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作品和“二创”短视频如何“共生”？

新闻

作者：南方日报


《苍兰诀》在长短视频平台上都斩获了不俗的播放量。

图片源于网络



张艺谋（资料图片） CFP供图

“一口气看完《XXX》”“三分钟看完一部电影”……这类常见的“二创”短视频，或是将完整作品“长拆短”，或是提炼剧情梗概和精华片段，方便观众快速了解剧情梗概。甚至有网友说，判断一部影视作品是不是真火，就看网上“二创”多不多。

与之相随的，是外界对这类短视频“营养价值”的质疑，及其引发的版权纠纷。日前，著名导演张艺谋呼吁观众走进影院观影、不用手机看“二创”短视频一事冲上热搜，也让影视作品和“二创”短视频的冲突，又一次回归大众视野焦点。

成因

碎片化消费催生“投喂”式解读

“二创”，又称“二次创作”，是指对原有艺术作品进行剪辑、重组、加入特效、添加新音乐、重新配音等方式创作出的新作品。“二创”短视频早已有之：2005年，有网友用电影《无极》素材剪辑出一个恶搞式短片，一度流传甚广。

当代观众的文化娱乐消费习惯，正在朝着碎片化转向。客观而言，优质“二创”内容能提供新的观赏视角。例如电视剧《繁花》播出期间，有“剪刀手”将影视作品本身延伸到20世纪90年代的上海风貌，通过再次创作标记时代、追忆过去，掀起一股“沪语热”与“繁花热”。

北京天驰君泰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郑小强律师认为，此类“二创”短视频是原始作品的不完整或者浓缩版本，通常只包含最吸引人的部分，其带来的外溢影响或会引发“试看”效应，会使观众对原始内容产生更大的兴趣，甚至带动原作的口碑传播与票房转化。

但也有许多“二创”短视频倾向于极致压缩影视作品的故事情节，带来“即时满足”的愉悦感，也给用户带来短时间内“阅片无数”的假象。

为什么人们会选择保姆式“投喂”的二次咀嚼内容？中央文化和旅游管理干部学院副研究员孙佳山认为，见缝插针地在碎片化时间里了解感兴趣的影视作品，这种诉求本身无可厚非。某影视平台公关海宁（化名）则认为，“二创”短视频足够简短，更强调娱乐属性，大家基于填补碎片时间的出发点进行观看，因此对其内容的深度、品质要求一般并不高。

而从法律角度来看，“二创”是一种改编行为，而未经原作者同意的改编行为，实际上就是侵犯原作者著作权的行为。

北京金诚同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米新磊律师表示，除非这种改编行为，属于《著作权法》第24条规定的“合理使用”的十三种情形。但是，如果仔细研究就会发现，现实中大部分的“二创”短视频，都无法划归到“合理使用”范围之内。

除了常见的“三分钟看完一部影视剧”的“速食”剪辑之外，一两个小时的超长解说视频同样大行其道，最长的“一口气解说”视频甚至可以达到七八个小时。

优酷法务相关负责人直斥此类“一口气解说”“长切条合集”为盗版行为。该负责人表示：“这类解说视频，几乎全部使用了原片画面，无二次创作可言，形成对原作品的播放替代，严重损害版权人的合法权益及交易机会。”

思考

“二创”短视频版权边界在哪里？

“二创”短视频成为知识产权侵权“重灾区”，一直是影视行业和社会大众所高度关注的话题之一。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短视频平台方与长视频版权方之间，有关“二创”的纷争也呈现愈演愈烈态势。

“影视行业对于盗版侵权行为的民事司法救济，包括投诉、取证和法院立案，这些每天都在发生。”上述优酷法务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国内几大主要的长视频平台，每天都在针对盗版侵权行为进行取证，“相关的维权诉讼可谓是全国各地推进”。

“通过案例来看，当下法院认定短视频构成合理使用的标准宽松程度不一，但总体表现为严格标准。”郑小强指出，从法院的判决结果看，大多数案件均认定被告的行为不构成合理使用。

据悉，当前在著作权合理使用的判断标准上，法院主要采“三步检验法”：即著作权合理使用在适用范围上要限于法定情形、不得与原作品的正常使用冲突、不得不合理的侵害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

米新磊认为，“二创”的边界其实就是《著作权法》中“合理使用”的边界，而“合理使用”本来就是《著作权法》当中最复杂的问题之一。虽然《著作权法》第24条列举了很多种合理使用的情形，司法实践中也有“三步检验法”的标准可以用来判断，“但在每个具体事例中，是否可能侵权，还是要进行个案判断，然后进行类型化总结，可能才会有相对客观的结果。”米新磊说。

米新磊分析，常见的“3分钟看完一部影视作品”类短视频，往往都是对于影视剧核心情节画面的直接使用，再配以画外音解说，这就是最典型的侵犯著作权的情形。“此类视频最大的问题是，它对于原作品可能会有替代作用，也就是说观众看完解说可能就不会再去看电影了，这显然是对于三步检验法的第二步‘与作品的正常利用不相冲突’的直接违反。”米新磊说。

那么，“二创”视频该如何避免侵权呢？郑小强认为，首先要明确原作的版权状况并获取授权；其次，确保“二创”作品具有足够的独创性也非常关键。他强调，“二创”不能仅仅是对原作的简单复制或轻微修改，“应当具有独立的艺术价值，能够与原作区分开来，让受众能够感受到创作者的独特创意和表达。”

同时，郑小强提到，“二创”的目的，应符合法律规定的合理使用情形，如为了评论、批评、新闻报道、教学、学术研究等，在使用原作时要注意引用的量和比例应适当，不能过度引用原作内容，以免影响原作的市场价值或正常使用。海宁同样认为，从目的来看，是否构成侵权要看“二创”作品是利用原作的话题度和流量博眼球，还是注入了自己的思考与创意，为原作增添更多讨论与解读视角。

郑小强表示，在“二创”作品中，还应当明确指明原作者的姓名或名称、作品名称等信息，以尊重原作者的署名权。值得注意的是，“二创”的使用不能影响著作权人正常行使其权利获取经济利益。“某些解说视频中间还插了广告，这种通过别人的内容来盈利的方式，会加重侵权的恶意程度的认定。”米新磊表示。

趋势

长短视频平台的“博弈”与“共生”

在米新磊看来，长、短视频并非水火不容，而是可以建立合作机制的。“一味打压或者禁止‘二创’行为，显然是不合时宜也不现实的，这最终会导致零和博弈的结果。所以二者在博弈之后的合作，是符合商业规律的理性选择。”

短视频如果运用得当，也可能成为影视作品推介的“助攻”。近年来，有越来越多的电影开始尝试短视频宣发，引导受众回流到大银幕，《孤注一掷》就是典型案例。这也印证了孙佳山所述——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二创”短视频与相关影视产品内容，其实是盘根错节的共生关系。

孙佳山认为，相关影视产品的内容、宣发营销与短视频的二次创作的关系和边界，都亟待通过市场化的方式找到一个可持续的利益分配机制，并通过相关法律法规的修订和制定进一步明确边界、划清红线，而不是简单地“一刀切”。

整体而言，在多方努力与合作下，“二创”短视频行业正逐步走向规范、共享的良好生态。郑小强观察到，这体现在平台的审核机制趋于严格，短视频平台新增对创作者的激励制度，以及长短视频平台之间的合作逐渐深入等。

自2022年起，长、短视频平台尝试开展版权合作。以抖音为例，其分别在2022年、2023年与搜狐、爱奇艺、腾讯等国内多家长视频平台达成合作，取得了版权方的授权，以支持自己平台下“二创”短视频博主的创作。孙佳山将之描述为“世纪大和解”——这不仅意味着长短视频平台的握手言和，更为关键的是，这标志着中国平台型互联网企业进入到新的发展周期。

2022年7月，爱奇艺与抖音达成合作后，暑期档的电视剧《苍兰诀》就取得了相当不菲的成绩。这部剧在爱奇艺热度破万，为历史第二，也是当年最高。与此同时，这部剧在抖音上播放量过亿的话题共计18个，累计播放量达230亿次。“这部剧在两个平台的成功，证明了‘二创’短视频领域在得到规制后，有着不可估量的潜力和市场。”郑小强说。

南方日报记者 刘长欣 张思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