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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古董杂货店》※★※--作者:蒋胜男、匪我思存、飞樱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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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差

或者,不会痊愈了?

       不是方清辉心狠,要想拉丁香一起同赴阴司。实在是现在床上躺着的丁香,气息那样微弱,几乎看不到她胸口的起伏。而她的眼神,那样呆滞绝望的凝视着床顶。方清辉盯了她一柱香时分,没有看到她眼珠转动少许。

       她这个样子,实在……像一个死人。

       然后,那名红衣和尚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毒蛇的咝咝声,让方清辉听得头皮发麻。他问:“贺公子,你真的决定了?这事可不是儿戏。”

       他们要干什么?方清辉疑惑。

       贺游之恶狠狠的开口:“她既一心想死,我便叫她连鬼也当不成。她想变成鬼与那小子双宿双飞?做梦!”

       这恶少在说什么?方清辉一头雾水。

       贺游之脸上露出森冷邪恶的笑意:“她不是顶看重这把伞吗?哼,订情信物是吧?给我把她封在伞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咬牙切齿。

       方清辉陡然明白,他们是要伤害丁香,要把她的魂魄活生生的封在这把伞里。

       心胆俱裂!

       他和身向房间里扑上去。虽然不知道一个孤魂如何可以阻止这件罪行发生,可是他一定要阻止。

       这个时候和尚已经开始在手里画一个印结,食指遥指丁香。

       丁香的身子,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下子坐起。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惊怖欲死的情绪,眼睛一下子睁至大无可大的地步。

       方清辉冲向和尚的身子。

       他的身子虚缈的穿过和尚的身子。呵,原来他已经身死,不再具有身体,可以阻挡这些恶行。

       他和身去摇撼烛火。第一次他发现,他能形成小小的气场,在空气里产生微风,让烛火摇曳,眼看就要熄灭。

       这时,时间不过才过去一眨眼功夫。鬼差也跟着冲进房间里。

       也许鬼差是来擒拿他的。方清辉想。他又向贺游之冲过去,想扼住他的脖子。

       事实上方清辉不清楚自己能够对活着的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全是他情急之下的行为。鬼差向方清辉追过来。

       而这个时候,和尚微一蹙眉:“有异物入侵。”他说,手里结个印结,嘴里念念有词。

       情形一片混乱。突然一股大力涌来,方清辉感觉到他这个虚无的形体被撕裂开来,一股刺痛入脑,痛不可当,他被震出楼外去。

       他的气场被震散,几乎凝聚不回魂魄。而念着楼下丁香的安危,方清辉又倍觉心急如焚。

       突然楼上传来一声女子长长的惨呼:“老天爷呀——”这一声凄厉的呼声,划破夜空,接下来,楼上再无响动,一片死寂。

       又隔了许久,低低的念诵声响起。那是和尚作法的声音。

       方清辉的魂魄仍无力动弹。他悲愤的,无奈的听着楼上的动静,一颗心,渐渐的,沉往极深极黑的深渊里去。

       这一刻,心如死灰。

       这一个晚上,过得那样漫长。几乎喧攘了整夜,小楼上的灯烛,终于熄灭。

       最后,方清辉看着贺游之与和尚并肩下楼。贺游之手里持着那把伞,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阴毒神色。

       方清辉几乎要被排山倒海的痛苦所撕裂。他已经猜到了丁香的命运。

       永远被禁闭在黑暗的伞内作一抹幽魂,寂寞痛苦的独个度个千百年的岁月。丁香怎么可以忍受这样的痛苦?她从小便那样怕黑。

       现在,那把伞,一点一点的,随着贺游之的走远,从方清辉的视线里……消失。

       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数百年。这把伞,他一直苦寻不得。

       白月的脸上,出现了同情神色。她说:“于是你就不肯转世投胎,坚持要寻找出这把伞,对不对?然后,容融拍了MTV,想来你无意中看到,于是就找来了这里?”方清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说:“你推论得不错。我当时,一心想要报仇,于是努力的拖着已经几乎要灰飞烟灭的魂魄,藏到了花坛下的一个缝隙里。当日来索我的鬼差,不知道是不是让那恶和尚打得形神俱灭了,一直没有人再来拿我去阴司,我就一直那里缝隙里凝聚精力。”“后来,我也学懂了如何操纵自己精力的方法。到我足够强大了,我就去找那恶少报仇……仇是报了,可是……我始终找不到那把伞,于是我一年一年的在人间呆了下来。”

       白月想到了一个疑点:“可是你对容融出手?你不是说只对恶少一家报复吗?”

       方清辉眼睛里露出怨毒神色:“她……她是贺游之的夫人转世……我认得!”

       白月不耻:“贺游之的作为,管贺夫人什么事?你还搞株连?真是不分是非。”

       方清辉辩说:“不是,我找她,是因为我在报复贺家期间,听到她……那贺夫人跟贴身侍婢说话,原来当初那佣妇安排我到柴房与丁香相会,全是这贱人的主意,故意设下圈套,然后再通知贺游之来捉奸,好让她除掉丁香这样一个可能跟她争宠的人。”

       原来……如此。白月再问:“那你昨天并没有杀死容融,又是什么原因?”

       方清辉的身子一抖。他轻声说:“那是因为她的惨叫……那声惨叫,跟当初丁香死前那一声惨叫,那样像,都是充满绝望惊怖……”他用手掩住脸。

       白月在心里替容融庆幸。若不是方清辉临时想到丁香,这上下,容融早已香消玉殒。

       她说:“那你今天,实在不该来的。就算容融的前世是贺夫人,可是这一世她已经转世为人,哪有这样生生世世追着要报仇的?再说,这个女子,大有可能只是容貌相似,你就要对她出手,有伤天德。”

       方清辉显然不服。他的眼光对着床上那蒙头大睡的人扫过去,眼睛里露出冷冽之极的神情。跟着他像想起了什么,颓然的叹了口气。“罢罢罢,”他说,“我反正已经落入你手,说什么也没有意思。你故事也听完了,要动手便动吧。只不过……”他迟疑一下,放软了声音:“若是你日后有缘,发现丁香被封印在某地,请你高抬贵手解救她,让她再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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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伞囊

白月扬起眉:“你在伞里没有发现丁香?”“没有。”方清辉懊丧至极点的样子。

       这才是他今天晚上会再出现在这里的主因吧?白月推测。在发现数百年的寻觅是一场空之后,他自然会寻找迁怒的对像。而容融,符合他的条件。

       昨天放过容融,也是因为他数百年的寻觅有了结果,得回那把伞,所以他心软了一下。

       白月一下子想明白了整件事情。

       她闲闲的说:“可是,据我分析,丁香应该就封印在这把伞里。”

       方清辉一下子瞪大眼睛。他呐呐的说:“可是,我查验了整晚,也没有发现……”

       白月打断他的话:“既然贺游之决定了要把丁香封印在伞里,那么没有特殊原因,他该不会中途改变主意。而你又十分确定是这把伞……卖伞人装伞的铁箱子与伞囊,上面都有符文,用于封印灵体。所以,可以推测,丁香的魂如果被封,那么一定是在这把伞里。”

       方清辉的身子,突然簌簌的颤抖起来。

       无数次的失望之后,突然,一线希望又出现在眼前。

       他恳求的望着白月。

       白月仔细的检查手里的油纸伞。

       气息很干净。唯一一丝可疑的邪气也跟方清辉身上的怨气一脉相承,应该是这两天方清辉一直持着伞沾上去的。

       难道她的推测有误?白月的神色变得凝重,她逐分逐寸细细检查。

       气氛异样的凝重。方清辉的视线一直跟着白月抚在伞上的那只手移动。

       白月突然笑了。

       她轻轻的转动伞柄。

       伞柄转开了。里面,居然是中空的。

       方清辉看得目瞪口呆。他呐呐的说:“什么时候,这伞里有了这样的机关?”白月答他:“要在伞上做这么一个小小的暗格,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暗格里塞着明黄的丝绢。白月小心的拉着丝绢拉出来,丝绢里,有一块小小石头,淡青色,上面几道红痕,似血丝。“我想这个,才真是丁香寄生的所在。”白月把这块小小石头托在掌里,轻声的说。

       方清辉双目炯炯的盯着这枚小小石头,神情悲伤不胜。“他们竟然这样待她。”他低语。然后,满怀希望的看着白月:“上仙,您可能破除这样禁制?”白月笑了。这怨灵病急乱投医,居然叫起她上仙来了。

       “何前倨而后恭也?”她笑着问。

       “求求你!”方清辉居然一下子跪倒在白月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呜咽。

       吓,这来自封建时代的男鬼居然为个女鬼向一个女人屈膝!白月跳起身。“快起来。”她叫,“我可不想折寿。起来,我马上帮你。”方清辉这才站起。

       白月把这枚小小石头托在左掌中,然后右手结出印结,喃喃念起一段咒语。

       好像没有作用?白月开始想另外一个解除禁制的咒语。

       试了三个,总算在最后一次成功了。随着咒语结束,眼前突然幻出淡青色的烟雾。然后白月与方清辉的眼前突然一花,烟雾一下子散尽,一个古装的美女已经俏生生站在原地。穿一身素白的衣裙,她果然如方清辉所说,是一名深具古典美态的女子。眉如远山,眼似春水,只不过眉目间有着暴戾怨毒神色。

       她怔怔的站在这里,脸上神情迷惘,像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她看到面前的白月,也不打话,一拧眉,就伸出纤纤十指向白月抓过来。

       好强的怨气!那样冰寒的气息。

       白月在心里想,她这样解救一个怨气极深的怨灵出来,是否做错了?

       “妹妹!”这时方清辉冲上前来,拦住丁香。

       她一怔,侧头看着方清辉,然后身子剧震,眉目间戾色渐渐散去,颤声问:“辉哥哥?”“是的,我是清辉。”方清辉激动得声音发颤。“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了你!”自然,接下来是话说别来情事的时段。白月自管自倒了杯水,坐在一边旁听。

       他们俩都激动得颠三倒四,说了良久才说完整件事情。

       丁香过来对白月裣福一礼:“多谢这位小姐。全靠你,我才能脱出生天,与辉哥哥重聚。”白月微笑。这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俗是俗,可是由她一手促成,还是令她欣喜。她问:“你们准备何去何从?”方清辉怔了怔:“原本已落在小姐手里,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怨灵,人人得而诛之。可是现在找到了丁香……”隔了这么长的时光才见到丁香,要他束手就死,他实在不甘心!

       丁香则是脸色大变。

       她一下子衣袂飘飘掠到方清辉身前。“你要让辉哥哥神形俱灭,除非先把我杀死!”尖尖的指甲,眼看就要划上白月的面颊。白月微笑。丁香毕竟没有实战经验,虽然怨气强大,可是比方清辉好对付多了。她轻轻一个侧身,反手已经扣住丁香的脉门。

       “上仙留情!”方清辉身形甫动,也不知是想拦住丁香还是与丁香合攻白月,这时一看胜负已分,急急的顿住身形。他急急的说:“我……我愿意赴死……上仙,求你放过丁香,她才自伞中出来,什么事也不懂……”

       丁香哭了。她呜咽着说:“不,辉哥哥,你若不在了,我也跟着你去。”

       好像电视连续剧里常见的那种催人泪下情节,恶人正在对苦情鸳鸯紧紧逼迫。白月哭笑不得。她说:“难道你们以为我是法海?只要你们答应不伤害生灵,除魔卫道又不是我的职责。”方清辉与丁香的声音一下子停顿。他们静静的消化了两分钟,方清辉才向白月跪倒:“多谢小姐怜悯。”白月放开丁香的手,侧身闪到一边去:“少多礼了。我传你们一篇经文,让你们慢慢化去怨气吧。要不就算我放过你们,怕哪一天你们又遇到那些声称要为世人除害的高人,来把你们化个神形不剩。”她念出经文给他们听。

       方清辉与丁香都凝神细听。听完了,他们对望一眼,心有灵犀般一起对白月施礼:“多谢小姐,我们再无什么可怨恨的事了。”然后他们直起身,脉脉对望,眼中都流露出喜悦甜蜜神情。眼前一花,这两人已经在空中飘起,跟着他们手拉着手,衣袂飘飘的从窗户里飘了出去。接着,两个人的身影变得透明,融入了深黯夜色里。

       白月望着转眼间空空如也的窗子,露出一丝温暖笑意。

       室内的温度已回复正常。白月收回她施加于容融与江昶身上的符咒,这两名青年也醒了过来。眼睛一睁开,他们都一下子站起身。无视白月,他们眼睛里只看见彼此。然后两个人一起向对方奔过去,紧紧拥抱在一起。

       隔了许久,容融才转过脸来,问白月:“现在,是否一切都已过去?”

       白月答:“是的,没事了。”

       容融满足的低叹一声,再把脸埋到江昶的怀里。

       白月趁江昶与容融沉浸在甜蜜二人世界中时,悄悄离去。

       现在,那把伞放在白月的房里做摆设。这是容融坚持要送给她的谢仪。

       白月轻柔而仔细地把这支钗包好。她确实有些不舍得,不自觉地多用了两张上好的绵纸。这样精致的钗现代的工艺已经是不可能制作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还是那样微微地一笑,轻轻把钗放在她手中“好了。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看着她如此的笑容,少女有一丝羞赧“它在你头上好看多了。你本可以卖其它的给我。”少女对从她头上拔下这支钗感到很不好意思。

       白月摇摇头,她的声音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再好的东西也需要等待它的有缘人。我们做的是只是牵线的工作,无论在哪它都会回到你身边。”

       少女在那一瞬间,觉得这家店和眼前的素衣女子跟自己手中这支钗一样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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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夕阳-发钗

我的父亲想买一根古董簪子,他需要专家为这个簪子鉴定价值,在这个过程中,我遇见了几乎可以改变我生命的两个人,枫迦和楚空。但是当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以后,我的生活依然和原来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我记住了一个故事,一个离开我很近,却又很遥远的故事。

       我安静地听着,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纤弱,有些低沉。

       公主夕阳出生在一个落雪的黄昏,当侍女把她的父亲,大郑王朝的端王殿下从醉梦乡中唤起的时候,公主尊贵的父亲才从美人酥软的身上回过神,并且记起了自己有一个庶妃今天在生孩子,好像已经生了一天一夜。

       不过这些都是在酒醒之后才想起来的。

       由于有些难产,过于长的时间消磨了端王本来就不持久的耐心,当他听到侍女柔美的声音说着,恭喜王爷喜得千金的时候,昏沉的脑袋不比外面厚重的夜雪轻快多少。他听见老女仆用不讨人欢喜的声音说着请王爷赏名,随口答了一个词,行了,就叫夕阳好了。女孩的名字就这样由她的父亲定下来,她无所谓喜欢与否,不过倒也像感觉到似的,哭了出来。而她的母亲,那个秀美虚弱的女人有些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谁也没有在意,其实那天的黄昏没有夕阳。

       夕阳这个时候不能称为公主,现在的她不过是轩辕王族一个亲王的女儿,但是人的命运很多时候就这样充满了变数。大家都认为夕阳以后要像端王殿下数不清的庶出女孩儿那样,寂寞而富足地过完一生,而郑的天子则完全改变了这些。郑王朝的王下了一道旨意,收养夕阳和其他几个宗室的女孩,让她们作为公主一样生活,也给予她们公主的尊贵和头衔。

       这是家族的荣耀,端王听了很高兴,于是对自己亲生的女儿,一个新进受封的公主重爱起来。在夕阳进宫前的三个月中,她享受到了最好的丝绸和最丰厚的乳汁。

       只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这一切,她都不复记忆。

       对面的男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眼光有些迷离,我拿起放在咖啡旁边的牛奶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然后问他,“怎么停下来了?然后呢,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吗?”他笑了一下,温和的表情一如既往。

       “看怎么说了,说起不愁吃穿,那么公主的日子真的不错,……”

       “哈哈——”我笑了几声。

       “枫迦,你怎么也学了一些悲秋伤月的情绪,世界上的人没有吃喝的有的是,公主已经算不错了。”

       当我说完我自己的观点,如果枫迦不同的话,他总是会笑,然后像抚摸宠物一样安抚我的头发,不过今天的他有些反常,他只是拿起自己的杯子喝着冷掉的咖啡。

       “夕阳,那个故事中的公主和你有着同样的名字。”

       我笑,“嗯,果真好难得呢。”

       “咖啡冷了,我送你回家吧,这个故事明天再继续。”

       他说完,站了起来,拿起我搭在椅背上的衣服为我穿好,然后拉起我的手向门口走去。

       和他交往一年,每当他这样说的时候,总是有些很重的负面情绪,我有的时候理解,有的时候并不理解,不过我却从来不多说什么。我不想知道过多的东西,我也不想让自己难受。

       何况今天的我,感觉有些不同。

       夜晚的时候,天空清朗,淡薄的云挂在天际仿佛抹在暗黑色绒布的水彩。我打开了窗帘,外面的月光倾洒满地。

       想着今天枫迦的故事,想着这个活在他故事中和我拥有同样名字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了一些哀伤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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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百年基业

多么奇怪呀,公主夕阳,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想流泪。

       王子弥江是郑朝王后的嫡长子,自他出生,郑王就祭祀太庙,宣告天下,弥江就是郑朝数百年基业和天下万民的储君。

       如此隆重,如此华丽的少年,天下除了君父外都要跪拜他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心中,一样有荒草,一样有孤寂。同样少年花一般的年纪,庶出的兄弟都在假山后面玩耍,他却在酷暑午后捧着政要一点一点地读。很多时候,他会从厚重的书本中抬起稚嫩眼睛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那个时候,他也会呈现一丝的迷茫。

       “小哥哥,你是谁?”

       女孩稚嫩柔软的声音突然传进弥江的耳中,在沉寂的太子东宫中仿若天籁。弥江看见在垂花门前站立的女孩,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还有如太液池幽深的池水一样的眼睛,这些都配合着夏日的阳光,强烈无比地刺入弥江的眼中。

       “小哥哥,你是谁?我走迷了,你能告诉我回去的路吗?”

       王子弥江伸出手,轻抚着女孩的发顶,他第一次和一个女孩子是如此的接近。女孩抬起眼睛看着他,幽深的眼中没有情绪的变化。

       你是谁呢?

       “那,你是谁呢?”

       任何时候,王子弥江都不会放弃主控的权力。

       “我是公主夕阳,我的名字是夕阳。”

       如此得亲近,女孩身上特有的幽香如轻烟般飘在弥江的周围,这个一向以控制力自傲的王子,第一次被迷惑了。

       故事讲到这里,枫迦又停了下来,他的手中拿着那根黄金钗,满满地转着。

       “夕阳,你不喜欢留长发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只是这些年过度修饰我的头发,它们满身伤痕,同时也很疲劳了。于是我剪断了它们,让它们休息。”

       我双手支撑着脸,直直地看着枫迦,慢慢地说着什么。

       “夕阳,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见面的吗?就是因为这支钗。”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就是因为枫迦手中的黄金丹凤簪。纯正黄金,打磨得精致亚光表面,那只凤的造型如战国时代古墓图画般的古朴,可是凤嘴衔着一颗如同经过数学计算后切割的蓝宝石,让这根钗在简单华丽之外显出几分诡谲。

       如果不是这颗蓝宝石,我的父亲不会犹豫不决的。

       我笑着从他的手中接过这根簪,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地转着。

       “枫迦,你说,在你研究的那个年代,有这样的技术吗?如此精确的切割可以让一颗带着萎黄色的钻石成为稀世珍品,而这样的技术竟然属于一个神秘的王朝。枫迦,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那个不存在于二十五史中的郑,我也不相信这颗宝石属于那个年代,你弄错了。”

       而你的父亲,他犹豫了,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他相信了。

       枫迦看着我,有些淡淡的无奈。

       “夕阳,为什么你不相信呢?那是一个神秘的时代,也许有些东西会成为过去,可是那些人也许会依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夕阳,你相信来世吗?”

       我笑了,没有回答。

       太子弥江很喜欢和夕阳在一起。东宫的奴仆们经常可以看到公主夕阳乖巧的爬在弥江的怀中,而太子用他纤细尊贵的手指为夕阳梳理着如水般倾泻的黑发。

       真是兄妹情深呢。

       他们总是这样感慨。

       外表华丽的大郑宫中隐藏着都是冷酷和血腥,而王朝未来的天子竟然能如此的温情,这让这些看多了世事的老奴生出一种敬重和温馨的感觉。

       “小哥哥,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我好像很久没有回去了。”

       夕阳看着被阳光照得有些透明的手指,看着外面银雪覆盖的天地,眯着眼睛问弥江,而弥江放下手中的政要,在夕阳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笑着说,“就在这里呀,你的家在这里。还有,不要叫我小哥哥,叫我的名字,我是弥江。”

       枫迦这次讲的故事更少,在他喝水的时候我问他,他们可以算是早恋吗?王宫中真的有如此纯真的情感吗?

       还有,他们和那个黄金簪子有什么关系吗?

       “夕阳,你总是这样,耐心一些,这个故事还很长,它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我趴在他对面的桌子上,继续听着,也继续想着。

       这根簪子本是父亲要买的,可是就是由于它的宝石切割技术过于完美而他产生了怀疑,于是他让我向一个古物鉴定专家楚空询问,就是那一天,我遇见了枫迦。

       楚空曾经是父亲最好的朋友,二十多年前他们都在伦敦上大学,不过后来的很多年楚空失踪了,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知道他那些年的去向。一年前,楚空重新回到中国这片土地,并且成为了远东大学的历史系主任,专门负责郑朝历史的研究。父亲说过他的研究是冒险而不合时宜的,在父亲眼中,或者说,在除了楚空之外所有人的眼中,郑朝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人自己幻想写出来的东西,它并不存在。但是,作为楚氏矿业的唯一继承人,楚空不但得到了他想要的职位,也得到了近亿元的研究经费。父亲现在和他的关系并不如他们回忆中的那样密切,不过既然共同走过青葱岁月中最美好的时光,那些带了灰尘的时间还是无法消除那些友谊。这次就是,当他们一个电话彼此联系上的时候感觉还是很亲切,而这次父亲打电话却是有事相求。

       我拿了父亲给我的盒子装了那根簪子来到他的办公室中,眼前除了只见过一面的楚空,还有一个年轻人。楚空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双手交握,干净而清瘦的手显得骨节分明,腕上简洁的百达菲利亚光白金表则显示一种暗隐的奢华。他上身穿了白衬衣没有打领带,领子那里解开两粒扣子,有些慵懒的感觉。有的时候我不禁感叹,他和父亲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父亲已经开始有些两鬓微白,而对于楚空来说,时间对他并不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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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绢帕

“夕阳,这是我的学生李枫迦。他看着那个年轻人说,他曾经对古物鉴定产生过浓厚的兴趣,相信他可以为你提供一些你需要的东西。枫迦,她就是夕阳。”那个年轻人转过头来冲着我笑了一下,很温和的一个人。

       郑的薰王后是一个高贵的人,罕见的外姓王族出身让她拥有了比别人更多的东西。郑王爱她,因为薰王后是用一种很单纯的感情来爱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希望他们快乐。

       端王虽然品行不端,酒色过度,可他依然权倾朝野,为了郑,她建议她的丈夫收养宗室的女孩,这样可以笼络王亲,也可以缓和矛盾。郑王显然很喜欢这个建议,十年来,他不断剥弱那些绊脚石,直到有一天,御书房的王接到了一个消息,端王辞世,那段不见血的战争才如郑王的很多往事一般,放入了他的记忆中。

       然后呢,外藩是另外一个威胁,就让端王的女儿去和亲吧。

       想到这里,突然一阵强烈的咳嗽让他不能克制,然后感觉嗓子甜腻,拿起绢帕轻轻抹了嘴角,一片殷红。

       郑王就在这样的时候撒手归西了,年仅十四岁的太子弥江登基为王。

       “夕阳,你感觉这个那个王死的悲哀吗?他原本有很多事情要做,结果却是上天中断了这一切。”我和枫迦爬上了香山的顶,看着满山的红叶,他突然这样问我。

       “嗯,……还好呀,当时理疗设施很差,而那个王处在一种每时每刻都在担心,都在耗费精力的生活之中,英年早逝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只是枫迦,……这个故事是你自己编的,还是你研究的呢?”

       “文章天成,妙手偶得。”枫迦下巴昂得高高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桀骜的才子,“对了,夕阳,这些天看你和你的父亲关系不是很好,没什么吧。”

       “嗯,还好,他的脾气不是很好。”

       我随便坐在石头上,看见枫迦的眉有些微皱,他和我的父亲都不喜欢我过于散漫的习惯,在他们心中,我应该是一个身穿香奈尔,举止优雅的淑女,可惜我不是。

       “你的父亲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不是,他不是很喜欢和楚空有所关联的人,他说过,他和楚空的价值观不同,而且,呵呵,我的母亲原来暗恋楚空,这也是我刚刚知道的……说些别的吧,我的父亲不会影响到我的朋友的。”

       “枫迦,你好像很喜欢那根簪,你看着它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很莫名的温柔。”

       枫迦的头发被山顶的风吹得有些零乱,他拿出浅色的墨镜戴在脸上,却转过了头,看着遍野的红叶。

       印像中的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温和的笑容后面是不容易发掘的情感。他隐藏了很多事情,也许是并不令人愉快地往事,也许是曾经的爱情。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他也没有说。

       “嗯,……,我喜欢那个,它居然可以让我想起很多往事,在我以为我全然遗忘的时候,……”

       公主夕阳逐渐感觉到,寂寞的情绪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弥江不再是那个可以陪着她的弥江,他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王,在外人面前,他们见面要恪守礼节,公主夕阳要向他的爱人跪拜的,这让她有些难受。

       不过当她看到疲惫紧张的神情逐渐消磨弥江英俊的脸庞,她的心如被人纠起般的痛苦。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父亲和从小就宠爱她的郑王的先后离世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公主夕阳对父亲的记忆不是很深刻,自小在大郑宫中成长,端王殿下仿佛不是与她骨血相连的亲人,而是一个权压天子的端王。

       那,郑王呢,与弥江相似的脸,却让夕阳有种自内而外的疏离。那个人,不单纯,所以不快乐。

       夕阳端着一碗燕窝放在了弥江的书案旁边,烛光下的弥江还在写着什么,英挺的眉微微皱起,淡色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她的手指按住了那微皱的眉,想要抚平它。

       弥江放下了笔,在夕阳的唇上轻啄一下。

       “夕阳,这些天比较忙,等过了这一段,我陪你去西山赏枫。”

       夕阳拿起瓷勺,喂着弥江燕窝。

       真快,又是秋天了,弥江,你已经快十六岁了,也许,……

       该立后了,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故事的走向已经开始有一些不如人意了。

       “夕阳,你觉得他们会发展得怎样呢?”

       “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公主夕阳是公主,她也姓轩辕。”

       “夕阳,你真的不可爱,为什么不相信他们的爱情可以让他们改变这些呢?”

       “爱情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尤其是他们。”

       “枫迦,我不是不可爱,我只是很喜欢悲剧的故事,既然是故事,那么他们分开也就是悲剧的结束吧。”

       很清淡的一个故事呢。

       枫迦继续讲。

       那个少年在有的时候远没有他们认为的那样稳重,或者可以说如今他要面对的事情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吧。他不是没有好好思考过他和夕阳的未来,可是由于过于得敏感和早熟让他知道结果是什么,也许潜意识当中,他想把这个责任推给别人,或者也可以说,他想不顾后果的任性一番。

       他向他的母亲请婚,他想要娶那个女孩。

       “母后,我要立夕阳为王后。”

       郑王弥江还没有亲政,他的母亲急切地看着王朝的重臣在行使原本属于弥江的权力,于是他提议弥江早日大婚,这样就可以宣告成年而收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

       但是,弥江的提议却让薰王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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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星师

“郑王,有些事情要考虑清楚。”

       薰太后是一个聪明的人,她懂得怎么说话才让她英明的儿子保存了面子,并且引导他自己思考,自己选择。她需要他的儿子可以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这在她看来,也是一种尊重和信任。

       “郑王,你已经是大郑的主人了,在你的心中,臣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

       弥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其实很了解自己的处境,如果自己要宗室公主为后,那么那些表面上以社稷为重的大臣就敢用乱伦的罪名废了他,然后呢,郑陷入内乱,那些小民百姓将永无宁日。

       但是,如果放弃夕阳,就如同分割开自己的心,一个空心人可以活下去吗?

       男人视爱情为对自己的犒赏,而女人才视爱情为自己的全部。

       “这是一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故事,对了,枫迦,今天我家有舞会,你来吗?”

       “夕阳,为什么你总是不看好他们可以在一起呢?”

       “是你编了一个这样的故事,枫迦,你来吗?”

       “嗯,看样子可能不能去了,今天有一个实验要做,楚教授很重视这个。他将坚定那根黄金钗是不是过去年代的东西。”

       “对了,你的父亲还对这个钗感兴趣吗?”

       “他?已经放弃了,最近他和楚空的关系很紧张。”

       我们分开后,我回到家里,最近我和父亲的关系也不好,我一直躲避着他。这次当我转过门口楼梯的时候,我看见他坐在客厅里,手中拿着一根烟,像等了我很长时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总是用一种对待不听话小孩子的口吻和我说话,我不想总是和父母争论一些我们永远不能达成协议的问题,所以我没有说话,绕过他想上楼。

       父亲站了起来,对着我的后背说,“夕阳,不要再听那个李枫迦讲的故事,活的现实一些,做一些你应该做的事情。楚空过的很不现实,你不能受他的影响。”

       我反驳,“枫迦不是楚空,他们是不同的人。爸爸,为什么你总是分不清楚?还有,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并且喜欢他。”

       “夕阳,我只接受你选择与之共度一生的人,要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很凝重,却让我不得其解,这个时候父亲书房的门打开了,看见母亲走了进来,看着我们两个,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我却清楚地感觉到,母亲同意父亲的话,并且很认真。

       “如果你继续和那个楚空他们混在一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女儿。”

       我转身上楼后,父亲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最近枫迦的工作很忙碌,我们见面的时候并不多,除了一起吃饭逛街之外,他也很久没有给我讲那个故事了,不过,奇怪的却是,当枫迦把黄金钗拿回实验室之后,那个故事仿佛有了生命般在我的脑海中继续演绎,而那个时候,我就是公主夕阳。

       公主夕阳以为自己可以接受弥江娶其他的女人,可是当她看见一个陌生的女人身穿红色的礼服以一种王后的傲慢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恨,可是令她茫然的是,她竟然不知道应该恨谁?整个大婚的典礼上,弥江都没有看她。

       前一天晚上,公主夕阳用她的手捧住了弥江的脸,她的眼睛如同噩梦中的黑色漩涡一样吸引着弥江的全部神经。

       “弥江,你还爱不爱我?你究竟还爱我吗?”

       她反复问着这句话,反复吻着弥江干涩的嘴唇。可是到了最后,弥江选择的确是把她揽入怀中,然后,沉默。

       弥江的眼睛中看不出表情,令人难以想像的沉静一直笼罩着他,而这些如水般的清淡使人们惊奇地发现,他们年轻的王,成熟了。

       是呀,夕阳和弥江都知道,这一切没有人逼迫弥江,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夕阳看着眼前的弥江,突然感觉很熟悉,一种许久之前被遗忘的感觉又被唤醒了,现在的弥江很像他的父亲,那个总是很慈善的出现在夕阳面前的“父王”,那个不单纯也不快乐的郑王。

       一个洋溢着鲜红色喜庆氛围的夜晚过去,人们恢复了平日的生活。

       大郑宫里有很多秘密,不过人们是不会乱说的。曾经在很多年前,一个宫监不小心说了一句,“郑王喜欢晚上喝点清水,”就被那个王割掉了舌头。

       这里最安全的,就是不会写字的哑巴。

       清晨打扫院子的老奴看见公主夕阳手中拿了一根簪子坐在台阶上面对着晨曦发呆。她手中是黄金打造的丹凤钗,凤嘴里含着一颗璀璨的蓝宝石,闪烁着异样的华彩。

       公主喜欢自言自语,有的时候老奴听见了,他们也会装作没有听见一样。

       “这是弥江送的,他说过,这颗宝石是依照开国的时候一个很有名的占星师留下的图切割的,镶嵌在这里是装饰,可是用在战场上却可以是武器。它反射太阳的光芒可以灼瞎敌人的双眼。”

       说到这里,公主夕阳的双眼看着升起的太阳,苍白的脸上显出红晕。

       从这以后,弥江有了新的王后。

       夕阳变了,变得堕落而放肆。

       她不够成熟到承受她作为公主的名分,或者说,她过于成熟到看到一种末路的绝望。

       我在半夜的时候从梦中惊醒,手中抓住柔软的被子,身体上却还有梦境中的记忆。我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烈酒划过喉咙后的烧灼感觉,弥江那双没有神情的眼睛就在我的身后,看着我。

       现在的我无法作出公主夕阳的行为,但是我可以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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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灰色的网

披上了衣服要到楼下厨房拿些水喝,经过客厅的时候却看见灯光昏暗的亮着,父亲在讲电话。

       “……,我不想了解你的课题,楚空,离我的女儿远一些,……”

       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我却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强硬和怒气。

       “……,我们一家都是普通人,我只希望我的女儿平静地生活,我不需要她有任何的不同,楚空,她不是晓泱那个疯子,她不能卷入你们所谓的传奇。”

       说完挂掉了电话。

       我立在楼梯的阴影处,看见父亲点了一支烟,用手把前额的头发抚了过去,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他在那样的灯光下吸着烟,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一向沉稳强势的父亲显得有些脆弱。

       再见楚空是在他对近期研究的报告会后,在这次展览上,我却没有见过那个金钗。他还和以前一样,合体细致的衣服总是不张扬的表现出他的出身和气质,亲切,却也疏远。

       夕阳,来了。

       带着长辈的和气跟我打招呼,我笑了一下,问他,楚叔叔,那根钗呢?

       他了然般的挑了一下眉,然后说,“夕阳,那个还在研究。因为有些是超出了我们原有的知识,所以需要时间验证,也需要时间让大家接受。”

       “楚叔叔,我听见昨天你和爸爸的电话了,你们有事情瞒着我,而我却是那个当事人。”

       他拍了拍我的肩,“夕阳,也许你父亲说的对,很多时候我不懂人情世故,这次的事情,也许是我错了。不过,我还是坚持,很多事情不能阻止而是要让它们发生,然后自己寻找解决的方法,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需要父母保护的小孩子了。”

       “我还有事,以后见面再聊。”

       留下了一头雾水的我,他走了。我更加困惑了。

       为什么梦中的那根金钗如此的熟悉,为什么我会继续枫迦的故事做这个梦,还有,为什么,那个公主,和我长的同样的一张脸?

       郑王弥江很痛苦,当他看见这样的公主夕阳他就更加的痛苦。公主放肆的笑声就好像一张灰色的网,弥江有些无法走出去的窒息感觉。他抱起醉倒在花园中的夕阳,听着她沉沉地低语,“弥江,弥江,我们曾经起誓要相爱的,可是如今的我们,还爱着对方吗?”

       弥江低下头,用自己冰冷的额头贴在夕阳滚烫的脸上,喃喃地说着什么,谁也听不清楚。

       御花园的火红蔷薇后面,新王后阴郁的眼睛仿佛淬毒的箭。于是,大郑宫中开始悄悄流传着一个可怕的故事,公主夕阳勾引他们英明的郑王。

       薰太后找了公主夕阳,她们之间有过一个很秘密的对话。

       “她们都说了什么?”

       枫迦问我,这次我们见面依然继续这个故事,不同的却是,这次是我给他讲。

       “枫迦,你知道英国的爱德华八世吧,就是那个为了美国的辛普森夫人而放弃英国王位的人,你对他怎么看呢?”我反问了他一句。

       “嗯,很复杂的一个人。我记得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伊丽莎白二世女王恨他,因为他的退位而让伊丽莎白虚弱的父亲亨利成为了国王并且肩负起二战期间艰难的责任,这些都直接导致亨利六世过早的去世。”

       “那么,你认为爱德华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吗?”

       “也不是。至少,他选择了,并且坚持了下来。他可以在很长的岁月中坚持对希普森夫人的责任,这也是一种负责。其实,……”

       枫迦停了下来,他没有继续说。

       其实,那个时候,辛普森夫人应该自己走开的,是吗?为什么女人爱了,而事情不完美,那么只应该是女人承受这一切呢?

       故事中也是这样,薰太后找到了公主夕阳,她劝她放手。

       “……,夕阳,他是郑王,而你是公主,你们错就错在都姓轩辕。如果他要娶你,那么弥江必须放弃所有和你走,他将不再是弥江,他也不再是轩辕的王子。

       “他是锋利的剑,只能用在战场上,而这里就是属于他的战场。你不能让他埋在土里被污泥浊水腐化,……

       他是天下万民的王,小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那我呢,”公主夕阳有些声嘶力竭。

       “我的幸福呢?”

       “夕阳,不要忘了,你也姓轩辕。你是轩辕王族的公主。”

       “我不是,我不过是端王酒后和一个侍女乱性生出来的,我也不过是你和父王用来笼络端王的棋子,在你们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可是我的母亲用生命换来我的生命,弥江用十年的时间来告诉我,我的家在这里。”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我不想放弃。”

       “如果你爱他,为什么不能放手呢?”

       “我们曾经对天地起誓,日月为鉴,我们的爱永不改变。所以我不能放手,我看不见退路!”

       薰王后听了失望地摇头,然后落寞地走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抿着嘴,看着餐厅外面的天空,骄阳似火。

       “誓言呢,我虽然不信神,但是我会祈祷。这样的誓言由于过于得绝对而过于的脆弱。枫迦,你想知道结局吗?”

       “也许我已经知道了。在弥江的立场,他也许为了很多事情而彻底放弃夕阳。也许,他只是为了可以让夕阳重生而放弃她。”

       我点头,“对呵,是弥江背弃了誓言,并且彻底的颠覆了它。”

       有一天,弥江下了圣旨,要夕阳下嫁番王,重新行使王朝公主最重要的职责,为了她们父兄的江山而祭出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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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婚礼

夕阳接到圣旨就直接去问弥江,为什么?

       “枫迦,你想知道弥江怎么回答的吗?”

       “我,……,不再爱你,……”

       枫迦说出这句的时候格外得沉重,仿佛生命都无法承受一样。

       “对,就是这句话。弥江对夕阳说,我不再爱你。”

       “真伤感呢,真伤感呢,……”

       “夕阳,这其实很绝望,不是伤感。你无法想像,当一个人说出这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也想像不出来。枫迦,故事就这样完结了,今天我来,是要和你说,我下个月结婚,……“

       啪的一声,他手中的水杯从手中滑落,水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居然没有溅起水花。

       其实那个故事还有一段,没有结束,不过不适合我讲过枫迦听。

       公主夕阳在她出嫁之前的一天身穿正红色的吉服去找弥江,然后他们度过了一个很狂乱的夜晚。我在梦中感觉到那种红色的喧嚣和窒息,被扯碎的裙子,如夜一般长发,还有情欲贲张的疼痛,都如此的鲜明烙入我的肌肤。

       夕阳很疯狂,她没有明天,弥江很绝望,他失去了曾经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然后,夕阳用那根凤钗刺穿了喉咙,血洒在弥江的眼睛中,滚烫的。

       故事结束了,完全结束了,我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城旭是父亲最得力的助手,他比我大三岁,我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曾经以为,我们会这样像兄妹一样直到永远。可是有一天他向我求婚,说想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

       我想,恋爱和结婚是两件事,恋爱要找一个自己爱他多一些的人,而结婚,要找一个爱我多一些的人,于是我接受了他。

       枫迦对于我而言,过于的缥缈,仿佛,不是真的一样。

       这些天我都沉浸在这个故事当中,它太真实了,就好像前生的记忆从我出生那天就印入我的生命一样。我迷惑过,好奇过,可是这些过后,生活就如同父亲说的那样,那又如何呢?他曾经阻止我知道我想要知道的这些,可是在我知道之后,我还是选择了继续正常而普通的生活。

       我不是公主夕阳。

       今生的我,就是夕阳。

       婚礼的准备很繁杂,每天都会很忙碌。试礼服,定酒店,还有录像和宾客的名单,这些都是琐碎而实际的,不像我的梦境伸手都无法触摸,这些事情想甩,也甩不掉。

       婚礼那天,我看见了枫迦,我从来都不知道,白色燕尾服的他如此的英俊,就像幻想中的王子。他还是温和地笑着却有几分的苍凉,“夕阳,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就在,那个紫色的花下面好了。”

       他的脸有一半隐藏在花的阴影下,看不清楚。

       “夕阳,我说的全都是真实的,虽然不奢望可以改变什么,可是总想告诉你。”

       “我总是做同样的一个梦,里面人生活在特殊年代。他们每天演绎的故事集合起来就仿佛一个人的一生。我很困惑,可是不能解释,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楚空,他用他的眼睛看着我,就好像已经明白了所有。

       “然后我就遇见了你,才有了我们一年多的相处。我一直和你讲那个故事是因为我知道故事的开始却不知道结局,梦中的夕阳总是在我将要苏醒的时候说着一句话,可是我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只记得她鲜红色的衣服和破碎的笑颜。

       “不过,梦就是梦,很快苏醒过来。明天我就要走了,去楚空发现的遗址继续发掘。

       我就在这里和你道别吧,我不想等到婚礼的开始。“

       枫迦走的时候我没有转身,却冲动地问了一句。

       “弥江,今生你爱我吗?”

       ……

       他没有回答,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的声音幽幽传了过来,“昨天我听见了她的话了,她说,我曾以天地起誓爱你,可是今天世界已经改变,所以我不再爱你,……”

       听着这话,我笑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城旭温暖的手抚过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看见了眼泪。

       “小夕,怎么哭了?”

       “没事,听完了一个故事,有些伤感,不知道为什么,……”

       他笑着用手绢擦掉我的眼泪,“嗯,还是个小孩子呢,故事结束了,就结束了,忘了吧。”

       楚空虽然没有邀请函可是他还是来了,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夕阳,祝你快乐,你已经长大了。还有,这个给你,是送给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哪个丹凤黄金钗。父亲走了过来,有些生气,“楚空,你这是做什么。”

       “哦,老沈,你太紧张了,你总是不相信孩子,一位他们容易被迷惑,可是事情不是很完美吗?这个是我们出土的东西,经过科学检验后证明你当时没有花大价钱买它是正确的,我们研究的时代太遥远了,不能切割这样的宝石,不过它也并非一文不值,这可是三克拉的蓝宝呢,……”

       楚空被父亲拉远了,我手中的金钗沉甸甸的,那颗宝石的确炫目,发出女神眼睛一样的诡异的光芒,……

       也许,那个真的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附录:

       发钗考证

       发钗和发簪都用于插发,但两者的结构有所不同:发簪通常做成一股,而发钗则做成双股;另外在用途上也有一些区别。

       发钗的普及大约在西汉晚期,自此以后,它一直是我国妇女的主要头饰之一,直至今天,发钗在妇女的梳妆品中仍占有一席之地,比如现在的发夹,就是由发钗演变而来的。

       发钗除了在质料及长短上有所区别外,更主要的特点还在于钗首上的不同装饰。

       发钗的安插也有多种方法,有的横插,有的竖插,有的斜插,也有自下而上倒插的。所插数量也不尽一致,既可安插两支,左右各一支;也可插上数支,视发髻需要而定,最多的在两鬓各插六支,合为十二支。

       如果在发钗上装缀一个可以活动的花枝,并在花枝上垂以珠玉等饰物,这就成了另一种首饰,名为“步摇”,因为插着这种首饰,走起路来,随着步履的颤动,钗上的珠玉会自然的摇曳。

       红云叼着一个面包从外面进来,手上拿了一张传单,古色古香的画面很好看。

       白月也被吸引了,拿过来看看。

       浆声灯影秦淮河,千古幽情寄与谁。香艳的文字,精巧的图片,原来那里曾是江南的艳歌美境。无数的美丽人儿,该是何等绚丽风光呀。

       “这里怎么样?”

       “姐,听说那里的小吃不错,我们去吧。”

       白月彻底失望了,原来红云把它带回来是因为底下的一行小字:本地特色小吃也是风味独特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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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匪我思存-臂搁

午后的蝉声隐隐,阳光透过窗上的格眼透射进来,隔了玻璃,车水马龙都成了无声的电影,连小猫儿也伏在窗下睡着了。博山炉里焚着檀香,淡白的青烟逸出,店里静得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白月用一只玳瑁钗簪起长发,松松地挽个了髻,忽听里间传出一声尖叫。

       她不禁喟叹一声,在心里开始倒数计时:“三、二……”还未数到一,红云果然已经从里间窜了出来,说是窜一点也不过份,就像是只小箭一样“嗖”地射到了眼前。照例是穿着热裤小可爱,火辣辣惹人注目的粉颈之上扣着银链,链坠上的铃铛兀自叮铃乱响。

       白月柔声问:“气急败坏的,见鬼啦?”

       红云将漂亮的大眼睛一翻,虽是双胞胎姐妹,和白月如出一辙的外表,但白月是静静的碧涵秋月,红云便是这静月映在水中的倒影,波光潋滟,飞光流云。一开口就是亦怒亦嗔:“见鬼有什么稀奇,走过路过哪天不见着十只八只鬼?”将手一扬:“姐,你瞧瞧这个。”

       红云手中是一只形致小巧的玉臂搁。臂搁是文房用具,又名秘阁,原来古人写字,是自右向左。为了防止手臂沾墨,就产生了枕臂之具臂搁,作书挥毫时枕于臂下,就既防墨迹沾臂,又防夏天臂上汗水渗纸,亦可代纸镇,是书案常置的器物。白月见那臂搁玉质细腻,莹然光润,通体无瑕,乃是上佳和阗白玉,其上只疏疏浅镂几枝柔柳,淡雅可人。

       白月微蹙了眉,挥开红云斜剌伸来的禄山之爪:“拜托,这可是明代陆子岗的琢玉,市值不菲,千万别毛手毛脚打碎了。”红云道:“这上面附着一个女鬼。”白月淡淡瞥了她一眼,红云理直气壮的将脸一扬:“是我唤醒她的,人家一睡几百年,好容易遇上咱们生有灵异,可以见着她,大家说说话解解闷多有趣。”

       白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就会惹事生非。”忽听幽幽亦是一声长叹,其声娇柔婉转,说不出的入耳动听,只叹喟道:“这世上,不惹事亦是生非。”白月不觉问:“你是谁?”那女声幽暗,如泉如咽,说不出的风情旎旖,却只怅然若失一般:“我……我是谁?”

       我是谁?

       铜镜里一张芙蓉秀脸,两颊敷了淡淡的胭脂,红晕却从肌理里透出来,只衬得一双剪水双瞳,眼波欲流。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比起那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到了如今,未尝不是个好结果。……行结郦礼于芙蓉舫中,箫鼓遏云,兰麝袭岸,齐牢合陛,九十其礼……我要的,他一一都给了我,如今还有什么不满意?

       瓦砾落在船舷之上,篷篷有声。明媒正娶我这风尘之人,真的就这样不见容于世间?岸上的人义愤填膺连辱带骂,向船上投掷瓦砾,他却吮毫濡墨,笑对镜台,赋催妆诗自若:“鸳湖画舸思悠悠,谷水香车浣别愁。旧事碑应衔阕口,新欢镜欲上刀头。此时七夕移弦望,他日双星笑女牛。傍曳歌阑仍秉烛,始知今日是同舟。”

       人间若问章台事,钿合分明抵万金……我回过头去盈盈浅笑,他以嫡配之礼待我,我不嫁此人,却要嫁与何人?

       暮色四起,一钩新月映照江面,烟笼寒水,舱外终于渐渐寂静。推开舱窗,凉风袭来,冷沁骨髓。

       天气那样冷,周家人将我赶出来时,身上只一件翠色单衫,三寸金莲踯蹰而行,却不知要去向何处。风尘女子的身世多如浮萍,十岁那年我便被卖入娼寮,既入得这门,便是永世不得翻身。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每日五更起来练嗓,妈妈吸着水烟,烟筒嘟噜噜地响着,她喷出一口轻烟,声音也悠悠似那烟缕散入空中:“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们这门子里,一样要艺有专精,才好衬得一张脸儿锦上添花。光凭张脸,那是下三滥的站街妓。”稀奇,不稀奇,连妓亦分三六九等,但一样是倚门卖笑背人弹泪,我到底倚仗天禀过人,在姐妹里也算得个拔尖儿,犹憧憬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只盼遇得良人,赎得此身。

       到底,是叫我跳出了娼门。十四岁那年,他是大学士周道登,妈妈做主,将我卖与这位白发苍苍的权臣贵人。周家门庭显赫,规矩森严。当家的主母听说买得我这风尘女子回来,进门之后便在上房诫饬训斥半晌,又命婢女执家法来,打我三十棍“规矩杖”。血肉模糊,痛苦辗转,我只咬了龈牙一声不吭。那张皱纹千沟百壑的脸上,却只有漠然的冷淡,如看着毫不相干的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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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30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狐媚子

已知这里,没有我的活路。

       五更即起,至上房站规矩,夜里挟了铺盖,睡在主母床前,递茶侍溺,一唤便要醒起。哪里还能沾半分文墨,筋骨疲至力竭,再无心思想着书画吟唱。每日青衣素鬟,偶然那日在鬓畔簪了朵红绒花,主母便冷笑一声:“果然是狐媚子,成日爱着花儿粉儿,想着勾三搭四。”便命婢女往脸上一口啐来。

       那唾沫不许擦,腻在脸上一点点干,一点点涩,皮肤一分一分地发紧,只觉得奇痒钻心,方知是痛不可抑。几乎已经绝望,想过一索子吊在那房梁上。替老爷点烟的小厮看在眼里,那日饿饭罚跪,他悄悄袖了只馒头来给我,低声相劝:“姐姐,你这样年轻,不为旁的,忍着总有条出路。”那只雪中送炭的馒头,一两句关爱的话,我心里微微一酸,这府里唯有他还将我当人,当成弱质可怜的女人。足以将我的心又慢慢缀连起来,顽强而执着地活下去,苦熬着没有未来的明天。

       惭惭觉得一丝温暖,如果能够看见他。只是将他当成个希望,当成是自己唯一的回护,是这如海侯门里唯一的慰藉。挤着功夫背着人,绣了双鞋垫,眼瞅着主母出门上香,偷偷约了他在后园里,方递在了他手上,却双双叫总管拿了个正着。

       主母上香回来,一听得此事,冷笑一声:“早瞧着你们眉来眼去,原来早就勾搭成奸!”不无得意回头瞧了老爷一眼:“我就说这娼门里皆是烂货,迟早不守妇道。”那个老爷,满脸的白胡子气得几乎都要翘起来。我却只有绝然的痛快,这糟老头子凭什么就霸了我一生?他怒喝一声:“撵出去!”主母晒笑:“还算便宜了这污滥货。”

       撵出了周家门,天宏地广,我却只如飞絮浮萍。流落吴江街头,几成乞丐。栖身庵堂,做些洒扫粗活,那些尼姑见不得我吃一碗闲饭,每日只是冷嘲热讽。原来佛门亦不是清净之地。这日却遇上贵客来上香,布施了五十两雪花白银,师太当即眉花眼笑,让入后堂用素斋。那贵客却是二八年华的娇饶艳姝,扶着小鬟迤逦而来,正执帚打扫中庭的我惊呼失声:“徐姐姐!”

       这一声终于改变了我的命,有同门之谊的徐佛,将我接回她的寓舍。庭院深深,绿柳垂杨掩映粉垣红楼,好个雅娴之地,却是吴江人尽皆知的胭脂境、销魂窟。我净身洗发,换过身干净衣衫出来拜谢徐姐姐,却只见她惊艳的目光:“影怜,真真是我见犹怜。你不若重操旧业,必有所成。”必有所成?我脸上不禁浮起笑容,这勾栏院里,风尘之中,能求何所成?不过挣一口饭,舍得这身子罢。兜兜转转,原来到底逃不开这软红轻偎的生涯。

       徐姐姐一手操持,引路搭桥,宴请了吴江名士。我一阙诗成,轰动席间,从此才名不胫而走。却原来世上人贪图附庸风雅,青楼卖笑,能诗能画,倒替我博个花魁名头。从此我改姓为柳,易名为隐,辗转吴越,寄居松江,秦淮河的桨声灯影,绮光年华,时人将我与七位才名卓越的姐妹,并称秦淮八艳。

       功成名就,往来无白丁。这日复社首领,大才子张缚设宴相邀。我青衣素服,只命小鬟抱了琵琶,款款步入齐楚阁内。席间诸人惊艳的目光,早已是见怪不怪,微微一笑,便叫了张缚的字:“西铭,今日诸多贵客,我却来迟了,还望乞谅!”旁的人哪里肯等闲饶过这一句,定要罚酒。我只淡然道:“诸位公子皆是雅量,隐雯不才,献丑一曲,为诸位公子佐兴。”接了琵琶,轻拢慢捻便一纾歌喉:“拂衣欲走青珊瑚,?苟床谎匝越J酢P媵麒吕椎缟吵啾挚遮ぁ!迸蔑o#朽星星校囱诓蛔∧侵枭乃嗌敝淙瞬挥赏s缰帽喽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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