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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作者:独孤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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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3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我心里冷哼一声。老四倒像是被他说服了,暗地里兴奋地扯我的衣角。别的不说,杨界河似乎天生具备一种令人信服的坦然态度,只用几句平常的话,便可以随意操纵人心的流向。在这一点上,不用提,我早已吃过他的苦头。

    于是我假装被他笨拙的伎俩所蛊惑,和老四一起走出小屋,只把杨界河锁进房间里。我才没有奔到现身于肉票家属的面前,身为绑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永远隐身于暗处,绝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迹。幸好我早有准备,拿出从报纸上剪贴字拼成的绑架信。这年头,任何一个脑子没问题的绑匪,都晓得使用这种招数。

    可惜现在是半夜,杨家又是著名的豪宅,被高墙、自动报警门禁系统、几名保安和狼犬守卫得极为森严。我们又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飞贼,想要秘密潜入府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投下勒索信固然不可能;而我所想到的办法,则是赶在明天清晨之前,等报童往报箱里塞入报纸之后,偷偷把勒索信也放进去。我抬腕看了看表,淡蓝色的荧光指针正指向午夜12点。也就是说,我们起码还要在外面等六七个小时。

    这时候,两道雪亮的灯光划破了夜空的黑暗,我迅速望去,一辆丰田花冠出现在杨宅的大门前。我全身的神经顿时在一瞬间绷紧,花冠上的司机是一个女人。

    她正要从杨宅里出去。

    她一抬手,指头上几枚钻戒争相闪烁出妖莹的光芒,足见价值连城;即使隔了几十米之远,我们仍被那些珠宝所散发出的豪奢气氛所慑服,一时间谁也说不上话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过了好久,老四才怯怯地问我,“毛哥,那些……是真家伙吧?”

    我这才缓过神来。“快跟上!”我喊他赶快开车,盯紧前面的女人。从杨家出来的女人,自然没有必要佩戴假珠宝招摇过市,更何况她夤夜出门,开的是市价八十万的花冠车——综合以上几点,如果我预料得没有错,她应当是杨宅的女主人。

    也就是杨界河的老婆。

    我的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这个行为古怪的女人,接到绑匪电话也断然挂断,明知丈夫失踪却深夜出门,该不会……?花冠熟练地穿过十几条街道,停在市郊区一家偏僻的旅馆旁。这里我曾相当熟悉,虽然店面不大,外观简陋,内部却别有洞天,是一家专门提供情人相会的地方,按照客人所付金钱的多寡提供档次不一的服务,以“安全性高,从不外泄”为口号招揽顾客的特殊旅馆。我曾试图打探过里面的情形,却被训练有素的保安识破,无情地赶出门外——保安的职责,就是保护那些前来偷情之人的隐私,因此,这里也是进行秘密商谈的绝佳地点。

    我瞥见那女人不慌不忙下车,迈着模特儿般的步伐,夸张地摇摆着臀部晃进旅馆的大门。虽然她的脸孔被宽大的墨镜和帽子所遮掩,可从她窈窕的体态和轻盈的脚步看来,她最多不超过三十五岁。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杨界河那张虚肿的胖脸,如果不是为了钱,那样漂亮风骚的老婆,会嫁给那种老怪物才怪!

    杨界河的老婆去找她的情人去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杨界河现在死去,对于她来说求之不得。

    虽然可能无济于事,我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把勒索信投入杨家的信箱。回到藏身地时,天还没全亮,杨界河已经睁着眼睛等我们了。“肚子饿……一晚上都没睡好。”他哭着脸对我说。

    靠!吃了满满一碗撒尿牛丸还敢叫饿!可怜我们两个绑匪,整个晚上又是跟踪女人又是守株待兔,东奔西跑地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咧!“多买点早点回来,等会我们边吃边聊!”我吩咐老四。

    “鸡蛋饼还是煎饼?前两天听兄弟说刚开了一家灌汤包子铺,据说味道好得不得了,毛哥要不要尝尝鲜?”老四问。

    还没等我回话,杨界河倒是抢先开了口,“包子铺?”他不屑地皱起眉头,“这种庶民的食物怎么能拿来说呢?至少也得来点蟹黄酿烧卖、松化叉烧酥、荀丝文肥肠、海皇鲜虾饺、鼓椒蒸凤爪什么的吧?当然,要是有鱼翅饺、带子饺之类的红点就更好了!不过,想必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红点吧?”(注:广州早茶,点心一般分为小点,中点,大点,特点,超点;也有分得更细致高级的,还有红点。)

    可怜的老四,唯有目瞪口呆,他大概死活也想不通,为何我们日常吃的煎饼包子,到了杨界河嘴里就翻出那么多的名堂来。“您您您还要点什么?”一激动,他连自己绑匪的身份都忘了,居然称呼肉票为“您”。

    “让我想想,”杨界河一翻眼睛,认真地开始思索,“既然你们穷到那个分上,我也不好意思要些超点特点,让你们破费太多。就这样吧!”他潇洒地正要一挥手,却发现双手被缚在身后,挥舞不开,“虾仁蒸肠粉、黑椒牛仔骨、潮州蒸粉果各一份,对了,不要忘记来份爽滑牛肉丸。昨晚你买的啥撒尿牛丸啊?硬邦邦一点弹性韧劲儿都没有,吃得我现在牙都疼!”

    老四认真地将菜单一一记下,最后,还不忘殷勤地添上一句:

    “您还需要什么饮料吗?”

    完全一副伺候大款的服务员排头嘛!真是贱骨头!杨界河猛地一点头,“不说我差点忘了!早茶早茶,怎能没有茶呢!说说看,有什么茶水?”

    这可把老四难住了,这小子除了喝过小饭馆提供的免费茶水,只怕从未见识过真正的好茶。“大概……大概是碧螺春龙井什么的吧?”他支支吾吾说道,“您看成不?”

    杨界河又是一皱眉头,这一下,完全没有掩饰他鄙夷的心思。

    “小兄弟!”他语重心长地开了口,“所谓雨前碧螺春,陈藏普洱,新摘龙井,还有顶级冻顶乌龙茶,那不过是寻常人家入口的茶水罢了。像我这种身份地位的成功人士呢,唯有金牌马骝槭才配得上,就算我迁就你们,稍微降一降格,至少也得是寿眉、毛尖或者凤凰单枞呀!”

    这一系列高档茶讲座终于将老四的心理防线彻底击跨,他只是脸色发白,呆呆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杨界河喊了一声,“还不快去?要让我等到中午,早茶变午茶是不是?”他这才撒丫子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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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奔出多远,他又溜达回来,伸手招我。“毛哥~”他拖长了声音叫我,一脸愁苦,“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我只有十块钱。”

    我不悦地哼了一声,“三个人的早点,十块钱还不够打发?你当我是猪啊?”

    “不是啊,毛哥!”老四脸一会红一会白,吞吞吐吐道,“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又是虾仁又是什么马,这点钱显然不够他塞牙缝嘛!他是首富唉,首富!”他重重强调了后者。

    “那又怎么样?”我从喉咙深处吐出一口烟,“说来说去,还不是咱们的阶下囚?咱给他吃什么,他就得吃什么,哪怕是屎!”我狰狞地说。

    “不要这样啊,毛哥!”老四直摆手,“想想咱们马上到手一亿元呢!比起那个来,这点早茶钱根本不算什么!毛哥,您一向目光远大,”他开始迂回包抄,“这点子事,哪会放进你的眼里哦!”

    说的也是,只要能顺利拿到一亿元,别说马骝槭,就算他要喝金子,我也负担得起!老四走了之后,我再次来到杨界河面前,开始盘算我的一亿元,该如何从他老婆那里弄到手。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不慌不忙地开了口,等老四买回早点还有十分以及非常漫长的时间,足够让我慢慢对着杨界河唠嗑。

    他眨巴着小眼睛,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你说过,你老婆是糟糠之妻,人老珠黄对吧?”我故意漠视他的脸孔,以给他施加无形的压力,“可据我们所知,你的老婆……”我有意在这里停下来,盯着他闪烁的眼睛。

    “不是你的原配吧?”我说。

    他的脸上顿时浮现出轻松的表情,“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他乐开了花,“没错,我第一个老妻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死了,我一直忙于生意,没顾得上续弦。现在的老婆嘛,是第二个……”他嘿嘿一笑,“也娶了快十年啦!”

    果然,她并非杨界河一双儿女的亲生母亲。就算她二十五岁结婚,到现在至多不超过三十五岁,正是风韵犹存,如狼似虎之年。而从杨界河的语气听来,却似乎早早把她归入老人的行列,打入不受宠爱的冷宫。对于一个徐娘半老的少妇来说,没有子女,没有丈夫的疼爱,她那张首富太太的宝座早已摇摇欲坠,在这种情况下,红杏出墙早已不足为奇,更何况可以趁火打劫,借绑匪之手干掉花心的丈夫。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铁定拿不到赎金了!

    真是糟糕的家庭关系,我们偏偏倒霉,硬是纠缠进来,死活都挣脱不开。现在人质无法脱手,钱也拿不到!唉,我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平日里看那些警匪剧里,所有的绑匪无不把一群群警察耍地晕头转向,斗智斗勇好不酣畅淋漓,怎么一到我们手里就这么猥琐呢?“你老婆有情人,”我只是简单地这样告诉他,“她巴不得你死。”

    “这个贱人!”杨界河恨恨唾骂了一句,唾沫星子喷了我满脸都是,“我供她好吃好穿,她却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你说,我冤不冤哪!”

    我敷衍地直点头,他呢,还在一个劲儿地骂:

    “……居然串通外人,想害老子死?看老子自由之后,怎么变着法子收拾你!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老子就不姓杨!”

    再呆下去也是无益,我索性躲到屋外抽烟,企图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一条简洁的勒索之法。远远的出现了老四的身影,他双手各拎着一大沓白色泡沫塑料饭盒,香气数里外都可以闻到。

    “刚新鲜出炉的虾仁蒸肠粉,来了~!”老四兴奋地拖长尾音,把饭盒一一打开,“毛哥,这是特别孝敬您的,凤爪!来,托杨首富的福,咱们也尝尝鲜!”

    什么孝敬不孝敬?还不是我自己掏的钱?!一百多块啊,就买了这么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我恨得连牙都在痒痒,这时候杨界河倒是眼睛一亮:

    “哟,小伙子很会买东西嘛!”他拍了拍老四的肩膀,那傻小子害羞地一缩脖子,“嗯~好香,我来尝尝这里的手艺!”

    二话不说,他便扑到饭盒上,用嘴叼起一个鲜虾饺,咕噜咕噜地乱嚼一阵,便吞了下去。“这味道……”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白眼一翻,口吐白沫地倒了下去。

    “这……这是怎么了?”老四一时慌了手脚,连忙扶住他。只见杨界河话也说不出来,只用一根手指执拗地指着桌上那热气腾腾的茶点,嘴里咕嘟咕嘟地直冒白沫。老四不明所以,也顺势要夹起一个鲜虾饺往嘴巴里送。

    “慢着!”关键时刻,还是我沉着,“他八成是中毒了——赶快让他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

    老四扶着杨界河去了厕所,用一根筷子抵在他的喉咙里,催他吐出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身为绑匪,我们总不能堂而皇之送肉票去看医生,唯一的对策只有这种土办法,如果造化不济,肉票抗不过去,我们也只有默哀一声。还好,幸运之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经过一番折腾,杨界河总算勉强保住了性命。“虾饺的味道……”他用力瞪起眼珠,总算把刚才没讲完的话说了出来,“怪得很!只怪我吃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吞下去了!”

    果然是茶点中有毒。我点了点头,这不是一般的食物中毒,见效如此之快,只能是人为投毒。问题是,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下毒呢?

    “是我老婆!肯定没错!”杨界河的整个脸孔都扭曲变形,用太监一样高亢的嗓子尖叫起来,“她恨不得亲手杀死我!”

    可是,去买茶点的人明明是老四啊,她不可能认识的……慢着!

    该不会是,昨晚或者今早跟踪她的时候,被识破了吧?或者是在塞勒索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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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接到绑匪的电话,所以机灵的她一下子便猜到我们的身份,不仅如此,说不定她还反过来跟踪了我们……我顿时冒出一身冷汗。她在老四所买的茶点中下毒,绝不仅仅想毒死杨界河一个人!

    连同我和老四这两个绑匪,她也想一并抹煞掉!这样一来,警察只会发现绑匪和肉票暴毙在一起的尸体,根本不会怀疑到身为受害者家属的她!好阴险歹毒的计策,好阴险歹毒的女人!

    这一下,不仅仅是绑匪与肉票家人之战,而是绑匪为了自身的安全起见,不得不奋起抵抗!刚才的有毒点心,若不是杨界河抢先吃下又发作得快,我和老四都要玩完,栽在这小娘们手里!退一步讲,就算我和老四侥幸不死,杨界河一时不慎挂掉,那个女人也一定会指控我们两个是杀人凶手,把我们拉去枪毙!不行,得赶快转移住处,以免再次遭遇不测。只要肉票发生哪怕一丁点意外事故,我和老四都会成为最顺理成章的替罪羊!

    ……怎么好像立场反过来了?身为绑匪的我们,现在不得不为了肉票的安全而殚精竭虑,以免冤狱的大帽子扣在我们的头上?

    就在这个时候,杨界河提出了一个令我们怦然心动而又终生难忘的建议。

    杀了我老婆。杨界河那张肥肿的嘴唇,贴在我们的耳边,仿佛恶魔一般呢喃道。

    “杀?”老四第一个反应过来,从嘴里艰难地挤出一个词,“不……”

    “我们不是杀人犯!杀人,可是要一命抵一命的!”他喊道。

    杨界河老练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挤出条条沟壑,“小伙子!你以为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搞慈善?不要逗我发笑了!”

    老东西在一瞬间给予老四的压迫感,几乎要把他压垮,“你们绑架我,只要被警察抓到,还指望活着上法庭吗?”

    他嘴角噙着的冷笑是这样说的,“在那之前,我便会命令监狱犯人把你们整死!”

    “你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或许就是杀了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他只用眼角瞥向我,含义不言而喻。

    不能杀他!因为他老婆,兴许就在不远处监视着;再说,一毛钱都没拿到,便杀肉票罢手,未免也太蚀本了!

    “所以我,真诚地向你们提出一个双赢的建议,”他松了一口气,一双小眼睛狡猾地盯着我的脸,“我想你们一定会感兴趣。”

    “实际上呢,我和我老婆,都买了几份数额庞大的人寿保险;一旦意外事故死亡或是被谋杀,对方都会领取双倍保险金赔偿。我老婆的保险金,七七八八加起来……”他歪着脖子,想了许久,哪里是在盘算,完全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大概有八千万左右。”

    一听到这天文数字,我和老四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不愧是豪富之家啊!

    “你们帮我把那臭婆娘杀了,这八千万我一分都不要,统统给你们,怎么样?”他笑呵呵地说,满眼全是期盼的神情。

    “……空口无凭,”犹豫了许久,我终于开了口,“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忘了吗?我是你们的人质啊!”杨界河夸张地耸起肩膀,“连命都捏在你们手里,还能赖帐不成?”

    而我,则沉着地笑了起来,“我是个谨慎的人。”

    于是,我们要求杨界河把刚才的话,对着录音机又讲了一遍;还让他签了好几份委托我们杀人的文件,签名加摁手印。证物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又亲自带着这些生死攸关的东西出门,藏在一些隐秘的地方。“我已经把它们交给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一旦我们出事,他马上会通知警方。”我这样告诉杨界河,而他则是笑眯眯地不置可否。

    “那么,我们该上咯,老四!”老四则无声地点了点头,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这小子还是嫩了点,我心想。

    ……那女人的血比我预料地还要多。毕竟是第一次杀人,一刀捅下去她居然还叫了出来,死死地揪住我的衣角不放,嘴巴一张一合地想跟我说什么。旁边的老四一时慌了神,连连向她的喉咙、胸腔招呼刀子,流出来的血几乎将她的尸体浸泡成红褐色。“八千万。”我从后面拍了拍老四的肩膀,他正扶住墙角,呕吐个没完。

    好不容易把身上、手上的血迹收拾干净,我们拖着疲累的身子回来了。然而眼前的景象令我们大吃一惊,杨界河正笑容可掬地迎接我们,桌上还是那几个装满早点的饭盒。

    “成了吧?”他问。

    靠在我肩膀上的老四无力地点了点头。这时候,老东西突然嘿嘿冷笑起来。

    “再见到自己的初恋情人感觉很好吧,小冒?”

    我没有抬头,只是眼睛下方的肌肉用力地抽动几下。小冒?对了,我不姓毛,而是冒,冒名顶替的“冒”。十多年前,我曾是杨界河的下属,被四方看好的明日之星,而那时的我,意气风发,不仅事业有成,而且还有一个娇嫩欲滴的未婚妻。

    然而,有一天她参加我们公司的party,酒酣耳热之际,我却发现她被杨界河搂在怀里,老头子还色迷迷地对我说,“我很喜欢你朋友哟!”

    当时她被灌得烂醉如泥,如果我不出手,她很可能被杨界河那个畜生……尽管职场经验提醒我,只要顺应上头的“意思”,熬过这个晚上,我便能飞黄腾达,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当我抱着她坐进汽车的时候,心里面没有懊悔,只有无限的深情。

    之后的事便顺理成章,我因为贪污公款被关入大牢,她与我解除婚约,投入富豪鳏夫杨界河的怀抱,成为他的妻子……在狱中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如何报复杨界河,不仅仅是夺他的钱,还要他的命!我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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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也是我为何痛快接下这宗杀人委托的原因。为了救那个女人,我搭上自己一生的事业与名誉,却反过来遭遇她绝情的背叛。当冰冷的刀锋刺入她坚挺的胸脯时,我这郁积多年的怨气终于得到了宣泄。

    老四松开了杨界河的绳索,他似乎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着什么不同寻常的过往。

    “我认出你的时候便意识到,”杨界河大大咧咧地捡起几个冰冷的粉果,扔进嘴里,“这一次不管交不交赎金,我恐怕都不会活着回去了。”

    说的没错。因此就算眼睁睁看着你吃下这些有毒的点心,我也不会再阻止你。

    “啊?你们要不要尝尝?”他刻意殷勤地招呼我们,“坐班房之后,只怕吃不上这么可口的茶点了!”

    老四木然地指着饭盒,“有毒……”他说。

    “笑话!”杨界河一口气又消灭了几个,“虽然凉了,味道倒依然可口,哪里来的毒?”

    老四的头上似响起一道闪电,“可你早上不是……?”

    杨界河阴险地笑了起来,嘴里突然涌出白沫,不停地向外喷,同时身体抽搐个不停。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便停了下来,“挺像那么一回事,对吧?”

    他一直是装的!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为什么要假装被老婆毒杀?仅仅只是想让我们去杀掉你老婆吗?”我问,“付得起八千万,相信有数不尽的杀手愿意揽这笔买卖,何苦找我们?”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付得起八千万的话……”

    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我的心头。

    “上哪里去找像你们这样愚蠢,又不要钱白干活的杀手呢?”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多谢你们给予我这么丰盛的早茶,对于一个已经破产的富翁来说……”

    破产???

    “虽然并没有向外界宣布,可是相信也是迟早的事。”他脸上的皱纹如今看起来,每一条都刻着苦难的阴影,“就连我的车也被债主拿走抵债,即使想出去找杀手,也只得步行。”

    “所以你老婆才会挂我们的电话,因为一个破产的人已经不足以拿赎金去赎?”老四恍然大悟。

    杨界河点了点头,“欠下几十亿的债务,除了自杀之外别无他途。可我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保险金。

    自杀的话,只能拿到百分之五十;而若是被人谋杀,则获得双倍赔偿。杨界河的一双儿女都在国外读书,高昂的费用使得他不得不头痛。找杀手把自己干掉好了,费用从保险金里扣除,可最麻烦的就是预付款——他到哪里找这笔钱呢?

    “正巧碰上你们,解决我一个大难题。”他兴奋地搓着双手,“不要订金,只要我留下足够的凭证,而且,还帮我先杀了老婆。”

    “只要你们现在这里杀了我,我们夫妻二人的保险金都会自动划归儿女的名下,”他的双眼发射出异样诡秘的光芒,“你不是想报仇么?快杀了我吧?”

    我堵起耳朵,老四则可怜兮兮地算起帐来:

    已经杀了一个人,光早茶就花了一百多块,还不包括茶水;还有租房费、租赁汽车的费用、汽油钱、录音机费、道具杂物费,我们两人又饥又饿又渴,花费了无数体力脑力精力,整整忙活了两天,还不算前面蹲点和拟订计划……

    结果一毛钱都没有捞到!!!!!!!!!!

    “喂,快杀了我!要不然我会告发你们谋杀我老婆哦!”杨界河的声音袅袅升起,盘旋在这间小屋的上空,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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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39 | 显示全部楼层
外篇


平安夜艳遇

  这兴许是个糟糕的决定,占星师站在灯红酒绿的酒吧门口,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识过这样热闹的场合,低矮的房里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音乐,夹杂着人们兴奋而怪诞的种种叫声,可以想见里面展开的将是一幅多么激情四溢的画卷。在这举国狂欢的圣诞平安夜里,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邀请,对于同样孤单的占星师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的一袭黑衣在这极具现代感的酒吧里是那样格格不入,然而身为食尸鬼的他,全然无视身边那些年轻人怪异的目光。贴着舞池的角落而站,天顶上的彩灯时不时为他的黑衣抹上五色斑斓的光影,在这劲爆的乐曲声中,荷尔蒙和汗水的味道四下充斥,使得每一个纵情欢乐的人类看起来,都如同一头头五颜六色的妖怪一般,和占星师一起,群魔乱舞。

  占星师突然感到一阵香味暗自妖娆,仿佛一只无形的柔软的女人手臂悄悄缠上了他。“一起跳舞!一起跳!”有人似乎尽量凑在他的耳边大声呼喊,然而在这隆隆的噪声中,占星师只听到一些轻微的声音。尽管他尽可能礼貌地大声回绝,然而对方不为所动——不,兴许单纯只是没有听见而已。

  她竟然伸出修长的手指,直接抚上占星师清隽的脸庞。她那修剪得十全十美的一双玉手,在彩灯的照耀下发出灼灼动人的闪光。

  占星师反倒是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女人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占星师先生,”她明亮的眼波如磷火之光,她柔媚的声调如乘着一缕香风,徐徐吹入他的耳朵,“你不是专程来见我的吗?”

  的确,占星师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一位客户,一位光从语音留言中便听得出妩媚入骨的女性客户,约他在此时此地相见。平安夜,情侣相会、夫妻合欢的团圆日子,占星师却不得不为了生计奔波在这喧嚣的酒吧里,想必这位女客人,也为着某些迫在眉睫的大事而烦恼吧!

  女人的手又不安分地伸了过来,这一次,她试图钻入占星师的手掌中。温热的暖流自白手套的薄层中汩汩流出,占星师不由古怪地全身一抖。

  于是她顺利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了酒吧。

  “那么,请问客人想和我谈些什么呢?”占星师只觉得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连带那半边身子一起,都开始僵硬到发麻——不,他本是毫不畏惧寒冷的食尸鬼,然而,比起面前那位衣着单薄却伫立在寒风中的美人,他似乎连舌头都要开始打结了。

  女人并不回答,只从嘴里呼出大口大口白色的气。她长得很美,长而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向天空骄傲地扬起成四十五度角;一双黑得发蓝的大眼睛,蕴得满满的是浓情蜜意;当她用肆无忌惮的火辣眼神逡巡着占星师的身体时,后者没来由地一阵头皮发麻。他想抽出那被她紧紧握住的手,但是女人看似轻柔地揉捏了他几下,动作极其暧昧。

  “果然如传闻一样,是个百里挑一的帅哥。”女人抬起涂成宝蓝色的双眼皮,直勾勾的眼神里流动着情欲的味道,“想要多少直接说,我照给不误。”末了,她还添上一句,“只要你让我满意的话。”

  就连一向从容游走的占星师,头上也不免渗出些许汗珠。这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吧?没错,占星师的宗旨就是让客人满意,而他索要的代价的确是对方的“身体”,可是……所谓的满意,并不是“那个”意思啊!他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商人,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从不做“那种”生意……

  于是他板起脸孔,尽量温和地告诉她:“小姐,恐怕你认错了,我不是那种人……”

  “哪一种人?”女人猛地转过脸来,那张明显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孔在街灯下是那样艳丽夺目,却又带着丝丝不真实的味道。如果去除掉她脸上所有的浓妆,只怕占星师压根儿就认不出她究竟是谁。她笑起来的时候,挑逗与魅惑的香味在空中暗暗流传。

  占星师尴尬极了,居然被误认为是靠身体吃饭的“鸭子”,对于他来说不啻于一个意外打击,而且更可悲的是,还需要他自己亲口说明。“我想我并非客人等待的人,请恕我失礼。”他意欲离开那温柔之乡。可女人不依不饶,依旧如蛇一般,将柔软的全身悉数缠绕在他的身上,幽蓝的双眸如夜色下的大海,静悄悄地涌动着暗潮,“占星师先生,传说你可以满足任何人的心愿呢~”

  就是那一句话,使得占星师不得不停下脚步,于是女人趁机更紧地楼住他瘦削的胳膊,吹气如兰——占星师不由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这可能真的是一笔有违原则的交易呢!

  “那么,”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顿时一阵香风徐徐倾袭,“请赐给我一个美妙的夜晚吧!”

  ……难道没有告诉她,我不接这类型的生意吗?站在宾馆房间的一角,占星师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是怎样在女人的生拉硬拽之下进了宾馆开了房,又是怎样穿越服务员诧异的目光,被女人挽着走进房间,他此时竟是毫无印象。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升腾的热气中飘散着沐浴液的香味,似乎暗示着一墙之隔的浴室里那旖旎无边的春光。

  他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当女人提出她的要求之后,占星师凝视着她漂亮的双眼,尽量用不至于吓倒她的温柔语调说道:

  “可以倒是可以,但要用你的身体来交换。”

  他满指望她会害怕得打退堂鼓。

  然而女人只是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纤纤十指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胸膛:

  “好坏哦!”她娇笑了一声,从眯起的双眼下偷偷瞥他,“你要把我吃掉吗?”

  ……占星师的脊背上不由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从头到脚吃得精光”——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大实话(对于食尸鬼来说),但在女人听来,却犹如一针强力的催情剂,使得她的双眼闪闪放光。于是乎女人浑身上下被沐浴液的香氛包围着,只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出现在占星师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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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星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的那个‘吃’呢,”素来冷静如恒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是真正的‘吃’的意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而且,我所说的交易,也是要等到你的心愿满足以后,才开始收费——也就是‘吃’的……”

  “当然,我知道。”女人一脸轻松地往床上一坐,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交叠在一起,“反正,只要你情我愿,互相满足对方的需要不就好了?”

  怎么感觉……越描越黒啊……占星师望着面前那个香艳而美丽的女人,视线像磁石般被牢牢吸引——没办法,毕竟那是他最理想的食物嘛!虽然那只是单纯食欲的表现,但女人似乎把之默认为自身魅力的体现,于是她唇角含着春意,径自走到占星师面前。

  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他瘦骨嶙峋的怀里。

  “抱我……”她发出的娇吟柔若无骨,却丝毫无法穿透占星师的内心,他那厚重的黑色风衣如同一层结实的外壳,将他的全身紧密包裹起来。她更紧地抱住了他,企图把自己的热情与活力悉数注入到他的身体里,然而她感受到的唯有冰冷。

  寒彻心扉的冰冷。

  “我美吗?”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占星师冰绿色的眼睛。

  占星师郑重地点了点头,“很美。”他回答。

  “你喜欢我吗?爱我吗?”她的玉指急切地攀上他的嘴唇,他那薄薄的冷得仿佛冰刃的嘴唇。

  占星师温柔地俯下身去,凑在她的耳边做了一个轻声回答。他明白,此刻的她需要的并不是他的赞美,她的双眼正透过他,凝视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可你为何那样对我!”女人猛地爆发了;如同沉眠的火山一般,从那苗条修长的身躯中竟迸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使得她竟然一举将高挑的占星师推倒在床上。她跪坐在占星师的身上,娇小的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掌。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的声音渐渐喑哑,“我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为着你,我背弃了父母、家庭和儿子,只为和你长相厮守!可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透明的泪水从她精雕细琢的眼眸中涌了出来,在空中摇曳个不停,晶莹透亮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占星师闭上了眼睛。他不忍见到泪眼滂沱的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热的物体猛地贴住了他的嘴唇,来自年轻女人的芬芳热气加上一句近乎梦呓的“我爱你——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了啊,亮!”,使得占星师不得不睁开眼睛。“我一生不会离开你。”他的嘴里机械地重复着甜言蜜语,然而在那双冰绿色的眼眸中,飘散的是万年不化的雪花。将诺言从口中吐出只需瞬间的时间,然而实践它则需要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光阴。“我爱你……”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给予一个孤寂的女人一个美妙的梦境——可在那早已不属于人类的躯体里,却有着某个部位,正狠狠地痛着。女人狂乱地吻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吻他高挺的鼻子,吻他裸露在风衣外的脖子,然后,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往下吻着。

  “只怕会让客人失望的呢,如果您想要的只是这样的话……”占星师的内心苦笑着。

  他一动不动地,任凭女人解开他风衣的纽扣,一个一个地解开。然后,女人用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手指,轻轻拉开拉练,从上面一拉到底——她喘着粗气,以一种病态兴奋的表情,小心地把他的包裹层一一剥开。从未暴露在人前的占星师身体,从来只被他谨慎地包藏起来,就连手指头也未曾被人窥视过,这一次,将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袒露无遗——

  他再度闭上眼睛,出于极度的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呀啊——”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惨烈得连占星师都想捂住耳朵。那是人类受到极度惊吓之后才能发出的声音,占星师静静地等她叫完。

  然后,等着她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晕过去。

  他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把自己包裹在层层叠叠的黑色中。与撒满阳光的人类世界不同,那是暗夜的颜色,是早已被驱逐出人类一族的他所适合的颜色。与从前的他唯一还有联系的,就剩下他那张清隽的脸孔,就是凭借那张还算俊朗的脸,才会有如许多心灵被黑暗所引诱的女子,即使同恶魔进行交易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养料。他不禁想起了颜无月,那个一直生长在明媚阳光下的女孩子,她的心灵是否如水晶般纯净澄澈呢?

  “你我寻找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他把女人抱上了床,为她清理嘴角的污迹之后,将她的被子掖好,“放纵的快感永远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很遗憾,你真正需要的,”他握住女人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上冰凉的一个吻,“恐怕我永远都没办法满足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终结意味着她永远的解脱,然而对于拥有永恒寿命的食尸鬼来说,占星师不得不背负这受诅咒的命运,继续蹒跚前行——即使前路乃是用无数不知名的女人血肉所铺陈的。他存在的意义本就是虚无,然而,在这漫长而空虚的生命天空里,偶尔还是会划过一两道稍纵即逝的流星吧?

  “在此,祝你今夜美梦成真。”就像对待自己的情人一样,他在女人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走向了屋外的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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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七宗罪 特别篇


死灵协奏曲

  十一的七天长假终于到了尽头。10月7日上午,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雨缠绵,是一个久违的可爱晴天。姑娘们迫不及待套上了艳丽的短裙,男人们也纷纷拾起了节前的短打装扮,个个露出肌肉发达的胳膊,然而,依然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用黑色风衣将全身捂得严严实实,丝毫不在意路人的奇怪目光,行走在雨后初霁的街道上。

  K大附属医院。占星师默默望着医院大门的金色铜牌,是这里没错了。

  他径直朝住院部走去,悄无声息地踏上病房大楼的楼梯。与往常一样,雪白的大楼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住院的病人——这起码说明K大的学生健康良好。兴许她,是唯一住院的倒霉蛋呢!于是他轻轻叩击302病房的房门,一下,两下。

  “请进。”里面回答。下一秒,颜无月的嘴巴因为吃惊张得好大,来访者显然大大出乎她的意外。

  “听说你生病住院,所以特意和真夜一起,来看望你。”占星师温和地说道。

  还没等颜无月回答,真夜那漆黑的脑袋便猛地从占星师的大衣兜里钻了出来,“你好吗,男人婆?据说你是吃了食堂的饭菜,结果生病住院?其他人都没你运气衰,哇哈哈,有够蠢的!”

  确实有够衰。自从C市旅游归来,颜无月只在K大食堂吃了顿午饭,下午便上吐下泻。鲁冰等人慌忙把她送到校医院,经化验,医生判断是食物中毒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必须马上住院吊水。于是,在这倒霉的国庆假期,继搅入“哆来咪”连环杀人案之后,颜无月不得不躺在病床上诅咒她不幸的假日。

  “最近一周土星和火星正经过你的上升星座,这两颗正是传统意义上的凶星,故而严重影响了你的运气,”占星师一本正经说道,“要我告知你趋利避害之法吗?”

  “吓?”颜无月睁大了眼睛,“我不记得拜托过你占星啊,你怎么知道我的上升星座和命盘的?”

  占星师狡黠地笑了,“我也有我的商业机密,客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变魔术般从怀里掏出一盏玲珑剔透的五彩玻璃空心球,“怕你一个人待在医院里闷得慌,我和真夜,昨晚赶做了这盏灯给你解闷。”

  颜无月并未伸手去接,而是盯着他的大衣,小声说了一句,“我一直很奇怪……先是真夜,后又是玻璃球,你的大衣里到底能揣下多少东西?”

  那玻璃球灯的口径至少有海碗大,然而,当它藏在占星师怀里的时候,外面看来竟平坦得很,丝毫不见凸起。颜无月拎起那灯的乌银堑花提手,慢慢拨动玻璃球旋转,里面一些绿莹莹的光球也随之飘动,撒下一道道淡淡青绿的光之弧线,十分迷人。颜无月玩得兴起,不禁问了一句,“里头是什么?萤火虫吗?”

  “萤火虫!!!”真夜怒气冲冲地回答,“你这人果然眼睛不管事,连亡灵都不认得!萤火虫何等微弱烛光,怎配当灯使?亏得先生连夜为你做‘灵灯’!”

  “这是……”她一时懵了。

  “灵灯,灵灯啦!说几遍你才懂!”真夜不耐烦极了,“里面聚集的是先生近期搜集的‘七宗罪’亡灵,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鬼魂!”

  用鬼魂做的灯……颜无月顿觉一阵凉意袭上心头,推托道:“呵呵呵呵……多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甭客气甭客气,”占星师满脸堆笑,将她的手推了回去,“这种东西占星馆多得是,我正嫌它们太刺眼,晃得我头疼……反正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晚上拿这个灯上厕所啦,看小说啦,比手电筒方便不说,还节约能源!随身携带,无需充电,光能永不衰竭,而且,我为你制作的这盏灯吧,经过特别调制,光线柔和,保护视力,绝对不伤眼睛!”

  ……在一大堆鬼魂的照耀下上厕所???亏他想得出来,我哪有那么豪放!颜无月越想越惊心,她忍不住想问他好多问题,比如“这些灵魂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它们怎么会到你的手里,是不是你把他们吃了啊?”之类的问题,但她转念一想,恐怕那食尸鬼会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回答她:

  “是啊,我吃了他们。”

  “不过,我只吃女人,”占星师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顽皮地直眨眼睛,“所以,请不用担心上厕所的时候被人偷窥。”他慈爱地拍了拍灵灯,那些绿莹莹的鬼火仿佛听到召唤似的,纷纷朝他的手聚拢来,“这些孩子都是女的啦!”

  我、没有在考虑被偷窥的问题啦!她无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跟这个一脸无辜笑容的占星师,简直不能用常理来沟通!她快要气疯了,连占星师起身告辞,都懒得搭理他。灵灯依旧搁在她的床上,她觉得心里毛毛的,想把它踢远点,突然却又停住了。

  奇怪得很,为何被他吃掉的女人,灵魂也随之被囚禁呢?难道他有“虐魂癖”,以搜集灵魂为爱好?或者,借着那些灵魂来计算吃掉的人的数目?可从他那满不在乎的态度来看,又不太像……不知道若把这灯砸了,那些鬼魂会不会从此超升呢?

  她的手缓缓扬起,灯里的鬼火在她的手掌上不安地颤动着。你们放心,马上就放你们出来……她暗想着,正凝神贯气,将那灯朝地面掷去……

  “不要!

  一个女童尖声叫道,不知为何,真夜的小脑袋竟从床底下冒了出来,一向刁钻尖刻的她,此刻却仓惶无主,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她猛地扑到颜无月身上,一把抢过灵灯,掖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你要干什么?毁了这杰作吗?她一来就气势汹汹,“你可知道,这是先生辛辛苦苦花了一个多月才完成的作品,你就这样一砸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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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看它们在里面怪憋气的,想放它们出来放放风……对,放放风,透透气,散散心什么的,哈哈哈哈……”她开始胡乱瞎掰,“等会就把它们塞回去。”

  骗谁呢,真夜一脸不信的表情,将那灯紧紧裹在身下,“‘先生特地将‘七宗罪’灵魂高度浓缩成肉眼可见的光球,还不是为了你,灵冷感的家伙!再注入这个玻璃球中。”

  “七宗罪?就是圣经上说的那个,淫乱,饕餮,嫉妒,骄傲,懒惰,暴怒和贪婪吗?”

  “哟,不错嘛,还知道一点。”真夜心想,其实灵灯里只有六个,另外的暴怒之灵魂也已经到手,那就是谢丰泽的一部分生灵,由于唯恐它强大的火星能量随时爆发,所以先生不敢随意处置,而必须由我——真夜将它封印在自己的体内。

  晚上,林娜给她送来了晚饭。一看又是清淡的白米稀饭加榨菜,颜无月不禁大声呐喊:“肉!我要吃肉!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可在林娜的微笑攻势下,她只得委屈地含着眼泪,把稀饭咽了下去。

  “医生说,明天再留院观察一天,如无意外便可出院,”林娜笑眯眯地看着她难看的吃相,“等你完全恢复了,我们寝室一起去吃巴西自助烧烤,怎么样!”

  “林娜!”颜无月一阵欢呼,一把揪住她,两眼泪汪汪地说,“实不相瞒,其实我今天……已经完全康复了!快走吧快走吧!巴西烤肉,等我!我来了!”

  林娜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拧住她的腮帮子,“你个馋嘴猫!就是你太贪嘴才闹肚子的,还不吸取教训哪!”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颜无月理直气壮反驳道,“不就是比你们稍微‘多’吃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午餐之后,还要吃十二个肉包当饭后点心的人,仅仅比我们‘多’吃了‘一点点’?”

  “……”

  “别人要是像你一样能吃肉,早就肚皮撑破了,肉娃!”林娜吃吃地笑了起来,居然翻出了寝室间内部的外号。颜无月暗暗叫苦,果然,林娜前脚刚走,真夜后脚就从被窝里出来,“哦~”她不怀好意地眨巴着猫眼,“原来你的名字叫肉娃啊~”

  糟糕,得想办法敷衍过去,于是她一脸严肃,“真夜,其实我这次食物中毒,完全是食堂的责任,所以医药费都是食堂出的。哪,隔壁住的女孩子,大概也是这样住院的。”

  “隔壁?”真夜敲了敲雪白的墙壁,“就在这里的?”

  “对啊,”颜无月回答,“这几天我不是闹肚子吗?上厕所的时候,那女孩总也在厕所里。她拉得比我还久呢,肯定因为吃得比我多,”她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因为我每次回病房的时候,她还蹲在里面不出来。有时候,直到我上床睡觉,才听到她冲水,然后回房睡觉。那女孩准也是食物中毒,症状比我还严重。”

  真夜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就像打量一头珍禽异兽一样,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叹息。

  “你真不是一般的迟钝哪!”

  “怎么了?”

  真夜死死盯住她纯黒的双瞳,声音低沉犹如大提琴琴弦的颤动,“隔壁房里根本没有一个人!”

  “事实上,整个住院部,就只有你一个病人!”

  颜无月愣了一下,先是大笑了起来,然后拎着真夜下了床。走廊里一片光明,除了她自己的病房和洗手间之外,其他的地方一概漆黑一团。颜无月拧住隔壁房门的把手,不出所料,门是锁住的。从门上透明的玻璃小窗望进去,里面太黒,根本什么也瞧不见,颜无月只看到玻璃上反射回来的,自己被染得乌黑的脸孔。突然,她竖起了耳朵,把真夜举到小窗上。

  “听,”她悄声说,“歌声。”

  的确,门里飘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仿佛那声音的主人有气无力,故而唱得断断续续。不过,房里有人是确凿无疑的了。颜无月得意地把真夜抱回病床。

  “隔壁的女孩呀,一到晚上就开始唱歌。她最喜欢在厕所哼了,好多不成调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歌,”颜无月侧耳倾听着,也哼了起来,“今天的倒听起来耳熟。妈妈唉……这是什么歌来着?”

  “大海,故乡。”真夜简洁地回答。

  “不,不对,调子不是这个味儿,应该是……妈妈唉……”

  “喂,我说肉娃,”真夜冷冰冰地打断了她的个人演唱会,“信不信由你,今天下午先生和我经过这里的时候,隔壁那个房间的确是空的。”

  “也许她当时出去了吧,”颜无月不以为然,“白天我也没见过她。听,她又从头唱起了。”

  这回的声音大了些,也清楚多了,不过,这样更暴露出隔壁女孩的弱点来,她气太短,连声音都在颤抖。即使这样,那首歌她唱了一遍又一遍,毫不厌烦。颜无月实在是忍不住了,“唉,今天怎么回事,翻来覆去都是那一首,您好歹考虑一下我们的审美疲劳呀!”说着,她拉开房门,便要出去,却正和护士迎面撞上。

  “躺下,吃药!”护士只简单地呵斥了两句,颜无月便乖乖躺回病床。护士正给她分配药片,颜无月愁眉苦脸地提出请求,“可不可以转告隔壁女孩,叫她换首歌来唱?或者干脆别唱了,我们这边好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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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隔壁?女孩?”护士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对呀,从刚才起她一直都在唱……妈妈唉……咦?”颜无月忽然觉得耳中一片寂静,这世上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地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猛地抓住护士小姐的胳膊,“怎么突然停了呢?刚刚明明还在唱的啊!那个晚上喜欢拉肚子,蹲在厕所里不出来,还在里面唱歌的女孩子……”

  “呀!!!”护士一声惨叫,手里的药瓶全都打翻了。她哆嗦着嘴唇,紧紧握住颜无月,仿佛那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你是说,厕所里唱歌的‘那个’女孩?”

  颜无月重重点了一下头。

  “可那女孩……早就死了呀!大约半年以前……!”

  半年多以前的一个深夜,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晕倒在K大对面的人民巷里,好心的群众便把她送到了K大附属医院。医院检查后发现,这女孩无非是又饥又饿,体内脱水而一时晕厥,并没有其他大毛病。可是,自从入院以来,医生和护士就从没见过她其他的表情,她只会笑嘻嘻地唱歌,从厕所到病房,她总是走一路唱一路。她最喜欢蹲在厕所里唱歌,任凭别人如何劝说,死活都不肯出来。护士们可怜她,遂也由她去了。

  她竟是个智障。

  没过多久,市内一家福利院就找上门了。负责人称这女孩是先天性智力障碍,也就是俗称的弱智,在十多天前偷跑出院。那人随身带来的种种资料证实了他的话,于是那女孩就让他带走了。

  “既然那女孩回去了,你又怎么知道她半年前死了呢?”护士的解说刚告一段落,颜无月马上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那当然是……!”护士正要回答,突然发现自己无意中扮演了证人的角色,不由板起脸孔,“你个小孩子家,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还不赶快睡觉!”

  唉,只差一点就问出真相了。一等护士的身影离开,颜无月马上圆睁双目,把真夜举到胸前,“真夜,我们去隔壁房间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在作怪!”

  “讨厌死了,你弄痛我啦!”真夜不悦地大叫,“要去你自己去,反正你又看不到鬼……”

  不管她情愿与否,颜无月拎着她,一溜烟窜出门外。刚才的歌声,在护士进来的这段时间内曾停滞过,如今,又响起来了。颜无月趴在玻璃窗上,屋里依旧黑漆漆的,连窗外稀薄的月光都未能刺透这黑暗。稚嫩的歌声仍在继续,颜无月灵机一动,索性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妈妈唉……妈妈……”

  “走调啦!”真夜恶狠狠吼了一声,“五音不全就别出来献丑,ok?”

  她刚一开口,屋里的歌声顿时消弭得无影无踪。颜无月苦等了许久,那歌声都未曾再度响起。她只得失望地回了房。

  第二天早班换了一个护士,姓柳,这个人年纪稍大一些,看上去慈眉善目,倒蛮健谈的。于是颜无月开始跟人家套瓷,大拍一通马屁之后,慢慢将话题引了过来。

  “现在社会上都说医务人员医德怎么怎么不好,依我看,那都是有害群之马在作怪,败坏了整个医疗行当。像咱们校医院这样,既有医术又有医德,怎么能叫大家不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称赞呢!”

  “那是我们的本分,应该的嘛!”柳护士被黄汤灌得眉开眼笑。

  “我听说校医院做过不少好事,好像是救过什么晕倒的老爷爷,还免费治疗呢!正好我准备向K大校报投稿,这种好人好事怎能错过!”

  “不是老爷爷哟!”柳护士的眼睛笑弯成两条缝,“人家比你年纪还小,花枝儿一般的小姑娘呢!而且后来,福利院那边汇了医疗费过来,还写信感谢我们照顾她呢!”

  “真的?”颜无月眼睛倏的一亮,“你有那封信吗?你知道那女孩是哪家福利院的吗?我想亲自去采访她。”

  “这个啊……”护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毕竟是半年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对了,黄护士曾经护理过她,应该比我清楚。”

  不用问了,黄护士就是昨晚脱口而出“女孩已死”的那位,她才不会像柳护士一样,相信颜无月临时编的“采访”谎话。颜无月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么,给那女孩检查或者治疗的医生,现在还在这里吗?”

  杜健明医生。看到颜无月进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一副不感兴趣的冷淡模样,“嗯,我都听柳护士说了。你要写校医院的好人好事投稿,对吧?”从那金边眼镜下面,他那锐利的视线迅速瞥了颜无月一眼,“说实话意义不大。”

  “首先这不是新闻而是旧闻,半年前的冷饭,你指望有多少读者?再次,校医院也没做什么,那女孩没灾没病,纯粹是饿坏了,渴坏了——我们不过提供了点葡萄糖和几顿饭,而且这笔帐,福利院后来还还清了,不但还清,还大大地富于。你说这算得上好人好事?笑话。”

  “可那女孩是弱智,校医院是在帮助残疾少女……凭这一点,就有吸引力。”颜无月临时编了一个理由。

  杜医生的神色陡然一变,“弱智?什么叫弱智?所谓的智力障碍,就是脑筋比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社会菁英、天之骄子的可怜人吗?!”

  没等颜无月回过神来,杜医生“砰”地拍案而起,用手一指大门,“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突破医生的尝试可耻地失败了。真夜直抱怨她笨,颜无月挨骂之余,倒觉得杜医生心肠耿直,不失是个好人,心中也不甚难过。

  他似乎对那智障女孩颇有善意,这一点倒可以利用……颜无月马上拨通了鲁冰的手机,拜托她上网调查。本市的福利院,收留智力障碍少年少女……符合这两样条件的应该不多,同时,她问真夜,“今天,占星师薛先生,他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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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医生呆呆地望着报纸上的讣告栏,一坐就是一下午。讣告栏里充溢着逝者的赫赫威名,往昔荣光,遗属的悲悲切切以及故友的溢美之词,缅怀之情——没有颜面的死者是配不上这白纸黑字的,就像那女孩一样,被一阵风遗弃在人间,又被一阵风毫不留情刮走生命,如同午后路面上的水珠一般迅速消逝,不留下一丝痕迹。没有人记得她曾存在,也没有人在乎过……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医生!那歌声!”黄护士猛地推开门,直喘粗气。她的神色极为可怕,那是死人一样苍白的脸色,“厕所里的歌声,我也听到了!”说着,便晕了过去。

  “那女孩!”黄护士猛地尖叫了一声,吓醒了一身冷汗。她一把揪住杜医生的衣袖,两眼死死地瞪着他,“医生!那女孩是死了,没错吧?”

  医生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脚尖,“是……”他的目光发飘。

  “那她为什么在厕所里徘徊不走???”黄护士将脸深深地埋进肩膀,“我们又不曾亏待过她……她为什么要唱歌来吓我?……”

  “你是说……”杜医生有些迷惑。

  “鬼!那女孩变成了鬼!在厕所里唱歌!”黄护士口齿不清地叫道。

  出乎意料之外,杜医生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太想念那个孩子,所以出现了幻觉?世界上哪会有什么鬼呢?”

  “不可能!我亲耳听到,和那时一模一样的歌声!……”

  “好了好了,就当她是鬼,”杜医生站了起来,“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看不出你我有什么害怕那孩子的理由。”

  黄护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是低沉不已的呜咽,“你的确没什么亏心事可怕,医生,可是我有……”

  “是我将那女孩的消息,告诉‘那家’福利院的……”

  H市儿童福利院,是民政部可查到的H市唯一一家福利院。它是由国家兴办的综合性福利事业机构,隶属于H市民政局,是目前省内规模最大的一所福利收养机构。近年来先后荣获省一级福利院、市文明单位、市先进基层当组织、市军民共建模范单位、市花园单位等称号。“似乎有点不对头,”鲁冰告诉颜无月,“但我找不到其他的福利院了。”

  是有些不对。如果是H市唯一的福利院,黄护士就不会说“市内的一家福利院”,而应该说“本市福利院”或者直接是“福利院”,按照她的口气,似乎还有一家别的……但是无论怎么查,网上都无法找到第二家福利院的任何资料。看来还是得从杜医生那里下手。她悄悄蹭到杜医生的办公室外,正听见黄护士的抽泣。

  “是我将那女孩的消息,告诉‘那家’福利院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杜医生问道。

  “是我……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找一个离院出走的智障女孩,提供线索的报酬很高。恰巧就是那个女孩,于是我给那个福利院打了电话……下午福利院就过来接人了……后来,果然给了我一大笔钱,真的,一大笔,我做梦都没想到会那么多!那钱我至今都没敢碰……”

  “为什么不?换做是我,我也会通知那家福利院,让那女孩回到她应该去的地方。”

  “可那女孩死了呀!”黄护士绝望地喊道,“还是你告诉我的,那女孩回到福利院不久就死了!在这里明明身体很健康的,怎么会一回去就死了呢!”

  杜医生陷入了沉默,而黄护士则继续絮絮叨叨地念着:“没准她觉得是我出卖了她,是我害死了她,所以她回来找我算帐来了!老天在上,我压根就没想过呀!我只是想帮她!不过话说回来,那家福利院真的很奇怪,找一个丢失的女孩而已,用得着给那么多酬劳吗?整整五万哪!”

  “砰!”门被旋风般踢开了,颜无月再也忍不住了,冲了进来,“你们的话刚才我全都听见了。那女孩的确变成了鬼,游荡在这家医院里,”她决心利用黄护士畏惧的心理,吓她一吓,“但是我想,她应该不是找你算帐的。她都干了些什么呢?在厕所里唱歌,在她生前的病房里唱歌,都是让人快乐的事,不是吗?也许在附属医院里呆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所以她的魂魄徘徊在这里,死也不愿离去。”最后则是完美的煽情,“我们应该找出她死亡的真相,然后,让她往生极乐,去她该去的地方,不是吗?”

  “太可怜了!”黄护士掩面哭泣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了不起!”真夜在颜无月的背后,罕见地赞叹了一句,“骗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高杆哪,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了!”

  颜无月则含笑向杜医生伸出手,“杜医生,你也想让那女孩快乐地走吧?”

  首先搜集线索。柳护士曾说福利院写过感谢信,可档案室里并没有这封信;黄护士则说过,她在报纸上看过“寻人启事”,还打过电话,可那份报纸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电话也忘了。

  “福利院不是给你五万块钱吗?汇款吗?这样就有银行帐号了。”颜无月说。

  “不是汇款哟,”黄护士愁眉苦脸地回答,“是福利院的人来接走那女孩,临走前突然拉住我,对我说,‘黄护士对不对?你给我们打的电话?’”

  “我当时吓了一大跳,打电话的时候我只说自己姓黄,并没有透露身份,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的。他盘问了我几个细节,然后,直接塞了一个纸包给我,就走了。”

  颜无月凝眉想了片刻,“那负责人是一个人来的?”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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