些普通的痕迹,将火把凑近一些,渐渐看出,这些痕迹,原来是尺来方寸的大字,潦草的字迹,划满整个通道,仔细辨认,字的内容,让每个人心中都打了个突。

  那些字是——“我是人!我是人!我是人!………”这些字,伴着从深处传来的哭声,直接刺激着众人的心脏。大家默默地阅读着这些用力刻上去的字。刻字的人,看来情绪十分激动,笔画常常走形,看得出来用了很大力气在墙上画,有些痕迹又尖又深,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越往里走,字迹越密,新的字迹盖在旧字之上,无从辨认。这些字迹都十分陈旧,看来颇有些年头了。众人看了一阵,讨论一番,一致认为这或许是一个新时代的白毛女故事,虽然心头有些发毛,但是那哭声已经近在咫尺,谁也不甘心就此打转。

  于是依旧朝前走。

  通道走到尽头,蓦然一个转弯。

  一股强烈的土腥味迎面扑来。

  这个通道和前面的通道迥然不同。通道顶部的横梁已经折断,地面散落着碎裂的木块,墙壁上的砖块掉得差不多了,裸露出黑色的泥土。

  而通道的尽头,已经塌陷,一堆泥土与砖块的混合物,严实地堵住了去路。

  看来这通道曾经发生过塌方事件。众人走道通道尽头处的土堆前,那些土已经凝聚成一团,显然塌方也不是近期的事情了。

  哭声就从土堆后传来,一声声,刺入耳膜。

  如果这里曾经发生过塌方事件,那么土堆后的人,多半就是塌方中的幸存者。

  “幸存者”这三个字是杨飞说出来的,话一出口,大家立即想到,既然有幸存者,与之对应的,自然也有不幸的人。

  那些不幸运的人们,他们的命运如何了?

  塌方发生了多久?

  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样黑暗的通道中苟且生存,那是种什么滋味?

  无数问题涌上来,各人都不由紧紧朝其他人靠近一点——同伴的体温,在此时变得如此温暖。

  “有人吗?”杨飞对着土堆后大声喊道。

  哭声骤然终止,大家等了一阵,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有人吗?”大家纷纷喊叫,然而那个声音完全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几乎让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飞朝土堆靠得更近一些,正准备再次发出喊叫,他手中的火把,却发生了一点变化。

  火把上的火焰,一直都燃烧得不甚热烈,微弱的一点光,直立在他手中,勉强为大家提供一点光明。现在,那点火光,仿佛被什么东西扯过去一般,蓦然朝土堆那边一弯,几乎与火把手柄成90度。

  这种情形,通常是某处的空洞或者通道,火有趋近氧气的特性,这也不足为奇。但是这个土堆档在路的尽头,看不见任何有可能透过空气的地方,这就有些奇怪了。杨飞看看火把,询问地看看其他人。粟诚走上前,将火把朝右平移,移了两公分距离,火焰又恢复了直立。

  如此左右移动一番,终于确定空气透过来的位置,就在杨飞正前方与他鼻子平行处。杨飞靠近那地方仔细一看,这才看出,土堆之上,有个硬币大小的小孔,孔周围被一层浮土遮住,寻常看不出来。他将手朝孔前探了探,微微有一丝凉风略过指尖。他将一个手指伸进孔中,感觉孔内泥土非常松软,随手挖了挖,居然便挖出了一小撮土。众人身上都带有简单的挖掘工具,见他挖得轻松,也便纷纷挖了起来。

  这土堆外表看上去虽然很久没有动过,挖起来却一点都不困难,内部的泥土新鲜松软,很快就被他们挖出一个大洞。

  原来土堆的另一面,也是一条通道,坍塌了半边,仅容一人猫腰通过。杨飞一猫腰,便钻了进去。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安,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被埋在洞中的什么人。

  杨飞什么也没有发现,在洞里招呼了一声,其他人也都钻了进去,坐在狭小的洞中,通道细细长长,蜿蜒曲折,通向远方。

  大家在洞内寻找了一阵,并没有找到先前哭泣的女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倒是火把的光芒,照耀了满墙的字迹。

  由于塌方,墙壁的砖块早已完全剥落,这些字迹是用石块写在松软的泥土上的,字迹中的泥土仍旧十分潮湿,可见才写下不久。

  这些字和先前看见的字是同一笔迹,内容却大不一样,让他们更加悚然心惊。

  这些字,一声声,是在呼喊——“你们都是鬼!你们都是鬼!你们都是鬼……。”众人原本就觉得那个哭泣的女声消失得奇怪,现在看了这些字,更加觉得害怕,不再多想,便准备从原路钻出来。

  正在此时,又一阵声音从洞的深处传来。

  那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想到,笑声也可以这么恐怖。那笑声毫不拘束,得意非凡,又充满着无法言说的恶意,听起来十分疯狂,象一个黑色幽默。

  他们无法忍受在这样一个洞中听到这样的笑声,手脚并用地便朝外走。

  那笑声渐渐从洞深处移动,越来越近,几乎近在耳旁。

  当先出去的是冯小乐,她的身子才探出他们挖出的那个土洞一半,整个通道忽然发出一声巨想,地面强烈地震动起来。

  眼前骤然一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3

  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泥土纷纷掉落,落在头上很身上,进来的那一端通道轰然落下一道横梁,泥土一瞬间砸下来,发出可怕的闷想。幸好冯小乐及时抽回了身子,否则定然无法幸免。

  他们一阵惊慌,来不及取出背包中的电筒,被活埋的恐惧充斥着每个人的心,他们摸着黑,慌忙逃命。为了不落下任何一个人,大家互相手拉手,陈若望一个一个呼唤同伴的名字,确定每个人都牵在一起,这才略微放心。

  大家牵在一起,摸索着连爬带走,朝洞口深处走去。这一路上,再也没有听见那女人的声音,也没有再发生任何震动。原先那声巨响来得颇为蹊跷,仿佛是炸药爆炸的声音。但是他们顾不得探究那么多,只求快点走出去。

  走了不知多远,不知拐了多少弯,总算道路渐渐畅通,大家可以直起腰身了。大家略微镇定一些,摸索着掏出电筒,拧出亮光。无论多么黑暗的地方,亮光总能令人看到希望。大家借着电筒的照明,发现自己处于一处完好的通道内,墙壁和横梁都不曾经历过塌方。

  看来他们暂时是安全了。

  微微吁了口气,他们又发现墙壁上仍旧有一些巨大的字迹,仍旧是那些话——“你们都是鬼!”他们心中一凛。

  虽然仍旧担心有游客被困在洞中,但是刚才生死一线的经历,那些奇怪的笑声和哭声,还有墙壁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迹,已经将他们的好奇心打消得差不多了。他们决定先将自己弄出去,再和外面的人联系,来营救困在洞中的游客——如果确实有人被困在洞中的话。

  刚才慌不择路,又没有照明,谁也不清楚自己走过了什么样的路径,只得碰运气地一阵乱走,每走过一条通道,便留下一点记号。这样不知迂回转折了多久,终于看见前面有一丝亮光。

  洞口就在眼前了。

  众人欢呼一声,加快脚步,一个跟一个走出洞口。

  出来时,人人都不由一怔。

  进去的时候是上午,艳阳高照,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薄暮,一缕残阳投射在树丛间,晚景醉人,风凉如水,众人都有些恍惚,仿佛专世投胎了一回。

  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洞口的位置。

  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在西面荒山半山腰的一块巨石之下,然而此时,经历洞中的曲折之后,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却在山脚之下,洞口被深深的黄草掩盖,不是有心寻找,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个洞。

  残阳虽然没有中天的威力,照在他们被洞中空气浸得冰冷的肌肤上,格外温暖,令人心中觉得塌实。

  身后,乱草从中的洞口,丝丝缕缕地冒着寒气。

  他们在洞口站立一阵,立即赶回别墅,准备打电话给别墅管理人员,来营救被困在洞中的人。一路往回走,他们还在一边议论着洞中那奇怪的女人,那些古怪的文字。

  回到别墅,众人都觉得疲惫不堪,将身上臃肿的旅游服脱下,背包随手放在地毯上。杨飞取下胸前挂着的一次成相相机,发现相机上显示已经拍过一张照片。他看了看相机,并没有发现任何照片——这种相机通常都是一照完就弹出照片来,多半是刚才在慌乱中奔走时,不小心按动了快门,照片应该是落在洞内了。

  陈若望给管理处打了个电话,告之洞内的情况,那边显得十分惊讶,根据他们的记录,所有入谷的游客都已经返回。由于蝴蝶谷与世隔绝,所有入谷的乘客都必然在谷口的管理处备案,那管理处位于入谷的唯一路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们不放开护栏,没有任何人或车辆能够出入。

  虽然记录如此显示,毕竟人命关天,管理处还是答应立即派人过来查看。别墅中的九人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因为心中牵挂洞中情形,无心玩耍,便在别墅呆坐聊天。

  天近擦黑时,三名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带了工具入谷来,先到别墅问了问情况,接着便去了洞口。他们直接从山脚下的洞口进入,陈若望等人在洞外。

  其实天已薄暮,红日沉山,山谷又呈现出另一番醉人风貌。西山上的荒草在风中低伏,山脚下的洞口阴风阵阵,而其他地方,倦鸟归山,蝴蝶成双结伴飞入花丛中,阵阵晚香袭来。一样山谷,两种风情,一边是美不胜收,一边是诡异苍凉。众人望着这般景象,胸中一时赞叹,一时惆怅。

  似乎没有多久,管理人员便出来了。他们根据当年修建防空洞留下的图纸,将洞中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游客。

  “这洞本来早就打算封上,可是上头又说可以考虑改成迷宫,”一名工作人员有些抱怨,“经常有游客因为好奇困在里面出不来,真是名副其实的迷宫——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打工的!”“好了,不要抱怨了,”另外一人看来是个小头目,打断了他的话,将一张薄薄的纸片递给他们,“这是在塌方的通道里发现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的。”那是一张照片。

  陈若望随手接过来,接着残阳的最后一缕光,看见上面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他认得这是杨飞那种一次成相相机拍出来的照片,没有深究,随手往口袋里一放。

  管理人员叮嘱他们再不可入洞,便离开了山谷。

  他们望了望洞口,也迅速离开了山脚。

  回到别墅没多久,天色便完全暗了下来,一点光也看不见。折腾了一天,大家都觉得又累又饿,便以冯小乐为主力,开始作饭。一边作饭,一边笑闹,话题还是离不开那个山洞。东说西说,便扯到了照片上面。

  “杨飞,你不是说你的相机是好东西吗?怎么拍了那么一张照片,什么都看不清!”陈若望嘲笑道。

  大家都知道杨飞的脾气,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的相机不好,一听这话,他立即大声道:“什么照片?拿来我看看!进来以后,我还一张没拍呢。”陈若望将照片的事跟他说了,大家都猜测是在黑暗中慌忙逃窜时不小心按了快门,所以照出了莫名其妙的东西。杨飞更加激动,便要看照片。

  “在客厅里我上衣口袋里,自己去拿。”陈若望道。

  当时众人都集中在厨房作饭聊天,杨飞独自一人去客厅取照片。

  众人只听得他走到沙发边,不多时便发出一声惊叫,接着,他冲进厨房,手中高高举着照片,满面惊诧:“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大家一边嘲笑他的惊慌,一边将头凑过去。

  那张照片,照着一堆泥土和砖块,显然是个坍塌的通道。

  “奇怪啊……”陈若望喃喃道,“刚才我明明看见这上面是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啊……”不等他想明白,其他人已经将他挤到一边,只剩他一个人皱着眉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奇怪?”看过照片,鲁刚漫不经心地道,“你的相机有夜拍功能,这一定是我们逃命的时候拍的……咦?”话犹未已,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将照片抢到手中,仔细地看了起来。

  其他人在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出这照片的不妥之处。

  这张照片上,除了坍塌的通道外,还照到了一样东西,是他们先前乍一看之下所没有注意的。

  那是一个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4

  那个人,被泥土和砖块压住了胸部以上的身体,四周散布着红得发黑的血迹,从血的面积来看,这个人应该已经没救了。

  除了血之外,在压住他头部的那一堆东西周围,散落着一些白色的豆腐脑一般的东西,在这种情形之下,那是什么东西,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是个死人!”冯小乐睁大眼睛,惊慌地道,“一定是那个我们要找的游客,我们经过她身边,居然不知道!”想到他们自己也曾有可能这样死去,她打了个寒噤。

  其他人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看照片。

  陈若望原本被他们挤到一边,见他们神色有异,又走了过来,仔细观察照片。

  起初,他也和冯小乐一样,发现了死人,发出一声惊呼。

  紧接着,他发现了让其他所有人都怔住说不出话来的另一件事。

  照片上的这个人,他没有被坍塌的通道压住的那一部分身体,穿着的服装,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

  红蓝相间的旅行装,独特的造型,是他们一行十人,旅行之前特地到专门的专门的裁缝店定制的,因为款式很旧,已经移到裁缝的杂货间里,是江欢雅在一大堆准备扔到垃圾堆里的衣服中淘出来的,当时大家一眼就看中了它那种奇特的造型,一致通过。裁缝对他们的审美观表示惊异,虽然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为他们做了十套,但是在他们取走衣服的那天,将那件旧衣服也给了他们,发誓以后再不做这种衣服,据说是又土又难做,费力不讨好。

  那十件衣服,每人一件,原来的那件样品,被冯小乐的妈妈拿去做了厨房里的工作服。

  据那裁缝说,这样的衣服,除了5年前一支小探险队做过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过。

  也就是说,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和那支探险小队的人才有这样的衣服。

  他们九人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林霖雨还没有进谷,冯小乐的妈妈更在遥远城市中的某处厨房中。

  那么照片上的人,就只能是5年前的探险队员。

  让他们震撼说不出话来的,不是因为这个人穿着和他们同样的衣服,而是因为,这个人是一支探险队的一员——他穿着探险队的服装,这就表示,他是以团队成员的身份出现在通道之中。

  大家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这个人被压在通道中,多半已经死了,那他的那些同伴们呢?

  通道中的黑暗与阴冷,虽然已经离开,也还仿佛就在眼前,他们不知道,一支探险队被困在里面,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让他们更加不明白的是,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分明已经依照地图仔细搜寻过了,甚至连这张照片也搜了出来,可见搜索绝不是走走过场。

  那么其他的探险队员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是在这谷中的其他地方,还是仍旧困在通道之中?是不是在那个迷宫般的洞里,还有一些通道,是连管理员也不知道的?

  大家议论纷纷,不明所以。加之先前陈若望曾见到照片上与此时迥然不同,这件事情显得颇为奇怪。众人回想今天的遭遇,自从进入那个山洞,就不断遇见诡异的事情,对那个迷离的洞,既充满好奇,又有些害怕起来。

  大家议论一阵,渐渐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陈若望、杨飞、粟诚和鲁刚,坚持要到洞中看个明白,如果能救两个人出来,就更加是好了;其他的人,则坚决反对,他们的意见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点古怪,不如趁早抽身,在谷中平安地玩过这几天,再也不要靠近那山洞,以免发生不测。

  “但是那些人怎么办?”粟诚道。

  “你能肯定那些人一定在山洞里?”江欢雅道,“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推测,连管理员都找不到他们,我们没有地图,更加不可能了!”双方激烈争论一番,直争到晚饭已熟,吃过饭,争论仍旧继续,渐渐到了半夜,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陈若望等人在楼上回想当时情景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满天依旧覆盖着浓重的乌云,天色却不那么阴暗,一点亮光从乌云背后透出来,能够看得清远处的东西了。

  林霖雨从楼上冲下来,由于四面的窗帘都已经放下,他没有发现外面形势的变化,紊乱的心情下,他甚至没有发现雨声已经消失了。

  楼下大厅的地毯上,留着深深浅浅的水印,是不久前黑暗中惊悸的遗迹。林霖雨紧握手中已经只剩一小截的蜡烛,独自在幽暗的大厅中,让烛光笼罩着自己,烛光照不到的地方,仍旧是黑暗。他静静地站了一小会,无来由地,忽然打了个寒噤,有些害怕起来。刚才的愤懑还没有完全消失,现在的恐惧,却来自于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地方。

  烛光幽微地辐射到大厅中央的沙发上,朦胧间,他仿佛看见一个人影,飘忽不定地在沙发边游移,似坐似立,似有似无,看不真切。

  “鲁刚?”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从沙发边传来,再看时,那人影又不见了。

  他快步走过去,在沙发附近,只有冰冷的长木茶几,没有人的影子。

  难道是看错了?

  他其实也不能确定刚才看见的究竟是否人影,抑或只是光影?

  而那声叹息,那样轻柔,轻得没有痕迹,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内心的叹息产生的错觉。

  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空气被雨水浸地冰凉,此时仿佛更带了一丝阴冷之气,自由掌心里盈寸的蜡烛,给了他些许的温暖。他不喜欢自己现在的怯懦和惊恐,然而这种情绪却无法控制,让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在身后有什么东西躲藏着。

  越是不敢回头,越是觉得身后有东西,他僵直地在沙发上坐了一阵,既不敢回头,也不敢朝左右看,只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木茶几。

  那是一张非常光滑的茶几,深红色的表面,漆得亮可鉴人,即使是在如此幽暗的烛光下,林霖雨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烛光的包围下,他的影子在红色茶几上反射出来,使得他整个身影都带了红色,一圈烛光在四周造成了迷雾般的光圈,他本人在那发射中反而不甚分明,仿佛一个形状不确定的东西,烛光略一摇晃,那影子也随之变动,在茶几上泛起光与影的奇妙波纹。

  他忽然觉得这茶表面的反光,也是如此令人恐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4

  他正要抬起头,从那反光中解脱出来,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身后有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那么,这个红色的茶几,是不是也会将那东西反射出来?

  他握着蜡烛的手绷得更紧了。

  竭力镇定心神,让自己虚到极点的内心略微宁静一些,他遏止住对茶几表面发射的畏惧,继续看下去,并且看得更加仔细。

  仍旧是只有他自己,一个红色的自己。他凑近一点,再凑近一点,在他身后,除了被茶几染成红色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反射出来。他一点点朝自己的影子靠近,影子也一点点朝他靠近,不知不觉,他的上半身已经与茶几表面平行,茶几上一个飘忽的自己凝望着他,那目光也是飘忽的,随着烛影摇动,那个身影的表情,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在哭。

  他仔细凝望着那个身影,越看越觉得那其实不是自己。

  正在看得入神之时,一缕凉风拂过他的后颈,似乎有个人对他吹了一口气,他浑身一激灵,猛然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右边的窗帘飞扬起来,风从窗外吹进来,冰凉。

  原来是风。

  林霖雨提起的心放下了。

  他这才发现雨已经停了,站起身,将窗帘卷上去,阴天冷冷的光倾入大厅,虽然依旧昏暗,却看得清周遭的一切了。

  他吹熄蜡烛,回想刚才的一切,不由暗暗嘲笑自己——人在恐惧中,连平常极普通的景象也会变得骇人了。

  他又想到楼上那些同伴,他们常常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紧张,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心中充满恐惧?

  他们在恐惧什么?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觉得十分烦闷,客厅里阴暗的空气仿佛不够他呼吸,他走到窗边,将头伸出去,伸道雨水洗得清爽透明的空气中,大口呼吸着竹林和泥土潮湿的芳香。随着新鲜空气涌入肺中的,还有一种轻松的心情。在这别墅里住的这段时间,他的心中充塞了太多疑问和郁闷,也许他的心,也需要一场这样的雨来彻底的冲洗一下,才能恢复到从前的单纯明快。

  他看看天,看看竹林,再看看地面——地面的泥土潮湿可爱,松软异常,居然已经有一些毛茸茸的绿草尖从土里冒出来了。

  他不由一笑。

  当他的目光移到窗户下方时,他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见了一些东西,一些曾经让他的朋友们大为惊恐的东西。

  那是一些白色的纸杯,零散地扔在地上,颇为醒目。

  他刚刚平静一些的心,又砰砰跳动起来。他抬起脚,从窗口直接跳了出去,站在指杯面前,低头数了数,一共10个。

  看来这就是那些留下每个人指纹,然后又神秘失踪的纸杯。怪不得他们找不到,原来被人扔在了这里。

  他小心地拾起一个纸杯查看——上面没有指纹——每一个纸杯上都没有指纹,那些红色粉末造成的指印,已经被大雨冲洗得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原本认为大家对这纸杯的紧张实在过度,现在看来,他们的紧张,显然是有道理的。那个黑暗中的神秘人物,果然是为了这些纸杯而出现的。

  想到神秘人,他又想起了鲁刚。大家都认为那个神秘人物就是鲁刚,可是他始终不相信。鲁刚一向是个诚实善良的人,他有什么理由要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简直毫无道理——如果真有道理,显然还是和他们一直隐瞒着他的那件事有关?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太多遍,都已经有点麻木了。

  鲁刚哪里去了?这个问题忽然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一阵冷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四面望望,被雨水清洗过的山和树木,都格外清秀,蝴蝶们一只两只得尝试着在饱含水分的空气中低低飞舞——他们说鲁刚出去散步了,这仍旧不能让他相信。

  正在想时,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边响起——是鲁刚的声音。他蓦然抬首,四处寻找,四面只有风在吹,没有人的影子。

  “鲁刚!”他压抑地喊了起来,不敢太大声,怕被楼上的人们听到,他感觉他们对鲁刚有些忌讳。

  没有回答。

  他屏住呼吸,凝神倾听一阵,隐约听见一阵细细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仿佛是什么铁制的东西在地板上拖动,叮叮铛铛。

  他蹲下身,一膝跪地,将耳朵紧贴地面,仔细聆听。

  那声音更加清晰地从地下传来,是铁链在地上拖动,还有一个人来来回回走动的声音,那人不时发出低低的叹息,如果不是贴在地面上,这样的叹息,会被他误以为是风声。

  “鲁刚,是你吗?”他紧张地将嘴对准地面,小声道,同时用手敲了敲地面。

  别墅墙角那一圈地面铺了一层水泥,敲起来一种空空的声音,看来地面下是空的。

  依旧没有人回答。连走动声也没有了,似乎地下那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林霖雨等了一阵,有点犹豫了。他不确定这个是否的确就是鲁刚,一切都只是推测。

  如果不是鲁刚,他又会是谁呢?

  虽然那个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林霖雨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从来不知道别墅底下还有这样一个空间,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这个人,和他们在别墅里遇到的一系列怪事有关,也是朋友们态度怪异的根源。

  找到这个人,也许一切问题就水落石出了。

  他坚决地抿了抿嘴,露出倔强的神情。如果他的朋友们看见他现在的表情,一定会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要找到这个人,首先要找出这个隐藏在别墅地下的空间。这个小问题难不倒林霖雨。他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在地面上四处敲打。在别墅外墙角的水泥带,有大约三米长的距离发出空洞的声音,他用泥土在这个地带作了记号。

  然后,他翻身入别墅,对应别墅外记号所指的同一范围内,继续敲打,很容易就确定了那个秘密空间的大致范围。

  确定了范围,要找出入口,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他抬头朝楼上看看,有些奇怪为何其他人在楼上呆了这么久还不下来。不过这正好为他的寻找创造了便利。他估计了一下那个地下室的墙壁厚度,在别墅内打量一番,甚至掀开地毯查看了许久。

  入口绝对不在大厅内。

  他又跳到窗外,在地面搜寻了许久。泥土的地面不似水泥地板那么坚硬,敲击起来几乎没有声音,无从判断地下是不是空的,只有一阵乱找。他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一米多长的竹枝朝地上乱插,泥地被雨水泡得极为松软,竹枝一插就是一尺多深。

  插了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将竹枝一扔,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这泥地分明是一个整体,又怎么可能会隐藏着一个出口?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5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极细微的,在地下走动,铁链拖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霖雨跟随那个声音移动的方向,在地面上移动着自己的位置,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大门口。

  走到了这里,铁链一阵哗啦啦响动,又转身往回走。

  林霖雨正要再跟随着那人移动,想找出个究竟来,无意中朝门口的地面上看了一眼,不由怔住了。

  门口的地面上,留着一堆凌乱的脚印,泥土被踩得稀烂。

  那些脚印,大小和花纹都不一样,看起来是好几个人一同留下的,只是已经被大雨淋得十分模糊,看不大清楚。

  这些脚印提醒他一件事,让他回想起刚才在客厅里看见、但是被他忽略的事情。

  他猛然推开大门,站在门口朝里一瞧——果然如此,他果然没有记错。

  别墅里的地毯上,有许多凌乱的脚印,各各朝不同的方向,脚印里都带着泥。这些脚印,都是大而宽的男生脚印,是林霖雨他们在大雨中从外面带进了泥和水而留下的。

  让林霖雨注意的,不是所有的脚印。

  别墅内部靠近门口的地方,一共有五组脚印:第一组,是大家早晨从别墅外游玩归来,脚底沾满了半干的泥土,脚尖朝内——这一组脚印,已经被后来的足迹破坏得差不多了;第二组,是林霖雨一个人留下的,当时大家都怀疑白笑笑,他出于义愤冲了出去,留下一组朝外的脚印——也被破坏得几乎看不出来。

  第三组,是林霖雨从菜地回来的脚印,已经变得相当模糊。

  第四组,是大家正要验证指纹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古怪的声音,六名男生一齐朝门外冲去所留下的。这一组脚印还十分清晰,但是却被第五组脚印所覆盖了。

  在第四组脚印和第五组脚印之间,还有一组脚印,是大家从雨中回到别墅时留下的,但是这组脚印大多数留在窗边,因为当时一片漆黑,大家多半都是从窗口摸索进来的。只有一个人是从门口走进来的,这一个人的脚印,也被第五组脚印踏得模糊了。

  让他注意的,正是这第五组脚印,虽然也很凌乱、很分散,但是都明显地是朝门口走来,这些脚印,覆盖在其他脚印之上,也就是说,这些脚印,是最后留下的脚印。

  这些脚印沿着不同的路线,从窗边、沙发边、楼梯边,各个不同的方向走来,集中到门口。

  这些脚印集中到门口,却没有互相覆盖,可以清楚地看出,每双脚印都不同,林霖雨数了数,一共五双。

  蝴蝶谷总共六个男生,第五组脚印,是五个人留下的,他仔细查看了一下,独独缺少他自己的脚印。

  这一组脚印,潮湿异常,泥土稀烂地留在脚印中,明显是从雨里沾来的泥土。

  林霖雨从大雨中回来之后,不久便独自上楼,没有出门。从脚印来看,其他五名男生,在他上楼之后,显然又出门了,这就是为什么林霖雨在楼上看见他们时,他们的衣服都还是那么湿。

  他们出去是要干什么?

  据他们告诉林霖雨的,鲁刚独自一人出去散步去了,当时林霖雨便觉得这非常不可能,现在看来,鲁刚确实出门去了,却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如果他是一个人出去,或者是他先出去其他人再跟出去,他的脚印一定会被覆盖掉。从门口的情况来看,除林霖雨之外的五名男生,不但是一起出去的,甚至是并排走出去的,门口反正足够宽敞,五个人挤一挤也是能够通过的——他们的脚印并排显现,互相毫不践踏。

  林霖雨感觉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为了不破坏室内的痕迹,他脱下鞋,光着脚又走了进去。

  这些脚印提示了他,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他们怀疑是鲁刚的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全身也已经湿透,应当也会留下脚印。

  他仔细地在地面搜寻,努力回忆当时自己的位置。他记得,在黑暗中,他曾经和那个神秘人迎面撞上。

  也就是说,找出他自己当时的位置,就能找到那个人的脚印。

  找到他当时的位置并不是很困难,他是从窗口爬进来的,江欢雅她们找到蜡烛之后,他借着烛光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位置。

  很快,他就在左边最靠近门口的窗边,找到了自己的脚印,与他自己的足迹脚尖对脚尖,是另外一双脚印。

  那应该就是那个神秘人的脚印,当时只有那神秘人曾与他如此接近。

  他查看一番那双足迹,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双脚印,并不是属于别人的,而是属于门口第五组脚印中的一双。

  这意味着,那个神秘人,的确是在他们六个中间。

  找出了这双脚印,要确定神秘人行动的轨迹,就不是很困难的事情,林霖雨对蜡烛亮起来之后各人的位置记得很清楚,根据这个神秘人的脚印轨迹我,再对照当时各人的位置,他发现大家的猜疑并没有错。

  那个神秘人,果然就是鲁刚。

  他忽然觉得极其难过。

  这种难过,不仅仅是因为鲁刚是神秘人,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知道该相信谁。

  一个鲁刚可以骗他,那么其他人,同样也可以骗他。

  他该相信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6

  依稀的铁链声又传来,将他从难过中惊醒。他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寻找地下室的入口的。

  他又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第五组脚印,是通向别墅外的,除了鲁刚之外的其余四名留下足迹的男生,现在在楼上——他们已经从别墅外回来了,理论上说,应该会有第六组脚印——他们从外面回来的那组脚印。

  但是没有,门前,窗前,没有他预计中的第六组脚印。

  这让他兴奋起来。

  如果他们既不是从门口,也不是从窗口回到别墅,那么,他们会是从哪里回来的呢?

  林霖雨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如果他们五个人,出门之后,到了地下室,那么,会不会在地下室里,有一扇门是通往别墅内的?他们直接从地下室回到别墅,这才没有在门口和窗前留下脚印?

  但是,如果是这样,他们大可以从别墅内部直接去地下室,为何要走出去呢?

  这一点,林霖雨没有想明白。

  何况,经过开始的探测,地下室在别墅底下的范围已经被他确定了,他甚至已经断定,地下室入口,绝对不会在别墅内部。

  这样一来,他的想法就前后矛盾了。

  到底哪种推测才是对的呢?

  他一边想,一边在屋内转来转去,直到看见地面上另外一排脚印,这才停了下来。

  那一排脚印,在楼梯内侧的阴影里,要不是他这样乱转,恐怕很难发现。这些脚印全都湿漉漉的,凌乱地叠加在一起,看不清是几个人留下的。

  但是有另外的东西,依稀出现在这些脚印之中。

  那是几个手印。

  这些脚印既潮湿,又泥泞,人的手微微一按上去,就能产生明显的痕迹,虽然这些痕迹很难辨认,但是在某些部位还是可以分辨得出,这的确是人的手印。

  这让林霖雨高兴万分。

  他一直在寻找地下室的入口,现在这里出现了手印——试想谁会将手按在地毯上呢?尤其还是按在这样脏的足迹当中。但是如果地下室的入口在这里,情况就不同。假若那个入口出来并不容易,需要用手攀援,那么这些手指痕迹就很容易解释了。

  他低头在这些痕迹附近仔细查看。根据脚印和手印的位置来看,地下室的入口应当就在楼梯内侧的这个地方——他用手在地面上划了个大致位置,发现就在他划定的这个范围内,地毯的边缘微微翘起,掀开一看,下面竟然是一块一米见方的木板。木板上有一个生锈的铁环,这就是地毯为什么翘起来的缘故。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拉住铁环,轻轻朝上一提,木板便被掀开了,露出下面一个方形入口,入口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一个声音传来:“谁?”这声音又让林霖雨一震。

  这是鲁刚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在遥远的地方才传来,带着一些沉闷的味道。

  “鲁刚!”他喊了一声,不等对方回答,便探头朝内望去。这个入口下有一张简陋的木梯,他从木梯爬下去,爬了大约有两米深,这才落到地上。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并没有铺上水泥。他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大约一平米宽,面前一条通道直通向前方,隐隐有烛光传来。

  “鲁刚!”他又喊了一声。

  “小林子!”鲁刚激动的声音伴随着铁链声传来。

  林霖雨沿着通道朝烛光的方向走去,通道倾斜朝上,不多时便到了一个宽敞地下室。

  他这才明白为何先前测量时断定地下室入口不在别墅内,但是入口却又偏偏在别墅内 ——这并不矛盾,地下室离地面很近,所以他能够听到鲁刚在室内发出的声音,但是入口到地下室之间的通道,却是深埋在地面以下两米左右,光靠他用手敲,自然无法探测得到。

  他到了地下室,并没有立即看到鲁刚。

  这是个大约有五平方米大小的空间,地面铺着水泥,墙壁也用砖块垒得很结实。四面墙壁上都帖着一道一道黄色的符咒,画得乱七八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些什么。

  蜡烛就插在墙上一个小小的托盘里。

  而鲁刚,站在墙壁角落里,惊讶而激动得看着他。

  林霖雨在地下站定,这才看见鲁刚,一看之下,又是惊异,又是愤怒。

  鲁刚的手和脚,都被一跟铁链锁住,铁链的另一端,用大铁钉钉在地下室的地板上。

  “这是怎么回事?”林霖雨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抚摩着铁链,不敢相信他的朋友们竟然会这样对待鲁刚。虽然鲁刚就是那个神秘人,但是好歹大家也是同学一场,感情一向很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弄到这个地步?

  鲁刚苦笑一声:“这也怪不得他们。”

  当林霖雨在地下室遇见鲁刚的时候,陈若望等人在楼上的过道里,沉湎于回忆之中。蜡烛已经燃烧将尽,烛光飘扬欲灭,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大家却已经被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弄得疲倦不堪,现在在这个过道里,伴随着烛光,听各人用缓慢的语调说他们的亲身经历,恍若隔世。

  当时他们一直在为要不要进洞去看个究竟而激烈争吵,到了半夜,也没有争吵出个结果。白天在洞里转了许久,大家都很累了,见时间已晚,也就暂停争论,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那张照片,就放在客厅的红色木茶几上,照片上被压在石头下的人,孤零零的,一个平面的尸体,没有人理睬。

  睡到凌晨时分,他们都被一阵声音吵醒了。

  声音是从其中一间房间里传来的,在睡梦中,他们无从辨认是哪间房间,只听到一阵叹息,一阵哭泣,却又不知究竟是男是女。那声音似有若无,飘荡在夜空中,伴随着风声,呜呜咽咽,将他们惊醒。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大家都纷纷坐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的每一间房门都走出一个人,大家虽然被惊醒,还是依旧睡意朦胧,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

  才从梦中醒来,各人只顾着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留意自己身上的变化,现在互相看见,这才发觉——他们原本是穿着睡衣入睡,旅行装被放在床边的地毯上或椅子上,但是半夜醒来,在走廊里,每一张敞开的房门前,所有的人都穿着旅行装,全套装备,甚至连鞋子都穿得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陈若望不解地看看其他人,再看看自己。

  大家都露出疑惑而惊慌的表情。

  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每个人心里都忽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们九人,加上当时还没有来的林霖雨,一共十人,平时都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常常会产生一种他们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心意相通的现象,尤其在危险的境地下,这种心意相通更加明显,有好几次甚至帮助他们化险为夷。

  现在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他们总觉得,就在这栋别墅里,小楼上,他们自己身边、面前,最亲近的这些人中间,有一种诡异的氛围产生了。他们不明白这种情况是如何出现的,那种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起先谁也不说,只是疑惑地互相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有这种感觉,并不仅仅是自己——多年的默契,使他们从对方脸上发现,原来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同样的东西——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令他们浑身都有些发冷,一时都忘了追究旅行装是如何穿在身上的,与那种奇特的感觉相比较,莫名其妙穿在身上的衣服,倒仿佛不那么重要了。

  互相看了一阵,差不多又是同时,他们忽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要数一数人数。这种冲动毫没来由,但是每个人却忽然觉得,清点人数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清点之下,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他们一共九人,林霖雨当时并没有到。

  他们在楼上,一共看到了九个人。

  一共九人,看到九人,这原本就是应当的事情。

  然而他们偏偏就是觉得不正常,仿佛不应该是这样的数目。

  或许是因为刚刚起床,大家的头脑都不是十分清醒,理性似乎仍旧在沉睡,只是凭借一种直觉,让他们围绕人数这个话题,虽然没有说话,却各自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人数。

  点到后来,刘莎已经忍不住数出了声:“一、二、三、四……………九……”她数完一遍,又从头再数一遍,寂静的空间里,除了她机械单调的数数声,就只有每个人剧烈的心跳回荡在耳膜。

  这样的数数,竟然让所有的人都出了一头大汗。

  每个人都仿佛被催眠一般,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刘莎一起,数着:“一、二、三、四……”他们觉得自己和别人的行为都十分怪异,甚至有些恐怖,九个人的声音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的声音,单调而缓慢地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过程。谁都知道这样不对头,但是谁都没有力量停下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3-24 13:47

  冥冥中,仿佛有一种力量在操纵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一些异样的东西,让他们觉得,人数并没有点清,而如果不点清人数,他们就无法摆脱那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人数的时候,窗外的风,忽然吹裂了一根数枝,发出“卡嚓”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令他们蓦然一震,从机械的数数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发现是什么地方不对了。

  一共九个人,林霖雨没有来。

  他们数数的时候,并没有数自己。

  那就是说,他们应当数到的人数,是八个。但是他们数来数去,除了自己之外,仍旧是九个人。

  这意味着,这楼上,一共有十个人。

  谁是第十个人?

  他们记得,刚才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陌生的面孔。

  但是他们也可以肯定,绝对没有看见林霖雨。

  那么,为什么会有十个人?

  并且每个人都穿着他们特制的衣服?

  这个问题让他们心中一沉,心中泛起的恐惧,在大家脸上表露无疑。

  倘若他们不是同时发现这个问题,或许事情不会不变得象后来那样棘手。

  或者,倘若刘莎没有发出那样一声惊叫,也许他们就能找出那个多余的人是谁。

  但是刘莎惊叫起来了。

  她刚刚发现原来这里竟然多了一个人,并且从其他人脸上也看出了这一点,还没有等大家来得及仔细看看那个人是谁,她已经大声道:“怎么多了一个人?”她的话音刚落,眼前蓦然一暗,灯光骤然熄灭。

  整个走廊陷入黑暗之中,大家不由自主得发出惊叫声。待众人稍稍安定,却又听见一阵极细的哭泣之声,蜿蜒飘荡于走廊上,如蛛丝般萦绕在众人耳边,凄惨非常。

  众人只觉得一阵心悸,那声音无从捕捉,也无从躲避,就这样飘忽游荡,在黑暗中轻轻掠过耳膜,重重揉捏人们心脏。

  “大家打开电筒!”杨飞大声道。

  他的话提醒了其他人,大家赶紧回房,寻找旅行包,电筒就放在包里。

  黑暗中,每个人都一时无法搜寻到自己旅行包的位置。陈若望分明记得自己将旅行包就放在床边靠窗的地上,但是此时去摸,沿墙根摸了个遍,什么也没有摸到。其他人也都发现自己的旅行包不在原来的位置上,鲁刚在黑暗中大叫:“我的旅行包哪里去了?”众人的旅行包,仿佛都自己长了脚,跑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但是房间只有这么大,旅行包虽然不在原来的地方,却是谁也没有放弃,仍旧一阵瞎摸,终于,只听得乱翻乱摸的声音中,穿出轻轻的“咔”的一声,同时传来粟诚欢喜的声音:“我找到电筒了!”其他人在黑暗中直起身,朝门外看去,只见漆黑的走廊中,突然有一线微光,虽然不甚分明,却也能驱赶黑暗,以及由黑暗带来的恐惧。

  大家不由欢呼一声。

  欢呼声尚未落下,眼前蓦然一亮,灯光又恢复了明亮,整个走廊沐浴在电灯的光芒中,人们冲出房门,看见走廊中,粟诚举着电筒,呆呆地看着前面。

  在粟诚前方,一扇房门仿佛被大风吹动,忽然“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

  关上的房门内,又传出了幽幽的哭泣声。

  众人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纵使他们再如何胆大,面对这些事情,也还是忍不住害怕起来。粟诚原本胆子不小,这时却脸色有点发白,他指着那扇传出哭声的房门,说出了他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在他找到电筒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出去,与大家分享电筒的光芒,因此在所有人都没有走出房门时,他独自来到了走廊上。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是面朝楼梯口,举着电筒照明。

  就在大家纷纷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面对楼梯口的那扇门,也就是现在林霖雨住的那扇房门,忽然自己动了几下。

  那扇房门原本就是敞开的——所有的房门,在众人被奇怪的哭声吵醒出来后,就都是敞开的——那扇敞开的房门,自己动了几下。

  由于门开的方向,正好朝向粟诚站立的地方,所有他可以看到房间里的情景。

  正是这情景,让他心头一颤。

  那间房间的门,虽然在来回摇摆,但是,粟诚却分明看见,那间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用电筒照着那间房,照得里面清清楚楚,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门,还在无风自动。

  这一切,只不过是短短一个瞬间,却让粟诚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立即想到,这间房,原本就是为林霖雨预备的,林霖雨还没有来,房间门又是谁打开的?

  他还来不及想到其他,同伴们已经出了房门,就在人们出来的那一刹那,林霖雨的房门,便如众人所见,自己关上了。

  哭声,也就在那个时候从门内传来。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好似有一阵冷风从背后掠过。

  众人慢慢聚到一起,面对着传出哭声的房间,竟然都没有勇气打开房门看一看。

  他们在门口站了很久,渐渐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让他们发现的,是走廊里的灯。

  他们当初从梦中被惊醒时,大家打开的都是自己房间里的等,走廊里的灯的开关,距离每间房都有一两米,任何人都必须走出房门才能将灯打开。

  而那个时候,大家都站在自己房门口,数着人数,没有任何人离开房门。

  走廊里的灯,在那时候也没有亮起来。

  但是,从停电到再次来电,走廊里的灯却莫名其妙地亮了起来。

  会是谁将灯按亮的呢?

  大家首先想到了粟诚,因为是他发现了电筒,其他人在黑暗中是不可能摸到走廊里的电灯开关的,即使侥幸能摸到,也没有人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粟诚摇头否认。

  众人再一回想,他们出来看见粟诚的时候,他的确是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根据他找到电筒和众人出门的时间来推断,他绝对没有足够时间去按亮走廊里的电灯。

  这是第一个疑点。

  另外一点,就是那多出来的人。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数出多出一个人来?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发现多出来的人是谁?

  还有,是谁在哭泣?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旅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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