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疯子医神(医神之章)
相对于眼前人的恬静自然,一路上欧阳昶便显得局促不安了。疑惑明显地困扰着他,当事人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好不容易到达了咖啡店的门口,华静漩催促的时候,他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跟行者琉璃认识?”华静漩这才回头,声音轻得像音符一样:“算是。”
“怎么认识的?”
这回她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
“你在追截琉璃时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
“静漩,你是暗灵力者?”
“……”
“我们好像都不知道你的实际年龄……”
她终于停下脚步,冷睇他的眼神使他莫名心颤:“你算在怀疑,还是提防我?”
“不。”
“你确定?”她扬起嘲讽的弧度。
“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废人!所以,”欧阳昶眼底闪过浓烈的情感,“我相信你。只是……”他神色一黯,“你身上有太多的谜。”令人不安。
不难发现,华静漩跟雨岚性格和那神秘的气质甚至某些小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他们都有着如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的魔力。于雨岚随性洒脱,有时虽肆意妄为了点,但充满阳光;华静漩却危险而尖锐,如致命的罂粟。这两个人的关系更是扑朔迷离……
“如果说,我不值得你相信呢?”在她说话的同时,咖啡店的门也被轻轻推开。清新的旋律立即扑面而来,打断欧阳昶的愕然。
幽雅的曲子在小舞台缓缓流泻而出,带着高不可攀的孤傲和淡得几不可闻的压抑,在宛如白色天堂的咖啡室中萦绕。琴座上一身净白的男人忘形地弹奏着,任凭白色手套下那有力的十指在琴键上肆意奔驰。微长的头发把泰半的面具遮掩。立秋时分,穿上厚重的西装和高领毛衣,全身上下包得如此严实,不引人注目才怪。
对上华静漩别具深意的笑靥,赫然明白要等的人已比他们早一步到来。悄然步入咖啡店,找了个显眼位置,他们就在最近钢琴的水晶桌坐下。
“很美的意境。”华静漩询问地看欧阳昶。
犹如瞄准猎物般的眼神让他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点头。
“琴声能令弹奏者的心理弱点无所遁形。”
“你会读心术?”
她倨傲地扬眉,“臭鱼腩会的我都懂得。”
“你们……感情真好。”
“是么?我可不那么认为。”
欧阳昶皱眉,为她轻蔑的语气。
这时候,室内响起阵阵掌声。弹奏告一段落,在荒木的提示下,弹奏者的眼神射向二人,含着某种难以理解的炽热,紧紧锁住他们……
※ ※ ※
“真没想到,”华静漩兴味地挑眉,瞄上对坐的不速之客,“大名鼎鼎的医神,灵活的十指除了在手术台上起死回生以外,还能在单调的琴键上肆意挥洒,施展令人迷醉的魔法。”
“过誉了。”
“闻说医神一向嗜财如命,”笑容上闪着一丝慧黠,“就不知道,阁下演奏一曲的价码是多少。”
白衣男子闻言顿了下,旋即笑开,“恐怕小姐给不起这个价钱。”
“也对,遂心而为,随兴所致,的确是无价的东西。那——”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恶作剧的笑意,“请问阁下的心又值几个铜板?”
气氛蓦地僵凝了。
在场的荒木和欧阳昶都暗叫不妙:完了,这下脾气古怪医神定必会为这女人的放肆大发雷霆!更使人瞠目结舌的是,程洛桥的胸膛只起伏了几下,不可抑的闷笑声便从面具下流泄而出。
此情此景让人质疑:这两个家伙其实是一样的,都是疯子。
气定神闲地放下杯子,华静漩斜睨他:“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笑声一点也不讨好,傻气的模样更令人生厌?”
“非常抱歉,从来没有。”
“那是因为你总戴着面具遮丑的缘故。”
“也许。”她的伶牙俐齿让笑声更加更放肆,“小姐的音容笑貌都让我不由自主想起另一个人。”
“原来我不过是件膺品。”她撇嘴,自嘲地,“难不成你有个这样的女儿或者妹妹?”
“是我的姐姐,你们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哦?那她现在在哪里?”
“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因车祸陷入昏迷。几年后便宣告脑死亡了。”
欧阳昶疑惑道:“连你也束手无策?”
程洛桥只是颓然笑笑。
“那看在我跟你姐姐有几分相似的份上,你愿意医治小湘濑和高桥夫人吗?”华静漩半试探地问。
“当然可以。”就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之际,他笑道:“只要奉上赤虎的维纳斯之泪和天龙的天眼神力,那绝对不是什么困难事。”
首先警觉的是欧阳昶:“你是灵力者?”只有灵力者才对这些虎视耽耽,听医神现在的神色,绝对是冲着这些而来。但是,他们却感应不到他的灵力。照这样推断的话,医神便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了。
孰料答案却出人意料:“不是。”
“那你要维纳斯之泪和天眼有什么用?”荒木也提出久藏心底的疑问。
淡淡一笑,程洛桥回答:“收藏品。”
“收藏?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你竟然要来收藏?”天啊!差点没晕倒。
“正如阁下所说,价值连城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收藏。”那股理所当然的笃定简直令人气绝。
“开出这样棘手的条件,不愧是疯子医神。不过,阁下的要求我恐怕很难答应。”华静漩悠闲地倚在水晶椅上,优雅地回绝,“这两样东西都不在我手上,对我而言也一点都不重要。”
“哦?那什么对小姐而言最重要?”
“我比较接受的方式是……以命易命。”
“主人(静漩)!”忠仆荒木和魅影震惊地阻止。
她却只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笑靥在蓝发的映衬下愈加神秘,“以我的性命换高桥利奈母女的命,不知道医神满意否?”
沉默了半晌,回答的声线兴味盎然,“真是遗憾啊。本人奉行的是一命抵一命,恐怕华小姐要舍弃其中一个了。”
“放肆!”荒木大声喝止,却在未踏出前脚之前已被主子拦下。
“当然。既然是我亲自邀请医神前来的,怎么会令阁下失望?”在小匙的翻搅下,浓香的液体掀起一圈圈的漩涡,诡异的笑容在袅袅的香气中泛起,“再加上你姐姐的性命来作交换,如何?”
程洛桥沉默了好久。
“怎么样?”面对着死盯着她不放的几双大眼,她还是那么潇洒自若,不痛不痒。“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美人,跟你交换一对可怜母女的性命。我想,任凭医神脾气再古怪,也该甘之如饴地接受才是。”
“华小姐的说法荒谬之极——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何不乐观点?”华静漩以打趣的口吻问:“身为医者,阁下对生与死抱持着什么样的看法?‘活着’的定义又是什么呢?”这无疑是黑色幽默。要知道这种问题不管询问医学家还是哲学家,答案都必然是那么单调乏味,一成不变。
不过,程洛桥就是程洛桥,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医神给出的答案跟旁人所的预测不太相同:“作为‘人’的前提是必须先具备拥有正常呼吸心跳的躯壳,至于精神上的‘活着’则是哲学或文学的范畴了。不过就个人而言,自己的呼吸心跳当然凌驾在一切之上了。”
生离死别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本来先天就不发达痛觉神经早被凝固。所以,除了一己之利,别人的生死他都漠不关心。
“这算是职业病吗?”对他的冷酷,华静漩并不以为意。
“也许。”
“显然,连亲情也打动不了阁下的了。嗜财如命的医神,”红唇勾起令人迷醉的弧度,“真是有趣啊,跟我们一个朋友的想法可是完全相反呢。”
“哦?”
“他总是慈悲为怀,即使不相干的人物,也不忍伤害一分一毫。记得刚认识的时候,双方作为对立的敌人,那家伙还给我们如何走出他所设下的困局作出提示啊!一点也不想想自己的立场、还有失败了之后的处境……”
对于说话者的自我陶醉,程洛桥显然没有听下去的耐性。
“只是对比对比而已,阁下不必介怀。你很讨厌那种人?那种慈悲却寡断的人?”
“华小姐离题了。”他提醒。
“好像是哦。”无辜地摸摸鼻子,她这才不舍地回到正题,语调瞬即间盛满了鄙夷,“不过以阁下这种见解,会接受以命易命的条件而放弃维纳斯之泪和天眼神力,是绝不可能的吧。”看见程洛桥眸光不自然地闪了下,她的神情更愉悦了,“真叫人扼腕啊,对大名鼎鼎的医神来说,父母手足竟不比闪闪发亮的收藏品重要。”
请将不如激将。
听着华静漩那无礼的质问,欧阳昶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缕淡淡的笑意:“医神,不外如是。”
“岂止不外如是?连禽兽也懂得反哺啊!荒木,你说是不是?”
“主人说的是常理,但自命清高不知悔改的东西总会排除在外吧。”
“荒木,你这就不对了,大名鼎鼎的医神可不是‘东西’啊!”华静漩好心地更正道。
荒木连忙恭敬地点头,“主人教训得是,医神的确不是东西。” “唉,不过……”她无奈地低叹,似是喃喃自语,音量却不是那么回事,“‘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在’,那是何等悲哀啊!阁下却偏要当个反其道而行之的‘疯子’,连血浓于水的真情都能抛却——相信若程煜程博士在天有灵看到这些的话,也死不瞑目吧……”
“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正常人听到这些辱骂莫不大发雷霆,即使像于雨岚那样厚脸皮的至少也该反驳反驳。而这家伙却仍能漠然以对——能做到这样的,大概就只有吸血鬼了。“只是……难不成华小姐有起死回生之术?”
慧黠眼盯紧他,柔美的声音不答反问:“那你的条件呢?”
“很简单,若你做不到的话,酬劳追加维纳斯之泪和天眼神力。当然,不管我姐姐能否死而复生,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就属于我的了。”开出的条件显示他地情绪不若表面的无动于衷,而是深藏的咆哮怒涛。
“乐意奉陪。但在丧失自由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该不会是要带我见姐姐吧。”他如是嘲讽。
“当然不,”第一次,绝色的笑靥掀起淡淡的哀愁,呈现在欧阳昶他们面前:“我们去吊唁。”
※ ※ ※
幸福是什么?
这个词没有确切的定义。
但他可以肯定,非常非常肯定自己是幸福的。虽然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但一家子还是过得很幸福——一直都是。
爸爸执拗起来像个任性的孩子,为了做研究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但却从不曾把他和姐姐忽略,有时候还会傻气地为了电动玩具跟他们决战一番;姐姐更是个淘气鬼,总爱把周围弄得鸡飞狗跳,甚至把可怕的毛毛虫捉到他眼前好快乐地聆听他的尖叫,但当看到他看到邻家孩子的冰淇淋渴望的眼神,便有求必应拿零钱去买,情愿在早餐饿肚子……他们的心紧紧贴近着,也从没有埋怨过他的到来夺走了另一个人,另一种圆满的幸福。
这种残缺的幸福会一直延伸下去的——他们相信这是必然的答案。
还不忘那个阳光最妩媚、最灿烂的日子。
他一向最讨厌的就是那刺眼的太阳了,可是,那天的太阳看起来还是那么迷人。教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冻结整个世界的白雪开始消融。这是一年的开始,也是一天的开始,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旷神怡的。连沉寂了整整一个寒冬的小鸟们也禁不住引吭高歌,在凋谢了的寒梅下唧唧喳喳地争论着如何瓜分今年的地盘。本来干瘪的树干不知不觉已挂满新绿,那油亮亮的叶子嫩得让他好想狠狠地咬一口。
嘘——小声点!要是月亭知道了肯定又会嘲笑他馋嘴的了。然后她必定欢天喜地地跑去通知爸爸,再一起看他笑话!他不要!
再说,今天是个幸福的日子。
嘻嘻,他们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庆祝!
庆祝耶!好不容易盼来爸爸有空的日子呢,他才不要在路上让大伙取笑。
“洛洛,你在想什么?”清灵的少女一把抱起他就是猛亲,扯着他厚得不象话的衣服,发动新一轮口水战,“今天你姐姐我生日……”
受不了!这章鱼般的女人!好不容易挣脱她热情的怀抱,“生日又怎么样?有什么大不了的!”气闷地踢了她一下,他总算笨拙地躲开了——一般来说,被她缠上的下场有两个:一是大呼救命好让爸爸挺身而出;二是饱受她口水的蹂躏,静待她良心发现。不过,两种结果都是被她扒光!
“哼!吝啬鬼!没事亲一个会死啊?”
“月亭,你总是坐不住……”终于,爸爸肯出口襄助了,呜呜。
“谁让他老是把自己包得像皮球一样,不见一点太阳光。其实我老弟是天字一号美男子啊!洛洛乖,来,让姐姐看看你。”
“不要!”上当的才是白痴!看她的表情,十足的大灰狼!
“你怎么老是不听姐姐的话……”
“不要!”杀了我吧!
“你这副样子,姐姐会伤心的!”
“不要!”我管你!
“洛洛,你还欠人家一份礼物呢!”
“不要!”
“不怕的,乖乖,来呀!”
“不要!”
……
“在想什么?”对上那对洞悉人心的眸子,时光就在过去和未来徜徉。
“没什么。”
“意外发生多久了?”
“二十五年。”
“你想念她吗?”
站在金黄色的沙滩上,看着广阔的海面,豁然开朗的景物却无法使他雀跃。
想念她?
想吗……
他不敢相信这一幕。
可是,一切都那么清晰。警车的鸣笛声,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漫长的口供询问,甚至刚才金属撞击她柔美的身体时所发出的巨响,莽撞的司机地痴呆反应及那刺耳的刹车声,过后他和父亲倒抽气的骇然,月亭颤抖的唇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祝福……还有月亭和蹲坐在她身旁的那被她救起的少年脸上那恬静的笑容,潺潺流泻的暖和的鲜血混合着融化了的积雪,一直沿着大马路,像一条小蛇,蜿蜒延伸开去……
噩梦!
不,不会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怎么会这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她说要到西餐店吃最好的料理,还拉着他长长的围巾当抹布,优雅地拭擦着她迷人的唇角。然后爸爸带着他们安然无恙地越过马路。他们该回家了,爸爸买了一个大蛋糕,芝士水果口味的。那是很大很大的一个蛋糕,他们就算吃一整天都吃不完的大蛋糕,是因为月亭说,回去之后要尝尝蛋糕战的滋味。
“我会让你全身奶油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
她眨着顽皮的大眼睛,故意说得暧昧。当时他只是以看白痴的眼神瞪着她,直到厚脸皮的她格格地笑了,他才泄气地宣告此次眼神作战失败。
今天是个可爱的日子,不是吗?这个时候该回家了,他们是该回家的了……
幸福却在瞬间灰飞烟灭,彻彻底底地被毁了!为什么?那个笨蛋!不折不扣的大笨蛋!月亭竟然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开玩笑,在众人的惊愕中拼死推开一个不认识的家伙!这是为什么?
白色的马路上,绝美的容颜随着体液的迅速流失而死白,那朵笑容却美得动人心魄:“……身日……夸……夸乐……”
蹲在她身旁的少年仿佛松了口气,神情竟前所未有地快乐起来,“笨蛋,生日快乐。”
她含笑远去了,他却义愤填膺——看,这就是舍身救人的代价!笨透了,简直笨死了!就为了那个现在痴呆地跟她对望,一脸傻笑的家伙!她在那被救者的眼中,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怎么可以这么轻率地献出自己?以后,爸爸怎么办?洛洛怎么办?程月亭,你想过了吗?伟大吗?为了帮助那些该死的陌路人,无偿献出自己,却陷至亲于孤苦无依中。这是多么忘恩负义、多么愚蠢的行为!
而她,竟走得如此无怨无悔,一点留恋也没有,甚至在弥留的一刻,都没有想过爸爸和他的感受!他恨她,恨透这种懦弱的家伙!非常非常的厌恶、痛恨……
自以为是、伪善的人类!——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为什么?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该觉醒了!
之后,大受打击的父亲一直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失魂落魄地度过了好几年。在医生宣布月亭脑死亡不久后更失去了踪影,人间蒸发了。就这样,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毫无留恋地抛下他们口中最爱的洛洛,还有那空荡荡的屋子,任他自生自灭……
幸福是什么?
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玩意。
…………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这里应该是临近日本海的靖岛——姓华的女人的私人岛屿。
很少人亲临过这个小岛。人们想象中的靖岛,该是何等的风光如画,山清水秀。没料到会是眼前这等光景的。这里触目所及的,是颓废的沼泽,荒废的建筑,阴森的大屋,荒芜的森林,还有一大片沼泽和坟墓。这跟他认知的这个浪漫而花费的女人所居住的小岛完全不同。
花费了接近一天的时间,长途跋涉到达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岛。站在一片狼藉的荒芜世界,眼前是覆盖整个靖岛面积约三分之二的沼泽地带,程洛桥可没有再大的耐性跟这个怪异的女人猜哑谜。
“这是我父亲的墓地。”
第六章 惊变
地面上的情况不比秘道的好上多少。好不容易等到天龙覆亡,本以为自此高枕无忧的赤虎,根本不会想到自己竟会重蹈天龙的覆辙,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而且以他们最不齿的与天龙一模一样的方式,输得惨烈,输得彻底,输得一塌糊涂!
在一片愁云惨雾中,梦魇肆无忌惮地越发张牙舞爪。得到魅影能力的飞影,在睡梦中杀人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梦戮者?!”
冷清的赤虎连呼吸的都可听见,踩着优雅的步履,意气风发的飞影不屑地冷哼。
从这刻开始,她沾满血腥,成为了她曾深恶痛绝的凶手。如今,她已完完全全得到了魅影的能力和位置,甚至取代他成为真正的梦戮者了。
首次的杀戮,郁子文体会到不是报复的杀戮快感,也不是那种血脉沸腾的兴奋,而是充塞的胸口的闷和残存的良知在脑海爆发的汹涌。魅影的位置,炎狐的位置,白痴的位置,就是这样得来的吗?X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扩张自己的势力,所作的就是这样的勾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把灵魂卖给魔鬼了。
难怪谍影那么痛恨自己的主人。她也开始痛恨了。
只是,她郁子文不会是叛乱的大天使路西法,只会是平叛的米迦勒。取代欧阳昶只是计划的其中一部分,还有更重要的。她正等待着时机的到来。她要证明给流沙看,她才是正确的,才是真正值得他信赖的人。
那个笨蛋,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一直蒙蔽他自己的,不单是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心!为什么总是不肯相信她?
“干得漂亮!”
低沉的女音打断了她的失神。
来人是她今天的拍档。可是在回看那个风韵犹存却没有半丝温情的脸庞的时候,郁子文还是不由自主地蹙眉,不止一次涌起过的反感情绪溢满心间。
相比起这个女人的冷血,她总自叹弗如--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母亲,如此忘恩负义的女人?
“你那边解决好了吗?”
“所有的堂口现在都已成为X所有,我交的成绩表一向炫目。”行者琉璃自负地昂首,“炎狐正在那边处理赤虎的交接,毕竟,七十多人在同一时间心脏病猝死,的确很难让人信服……”
郁子文漠然以对:“这是既定的事实。”被梦戮的对象死亡表征都是心脏病发的。任凭法医怎么验,也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根本不值得担心。这也是X灭了国际密警组织的天龙还可以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最大原因。
“只可惜还找不着高桥石那老不死。”
“不足为惧的丧家之犬。”
“对手毕竟是显赫有名的赤虎主啊,飞影大人。”琉璃讥讽地扬眉,“梦中屠杀,是怎么样的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她一愕。“跟杂乱无章的影画戏没多大的区别。”
“是吗?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么傲?”
“这个答案你该比我更清楚,更深有体会才是。你儿子是不是也一样的傲呢?”
近乎挑衅的语气直插向禁忌,郁子文本以为以琉璃这样的烈脾气必定会朝她大骂“不识抬举的臭丫头”之后便该愤然离去的。孰料当事人只是微微变了脸,语气显得毫无起伏:“我没有儿子。”
她静静地述说着:“我没有儿子,从来就没有。”
郁子文怔了下,旋即嘲弄地感叹:“先是背叛龙翔向行者下毒,之后又投靠X灭了赤虎,现在又接帝主之命弑杀自己的亲生儿子。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做了这么多好事,至今仍能心安理得、自欺欺人。”
“是吗?”琉璃淡漠地扯动了一下嘴角,“当你被妒忌紧紧缠裹着、怎么也挣扎不出去的时候,也会变得这样疯狂。”
“妒忌?”她的心为这句话颤了下,“你会妒忌谁?不要告诉我你妒忌流沙。”
琉璃没有说话,冷不防地,另一把声音在这个时候介入,吓了她们一大跳:
“是高桥夫人吗?”
※ ※ ※
“是高桥夫人吗?”
“流沙……”郁子文惊道。
“琉璃,你一直妒忌的,是高桥夫人吗?”徐徐步近这个生育他却一直漠视他存在的母亲,龙习恒竟发现自己有无比的心寒!
“……”
“你不敢回答?还是你已经没有面目再回答?”
琉璃倨傲地扬首,“行者流沙,注意你的措辞!”
“是吗?你已经不是以前高高在上的天龙副首了!”龙习恒低吼,“对待天龙的叛徒,对待要杀害自己的母亲,我还需要注意自己的措辞?就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妒忌,天龙被灭门,你要让所有的行者陪葬?就因为你所谓的妒忌,你从不承认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迫不及待地亲手杀害他?”
“放肆!”琉璃不忿地叫嚷。
“就因为妒忌,你连北斗,你至亲的丈夫也不承认?即使他已经死了,还是无法平息你的恨?”
她震惊地抬头。
“北斗是我的父亲,对吧?”
“当然不!我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这个人,从来就没有!”
“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你什么都不明白,根本没有资格说话!”
“那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龙习恒忍着眼中的刺痛,强烈地质问着,“为什么要毁灭天龙?是什么原因让你狠心毁灭了栖身二十多年的家?”
琉璃近乎反射地反驳,“我没有毁灭天龙,我的本意根本不是毁灭天龙!”
“但你刚才承认了,是你向行者们下毒的!”
“那只是普通的让人陷入短暂昏迷的木兰果,不是什么剧毒!”
木兰果?!龙习恒的神情更冷峻了,“你给他们服食木兰果!你竟然给他们服食木兰果?!难道你不知道,在梦中,所有人都不是X魅影的对手吗?这跟亲手杀害他们有什么区别?”
琉璃倒退了几步,“我……我只想得到龙翔大人的首肯,得到天眼的庇护,怎么知道……结果会这样……”
“天眼的庇护?你想得到天眼?”琉璃的急功近利是众所周知的,但龙习恒怎么也想不到她也渴求天眼,甚至手段会如此偏激。
“那是每个行者的冀望,有什么稀奇?”
“你想得到天眼的庇护大可以光明正大问爷爷,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啊!”
“哼,你认为龙翔会舍得把他的灵力赐给我吗?他一向就不信任我,他从来就只懂得如何保存天龙的声誉,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条走狗!”
“琉璃!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她不屑地冷哼:“难道不是吗?”
“你该知道的,爷爷一直最信任的不是别人,是你!”
“最信任吗?”她笑得毫无喜悦,只有深刻的伤痛,“是啊,我该怎么感谢他的信任呢?多亏了他的信任,我失去了丈夫仍要一声不哼哑忍着;多亏他的信任,我跟亲生骨肉活活地分离了二十多年。他的信任,我怎不受宠若惊呢?”
“亲生骨肉?分离了二十多年?”龙习恒无意识地重复着,此刻的声音沙哑得像被辗过了一般,他却浑然未觉。
眼见他惨白的神色,琉璃却净是幸灾乐祸:“想也知道。我风间信子何德何能,会有你这种出色的儿子了?”
面对这种荒唐的戏码,连郁子文也倍感窒息:“琉璃,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龙和赤虎恩怨的由来,你们至少也听闻过吧。”
龙习恒呼吸一窒,耳边不知不觉回荡起奥斯汀在秘道里说过的话——“天龙杀了高桥石的妻儿,赤虎毁了龙翔的唯一继承天眼神力的儿子。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龙争虎斗一度陷入白热化,这十年间才稍稍缓和……”
“三十年前,龙翔在一次突袭行动里面失手错杀了高桥石的妻儿,自此便跟高桥家纠缠不清了。高桥石事事与天龙作对,害得天龙的密警烦不胜烦。几年后还明目张胆地在天龙的势力范围下成立了什么亚洲第一黑帮,更让天龙一干人等焦头烂额。”
“爷爷杀害了高桥石的妻儿?”龙习恒只觉得匪夷所思。
“很讽刺吧,你一向奉若神明的神祗,不过是披着羊皮的伪君子。”
拉住欲执言维护龙翔的龙习恒,郁子文满腹疑惑:“那跟北斗和你有什么关系?”
“北斗是龙翔五个儿子当中唯一继承了天眼神力的。加上他天资聪敏,行事又果敢利落,自然深受龙翔的赏识和器重。而在龙翔的挑选和安排下,我成为了他媳妇的最佳人选。在那时候,多少人企盼得到这个位置。因为这意味着将来会登上天龙当家主母的位置。”
“但是,北斗后来却背叛了天龙。”龙习恒惴惴地问: “因为高桥夫人的关系吗?”
琉璃闷笑数声,斜视龙习恒的眼中有着蚀骨的恨意:“我一直不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新厌旧!当你们为别的女人沉迷的时候,以往所有所有的承诺都不外是一纸空话!”
“所以,你痛恨所有人。”郁子文就此下了结论。
“高桥利奈有什么好?只不过是弱不禁风的小花,任人摆布而不懂得反抗的木偶!那种不识人家疾苦的小女孩,流着的是高桥家肮脏的血液,只懂得勾引男人的媚惑伎俩,她怎么配得上他?”
“不说自己的井绳短,偏说别人的井太深。”郁子文轻哼。
“别开玩笑了!哪有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的背叛?而且对方又是个低贱的女人!”琉璃一派义正词严。
“你这叫恼羞成怒。”又哪有男人容忍得了偏激而妒心极重的妻子?
“他竟让这样的女人和我同时怀有天龙的血脉!要是你,你能容忍得到吗?”
龙习恒只感到全身的血液被抽光了一样。到了这个时候,一切谜底已昭然若揭。
此刻,只有郁子文紧紧拉住他的手,搀扶着他的脆弱:“后来呢?你杀了北斗?”
“作出这样羞耻的事情,你认为天龙容得下他吗?赤虎又容得下他吗?老天有眼,龙翔跟高桥石都是极其爱好面子的人,或者说,天龙对待叛徒的方式比赤虎的更为有趣吧……”
阴恻恻的笑容让在梦世界穿梭自如的飞影也瑟缩了一下,她愕然想起于雨岚很久之前的警告:“剜目,挖心,永远在江湖除名……”
“不错。剜目挖心!——即使多么爱护自己的儿子,爱面子的龙翔也不会徇私的。”她泛起了一朵朦胧的笑,“那天,我就是这样看着他,一刀一刀地被陵迟着;看着他的鲜血从他的心喷溅出来,原来,他还有心呢……”
“你不是人!”
“我有做错吗?”她义愤填膺地回头,“既然这个男人都不再属于我了,为什么我还要留着他?即使他拥有着万中挑一的天眼神力,即使他将是万人敬仰的天龙之主,还有什么用?我要告诉那个无知的女人,别以为她赢了,她什么都得不到!我的东西就算毁了她也别想染指一分一毫!” 疯子!
这个女人根本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这是龙习恒和郁子文此刻仅有的想法。
而这个疯子竟然就是他朝夕相对了二十个年头的伟大母亲!一想到这里,龙习恒就几乎站立不稳。
郁子文忍不住愤然指责:“你最爱的不是北斗,而是他对你来说的价值,以及你的虚荣!”难怪北斗避她如蛇蝎。
“是他负我在先,我何必手下留情?”
“你……不可理喻!”
“话说回来,那女人还一直等待着北斗回到她的身边呢。”琉璃笑得花枝乱颤,“由于高桥石素来疼爱唯一的女儿,高桥石前所未有的怒气让天龙吃尽了苦头,龙翔担心着赤虎的报复。到了后来,终于想出了一条万全之策,你知道是什么吗?”
龙习恒一阵天旋地转,“是……是什么?”
“就是——”她阴狠地咧开了嘴角,“偷龙转风,将我和高桥利奈的儿子暗中交换,算是双方胁持人质,以求势力均衡。”
“所以说……所以,我的母亲……”
“你说呢?”
“不是你……我的母亲不是你!是……”龙习恒失神低语:“是高桥利奈……”
他猜想过一百次一千次,却猜想不到这个痛心的意外!此刻别说是他,连郁子文也不知是愤怒还是震惊,双手冷得像冰一样。
“要不你以为你自己在龙翔的眼中又是什么?我告诉你,什么也不是!充其量不外是一个人质而已。只是我万万想不到,”琉璃蓦地又气得咬牙切齿,“你这个孽种,竟然是后代中唯一得到天眼庇佑的人选!”
“所以……你一直反对我来到日本?”
“我就说,龙翔心心肠太软了,才让你来到这个地方,让那贱人有机可趁地跟你母子团圆……而我的儿子,却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了,一直不见踪影!为什么上天总是那么残忍,那么不公平!”
郁子文眉头早已打了几个结:“琉璃,你实在太过分了!”
“我过分?”她好笑地回视龙习恒,“我这样算过分吗?比起那些连自己的女儿或妹妹都不放过的衣冠禽兽,我就真的望尘莫及了……”
“你……”
若不是他已是四阶的上乘灵力者,这些沉重的打击恐怕已超越了他能承受的底线了。
“我不明白,不是说龙翔已在三十年前把高桥石的妻儿尽杀了么?怎么还有高桥利奈这个人的存在?”郁子文对这个漏洞百思不得其解。
琉璃只是露出鄙夷的冷笑:“那就要问问高桥石那为老不尊的东西为什么独对自己的女儿爱护有嘉了。听说,自此之后,赤虎主便把高桥利奈藏了起来留着给自己慢慢享用,这个贱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闭嘴!”
“为什么我要闭嘴?”她好笑地逗弄着他,“听说她后来还替高桥石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并把这个小美人许给了我们天龙最年少有为的行者呢……”
“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这是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啊,天龙跟赤虎共结白首之约,高桥利奈的一双儿女将步进礼堂——这是多么令人振奋、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这可没有辱没北斗的苦心呢——知道你那名字的含义吗?”琉璃此刻的神情兴奋得闪闪发亮,“习恒,‘知晓并懂得永恒的真谛’——这是他对高桥利奈的表白呢!”
龙习恒和郁子文不约而同地抖颤起来,为她眼底的恨与疯狂。
“现在,我也终于懂得这个真谛了。”毛骨悚然的笑容刺破所有唯美的祝福,“这是无休止的诅咒!一一应验在他们儿女的身上,直到永永远远!”
※ ※ ※
“我们要去哪里?”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久,郁子文终于按捺不住。走在前方的龙习恒却一直失神地前行着,对她的疑问置若罔闻。
“流沙!”她不得不提高了语调。
其实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身后被他拖着来的琉璃歇斯底里的声音和没命的挣扎,打骂在龙习恒身上,连她都听不过去看不过去了。可是龙习恒竟面无表情,只是竖起的剑眉仿佛泄漏了心底的愁绪,剩下的,竟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这令郁子文非常的不舒服。
尤其,一进入秘道,流沙便变得不一样了。他只顾瞪着远远的前方,没命地拉着琉璃跑。他前所未有的失常,正是最值得担心的地方。
沉默了一阵,龙习恒终于开口了,但他说话的对象是力竭声嘶的琉璃,“她要见你。”
琉璃此时也有所觉悟,“要见我?为什么她要见我就要去?哼,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她的执拗起不了作用,龙习恒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行。
琉璃火了,“你到底有没有听进我的话?我说了,不去,不去!你没听到吗?”
龙习恒只是冷冷地斜睨着她,已不再是当初逆来顺受的渴爱目光,当中有着七分淡漠,两分沉痛,还有一分,是前所未有的轻蔑。这发现让琉璃的呼吸感到窒息,声音也低了数十分贝,怒吼变成了不服气的絮絮不休。
迂回的秘道就在脚下不断重复着。漆黑逼得人一路向前,心焦的脚步愈来愈快,感觉却愈来愈不踏实。宁静处,血腥的味道在扩散。这是瞒不过灵力者猎犬般的嗅觉的。行进的节奏疾速起来,随着诡异的升温躁动便在不知不觉间酝酿。
“流沙。”郁子文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袖,他却重重地甩开她,半奔跑了起来,无奈之下,她也只得带着琉璃随后跟上。
很浓很浓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清雅的香气……抵达相对起来较为灿亮的中心,步子开始犹豫了。
而此刻龙习恒看到的远比这些精彩好几百倍--蓝色的长发背对着他优雅地甩了甩,穿着黑色长裙的曼妙身影面前,是一个全身被细钢丝层层勒紧,皮开肉绽的身躯!而后者俨然没有了气息……
大概是察觉到他们的到来,黑色的身影雷厉风行地夺门而出,快得来不及眨眼。龙习恒几乎是同时出手拦截,攀住那人的肩膀往后拖,孰料那人灵巧地转身便是一个过肩摔,扣住他的手此时落在他眼前,那人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指侧各有一个半圆形的疤痕。
“冰龙--”
巨大的冰柱仿如雪白的云龙,来势汹汹地直往对手俯冲下去,没想到她还没出手,冰龙变迅速变小,瞬间瓦解于无形。在他失神之际,熟悉的身影已飞速脱离他们的范围。
龙习恒大惊失色,他急欲追过去或动用四灵的帮助,却发现此刻竟浑身无力。再回头看飞影和琉璃,两者皆是如此。
刚才的香气……木兰果!
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蓝发的女人便从容迈开脚步。
“华静漩!”
愤怒的咆哮只是让她的动作略凝了下,不久便潇洒走远。
※ ※ ※
“失血过多……伤口细密且长,遍布全身,应该是钢丝施压……”
“我都看得出来!”龙习恒失去耐性地打断郁子文的描述。
执着地绕到他的跟前,她的语气搀杂着强硬:“流沙,这次你不相信你的眼睛了吗?”
龙习恒一窒,“你要在这种时候讽刺我?”
“不。我是在告诉你:人不会被别人所欺,他只会欺骗自己。事实就摆在眼前!行凶者,你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刚才就这样堂而皇之在我们眼前走掉!”
他一阵慌乱。
不会是她的!
“虽然你总是作弄我,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静漩总在他最无措的时候出现,是他的暴风雨女神,虽然常常捉弄着他,但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她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所以,绝对不会是她!
这是有心人设的局,要离间他们,要他们反目成仇。
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最好的朋友?”看着一脸迷惘的流沙,再看向情敌冷冰冰的躯壳,琉璃突兀地笑了,“竟把不共戴天的仇人当成是最好的朋友?!你们母子都愚蠢得可怜!”
“琉璃,你在说什么?”
郁子文也皱起黛眉:“你认识那个女人?”
“认识?当然认识!当年就是这刽子手亲手向你父亲行刑的,我又怎么会忘记?她就这样一刀一刀把北斗的心剖开来……”琉璃笑得疯狂,迎向他们的震惊,泪花在她锐利的眼里迸出,“这些,高桥利奈到临死的一刻也不知道,还一直对那个女人推心置腹……哈哈……可笑,多么可笑啊……”
第七章 所谓信仰
“还是不明白。”“你不是什么都了如指掌吗?还会有什么不明白?”面对这聒噪的家伙,再好脾气的人都会丧失耐性。
“你亲爱的仆人啊。”
奥斯汀的眉又开始靠拢在一起了:“干吗没事提起他?”
“就是因为不明白啊,笨蛋。”
“以霍德的修行,他的想法你应该看得清楚。”这小子八成是逗留在这里太久了,才沾染上明知故问的恶俗伎俩。
“老实说,看不到。你的想法有时候人家还能看到,可是他的……说实在,难以捉摸哦。”
难以捉摸?这四个字出于于雨岚之口简直绝无仅有。
“嘻嘻,可见他比你还要厉害,无敌的王。”于雨岚不忘恶意地讽刺他。
难道是吸收了上乘灵力者的灵力,魔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的缘故?
“不,他的魔力远在你之下。”于雨岚轻而易举地透视他的看法,并推翻了这个结论。
“那……你的看法呢?”
“他为什么会背叛你?”
乍闻的奥斯汀明显地一愕。
“听说你在游戏之前欠下老狐狸一个人情,我很感兴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吸引到一向深居简出的你助纣为虐,布下魔导游戏的天罗地网?”于雨岚甜甜一笑,“跟霍德有关,对吧?”
很容易得到这个结论。因为世上能打动奥斯汀的事情不多,他最在乎的,除了死去了的妻子,便该是陪伴着他数百年的仆人了。
“几年前,在吸血族里面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什么样的骚动?想造反?还是像三百年前一样,要大规模‘初拥’以同化人类?”最让他感到非一般有趣的是,骚动跟“活得不耐烦”?!这两者怎么也扯不上关系吧?
“不。之所以有骚动,是族内迅速散播一个古怪的流言。”
“流言?”这特殊的字眼吸引着怪杰。
“破灭之门将借我们吸血族之手打开,”奥斯汀自己也为这样不切实际的谣言感到头大,“那时候,该隐便会降临。”
“该隐?”
据圣经记载,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逐出伊甸园之后来到荒野生活。他们生下了很多孩子,该隐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世界上的第三个人。
该隐是位农夫,与他的弟弟一同生活。二人每天向上帝献上自己的祭品。一日,二人同时献上祭品。该隐奉上的是青菜,而他的弟弟牧羊人奉上的是牛羊的肉。该隐因为嫉妒于是将其杀掉。上帝得悉后盛怒,说:“我不会杀你,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被人唾弃,所以我给你一个记号,人人都会折磨你,但不杀你,让你永世受到诅咒”。
该隐于是亡命到现今非洲的地区,终身必须靠吸食活人的血液生存,永生不死,世代遭受人类的诅咒,以吸食活人之血令自己得力量并创造了他的后代。
这是吸血鬼最早的起源。也就是说,该隐是吸血族的真祖。
于雨岚笑不可抑:“我可不知道,原来吸血族是信奉圣经的。”
奥斯汀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无可否认,吸血族的真祖确实存在。”至于是不是圣经所云的该隐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是说,真祖比起王你的魅力大多了,他们信奉该隐的力量比你强大,会渡他们永生,所以会有叛乱的发生?是不是?”结论者一脸幸灾乐祸。
“没有叛乱,只是骚动。”奥斯汀强调着。
“那后来呢?你找了‘活得不耐烦’平乱?”于雨岚眉一挑,问道:“他不会那么好运,光荣战死吧?”
“没有,但这场仗让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什么样的重创?连你也束手无策、要求助于黑洞组织的老狐狸卡兹?”
“黑洞在基因研究的领域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突破。对于丧失所有器官功能的霍德来说,是唯一的选择。”
于雨岚吹了下口哨,“现在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你为他们鞠躬尽瘁,他们却在你仆人身上做了手脚。而你没道理不知道的,便倒戈相向投靠我们了。只是--你真那么有信心,觉得我们能摆平黑洞?”
吸血族的王者为他恶作剧的推论摇头失笑:“雨岚,你该知道,我从不主张冤冤相报的。”
“哦?”
“我只想找回霍德,而借助X的力量是不错的选择。仅此而已。”
于雨岚只是耸耸肩。其实,他想说的是,招惹X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问题只会更复杂。不过奥斯汀又不是算数白痴,这简易的加减问题他该已推算得到,只是对友人的执念让他不惜代价。
除了恨,爱也是极大的推动力,不是吗?世人怎么老是忽略这一点?真有趣。
仆人。
莫名地,他开始想念李维斯。
※ ※ ※
“怎么老是坐立不安的样子?人家真有那么难应付吗?”
“我怀疑你怎么能这样安心?”奥斯汀焦急的的是龙习恒和炅璟现在的处境。
“为什么不?让他们两个培养培养感情不是很好么?”
“你真这样认为?”
“不然你怎么认为?”
“我……没什么?”
“是吗,那就要问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了。”
“你又知道?”
“呵呵,包括你隐瞒的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何不开心见诚?”
深深叹了口气,他终于妥协地叙述道:“还记得游戏的事吗?”
“记忆犹新。”
“我在想跟我一起设计游戏的老头。”
“那又如何?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静漩的死对头黑洞组织的卡兹咯。”
“把信封送给习恒的人是老狐狸卡兹没错,自始至终但跟我在一起看着你们破关的人,不是卡兹。”
照例说,便应该是奥斯汀的仆人霍德了。可是……不对,当时他假扮成炅璟进入了游戏,“别打哑谜了,吸血鬼。那是谁?”
“我的修行才只有那么几百年,一举一动本该逃不过你的法眼才是。雨岚,到底你是看不到我的想法,还是不相信你所看到的呢?”
“有区别吗?”
“当然。这两者都代表你的心被蒙蔽了,这是非常危险的,对你来说是不好的先兆啊!”
他却沾沾自喜起来:“这不是很好?人家一向就渴望当个平凡的帅哥。”
“但愿如此。”担心这个鬼灵精倒不如关心龙习恒和炅璟现在的处境来得实在。
可是怪异的预感却一再袭来。但愿,但愿不要发生什么才好……
奥斯汀在心中默默祈祷。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这样的一个故事?”于雨岚兴致勃勃。
“什么故事?”答话者却意兴阑珊。
于雨岚故意把他笔直的袖子扯皱:“就是回声的故事啊。”
奥斯汀白了他一眼,心里云:拜托!你几岁了?
亮白的牙齿露了出来,“嘻嘻,童话之所以叫童话,是因为它华丽而不做作,不像某些恶俗的扮相,标准的糖衣炮弹。”他还不忘指了指奥斯汀风度翩翩的打扮。
真被这家伙打败了!“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回声的故事,有很多很多呢!看在你迫不及待的争着要听的份上,人家就给你讲两个吧。”
认命的奥斯汀默不做声,洗耳恭听。
阴谋得逞,于雨岚露出自以为最天真无邪的纯洁笑容:“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人去看牙医。医生说:‘你的牙洞太大了,你的牙洞太大了。’病人说:那你也不至于说两遍呀!然后医生回答他:‘我没说两遍,那是回声。’”
说完,他径自暴笑了起来。夸张的举动差点没让奥斯汀吐血:“于雨岚,你真的很无聊。”
“那是第一个故事……”他说得很委屈。
奥斯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那另一个故事呢?”
“那么迫不及待?”于雨岚雀跃着。
“你现在是为第二个故事作铺垫吧,是什么故事让你考虑得这么周全?”
“哼,你又知道?好吧,说就说。”于雨岚不服气地轻哼,“很简短的故事——山林女神厄科爱上美少年纳喀索斯,纳喀索斯对她不屑一顾,后自恋的纳喀索斯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欲亲吻之跌入水中溺水而死。众神怜其美丽将他变作溪边的水仙,厄科一遍遍哀叹死去的情人和自己的不幸,化作山谷里的回声。” “……”
“我有好几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于雨岚说得云淡风轻,却有着“问不出答案誓不罢休”的意味。
“就知道……”那小子所谓的故事一定意有所指!
“譬如,既然你那么深爱自己的妻子,当年又是为了什么把她抛下在那个小村子?”
奥斯汀静默了好久:“我是吸血族的王。”
“所以?”
“当时族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叛乱,我不得不亲自……”
于雨岚打断他:“那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离开?”
“她……不知道我是吸血鬼。”
“呵呵,都把人吃了还不让人知道你的身份,说不过去吧。”
“我必须保护我的族人。”
“但她是你的妻子!”
“本来我是打算待一切情况好转,会……”
“对她进行初拥,同化她?”透视一切的目光让人无所遁形,“为什么又不在之前就执行这个决定?”
那淡淡的微笑消失了,随之是刻意掩藏的狼狈。“要是在之前实行,对大局势毫无帮助的。要知道,初拥会耗掉被吸食者一半以上的魔力……”
“也就是说,为了族人,为了你自己,你牺牲了她咯。”
这是什么指控?“我没想到……”
“你那么爱她,”于雨岚嘲讽地努努嘴,“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病足以成为无知的村民和军队把她绑上刑台的充分理由呢?”
“我会赶回去的!”
“人家正想请问你迟到了整整一天的原因啊,”他依旧笑得很甜,“是不是闹钟坏了的缘故?”
这吊儿郎当的少年比锐利的华静漩更难应付,奥斯汀再度吃鳖。
“很显然,不是你那些无辜的族人,就是路上遇到可怜的事情或值得同情的对象了,是不是?”
“我……”
“奥斯汀,你的信仰是什么?是爱吗?”他天外飞来一笔,“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爱?”
奥斯汀沉默了。
“为了你的族人,你抛下了所爱;为了帮助不相干的人,妻子的生死也可置之度外;你可以无怨无悔地等待深爱的人转世,也可以为了你的族人牺牲了相依为命的‘活得不耐烦’,现在又为了‘活得不耐烦’做那么多……觉不觉得自己一直在拐圈子?”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有的人为了相信的夙兴夜寐;有的人为了不相信的作茧自缚;有的人信仰动摇陷入迷惘……”他还是为几百年的信仰坚持着,“可是,我们仍旧为自己的执着而坚持着。”
“可是大家还活着啊,只要活着就够了,其他的都可以商量,比起信仰,生命不是重要得多吗?”
“你不也是在拐圈子吗?”对上狡黠的眼睛,奥斯汀半无奈地:“怎么不直接说明你的用意?”
“你猜,爱莎在临终的一刻,会不会说那句?——‘我真是白爱他一场!’”
锁紧的碧瞳毅然对上他的皓笑,带着警戒的意味。
后者显然不怕死:“奥斯汀你跟那孤傲的水仙花,又有什么不同呢?他们……对你来说,只是回声而已。”
“胡说!”
对奥斯汀冲口而出的否认,于雨岚并不以为意:
“其实,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
于雨岚略带残酷地点出,“听了不美满的答案,不由自主地动摇了现在的信仰?何必呢,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
“雨岚!”
“不过,假若题设成立的话,那么结论就是--”
无可否认,面对吸血族王者的忐忑,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咕噜咕噜……”
“可爱的人家肚子饿了!” ?!……
※ ※ ※
一闪而过的绚烂在沉寂的黑暗中迸发,继而跳跃着,属于生命的美丽。
“妈妈,那是什么?”
“流萤。”恬静的微笑回望女孩满足的表情,“传说世上的每个亡魂都会化为流萤,随之远去。听过吗?”
女孩摇摇头,为母亲的伤感蹙眉。
“假若某一天,妈妈要走的话,也会变成这样微弱的光芒,然后飞走的。”
“那湘濑要跟你一起飞走!”少女拉紧她的衣角。
“傻瓜!湘濑还小,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呢。人生,是多么漫长,多么美好的东西,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我不管!湘濑就是要跟着你!”一想到妈妈要化为流萤孤零零地飞走,她的心便又抽痛起来。“最多,湘濑晚一点点走,妈妈要等湘濑。”嗯,决定了!要先跟恒哥哥表白和道别,要不她会有所牵挂的。
慈和的母亲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忧伤,轻抚着她小巧的额头,宠溺万分。“傻孩子。”
“妈妈,湘濑好想你。好想,好想……”她的鼻子红红的,她害怕地拉着母亲,“你知道吗,我现在会弹妈妈最喜欢的《菩提》的曲子了,原来弹琴很困难的,漩姐姐还每天要人家去握鸡蛋,刚开始的时候人家只会用两个手指叮叮咚咚地敲来敲去……可是,可是人家真的真的都很认真在学的!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了。还有还有……漩姐姐他们找到医神了,医神耶!湘濑不相信你的心连神都治不好!湘濑不相信!”
温柔的眸光一如既往,带着深深的哀伤和不舍。
“最最重要的是,恒哥哥答应了人家,等那医神把湘濑和妈妈治好了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一起到维也纳,那是著名的音乐之都,妈妈最向往的地方啊!到时候妈妈你一定会乐得说不出话!到了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什么天龙什么赤虎,还有那天才白痴,统统都不用去想也不用去管……妈妈,你相信湘濑一次好不好?我们真的会很幸福的,一定会很幸福的!妈妈……”
高桥利奈的身影却愈来愈模糊了。
“妈妈!”她急切地想抓住她,却什么也抓不到,寒冷逼得她浑身哆嗦。
“妈妈!”
惊恐把睡意吓得七零八落,哭泣和彷徨中,只有她冒着冷汗的小身子在潮湿的墙角瑟缩。
这是赤虎的秘道的入口。上次岚哥哥和恒哥哥带着她走过的,但她不灵光的脑子就是记不住上次走过的路线,这里也好像跟第一次走过的时候不同了,令她总是找不到出路。要是现在恒哥哥他们在的话有多好!
“哟!看我们发现了什么?”身后虎视耽耽的眼和恶意的调侃让她全身毛发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我没看错吧?是赤虎的小公主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另一把冷清的声音介入,“有了她,还怕高桥石那老不死不就范吗?”
刚才那个人却是满眼兴味:“可不。主人那么恨赤虎,要是把她送给主人,主人一定更高兴。”
第八章 友谊破裂
“你猜,要是让主人知道咱们立下这样的大功,会给什么样的奖赏?”一手把昏睡着的高桥湘濑扛在肩上的高个子边走边说着,完全沉醉在自己幻想的报酬里头,陶醉的模样只能用得意忘形来形容。“想得美!”身旁的伙伴偏要在这个时候朝他泼冷水,“只要以后不受电殛的折磨就已经很好了,你还巴望能怎么样?”
“你的要求怎么那么低?难道就不想洗掉颈后的号码条、过一些比较像正常人过的生活?”他还是一脸向往。
“有可能吗?”矮个子不屑地轻哼,“就凭这个黄毛丫头?你秀透了?”
高个子搔搔头,“也对,再多一个就差不多。”就在矮个子忍不住要翻白眼的时候,他听到了高个子兴奋的声音在他上方传来,“34,咱们的愿望都要实现了!看,真的又有一只肥羊送上门来了!”
兴奋的叫唤迎来伙伴的注目,但视线触及前方黑色的身影时,矮个子还是忍不住惊讶,“高桥石!”
…………
四周很静很静,依靠洞壁微弱的灯火,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就连拥有天眼的龙习恒,一旦脱离了光明,也是空有这份神力。
抱着怀中失却温暖的布袋,缓慢的脚步很轻很轻,生怕踏碎了什么似的,可是这份让人窒息的沉默便已是最沉重的负荷,把所有人的呼吸都揉得喘不过气来。前方模糊的身影耸立着,是敌是友还未见分晓。但隐约透漏着的诡异却吸引着他一探究竟。
“流沙。”郁子文拉了他一下,示意他放慢脚步。
越来越近了,慌乱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急促。又是那熟悉的血腥味道。一想到之前的血腥味的来源,还有那不好的预感,他便如坐针毯。
脚步踉跄了下,郁子文感觉到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低头一寻,吓得花容失色。当琉璃和龙习恒也注意到的时候,也顿时面如死灰。
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头颅!
血液直往他们脚下蔓延开来。而依照眼前的推断,这场杀戮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
龙习恒和郁子文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触目所及的更形诡异。只见两具被利物割断头颅地尸体横陈在湿漉漉的地面,另一颗掉落在旁边低头站立着的略显老态的男人脚边,而那男人稳如泰山站立在那里。他们的接近没有不但没有促使他的注意,相反地,他仍旧一动也不动,如被风霜侵袭着的山峦,透着苍凉的气息。
而当探寻者渐渐逼近,可怕的事实再次迎头侵蚀着他们所剩无几的脆弱——前方俨然站立着的不屈汉子已没了气息,而那不是别人,正是众人追寻已久的赤虎堂高桥家的主人,高桥石。
高桥石身后,奄奄一息的少女正躺在黑衣蓝发女子的怀中……
一声怒吼,巨大的冰柱笔直往那女子所在的地方灌下去。荒谬的剧码竟然在数小时内重复上演两遍,龙习恒这次几乎是反射性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发招连身边的郁子文和琉璃也措手不及。
可对手并非泛泛之辈,虽然慢了半拍,华静漩还是轻巧地抱着少女侧身闪过,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美妙的一个回身,迎向龙习恒的是一如既往的凶悍霸道:“流沙你找死啊?竟然用这种不要命的方法打招呼!”乍见龙习恒的欣喜立即被讶异所取代,当美丽的眼睛触及他身旁的郁子文和琉璃,还有身边鲜血淋漓的风景的时候,望向龙习恒的目光蓦地变得高深莫测。
这份高深莫测看在有心人的眼中,就跟百口莫辩的窘困和默认毫无分别,对已然方寸大乱的龙习恒来说,无疑是火上加油。加上前去确认高桥石生死的郁子文无力回天的摇头,还有琉璃幸灾乐祸的突兀的狞笑,还有华静漩怀中了无生气的睡颜,当事人一脸无辜的表情此刻更是罪不可赦!
“为什么?静漩,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仍旧抱着一丝希冀,不死心地追问着,和心底昨日美好的回忆抗争着,“我以为你跟高桥夫人是朋友,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湘濑的……华静漩!你却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她不叙不缓地放下怀中的天使,继而走向他,甜美的微笑一如昨日的调皮:“笨蛋,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就是在照顾她么?”
“照顾她?”郁子文轻蔑地笑了,“你这是什么照顾人的方式?杀了她的父母继而‘好好’照顾她吗?”
华静漩只是挑眉,“小姑娘,X虽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组织,可我不记得白痴有教过他的属下含血喷人啊。”
“含血喷人?那是我亲眼所见,何来的含血喷人?”
懒得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华静漩直接走近流沙,“我们已经得到了医神的首肯,相信要治好湘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带湘濑离开了再说。”而龙习恒却只是在退,当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华静漩的眼神便立即冰冻起来。
“湘濑可以治好,湘濑可以治好的……”他失神地低语着,“湘濑可以医治好……可是,可是高桥夫人呢?”黑色的大布袋被放下在地上,在华静漩的跟前,“你能帮我治好她吗?”
“对已死的人,即使程洛桥再有本事,也无能为力。”
郁子文嗤笑道:“说得多么轻松啊,你就看都不用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的是谁?”
一瞬间,华静漩沉默了。
他再指向高桥石,双眼通红:“你能把他的命还给我吗?”
“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吗?难道人命在你心目中就真如草芥,如蝼蚁一样?朋友在你眼中就只不过是利用的代词?”
对龙习恒的指控,她不怒反笑:“原来愚蠢也真有强大的感染力,看看你现在这副蠢样子就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我是多么愚蠢……”愚蠢得现在还几乎相信了她是无辜的,愚蠢得还要苦苦追问她的动机,“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帮助白痴灭了赤虎,砍草除根?还是为了维纳斯之泪?”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手中的闪闪发光的石头。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焦点瞄准到夺目的维纳斯之泪上,也让华静漩的动作明显地凝固了。
“就为了它,要把多年的挚友置之死地?就为了它,你要背信弃义?”
“龙习恒!你相信你所谓的母亲,你相信你眼前的飞影,就是不相信我,是不是?”
他的呼吸一窒,好久,好久:“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是吗?那它是怎么告诉你的?”讽刺带着山雨欲来的味道。
“要不你怎么能一眼便能确认高桥利奈已死的事实?”郁子文近乎刁难地质问。
“如果我说那是她给我报的梦,你相信吗?”
“是报梦,还是你入侵了她的梦?”龙习恒如此一问,气氛更加僵凝,“高桥夫人曾经跟我说过,在她昏迷不醒期间,一直跟你在一起。”
“你有入梦的灵力,是不是?”此刻,华静漩的无言是愤怒的催化剂,“我不明白,既然你能一再入侵她的梦,摧毁她的求生意志,为什么不干脆在梦里杀了她而要在现实执行?你就这么嗜血?”
坦然的目光对上他的怨怼,“我只说一次,我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梦,之前也没有见过利奈,更遑论杀人。”
“是吗,那这次呢?”他指向她身后的高桥石,“这次又怎么解释?”
没好气地,她转身就走,却被郁子文拦在跟前:“你休想再次逃走!”
“逃走?”冷笑浮上华静漩绝美的脸,“既然已认定了我的罪,再多的解释于你也不过是砌词狡辩,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再惺惺作态了,程可亭!”琉璃不甘冷落地在这场闹剧里插上一脚,“当年你不也是用这副无辜的模样骗过了高桥利奈和北斗,把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把所有人当傻子的人是你吧,”面对故人,华静漩的眼里尽是同情,“至死不悟!”
“难道你能否认杀害北斗的事实?”
“所以你要怂恿你最讨厌的儿子为父报仇?”
“你……”
“永远只懂得狐假虎威的女人。”
“你……”
“够了!”龙习恒愤然打断两个女人的剑拔弩张。他转向华静漩,执着地追问:“北斗的死是因为你?”
她无可无不可地摊手。
“是不是你做的?”
“认罪会比杀人困难吗?”郁子文在身边如是冷嘲着。
“你心里早有了答案的事情,何必多此一举问我?”她给的还是这个答案。
“该死的,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想法!告诉我,是不是你做的?”
华静漩向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对无理取闹的第一反应,自然而然地转身就走。
白色的长龙蓦地腾空而起,带着流沙心底万丈的寒潮,咆哮着往倨傲的女人身后突袭过去,在快要吞噬她的时候,巨龙却扑了个空,黑色的身影快得完全没了踪影,让人以为刚才的争执不过是假想的相遇。
“消失了……”郁子文喃喃自语着,对方的身手很明显地在流沙之上,她不由担忧起现在的处境。
龙习恒突地一跃而起,迅速冲至还在站立着的高桥石身后,跟回避着的黑影展开新一场的较劲。
双方的身手极快,郁子文不全副心神放在观战的话根本完全看不出个理所当然。依现在的情势来看,龙习恒的攻势咄咄逼人,华静漩却只能一退再退。两股杀气逐渐被一黑一银的灵力球取代,由此可看出不管这对好友的意向如何,决裂的后果,这场决战是势在必行的了。
之前在荒林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个女人就好比凶狠的罗刹,毫无血性可言。虽说之前龙习恒在魔导游戏中得到了四灵的拥戴,灵力大成,但相对于X副首之一,有着“佛面修罗”之称的炎狐,最多也不外稍胜一筹。就他的实力来说,也远未跨出超过四阶幻化的门槛而直达魔导。可是现在,真没想到这女煞星竟被龙习恒弄得如斯狼狈。
如此有趣的发现让郁子文不由扬起唇角。
一方面出于龙习恒的怒气,像要把连日来所受的都通过此战爆发出来的一样,他的招式完全出于直觉,迅速而往往攻其不备,使精于观心的华静漩也难于破解;一方面是处于后者的无心恋战,意不在伤人而在脱身。于是,这场架便形成了一面倒的局面。
“笨蛋,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发飙了!”
用平日刁钻的语调,她连连警告着,可是对方俨然不为所动,招招直攻死门。巨大的冰柱更再一次化身白色的巨龙,翻腾着迎面朝她俯冲而下。
在胜负已见分晓的时刻,银色的亮光瞬即在她手中闪过,小小的丝线在冰龙距离她不到两公分距离的时候直插向它的喉部,龙头应声尽碎!而后由冰龙的颈部开始尽数崩塌。丝线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穿过冰龙身体之后,速度不但没有缓减,反而更快更恨。当龙习恒回神之时,钢线另一端的锋利已距离他眼球不到一公分的位置!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在丝线的两端对峙着。
“你不是我的对手。”她宣称着。这没有意义的内讧根本是浪费时间。
“杀了我吧,这辈子我就再无法超越你了。”像杀掉高桥利奈和小湘濑一样。
细长的钢线慢慢游动回华静漩的手中,对好友的提议意兴阑珊。丝线就像本身具有生命的一样,绕到她的身后,蓦然收紧。锐利的匕首当即划破僵持的气氛掉落在地。偷袭者纤细的颈项立即被钢丝索紧。任凭郁子文怎样挣扎,钢丝只会越收越紧。
“卑鄙小人!”
龙习恒为她眼底的杀意大惊失色:“静漩!”
她回身看他,眼里透着诡异的冷芒。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的剑光在他们当中留下飞逝的轨迹,断了操控生死的钢线。
叨念不休的怨妇于雨岚惹人嫌的噪音响遍了秘道内每一个角落:
“奥斯汀,都是你不好!老是磨磨蹭蹭的,害咱们差点就赶不上啦……”
※ ※ ※
“我磨磨蹭蹭?”奥丝汀半无奈地低语着。
“不是你还会有谁?明明就是你!”他耍赖的功夫永远堪称一绝。
“……”
“刚才好象很热闹的样子哦!”兴致勃勃的怪杰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伙伴身上,对上华静漩鲜有的怒颜,“凡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嘛……何必伤和气?人家还是觉得微笑比较适合你啦。”
“你少来!”装模作样的家伙!
于雨岚俨然谈笑风生的样子,不过当目光接触到那矗立在后方那熟悉的身影时明显一黯,在沉默的对峙中,本来轻松的插科打诨也突然沉寂了下来。直到沉缓的步子慢慢走向血腥的源处。
温暖的气息复上故人冰冷的双肩,他絮絮地念着些什么,声音很小很小,难以分辨。而他的脸上的笑容变得阴暗。
这边的战火却是一触即发。
华静漩的钢线直捣郁子文的咽喉之际,黑金属的闪亮几乎是同时到达郁子文的咽喉处,长软剑跟钢丝就在这时缠上。于雨岚和华静漩的视线也在这个时候交汇。
“连你也要跟我作对?”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跟你作对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龙习恒拦在两人中间抢白道。
“给我闭嘴!”对这些人熟视无睹,华静漩明摆着就是跟于雨岚扛上了,“臭鱼腩,你也要维护她?”
于雨岚只是撇撇嘴:“怎么敢?我只是提醒你她是‘四影’之一的身份。”
不成文的理由招来众人的一阵猜疑。
“主人。”这时候,荒木率着晚到了一步的欧阳昶和程洛桥走来。“疯子医神”这个名号本来就深具魅力,加上密不透风的奇怪装扮,自是更惹人注目。他们的出现,明显地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不过,那是在他们发现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赤虎少主之前。炅璟出现后,大家便深知这场闹剧要离收场结束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了。尤其当这位不是普通的“年少气盛”的少主一旦发现最尊敬的爷爷竟落得如斯下场,势必又是场天翻地覆。
显然,炅璟的反扑比预料中的还要快还要激烈。
在众人还没从惊愕里回神之际,赤色的火焰已笔直往最接近高桥石的周围发动攻势。趁着众人的闪避,他已闪身至高桥石的躯壳跟前,格开了所有人的距离,再看华静漩身边昏睡不醒的高桥湘濑,眼里的怒焰此刻更汹涌澎湃,矛头直指华静漩。显然,刚才于雨岚等人的对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总算到齐之际,本来圆满的团聚,情势却愈发不可收拾了。
“在这种时候,还是问问专业人士的意见,再来定夺的好。”于雨岚轻松的话语再次打破僵持的局面,所有人的注意力也为之转移。
冷眼旁观的程洛桥意会到少年针对的对象是自己,只是冷漠轻哼,“抱歉,我要来看的是高桥家母女。”
换言之,其他脆弱的生命,均不在他青睐之列。冷漠的疯子医神谁也不卖帐。指了指华静漩身旁昏睡的少女,他一副旁若无人的高傲姿态,眼里只有酷似他姐姐的华静漩:“她就是高桥湘濑?那高桥利奈呢?”
“你要找的人在这里。”郁子文冷笑指着龙习恒身前的黑色布袋。
意会她语意的程洛桥深思地瞥向华静漩,继而沉着走过去,打开布袋--
“阿姨(夫人)!”
在倒抽气声中,赤色的火刀已指向华静漩心口,欧阳昶和荒木立刻挺身于前护驾。
“说清楚!”炅璟喝道。
“静漩,你就真的连解释也不屑吗?”
面对炅璟和龙习恒的怒气,荒木挺身执言:“你们也太逊了吧,明眼人都能轻易看出,赤虎主是因为殚精竭虑而死的!那样致死的原因只有两个,身为灵力者的你们难道还不懂吗?”
“也就是说,要不,他就是在作战中耗尽了每一分力量,但是能让赤虎主耗尽全力对付的人,会像主人那样毫发无伤吗?”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他的灵力被吸干了。”奥斯汀接续荒木的分析,他的话让正在细心检验高桥利奈的程洛桥也分神注目。“这样强大的能量,这么短的时间内,照理说吸取者身上不可能不露出端倪的。”
“你们有从主人身上看到属于高桥石的白色灵力吗?”
急欲为主子辩解的忠仆被奥斯汀优雅地拦下,“最重要的是,静漩是个暗灵力者,她不可能吸取到白灵力。”
龙习恒和炅璟面面相觑。
“那……这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那两具身手异处的可怖尸体又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我刚踏进这里,看到的也是这副情景。”华静漩这才终于开口。
“你手上的维纳斯之泪又作何解释?”
看着手上泛着幽幽蓝光的石头忽而递到龙习恒眼前,“那石头,刚刚就放在赤虎主身边。”
龙习恒深深看进她的眸子,想寻到一点心虚的迹象,却只看到坦荡荡的无畏。
“你们好像忽略了一个可能性哦,千年传说中有个能把光与暗融和的著名咒语:融和咒。”怪杰的笑容还是那么潇洒醉人。
“开什么玩笑?”这小子听神话听得太多,秀透了吗?荒木怒斥:“那只不过是个传说!”
“就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假想定罪?”欧阳昶怀疑是于雨岚存心搅局捣乱的。
“人家只是大胆假设嘛。”于雨岚无辜地做了个鬼脸,望向华静漩。
郁子文冷语道:“融和咒存不存在实乃未知之数,但X毁了天龙和赤虎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作为深爱‘白痴’的女人,岂有不助其一臂之力的道理?”
“哎哟,好铿锵的理论!”于雨岚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围着她打转研究着她,“精打细算的飞影大人怎么会忘记了把自己算上?这次剿灭赤虎的行动,不正好是阁下为X所立的汗马功劳?”
简单的一句话把郁子文的处境弄得难堪极了。
“天龙尔后是赤虎。”一切皆有迹可循。白痴的野心就真的那么大?他的下一个目标又是什么?统治世界?欧阳昶为这个推理感到喘不过气来。
“之后呢?那家伙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白痴的计划,”众怒难犯,飞影的张狂此刻不得不有所收敛:“白痴的打算是,先灭亚洲的天龙和赤虎,再是欧洲的帝河,最后对付黑洞,整合了这些障碍,X今后五十乃至上百年,都不会再有对手。”
“就算白痴有灭掉天龙和赤虎的心意,不代表他会亲手杀死龙翔或高桥石。”
看着华静漩冰冷的哂笑,于雨岚嘴角泛起的弧度好不迷人:“当然不会亲手,他只需要指使人去做就行了嘛。况且你又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不会?”
“会不会你最清楚不过。”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荒木自是跟主子同一阵线。
郁子文则紧咬不放:“纵然是高桥石的死与你没有关系,那高桥夫人呢?是我们亲眼看见你行凶的。”
华静漩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荒木。”
“是的,主人。”
“我们走。”
说着,她已径自越过了人群直达出口。后知后觉的荒木和程洛桥紧随其后。
这样的完场方式不用说别具用心的郁子文了,对其他人来说无疑是目中无人的倨傲。而龙习恒和炅璟又哪肯罢休?
“与其执着追究已死的,倒不如关心一下还在世的人来得实在。”奥斯汀拦在去路坦然道,“小湘濑的性命还操控在医神的手上。”
龙习恒和炅璟这才惊觉地对望。
“等等!”最后还是龙习恒先低头了,“程先生请留步!”三人的脚步骤然停下,眼见程洛桥不感兴趣似地回头,他接续道,“我愿意用天眼神力来交换高桥湘濑的性命。”
“只要先生能把湘濑治好,赤虎的维纳斯之泪,炅璟愿意无条件奉上。”炅璟也隐忍着开口。
“是吗?”
“绝不食言。”
程洛桥的诡笑带着微微的得意:“我接受你们提出的交易条件。”
…………
确定高桥湘濑的病情没有大碍,只视短暂的昏厥,大家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
奥斯汀首先向炅璟和龙习恒发问:“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怎么后来会分开了的?”还有高桥夫人为什么会……除了那个可以随意窥探别人内心的恶劣怪杰,对于之前发生的,他们只可以用一头雾水来形容。
“我们在半路上遇到霍德了。”
“霍德?”
“你跟他碰面?那你当时一定是立刻抛下习恒就行动咯。”
提起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炅璟就怒火中烧:“于雨岚!你老实告诉我,惊虹现在在哪里?”于雨岚还没来得及开口,炅璟已一把扯起他的领子,“为什么要隐瞒惊虹的死讯,为什么不把游戏的事告诉我?什么都不说、看着我苦恼、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你很高兴是不是?”
灿烂的笑容并未褪去丝毫:“你认为呢?”
“你……”半晌,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松开了手。
奥斯汀问:“之后呢?霍德现在在哪里?”
“你问的是刚才跟他对打的家伙?”出人意料地,程洛桥这时候竟插上了嘴,他指了指炅璟,有点不怀好心地对上奥斯汀略显急切的表情,“大概现在躲起来跟体内的毒素周旋吧。”
“你向他下毒?”
“有必要吗?”程洛桥冷嗤。他从不把精力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活得不耐烦’就中了毒,而且在跟炅璟的对峙中毒发咯。”于雨岚笑嘻嘻地公布谜底,“只是,奥斯汀,吸血鬼也会中毒吗?呵呵。”
程洛桥淡淡言明:“他中的是一种特殊的木兰果所提炼出来的毒素。”
“木兰果?那不是单纯的让人陷入昏迷的迷药?”之前天龙人就是因为服食了木兰果才会在梦境中任由魅影宰割的,龙习恒为这种药和此刻一言不发的欧阳昶都感到无比感冒,再回身寻找罪魁祸首的琉璃,竟已不知所踪!
“普通的木兰果的确是这样没错。”
“普通的?”
“显然这种木兰果并不普通咯。”于雨岚笑着读出程洛桥的想法,“它有严重的副作用,心术不正或意志不坚的人服食之后,就成了毒药!会因人的心智决定毒性,这样神奇的木兰果,想必又是灵力的产物吧。”
对于被人透视心底想法,程洛桥只是不屑地轻哼了句,便懒得再跟这群无谓人扯下去,把精神再集中在他的病人身上。
“这么说霍德中的毒……”奥斯汀不死心地追问。
于雨岚不怕死地把事实抖出来,“就连医神也无药可解咯。”
欧阳昶深思地开口:“这种木兰果是谁创制的?”
“北堂绢。”炅璟回答。
“你是惊虹的徒弟,北堂的门人,也没有办法?”
“你们说,那毒会不会是在游戏的时候,惊虹在与他作战的时候所下的毒?”
假设性的问题正好落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尴尬境地,气氛顿时静默。
“我想,我该离开了。”龙习恒突地向程洛桥开口,“湘濑的情况稳定之后,我会再来找你,奉上天眼。”
程洛桥倒没有为难他,只是作了个请的手势。
而于雨岚却冷不防站在他身旁热情地抱住了他,“亲爱的,你要上哪儿去?”
这问题击中了每个人的心。天龙毁了,赤虎灭了,龙习恒根本已无了栖身之所。况且,这还是高桥湘濑最需要照顾的时候。龙习恒这样怪异的神色和举动,还有刚才与飞影同仇敌忾指控华静漩的一幕……
“还没把今天的游历跟大家好好分享就想逃?我可不依!”逗弄的口吻让当事人兴起无比的反感。而这样出自会读心术的人之口,显然犯了明知故问的错误。
龙习恒的坚持并未动摇,此刻的神情显然不愿多说。众人只听见飞影冷然的回答:“你们何不问问那个姓华的女人做了什么好事?”
第九章 心之崩析
凌乱的心跳声在絮乱中蔓延,梦的羽翼扇动起思念的狂飓,掀翻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入侵至血肉。端坐在静寂中,时间还是悄然无声地流去,却割裂了心中所信仰的,直到仿佛经过了数世纪之久,木讷在黑暗的身影好不容易才动了下。
黑色中翩然走来冷傲的身影,若不是黯淡的光芒对比下稍微凸现的反差,几乎毫无所觉。来人站直在他身前之后,沉默地对上曾经惺惺相识的黑眸,神情里掺杂了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无奈。
“你终于来了……这阵子每当我进入梦乡的时候,就一直等待着。天龙人一向共同进退,只留我一人苟活实在是天大的侮辱。”
冰蓝色地眼里蕴着淡淡的忧郁,紧紧瞅住他,一语不发。
“你今天是来砍草除根,还是来赎罪以死在我手上?”
面对流沙的敌意,欧阳昶叹息似的说道:“你不肯回去,行踪成谜,要找你只有这种方法。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是吗?”
“尤其是小湘濑——”
“恒哥哥。”胆怯的呼唤让龙习恒呼吸一窒,只见雪白的娇小身影从欧阳昶身后徐徐步近。
“你竟然把她带来!”龙习恒难掩怒气地低声质问欧阳昶。
为什么不?欧阳昶的神情坚定,临行在他耳边似是揶揄地回应:“就算是要抛弃也该开诚布公吧。”
…………
“恒哥哥,你……你还好吗?”强装的甜美的弧度努力地维持着,好像一碰即碎。“岚哥哥、奥斯汀叔叔、昶哥哥、璟哥哥……还有我,大家都很想你呢!”
见龙习恒神色的不自在,她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些许,孰料他却后退了数步。
“昶哥哥说,你不会回去咖啡店了。是真的吗?”
“可是,可是你要走,也要把湘濑带上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管恒哥哥到哪儿,湘濑都要跟着,都要跟着!你把湘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咖啡店不管,湘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湘濑……”
“跟我回去好吗?”
眼看他不为所动地摇头,她急了:
“恒哥哥,你真的错怪姐姐老师了。那时候那些坏人要抓走我,爸爸为了救我跟他们打了起来……他们好可怕,不断吸取爸爸的能量……”说到了秘道的不堪回忆,她咽哽得哽厉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的,恒哥哥你错怪她了!是她后来出现救了我,还有替爸爸报仇的。”
龙习恒恍然道:“她救了你?”
“嗯,姐姐老师的性子不屑解释,可是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就算是这样,”他猛然甩开双手,震退湘濑,“就算是这样,还有天龙人的性命呢?还有高桥夫人的性命呢?”
“妈妈跟我说过,判断一个人的善恶,要看他的眼睛是不是清澄透明……”
“我不想听辩解!”
“这不是辩解!”她不死心地笑着牵起他的手,按上他心口,“这是恒哥哥一直相信的,一直守护的东西,这是恒哥哥心底的声音……”
“听过奥斯汀叔叔的故事吗?为了信仰,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再一个机会。他舍弃了甜美的红酒,也不碰任何的饮品,三百多年来只钟情于一壶妻子泡过给他喝的咖啡……因为,因为他们婚礼之前承诺过。”
“爱莎问他,‘奥斯汀先生,你愿意娶爱莎为你的妻子,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着她、照顾她一辈子,无论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乐、贫穷或富足,都一样爱他、伴他、安慰他,一辈子相互扶持--就算她泡的 Mazagran Americanno 再糟糕再难喝,你也会每天照喝不误、不皱一个眉头吗?’”
“湘濑……”
“奥斯汀叔叔当时立即回答她‘我愿意’。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可是,奥斯汀叔叔做到了。”泪水滑过细腻的脸庞,她只轻柔一笑,“恒哥哥你知道吗?湘濑很幼稚,什么都做不好……可是,湘濑一直相信!相信永恒,相信可以为对方舍身的感情,相信奇迹,相信矢志不渝……妈妈和你们都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这也是恒哥哥一直相信的,不是吗?”
脆弱的灵魂透着无比的执着,使他愕然。
“如果我问你:龙习恒先生,你愿意照顾高桥湘濑,依从神的旨意,陪伴着她,就算她总是幼稚地奢想永恒,就算她总是害你操心,就算她连一杯小小的蓝山也泡不好,就算她总丢给你无数头痛的难题,你都不会介意,不会丢下她吗?你愿意照顾她走过生命的最后一段路吗?”
希冀的眼神让他倍感窒息,内心的汹涌澎湃几乎让他承受不住。
“恒哥哥会怎么回答?”
双拳握了又放,他屏息呼吸镇静自己,再对上她的凝眸,坚定地摇头。
湘濑却笑了,“人家就知道恒哥哥会摇头的。”
“湘濑……”
“恒哥哥……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迷惘地触碰她伸出的小手,龙习恒马上缩了回去。
感受到他的退缩,她甩了甩头,“没关系的。”她反过来安慰他,心满意足的微笑着,“没关系的,恒哥哥。小时候听妈妈说过,前生的三百次回眸,才有今生的一次邂逅。其实能遇见恒哥哥你们,对湘濑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不是的,我……”
“恒哥哥不怪姐姐老师了吗?”
话题一转,再让他神色黯淡,“我不想再提这个人。”
“恒哥哥不相信我?”
“你根本不知道!”苦涩渗上喉头,他的声音异常黯哑,“我找到爷爷了。”
高桥湘濑既惊又喜,“那不是很好吗?”
“所以,天龙覆灭的真相我也清楚了。”
她一愣,“跟、跟她有关?”
龙习恒却别开了视线,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
“可是,恒哥哥……”
声音犹在耳畔萦绕,他拉住那脆弱的身影,柔弱的却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再回头,周遭已重回死寂的黑暗。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带着嘲讽的神情,大刺刺地破碎温馨的相聚,梦境在这一刹土崩瓦解……
※ ※ ※
“通过梦来传情达意的确是个好方法,既可以抛开背信弃义的罪名,也可以避免兄妹乱伦的事实,真是一举数得啊!”
尖刻的语句如一盆冷水,不但将龙习恒拉回现实,更淋得他严寒刺骨。
“难道你对高桥湘濑的感情真的已经无法自拔了吗?”
龙习恒瞥过头,“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追究这些?”
“只是想来看看你。”
“是吗?”
他前所未有的冰冷让郁子文好不习惯,“刚才我听到你说……你找到龙翔了,是不是?”
龙习恒微愣,艰涩地点点头。
“龙翔把所有的事情都向你说清楚了?”
看着他的神色愈发苍白,郁子文心里有数。沉寂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近乎心事重重地开口:“流沙,记得我跟你提过我父亲被出卖郁郁而终的事吗?”
“我一直很崇拜那个人,对父亲的提携,处事的风范--那个人的一切一切都近乎完美……可是,这个让我最崇拜最信任的人,却毁了我的一切!”她徐缓缓走向龙习恒,带着跟他一样的心痛和哀戚,“而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现在的心情,那种被出卖被背叛的不忿和心痛,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现在的你了……”
“郁子文……”
“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你的同盟了,因为我们有着一样的敌人--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愕然对上郁子文那双被仇恨霜冻了的深潭,龙习恒几乎窒息:“出卖你父亲的人是……华静漩?”
“我父亲就是SML的研发者。”
“SML?”龙习恒对这怪异的词汇感到陌生。
“它的本名是 Surmount Maggot Of Life ,‘超越生命的狂想’。这项计划是基因改造工程研究的重大突破,花费了他半生的心血。”
“她要基因工程的东西做什么?”
“你还不明白‘超越生命的狂想’的意思吗?它所指的是创造出永生不死的人!”
“永生不死?”龙习恒此时才隐约想起于雨岚和华静漩的年龄,从当初高桥石和高桥利奈的神情和说话推论,都是二十年前便跟现在年纪相若。人怎么可能长生不老?这是他潜藏在心底好久了的疑问。而现在这些疑问都得到了合理的解答了,假若一切如郁子文所说,跟这项研究有关的话……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雨岚不会的!”
“是吗?本来我也没有把握的,可是你有没有回想过之前的相遇有着许许多多的巧合,于雨岚的行动都跟华静漩脱不了关系?”
龙习恒虽然极力否认这个可怕的推论,然而,心里却不停冒出质疑的泡沫:打一开始盗取维纳斯之泪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知道华静漩的计划?为什么他们的性情如此相象且都拥有着深藏不露的强大力量?还有于雨岚口口声声喊着“白痴的女人”作“我的肋骨”……
“或许,我们只需要做一个小实验便能知道所有的答案。”郁子文流露出阴狠的神色。
“实验?”
“杀了华静漩,很多的问题便会得到解答了。”
“流沙,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你该给那女人瞧瞧你的真正实力,可以呼召远古四灵神兽的强大力量,已经不是当日畏首畏尾任人欺凌的毛头小子!”
龙习恒此刻的模样却仿佛挨了重重一拳似的。“你要我命令神兽围剿她?”
“当然!”
“怎么可以?”
四灵的力量,是远古四方神兽的集合,千年时代的作战中,单是相对力量最薄弱的北方玄武凯劳尔,对神族作战也可以用所向披靡形容,何况是现今这个时代的人类?合四方灵兽之力,即使是达到神力魔力阶段的六阶灵力者也无法抵抗。
“那是你最大的武器,最大的胜算,难道你要赤手跟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对决?”
“可是一旦呼唤四灵,她就必死无疑!”
“那又怎么样?”郁子文冷漠地抽动了唇角一下。
“如果一切只是误会,那……”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为华静漩开脱?”
对方鄙夷的神色让他哑然,苦涩再次冲上喉头:“我……”
“你可别忘记,那个人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朋友或你最信任的朋友了,那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你真的要如琉璃所说的懦弱,糊涂得敌友不分?想想,你的同伴是怎么死的,在赤虎秘道内你和我都亲眼目睹你母亲的死状,还有你外公赤虎主……”
“够了!”
“不够!你不能一辈子逃避!这么多血腥、这么多没有人性的勾当,让天龙和赤虎得到如今的下场!你怎么能视若无睹?你的懦弱在豺狼面前不但不会平息所有,而只会任人宰割;难道你要所有的行者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用不瞑目?还有北斗,是她!是她亲手把你父亲的心一刀一刀剜下来……” 如雷的暴喝在郁子文的滔滔不绝中爆发,震碎了伪装已久的平静。
“东方青龙赫尔思,西方朱雀诺拉,南方白虎罗特纳,北方玄武凯劳尔,请你们聆听我的呼召,来到你的主人跟前,奉献你的一切忠诚予我……”
分别来自他周围的青、红、白、金四道闪光在四周扩散,与强烈的召唤形成对比,光芒显得黯淡,响起的声音也分外厚重:“请说出你的要求,年轻人。”
见龙习恒迟迟为下定夺,郁子文向四灵下达命令:“我们要你等马上把去把华静漩的人头取来。”
“华静漩的人头?”朱雀诧异的声音率先响起。
“就是华静漩的人头!”郁子文倨傲地昂首,“有问题吗?”
对于现实发生的事,四灵自然有感知,但对这个命令,他们却似乎为难极了。青龙赫尔思深思地向闷不吭声的龙习恒问道:“这是阁下本人的真正意愿吗?”
郁子文紧盯不放:“可不要告诉我,大名鼎鼎的昊海神兽,你们竟然害怕一个女人?”
“我们的力量的确相当有限。”凯劳尔冷清的声音打破了飞影的颐指气使。
“什么?”
“四灵的生命和力量都是创世神族所赋予的,轮不到蝼蚁般的昊海人类所指挥。”
“你……”
“上一任的灵主要求我们听命于行者流沙,而不是你这个黄毛丫头。”
“如果是我的命令呢?”此时,沉默的龙习恒却蓦然开口了,“如果是我要求你们把华静漩的人头送到我的面前呢?”
四灵面面相觑。
“那也要先征求上任灵主的同意。”凯劳尔的回答一如既往,没有尊崇与臣服,俨然公式化的口吻。
郁子文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先征求上任灵主的意见?”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灵主的命令四灵从来只有遵守的份,何来征求上任的灵主的先例?而上任灵主不是早在远古时代的人物吗?作古的人物还如何征求他的意见?
半晌,赫尔思终于为难地启齿:“这是因为华小姐的身份比较……特殊。”
“特殊?”龙习恒面色刷白,“难道合你们的力量也无法跟她抗衡?”
这次赫尔思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更频增了不少为难:“我们还是建议你先征求上任灵主的意见。”
“上任灵主还在?”
“是的?”
郁子文也深觉不妙:“那他现在在哪儿?”
“灵异咖啡店。”
“什么?!”
“事到如今,倒不如开诚布公。”玄武还是首先发话。
“这样的话怎么向灵主交代?”其他三方一致反对。
“难道杀了灵主最重视的人就是对灵主最好的交代吗?”
青龙,白虎和朱雀都沉默了。
“灵主最重视的人?(交代?什么是最好的交代?)”郁子文和龙习恒几乎是同时反应。
“既然这么难以启齿,就让我来回答吧。”凯劳尔不耐地公布谜底:“我们都是在你们打开千年结界的时候受到灵主的呼召而觉醒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魔导游戏的时候。当时首先觉醒的是赫尔思。”
“赫尔思?”
“没错,是受到灵主呼召而突破魔族封印的赫尔思。”
“不是……不是你们后来受到我的呼召一同觉醒的吗?”龙习恒还清楚记得当时迷惘于自己力量渺小的自己几乎绝望了,却遇上了愿意跟随他的四灵,这才重燃了突破游戏的希望之火。
“要觉醒的我们跟随着你,是上任灵主的意思。”
“你是说,上任灵主把你们唤醒,继而要身为远古四灵神兽的你们从今听命于行者流沙?”
“的却如此。”
龙习恒的神情愈发仓惶:“也就是我根本不是命定的灵主,而是上任灵主让位给我。”
“正确地说,是他要我们为你服务,直到你寿命尽头。而你,根本不是灵主。”玄武毫不留情的话戳破了微弱的希望。
此刻的龙习恒竟平静得出奇:“我真是好运气啊,能碰到这样为我设想的好朋友。飞影,你说是不是?”
“你们真正的主人是谁?”如意算盘落空的飞影恨得咬牙切齿,也忽略了龙习恒语气里的自嘲。
神兽们相互交流了一阵,终于公布答案--
“我们效忠的真正的灵主,是于雨岚阁下。”
※ ※ ※
打从踏进这如宫殿般的典雅大堂,遥以及跟在身后的下属们的报告就没有停顿过,把所有关于自家主子的情况,在急匆匆的脚步下迅速向他的“夫人”述说着,神情严肃。
“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主子的病情在两年前就急速恶化,他一直不肯我们告知你,依靠着组织的研究才见好转,可是这次太突然,所以……”
“两年了吗?”
唯美的笑靥依旧不变,口吻也听不出不悦,却让遥迅速低下了头。“请夫人恕罪!”
“老头子的性子就是那么执拗……组织内也束手无策?”
“情况不乐观。”
话音方落,已到达主人的房门之外。
柳眉稍稍轻扬,华静漩便敲门进内。当门无声地合上,把纷乱的一切关诸于外,包括一路无语的荒木与必恭必敬的遥神色怪异地对看。
“嗨。”
“终于来了?”年过六旬的老人倚坐在床榻上,对久违的笑靥流露出无限的宠溺。
然而,这笑靥却在察觉他的孱弱后褪减了些。
遥没有夸大其词。短短的数个月,傅博比印象中的瘦了整整一圈。单薄的肩膀几乎无法架起身上的单衣,平日的硬朗已然垮下。可想而知,这次的出生入死几乎耗尽了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催化了比多年积累的苍老风霜,使他骨瘦如柴、脸如土色!
“组织怎么惩罚办事不力的下属的?”
慈和的笑容凸现在苍白的病容,“人总要向生老病死低头,一个人的命运是无法迁怒他人的。”
命运?“什么时候相信这种鬼玩意了?”闻者一副受不了的神情。
“可我最后还是相信了,丫头。即使你有多么强壮,多么雄心,最后还是会发现,你一直被那家伙玩弄在鼓掌之上。”
认真的眼神透着无比的坚定,空气也仿佛随着谈论变得诡异。
她却只扮了个鬼脸,低声抗议:“老人痴想症……”
老人被她逗笑了,握着妻子的双手,“其实死亡与睡觉有什么不同?都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感觉。唯一不同的是,睡觉还有醒来的时候,这醒来是多么可爱!”
“老头子怎么突然诗兴大发?”
“当你越接近死亡的时候,便也会像我现在一样,变得越平静。”
“我还以为会变得疯狂呢,毕竟,人为求生存可以不择手段。”
以老人对妻子的了解,能从这暗讽中看出她的不悦,“关于高桥利奈的事,我的本意只是想帮助你……这么多年来,你对天龙和赤虎总过度关心,这不是件好事。其实,我只想在走之前为你做些什么。”
“也许医神可以……”
他只是摇头:“连组织都办不到的事情,不用费心了。”
空气就在沉默中凝固。
“孩子,恐怕以后我不能再保护你。”
华静漩眸光一紧,“二十年了,我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也一定可以保护你!”
“说得也对,小丫头也长大了啊,呵呵。”傅博取笑道,继而翻开她的右掌,食指和拇指间的环形疤痕在青葱的白玉中分外刺眼,“疤痕还在……许多年了啊。”他又叹了口气,“我很遗憾,一直不能替你找到咫井。”
浓烈的情绪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我就不信把整个世界翻转他还躲得了!”
“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决心。”老人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肩膀,“人生的道路就像手中的掌纹,虽然曲折,但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笑着把一条小金匙放到她的掌心,欣慰的说道:“以后的事情我就放手给你了。”
“老头子……”
“不要难过。生离死别本就是人生最寻常的事,你都看惯了不是吗?”
“谁说我难过?”
“因为你的笑容隐没了。”
老人的话让她泛起梨涡,她不以为然地摇摇手中的金匙:“我只是在思考这钥匙是怎么回事。”
傅博向右面的书柜瞟了眼,华静漩了悟地走到书柜前,翻动了上面的名为《Athanasia》的书籍,柜子蓦然移开。触目所及的是堆放得整齐文件,几把旧式枪杆,还有破旧了的怀表,还有几帧老人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候的傅博看上去意气风发,与他合影的几个男人也显得志气高昂。瞥过那零碎的珍藏,放在这些东西上头的一格,是一个独立摆放着的破旧长皮箱。
她调侃道:“良心发现,要送我礼物?”
“你都清楚这暗格放的东西全是我的宝贝,只是这箱子却从没有打开过。现在不交给你,日后还是由你接手的。”傅博自我解嘲地笑言。
“可别说得那么勉强,这东西可要详细检验过是否符合本小姐的喜好我才决定收不收呢。”
箱子被小心翼翼地端放道傅博面前,钥匙灵巧地插入了小孔,“喀嚓”地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