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听》--作者：婧琪

享受人生

第一章 小唐


　　小唐是一个私家侦探，虽说这还不是一个合法的职业，不过随着信奉“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男性越来越多，红旗们逐渐地也开始不再像其丈夫所以为的那样无条件地付出信任，这种心态的转变直接导致了私家侦探业的不合法但却蓬勃的发展。牐牐
　　小唐就是这种经济的受益者之一，他简直就是天生的侦探，倒不是说他如007般英俊潇洒，根本没这回事，他的长相是最符合侦探要求的职业脸：即毫无特色的脸。牐牐牐

　　现如今什么柯南、金田一，均以帅哥作侦探，这在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试想，要是你一上街全街女人都以视线注视着你，你还能干什么呢？连随意地打个喷嚏都觉得突然，最多只能抽空就着玻璃橱窗看看自己的头发有没有乱，哪还能跟着人家走几条路，间或还拍几张照片呢？牐牐牐

　　小唐就不一样了，他乍一看像下岗职工，这种长相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便利条件，因为现如今的中国，哪种职业的人都有地理限制，比如如果农民出现在高级场所就有点不合适，而成功男人要是在菜市场晃悠也有点突然，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是下岗职工，上可去高级场所求职或回忆过去美好时光，下可去脏乱街道落泊到底，在下岗人员如此众多的时候，他们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有可能的，像水适合冲泡任何饮料一样，他们也是百搭型，适合出现在各个场所。牐牐牐

　　除去长相这个先天优势条件不论，小唐天生的爱好使他无与伦比地适合侦探这一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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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唐最好“了解普通人的生命历程，从普通人的生命历史中感悟生命的真谛，或讴歌，或鄙视，或谴责，或赞美，体味真正的历史与生命”，这是小唐的话，由于文化水平相对比较高的关系，这句话可能有点拗口而又不知所云，作为他的朋友，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其实这句复杂的语言所要表示的意思就是：非常三八，好关心、打听别人的事儿。牐牐牐

　　“监听”，是小唐的职业活动，不过这也很难说是纯粹的职业活动，因为小唐在工作时间以外，也好摆弄个仪器，监听附近邻居的交谈，无论这个交谈是通过电话进行的，还是直接面对面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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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听，是小唐的职业用语，实际上，我管这叫偷听，我曾经出于法律工作者对隐私权的尊重试图阻止这个事儿，不过小唐说，隐私权就是保护大家的秘密的事儿，爱监听个别人，就是他的秘密的事儿，他不会把监听到的事情告诉别人，所以别人的秘密还是秘密，所以他没有侵犯别人的隐私，相反，要是我去告发他的话，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他的隐私就受到侵犯了，这个悖论我至今还在思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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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的晚上，小唐难耐几十年难遇的高温，汗流浃背地醒了过来，夜半无事，一时难以入睡，于是又摆弄起了心爱的仪器。牐牐牐
　　前面说过小唐的经济条件不错，这里又说他热醒，细心的读者可能要得意地拈须数茎，继而道：此作者编故事态度粗糙，在老夫眼下无所遁形也。不过我要说明的是，有病的不是我，而是小唐。牐牐牐

　　世上天生有一种男人，热情地拥抱一种极其自然、健康的生活态度。比如天再热也不吹电风扇，好像现代电器一用，立刻破坏了健康、自然的生活方式，将直接影响其寿命一样。牐

　　电风扇尚且不用，更何况空调乎？

　　所以小唐热到汗流浃背，根本就不是希奇的事情。

　　至于他的经济状况的证明，那进口空调正稳稳当当地在另一间房间里吹着冷风，关怀着他的老婆儿子呢!

　　喝了口凉水，小唐便开始摆弄他的仪器，夏季的夜晚本来是虫鸟叫声极多的时节，不过如今随着城市的扩张，这些声音也越来越少了，安静得很，倒是非常有利于小唐展开他的活动。

　　宁谧的夜晚，能听到的，除了梦话，还会有什么呢？

　　小唐曾经好几次在夜晚的时候无功而返，只听到了呼噜声，磨牙声，当他悻悻的跟我们说这些倒霉事儿的时候，我们总免不了笑个前仰后翻，试想，有什么比兴师动众、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去听别人打呼噜更滑稽的事情呢？

　　这天的小唐，心里暗暗下决心：如果再不听到什么，便再也不跟别人说自己晚上监听的情况了。正当他这么想着，并漫无目的地拨动着调节杆的时候，一闪而过的“滋滋”声里突然似乎出现了某个有意义的音节。

　　小唐的神经一下子兴奋了起来，这表示刚刚经过的频率道里有着声音！

　　茫茫的人海之中，某个特定的频道，听到了某个特定的人的声音，一想到这一点，小唐的心就兴奋不已，我们对他的这种热情虽然经常在嘴巴上加以鄙视，但心里一向佩服不已，这种热情，是造就某一领域的天才的必备条件，而在那领域的普通人与天才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只是把这个当作谋生的工作，从来没有兴趣。

　　一点点的调试，那声音越来越清晰，突然到了某一点上，小唐听到了那事后他跟我说是让他血液立时凝固的声音。

　　一个极其阴冷、刻毒的声音，慢慢地说着：“我要杀了你。”

　　据一向胆子极大的小唐说，当时，他的后背都僵了，那声音如此清晰，如此刻毒，以致他一时错觉就是从他背后发出来的，入室的变态杀人犯？

　　“声音”又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已经将小唐的命捏在手心里：“我要杀了你。”语调中含着说不尽的阴森之意。

　　小唐一动都不敢动，事实上，他的全身已经僵硬了，也没法动。这个人就在他的后面！他可以感觉得到那股迷漫在附近的冷意。

　　“声音”"却只是磔磔的笑，并不动手，仿佛正在享受猎物的惊慌之态。

　　正当小唐万念俱灰的时候，空气中突然有一种“嗤嗤”的声音。这声音如此熟悉，立时就把小唐救了，他正在监听！他听到的声音不在这个房间内，而是在一个他也不知道的地方！一想到这里，小唐的心突然跳了一下：难道，他听到的是一个命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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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想到这里，小唐一跃而起，不料僵硬的全身却不能胜任这突然的变化，跌回座位上。
　　小唐试着慢慢坐起，全身骨骼竟然格格有声，可见当时那声音对他造成的惊恐之大!牐牐牐

　　接到小唐的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睡觉。牐牐牐

　　睡梦中我自动自觉地将铃声转换进入了梦境，但持续不断的铃声终于使我意识到这铃声是来叫醒我的，异常火大地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拿电话：“喂，您好~~~~”有人看了可能会觉得我这人脾气特好，接这种电话还这么谦恭有礼，其实压根儿没这回事-----我是公安局的，出夜警的机会比较多，毕业进入公安局以后第一次出夜勤，我也是在这种半夜时分被电话铃声叫醒，当时我冲口而出：“这里是火葬场!”那边响起科长“爽朗”的领导式笑声：“小杨同志，火气很大嘛!”

　　当时这笑声吓得我差点没对着自家的电话就跪下了，尽管我连滚带爬地跑到局里去，也没有改变“结果有不易消化者”这一结局，我的脾气之坏，一夜之间全局皆知，从事以后，科长时时告诫大家，年轻同志，要注意对自己的脾气进行约束。牐牐牐

　　这个惨痛的教训致使我对所有晚上的电话都心存敬意，因此特地加上了"您"这种称呼。牐牐牐

　　“喂，老杨，快到我家里来!”牐牐牐

　　“你有~~~”我最后一个“病”字还没出口，电话机已经响起了嘟嘟声。牐牐犝馐切√频睦习严罚不给我拒绝他的时间，或者拿他的话说，杜绝朋友事后因觉得自己不够义气而抱憾终身的可能性。牐牐牐

　　冲进小唐家的门，我就压低声音喝问小唐：“你见鬼拉？？现在叫我出门，就算我没老婆孩子，我总还得睡觉吧？”牐牐牐

　　说他见鬼，我心里当然不认为他真的见鬼了，就好比说别人神经病，总是先确定那人不是神经病一样。牐牐牐

　　不料，听到我这随口一说，小唐居然立时面露欣喜之色：“我怎么没有想到？老杨，找你果然是找对人了，真是我的好哥们儿!”牐牐牐

　　我自然是莫明其妙地看着像是得到了重大破案线索的家伙，就像看到真正的神经病一样。牐牐牐

　　小唐却好象对我的怜悯毫无感觉，一点也不准备解释，掏出一盒磁带：“你快听听这个。”牐牐牐

　　我这回可真是出离愤怒了：“大半晚的把我叫过来，你就让我听盒磁带？！！！”牐牐牐

　　小唐像是根本没感觉到我的愤怒，自个儿就把磁带放进录音机，并把耳塞塞进了我的耳朵。牐牐牐

　　“我要杀了你~~~~~”牐牐牐

　　阴冷的声音。牐牐牐

　　世间最深的刻毒之意从空气中弥漫开来，浓得让最大胆的人也不由得害怕。牐

　　我打了一个哆嗦，皱眉：“小唐，这东西你从哪里搞来的？”牐牐牐

　　“你有什么看法？”牐牐牐

　　小唐不理会我的问题，自顾热切地问着他的问题。

　　我拔下耳塞：“什么看法？”牐牐牐

　　小唐接过耳塞：“以你公安的专业感觉，你觉得这声音是犯罪现场的杀人犯对被害者说的，还是计划杀人的人在家的自言自语，还是根本就是戏言？”

　　“这绝对不是戏言，那股恨意和狠劲，装是装不出来的，恨没到那份儿上，就说不出这种感觉来，”我沉吟，“不过我感觉这也不是犯罪现场的，这声音里面没有狂热，倒有一种冷静的感觉，俗话说仇人相见，份外眼红，见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可能有真正的冷静，这应当是一个人计划杀人，自个儿在家盘算的时候的声音。”牐牐牐

　　“哪个变态杀人前还录下自己的毒誓？现在落网了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有这种录音带的，居然还让你搞到了，”说到这里，我不满地看小唐，“弄到这种变态的东西虽然很稀奇，不过也不用把我从被窝里拉过来吧？？”牐牐牐

　　小唐冲我竖起大拇指：“够厉害，果然是公安，专业人士毕竟不一样啊！！你就听得出来这不是犯罪现场的，I服了U！”

　　我一伸手掸过去：“少来这一套！”

　　小唐冲我神神密密的一笑，伸手将他桌台上的监听仪器的音量按钮旋大。

　　我没好气地粗声道，“你别，我可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感兴趣。”牐牐牐

　　我刚说完，便全身一僵。牐牐牐

　　那阴冷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炸响一样。

　　音量并不大，可是那深深的恨意与阴森却是如此地有感染力，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被这股狠毒侵入，使我为之发颤。牐牐牐

　　这与从磁带里听到完全不一样，磁带声音的狠毒，是没有生命的，只是一种记录，而这却是"活"的，你能感觉有一种活生生的“狠毒”，它狞视着你，仿佛你只要稍有松懈，它就会把你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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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寒意中听完小唐的故事的，小唐正在总结：“我本来以为我听到了犯罪现场，不过后来我发现不对，这个声音持续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小时了，只是不断重复着‘我要杀了你‘这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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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肯定地断定，“附近有人正在计划杀人，他翻来覆去地肯定自己的计划，看情形，不久就会动手，你能确定声源吗？”牐牐牐

　　小唐凝重地摇头：“我只能确定这是方圆500米内的。”牐牐牐

　　500米？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将一个小区包括在内的，我们总不能一家家敲门去问：“请问您最近是不是计划杀人”吧！牐牐牐

　　小唐显然早就打好主意，就等着向我提出了：“老杨，你们公安能不能立个案，查查这个事？”牐牐牐

　　我一听就急了：“你少打这个主意。我怎么向局里提啊，就说我们监听到了这个声音？人家先问我们凭什么使用这种仪器，这个先不算，人家还得问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多少人说要杀人又不杀了，难道我告诉他们我感觉这个人肯定会杀人啊！而且，这种案子很难查出来，万一局里一立案，那变态就再也不说了，上哪找去啊！现在公安的奖金都是跟破案率挂钩的，你可少出馊主意，让我们一局人年终喝西北风。”牐牐牐

　　小唐也急了：“明知道附近五百米就有人要杀人，难道我们就不管？”

　　是啊，以那语调里的狠毒劲，我的直觉也能告诉我，命案已经迫在眉睫了，不说什么正义感、道德观，就凭我的职业，我也不能放任着命案在我们局的管区里发生啊！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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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我走来走去的为难样，小唐好意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觉得你刚进门的时候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根本就是我见鬼了，不过这是什么千年厉鬼呢，怨气这么重？"
　　在深更半夜，这种"朋友"并不是谈论的好题目，小唐说到这儿，也有点笑不出来，神色尴尬地住口了。

　　"去你他妈的千年厉鬼，"我压根儿不信这种言论，什么厉鬼杀人之类的案子我们公安也见得不少，一查总是人在捣鬼，若说不信鬼神倒也不是，只不过是觉得，就算有鬼神，恐怕也不太会干涉人世的事，"要是这个案子破不了，倒真可能在你们小区就出个千年厉鬼。"

　　这个笑话显然不好笑，小唐一听，咬牙切齿地要来揍我。

　　我一看，不敢再开玩笑，赶紧严肃了："不开玩笑了，你赶快把那个监听器声音弄小一点，别把你的宝贝儿子给吓醒了。"

　　小唐的儿子，年方六岁，长相酷似小唐，因此我们都名之为小小唐，小唐把他当作稀世奇珍，绝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溺爱得不行。其实要论我说，那小屁孩脾气喜怒无常，就像是慈禧投胎，一张脸就跟帘子似的，说放下就放下，说生气就生气，让人想"爱大乌及小乌"也难，真应该好好揍一顿。

　　可是小唐不管，照样把儿子看作天上的星，海里的龙，前不久，小唐还送儿子上了幼儿小提琴班，整天听他儿子拉得比弹棉花还难听的噪音，还陶醉得不行，老是跟我煞有介事地讨论在国家爱乐乐团收入是否过低，在外办小提琴独奏会能否赚钱之类的问题。

　　果然，一听我这么说，小唐就顾不上揍我，赶紧调低声音，还手忙脚乱地大步跃过我身边，打开儿童房查看儿子，我正在儿童房门口，也就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个平时粗手大脚的男人表现父爱，看着小唐那副小心谨慎有如朝见皇帝的样子，尽管这时心里有事，也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可惜时间不长，小唐便转身朝我笑笑，摆摆手，表示儿子没事，一边向我走来。

　　从小唐转身面向我到他最后走出房门，并没有多少时间，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我隐隐觉得有件事情不对，很不对，我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我咬牙蹙眉，到底是哪里呢？

　　小唐奇怪地看着我，旋即又笑了："有点冷吧？没办法，我老婆要买空调，还说什么一拖二，主机在客厅里，我们房间拖一个，儿子房间也拖了一个，搞得我现在只能睡在书房，真是！"

　　小唐的话一点也没入我的心，我一边嗯嗯啊啊地附和着，一边努力地想：这种不对的感觉是小唐转身面向我以后才有的，到底在小唐转身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越是努力，越是什么也想不到，我呆呆地漫无目的地看着小小唐，到底是什么呢？

　　仿佛心里咯登一下，我突然耳清目明了：是小小唐！

　　说来也巧，在小唐查看时还是安然沉睡的小小唐，在小唐转身背对他面向我的时候，便开始挤眉弄眼，仿佛要传达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似的，肌肉活动剧烈，在一个六岁孩子的脸上看到这种剧烈的表情，已经是奇怪了，更何况那孩子还在睡觉呢！

　　我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笑骂：小兔崽子，睡觉还不老实，倒费了我好大的心思！

　　"你看你儿子~~睡觉这么不老实"我朝小唐笑言。

　　小唐闻言，也就转过头去一看，就在小唐转过脸去的时候，小小唐的脸仿佛像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有独立的感知一样，一刹那之间，便停止了一切活动，显得睡得那么安详！！

　　小唐瞪了我一眼："不是我说你，你现在骗人的手段越来越无聊兼低级趣味了！"

　　我正想反驳，无意之间，巨大的惊讶笼罩了我，使我发不出任何反驳小唐的声音来：就在小唐转而面对我的时候，小小唐的脸又开始了那么剧烈的活动，甚至好象在嘲笑着："你抓不住我！"

　　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正在做梦，怎么可能就在小唐那一回首的一刹那停止了梦境，难道仅仅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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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尽管诧异，但也只是把这当作一种巧合，并不在意，不想那表情却有如磁铁吸着铁砂、茅台吸引着酒鬼一样，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我去看。
　　我就像被催眠一样，呆怔怔地看着小小唐(这是事后小唐说的)，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小唐的脸的变化而变化。

　　正当我仿佛身不由已的时候，"啪"，我的脸上着了一下耳光!!

　　猛地惊醒，我倒也没觉得生气，只是低声喝问小唐："你这是做什么？疯拉？？"

　　小唐満脸惊骇地看着我，喉咙里"咯咯"作响："你刚才好象要把我吃了似的，脸上那股子狠劲~~~~~~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中了邪似的~~~~~~~~~"

　　我半信半疑地走到客厅里的镜子前面，回忆刚刚脸部肌肉牵扯的动作，渐渐地，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极其阴冷、狰狞的脸!

　　这张脸上写满了刻骨的仇恨，并泛着阴森森的冷意，仿佛是从地狱里发出的诅咒似的阴冷!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镜子中的那张脸：这是我吗？我所见过的最凶残的杀人犯也未曾有过这种刻骨仇恨、阴森的表情!

　　正在这时，我突然想到：这是小小唐的表情!

　　想到这里，我转身回到小小唐的门前，仔细再看：是的，尽管这种表情出现在小小唐稚嬾的脸上非常不协调，以致我只觉得怪异，并未能准确地判断出它所要表达的信息，但我现在已经可以分明地看出，这正是一个生活在极度仇恨中的人所拥有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天真活泼、不谙世事的孩子的脸上？

　　小唐一头雾水地看着我："老杨，你这是干什么呢？"

　　事出蹊跷，我不能不拿出严肃的态度对着小唐："小唐，有一件事情，你一定相信我。"

　　小唐不知道事情的因由，看我这个样子，反而松了一口气，以为我跟他开玩笑，就嘻皮笑脸地开始胡言乱语："老杨，咱俩谁跟谁哪，我不信你信谁啊，别人再怎么说你嫉妒我长得比你玉树临风，我还是相信你不至于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一听这话，再怎么严肃的气氛也全被破坏了，我扑哧一乐，随即将脸一板："谁跟你开玩笑!"

　　"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我刚才的表情你也看见了，确实是阴森恐怖，不过，你不知道的是，我是跟着你儿子，小小唐学的!"说到这里，我看到小唐使劲撇嘴，我知道他不信，"刚才我发现有一件事情特别奇怪，只有你不看着小小唐，小小唐的脸就扭曲得特别厉害，而只要你一看向他，甚至只要你一转头准备看他的时候，他的脸一下子就平静了。"

　　"而且他那种扭曲的表情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我去看，去模仿，我模仿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见小唐一付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只好叹口气："小唐，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我以我对小苏的感情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用针孔式录像机在你儿子房间里一晚上，你就会相信我了。"

　　小唐疑惑地看着我："你是说，我儿子，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头疼，"不过，我相信，肯定跟这个仇恨的声音有关。早上还要上班，我要先回家休息一下，你这两晚注意一下，有结果再找我吧。"

　　出了小唐家的门，我也没有试图找车，黑灯瞎火的，谁放心呢？再说，我也想散会儿心，我急着以明天要上班为由离开小唐的家是假的，真正的原因是，由于我的发誓，我又想到了小苏。

　　小苏是我的未婚妻，几年前，也就是我刚毕业血气方刚那会儿，由于我当执行任务时得罪了一些地痞混混，那帮人渣就拿小苏出气，将她强暴后杀害了。小苏死了以后，我意志消沉了很多，对感情也仿佛淡了很多，一直孤身一人至今，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小苏在我心里的地位，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绝无可能拿小苏开玩笑，因此我拿小苏发誓时，小唐没有再问一句就相信了我的话。

　　小苏，小苏，这件古怪的事情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呢？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吗？

　　过了三天，我都差点把这事忘记了的时候，我接到了小唐的电话。

　　小唐哭丧着脸(准确的说，我并没有看到他那张臭脸，不过听到他的声音，就可以想到他的脸的鬼样子了)说："老杨，你快来吧。我都快顶不住了。"

　　我见到小唐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脸色灰黑、神情恍惚，胡子拉碴---胡子于男人有如化妆品于女人一般，女人一颓唐首先不干的是就是化妆，男人一失意，首先忘记的事情就是修理胡子---小唐现在就是最最失意的男人。

　　老婆已经被他送回娘家去了，小唐老婆临走时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头一次在她还没有威胁回娘家的时候，小唐就已经满足了她的要求，一边下决心以后换个威胁的方法，而小小唐正在房间里写作业。

　　小唐向我示意一下，便走进了书房。

　　我一进房间，小唐便赶紧将门掩上了，神情颇不自然。

　　"你发现什么了？"我来不及坐下就急急的问。

　　"你到我的电脑上去看吧。"小唐的声音疲倦得很。

　　电脑里有几个文件，记录了小唐这两天晚上的监听记录与监视记录。

　　我当然比较关心监视记录，打开，果然是对小小唐房间的监视记录!

　　画面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小唐的面部表情，看得出来，小唐在放置仪器的时候是以小小唐的脸为中心的。

　　我一路按着快进键不放，直到画面开始异样，12点正，这是小小唐的脸上开始浮现诡异表情的时间。

　　小唐插话："当时我一直在看着监视器，心里很紧张，所以一直也没有犯困，我看得非常清楚，就是在12点正，他的脸突然就变了，当时给我的感觉是，好像就在那当口，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画面继续着，12点08分，小唐打开了房门。

　　画面上的小唐，看得出来非常惊恐，以致步子都有些不稳，画面上的小小唐，完完全全是熟睡的样子，那诡异的表情，一丝一毫也看不到了!

　　画面上的小唐，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就在他回过头往外跑的一刹那，那阴狠的表情，重新浮现在了小小唐的脸上!

　　12点20分，房门再次被打开，画面上的小唐，由强制镇定变成了彻底的慌乱，因为小小唐的脸，又从阴狠变成了天使般的安详!

　　小唐解释："第一次进来看到他那个样子以后，我就慌了，回到监视仪那里回放，我看到他的脸的变化就是在我开门那一刹那发生的，我当时还有一种侥幸心理，第二次，也就是在12点20分的时候进去再看，我的心都凉了，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小唐使劲的揪扯头发，显见得是痛苦万分。

　　"还有更恐怖的事情，"小唐声音苦涩，"你看看那个监听记录。"

　　依言打开，仍然是那个阴沉、狠毒的声音，周而复始，仿佛无休无止似的，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害怕，我有点莫明其妙："有什么异样的吗？"

　　小唐快哭出来了："你听听12点07分的情况。"

　　快进到12点07分，仍然是那个声音。

　　我不满地开口："没什~~~~~~~~~~~"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住口：就在时间跳到12点08分那一刹那，声音嘎然停止!!!

　　难道~~~~~~~~~~

　　我犯疑地看向小唐，小唐朝我点了点头，证实了我内心的揣测。

　　毫不犹豫地将时间快进至12点20分，果不其然，声音再次停止!

　　"你说，"小唐有些口吃，"是不是这附近有一个预谋杀人的，由于思想活动太激烈，形成了一种磁场，我监听到的声音，就是这种磁场的表现，而这种磁场，又影响了我儿子呢？"

　　小唐是有意回避另一种可能，不过，我无情地指出了他的推测中的错误："小唐，你这种想法非常别致，不过，就算是你的仪器居然能测到脑电波，我个人对此深表怀疑，就算它能吧，你怎么解释刚好你进房门的时候，那思想磁场就停止，而你一不看小小唐，那磁场又产生了呢？"

　　小唐吃吃地说不出话，半晌终于颓唐地说道："你说下去，我听听你的想法。"

　　"我倒是也觉得有一种磁场，"我沉吟道，"而且，这个磁场，恐怕就在我们身边，就在这个房间里!"

　　"你是说，"小唐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一咬牙，"你说得对，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我的房间里有鬼!"小唐不是一个怯懦的人，虽然出于父亲的心理，非常不愿意这种情况发生，但是当各项证据都这么表明的时候，他也绝不忌讳这一点。

　　至于我呢，说实话，我还真希望有鬼，虽然多年的教育使我对鬼神半信半疑，但小苏死后，我从心底里无法接受一个那么可爱的灵魂就此从宇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复存在，因此，想到这房间里有鬼，我倒没觉得害怕与恐惧，相反，倒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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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唐说干就干，当即给本市著名神棍打了电话，这时已经晚上十点，幸亏他平日交游广阔，才能让人上门。
　　读者可能注意到我用词不是很恭敬，其实我跟这位大师曾经有公务往来。

　　嗯，确切地说，我曾经在全市公安局的一次统一行动中，让他进过局子，蹲过号子。

　　因此，李大师一进门，一冲眼看见我，立刻皮笑肉不笑地跟我打招呼了：“杨组长，咱们又见面了!”

　　我也打个哈哈：“先说正事，先说正事。”一边恨不得先找个地儿给躲起来。

　　小唐不知道原委，还以为我们真的颇有交情，看到我那副苦瓜脸才有些明白，这期间的使眼色询问、回答便略过不提了。

　　我原本以为像这种灵异活动，总要伴随着符啊、摇铃啊、不知所云的念念有词啊、莫明其妙的舞蹈啊，杀鸡宰羊，鸡飞狗跳的，没想到李大师只是背着手，随意看看而已。

　　可能是看到了我脸上的讶异的神色---我这人没啥城府，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露出什么，所以这倒不是他神通的证明---他冷笑一声：“是啊，杨组长，我们这些神棍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神神叨叨的。”

　　他不讽刺我一番他的气也不顺，我只好陪笑：“得罪得罪。”

　　看到我这付灰孙子的样子，李大师心情不由得大好，接下来的时候里颇是谈笑风生。

　　他这种前后心情的显著变化我倒理解，拿我来说吧，我做梦都想等我当上了局长以后看科长谄媚的孙子样子。天下受压迫的人人同此心啊，只不过梦想实现得没有李大师方便罢了。

　　李大师随意地四处看看，渐渐地脸色有些凝重，我和小唐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还是只端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所谓泰西文字中的professional即中文里的专业人士，有时候就是以急坏你为己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他最后发表意见时显示出意见的价值。这种道理，不仅适用于专业人士，具体到领导，道理也是一样的。但凡参加过工作的人，特别是在政府机关里办过事的人，都有经验，对于某项事情，领导明明早已成谋在胸，偏偏不说，让一群下属凭空揣摩个数天、数星期乃至数月不等，耗费你脑细胞无数，终于拿出一份意见的时候，他老人家才拿出自个儿的方案，将你的脑细胞断然否定，将你的方案断然驳回，方显得他的意见就是高众人一等。社会新鲜人，对此中关节，不可不知也。

　　我和小唐都是社会旧人，因此深知其中奥妙，没有一个不识趣地打断李大师端架子的，只用急切的目光表示我们对那个意见的热切。

　　李大师清清嗓子，终于说道：“这屋子选址很好，房间里面，没有什么过往鬼魂。更没有什么鬼魂滞留此地作祟的了。”

　　啊？？？

　　我和小唐面面相觑：本来以为小小唐的反常表现是由于鬼魂作祟，李大师的这番意见，将这个看起来最有可能的答案，给断然否定了。

　　“会不会~~~”

　　我的疑问还没表达完，李大师就愤怒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杨组长，”李大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抓人你熟，可是查鬼，你就得听我的了。只要有鬼，我就能看见，我没看到，就是没有。今天我就把话撂这了，要是你请别人，能查出鬼了，把我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我和李大师之间的交流渠道，不会比台海之间更宽多少。

　　幸亏小唐很明白我的意思，毅然承担了新加坡的角色：“大师，有没有可能，一个鬼魂进入了人的身体，潜伏在身体里面，操纵这个身体，而从外表看，却只能看到人，而看不到鬼魂？”

　　李大师沉吟一番：“一般说鬼魂作祟，只是说鬼魂跟在一个人旁边，影响到这个人，使他神智不清，做出自己事后也不可理解的事情。如果鬼魂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人的身体~~~~~~~~”

　　“唐先生，”李大师诚恳地说道，“用现代知识的话说，可能更有利于你的理解。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一个人，乃是因为他有独立于他人的意识，如果这个意识被他人的意识换了，你认为是什么情形呢？”

　　这个情形极其可怕，如果这种情形真的成立，小小唐的灵魂，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而占据着这个我们熟悉的身体的，乃是一个我们不能了解的阴狠的灵魂!

　　李大师继续道，“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也不知道你家里哪位发生了奇怪的情形。但是，实话说，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我确实不能看到鬼魂的存在。这跟转世投胎是一样的，只不过，转世投胎是神灵给指定的躯体，而在这种情形下，则是自己抢夺了一具身体。”

　　“那么，那么”小唐苍白着脸，惊骇之下，说出的话也差点不能成句，“原来的那个灵魂，又到哪里去呢？”

　　李大师有些同情地看着小唐：“这谁能知道鬼神之事呢？茫茫宇宙，谁也不知道一缕灵魂会飘荡到哪里啊!”

　　小唐一听，身子一晃，差点站立不住，我赶紧一把搀住，低声下气地请教李大师：“有没有可能，那外来的灵魂，只是暂时克制住了原来的灵魂，从而两个灵魂并存在一个躯体之中呢？”

　　李大师很难得地没有驳回我的话，反倒点头称是：“这种情形，也是存在的。恕我冒昧请问，府上到底哪位出现了异常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形，是片刻也耽误不得的，前来抢夺躯体，必定是对原来的那具躯体的亲近的人有所图谋，如果有这样的人，就带来我看!”

　　李大师一反常态的咬文嚼字起来，说明情形确实严重。

　　小唐这时已经接近精神崩溃的边缘，一听这话，赶紧回答：“大师，有古怪的是我的儿子，他现在已经睡觉了，我去叫醒他带他过来!”

　　李大师摇头：“不必。带我去看看就可以了。”

　　小唐与我赶紧将李大师带到小小唐床前，小小唐睡得很熟，就像任何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安睡以后的样子，床头灯发出淡淡的暖洋洋的灯光，笼罩在小小唐幼嫩的脸颊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与详和。

　　可是我的心里却感到一阵阵的恐怖：这具躯体里，睡着的还是小小唐的灵魂吗？？小小唐那小小的灵魂是被驱赶到一个莫明的地方去了，还是正和那个邪恶的灵魂一起注视着我们，向我们求救？

　　李大师注视片刻，便走出了小小唐的卧室，我和小唐紧随其后，也出了房间，小唐不再以前那样在小小唐的床前爱怜半天，相反，他简直没有看小小唐的脸，我心里叹息一声，却也深深的理解。

　　李大师闭目片刻，便道：“那孩子非常正常。”

　　小唐登时面有喜色，却还有些不信：“大师确定？”

　　李大师点头：“不同的灵魂，有着自己的光芒，年纪大小，也会影响光芒的大小，那躯体里只有一个小孩子的灵魂的光芒，一个小孩子的灵魂，修为有限，是不可能抢夺他人的躯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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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李大师，心情虽然轻松了一些，却是更茫然了。
　　原先认为合理的原因被证明是不存在的，那么，真实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我感到站在了一个巨大的麻线团前，而我根本不知道应该从何处着手，才能把它理顺。

　　“不是鬼，不是鬼，不是鬼，”小唐兴奋得满屋子乱转，看他的情形，真恨不得把熟睡的儿子一把抱起来亲两口。

　　我很不识趣地当头泼他一盆冷水：“那又是什么呢？”小唐这时方才稍稍回复神智：“你说得对，我是高兴坏了，老杨，我现在是关心则乱，你说说，依你看，那又会是什么导致了那种奇怪的情形呢？”

　　奇怪的情形，小唐现在确定不是千年老鬼蹲在自己儿子身体里后，用词明显偏袒了，小小唐的情形，何止奇怪，根本就是恐怖!

　　我也不与他理论，父爱无限嘛!

　　“小唐，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先别生气。”我仔细琢磨着措词，“我在想，如果不是外界的力量对他的影响、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

　　话还未说完，小唐已经骇然地看着我：“你说要杀人是我儿子内心里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他才是多大的孩子，从小蜜罐里泡大的，他能跟谁有深仇大恨，非杀了别人不可？你听过那声音，那声音里那股恨劲，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发出来的，怎么可能是我儿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唐现在不可理喻，我也提高了嗓门：“那你说，既然不是鬼魂作祟，就是说没有什么外界的力量在影响着他，那想法不是他的，是谁的？”［

　　小唐噎住，无话可答，大口地喘着气，却是用愤恨的目光看着我。

　　我毫不示弱：“你别告诉我是卫斯理里面的外星人，人家外星人才没这么空要来插手地球上的事情!!”

　　小唐一向迷卫斯理，简直差点没爬到香港去拜见大师，还一向宣称要以卫斯理里面的侦探小郭为偶像。我平时没事也看两本，不过我总是觉得，高等生物之所以高等，就在于他决不会干涉其他文明的进程，所以，我对外星人到处出没，还到处惹事的说法，简直不屑一顾。

　　小唐面红耳赤，大口喘气，突然一拳打过来：“你他妈的别太过分了!”

　　我头一偏，躲过他的攻击，一个侧身便反剪了小唐的手：“论打架，你还不是我的对手!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去香港找你的卫斯理去抓外星人，一条是给我老实点，听我的!”

　　人说话总是免不了要受自己从事的职业影响，我现在说话就十足地带着警察的风格，这种说话方式平时让人难以接受，但在情况紧急的时候，不容反对的语言容易使对方放弃反抗，恢复镇静。

　　果然，小唐有些屈服，咽咽口水，无可奈何地说：“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听他的口气已经恢复了理智，便松开他的双手：“既然不是外界力量的影响，那肯定是他内心的影响，人心深处，有什么样隐密的想法，很难说清楚。而且，这可能也只是一种心理疾病，可能他受了哪个大孩子的欺负，所以潜意识里非常痛恨，如果找个催眠师，知道心理症结，再找一个心理医生给治治，说不定就好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却相信小小唐绝对不是小小的心理状况而已，那阴森的声音以及言语里刻骨的仇恨，简直如同我经手的一个变态杀人狂一般，如果真是小小唐人格分裂，那么小小唐隐秘的精神状态就非常可怕，他身边的人的安全会成为一个问题，小唐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小唐是个聪明人，但这时，他内心希望他儿子只是有小小的精神方面的问题，因此，一听到符合内心愿望的解释，他就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我所说的话，紧张的精神立马就放松了，笑了起来：“老杨，还是你有主意，我真是急糊涂了，就这么办，我明天就带儿子到医院里去瞧瞧。”

　　我立刻反对：“这不妥当。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儿子精神有问题嘛？我看还是我给你找个医生来，到家里来看。”

　　“对对对，”小唐忙不迭地点头赞同，“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

　　看着小唐感激涕零的样子，我有些惭愧，我之所以提议找医生到家里来看，并不单单是为了小小唐的社会声誉考虑，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根本就不相信小唐，如果有任何可能证实小小唐精神状态极其可怕的情形，出于父爱，小唐极有可能会制止医生继续进行检查，否则一旦小小唐的恶劣情形被证实，他没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儿子还是正常的。小唐却不知我这些内心想法，只以为我是全心为他儿子考虑，感激得很，令我不禁觉得受之有愧。

　　我说找一个催眠师来帮助小小唐，倒不是随口说大话，我确实认识一位优秀的催眠师。

　　她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但却是国内顶尖的催眠师，找出人格分裂者的精神根源，对于她来说简直是稀松平常。

　　她便是小苏的妹妹，小苏叫苏玫，她便叫苏瑰。

　　小苏可以说是因我而死，小苏死后，苏爸爸、苏妈妈恨我入骨，曾经跑到我们局里找我拚命，当时蔚为奇观，局里其他科的人也涌上来观看，一边叹息，一边窃窃私语，我那时神经已经麻木，任他们打骂，就是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我第一次见到了苏瑰。

　　当时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惨白得刺眼，袖上一朵白花，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写到这里，读者可能会暗骂我死到临头，色心不死，然而当时的我，看到宛若仙子的苏瑰，真觉得是小苏来解救我脱离这个苦海了，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安慰。

　　苏瑰劝走了苏爸爸、苏妈妈，看着我的眼睛里有一种谅解与同情：“打扰了，好好休息。”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感觉到了一种高尚的慈悲，麻木到那时的我，终于流下了眼泪。

　　苏瑰是苏家第一个原谅我的人，苏爸爸、苏妈妈虽然很长时间内余怒未消，但禁不住我逢年过节就涎着脸送礼上门拜访，便有些回心转意，后来看我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倒有些替我着急，还劝我不必自苦。不管怎么说，苏瑰对我的情，我是不会忘记的，而苏瑰呢，一直也当我是一个大哥，与我关系不错。这时有事，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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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瑰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邀请，第二天一下班便来找我，在刚看到她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手腕上的紫水晶手镯，身上粉红水晶的胸坠，耳朵上的黄水晶耳坠，手里还捧了一个白水晶球，简直就成了水晶的代言人。我愕然，继而失笑：“苏瑰，你什么时候迷上这么女孩子的东西了？”
　　我的惊讶自有理由：苏瑰长期在美国石破天惊(上)求学，平时可是穿着随便得很的呀!

　　“这些水晶呆会儿自有用处。”看我迷惑的样子，苏瑰解释道，“水晶有一种安定精神的力量，是催眠师的好道具。况且，我要对小小唐进行催眠，也需要他的配合，这些水晶有种淡淡的光芒，又不会耀眼，很容易帮助小小唐集中精神，更快地进入催眠状态。”

　　“集中精神？”我大惑不解，“那不是更睡不着了吗？还催什么眠呀？”

　　我根本就不懂催眠这个东西，只是看着觉得很神奇，倒真没想过催眠是如何进行的。

　　苏瑰倒也不笑我，只是向我解释，催眠，无外乎是使人连续、反复地受刺激，转移到另一种意识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比平常更容易接受暗示，而这些连续、反复的刺激，不外乎是引导受术者放松，把平常绷紧的自我意识放下，好让内在的超意识可以抬头，进入更深的意识深处。

　　在苏瑰向我介绍催眠知识的时候，我也向她介绍了小小唐的情况及那些奇怪的情形，说到最后，我说：“如果是小小唐的另一性格作怪的话，唯一奇怪的就是，那个声音十足是个中年的男人，根本不是小小唐平时的声音。”

　　苏瑰却摇头说道：“这不奇怪，国外也有这样的例子，当潜伏着的另一个性格出现的时候，病患的声音也变了，这倒没什么特别奇怪的。”

　　我们两人边谈边说，一会儿就到了小唐家的门口。

　　应声来开门的正是小小唐，一见我，便熟络的招呼：“杨叔叔好，我爸爸在家呢。”说着，回头冲着书房喊：“爸爸，杨叔叔和一个阿姨来了!!”

　　书房里慌慌张张地跑出了小唐，神色尴尬得仿佛是做贼心虚，我心里暗骂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不过也知道是指望不上他了，就转身弯腰跟小小唐说道：“叔叔今天带来一位阿姨，呆会儿我们玩一个有趣的游戏好不好？”

　　小小唐听了，也没说好不好，疑惑地看了看小唐，用目光征询小唐的意见。

　　这时的小唐，也缓过劲来了，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今天玩游戏。”

　　声音生涩，语调僵硬，话语也只是重复着我的话，我真恨不得揍他一拳，让他说话也能像平时那样痛快点儿，一边胆战心惊的担心小小唐会发现其中破绽，如果小小唐拒绝参与游戏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小小唐却显得如同任何他那个年纪的孩子一般单纯，兴奋地说：“好啊，好啊!”一面兴高采烈地扭头问苏瑰：“阿姨，我们玩什么？”

　　至此，我才大松了一口气，心情一轻松，想到刚刚的紧张，我倒有点失笑：怎么回事？我竟然像对待一个老奸巨滑的逃窜犯一样对待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孩子!!

　　苏瑰示意将窗帘拉下，点上蜡烛，黑暗的房间里，点点的烛光辉映着淡淡的水晶光芒，显得安静和谧，我和小唐心情有些沉重，忍不住互相捏了捏手以示安慰。

　　小小唐却有些兴奋，坐在苏瑰椅子面前，小眼闪闪发亮，显然对这个新鲜的游戏感兴趣极了。

　　苏瑰微笑，特别温和地说：“现在开始游戏啰，你要听我的指挥，好不好？”

　　小小唐兴奋不已地连连点头，猴急地想早些开始游戏。

　　“现在，注意你的呼吸，你开始深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把空气吸进来，慢慢地把空气吐出来。你把空气时里的氧气都及进来了，身体充满了新鲜的活力，你把身体里的脏空气都吐出去了，身体完全没有了疲劳和不舒服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让你有更深沉、更放松、更舒服的感觉。”

　　注意呼吸，是一个古老的禅定技巧，当人们的意识集中在呼吸之上，就没有余暇去胡思乱想了，而深呼吸，可以有效地降低脑波的频率，增加血液的含氧量，刺激脑部分泌脑啡，使人进入更深层的意识。这是苏瑰在来的路上告诉我的一点催眠方面的知识，因此，看她现在的动作，我一点也不感到惊奇。

　　大约深呼吸四五次以后，苏瑰便开始做出了新的指示。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会想了，你只会对我的声音和指示有所反应，其他声音都不会干扰你了。”

　　“继续保持深呼吸~~~注意你的头，你的头顶放松了~~~~~注意你的眉毛，你眉毛附近也放松了~~~~~~~注意你的眼睛，眼皮放松了，眼珠也放松了~~~~注意耳朵，耳朵也放松了~~~~”

　　依着顺序，苏瑰指示小小唐放松了脖子、肩膀、手、胸、背、臀、腿。

　　“现在，你全身都很放松了，你感到全身都轻飘飘的，非常舒服。你再看看，身上还有哪里不够放松，让它放松下来!”

　　“现在，当我从一数到十的时候，你会比现在更放松十倍!”

　　“现在，你到了一个地方，这时正发生着一件你记得很清楚的事情，你看看，周围有什么呢？”

　　苏瑰的这个问法很有技巧，如果让小小唐直接回答最恨的人，可能会引起小小唐潜意识里的戒备从而拒绝回答，不如问什么事情记得最清楚来得合适，而且，导致小小唐那么深刻的仇恨的事情，必然是在小小唐心里反复回忆着的事情。

　　这时，万分紧张的小唐已经捏住了我的手，手心里湿湿的，冰凉得很。

　　“桌上有一个大蛋糕，上面插着蜡烛，一共有四根!”小小唐的声音明显地显得更为童稚，“还有爸爸、妈妈，我好开心哦!”

　　苏瑰继续提问：“你出了那个房间，来到另一个门前，你推开了门，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你不喜欢，他是谁呢？”

　　这时，我们都有些紧张，只见小小唐的脸上逐渐地显出了气愤的神色：“他是马海!他抢了我的橡皮!他还在那里冲我笑，做鬼脸，我恨死他了!”

　　苏瑰看了看我，我摇摇头：小小唐的声音还是童稚的，是一个五六岁孩童的声音，这不是那个阴冷声音!他人格中的另一面还是没有出来!

　　“你离开了马海的房间，来到一条马路上，你往前走，越往前走，你就越回到了小时候，一路上你看到了你各种各样的风景，可是你没停下，一直往前走，直到一个地方，你看到了一个对你影响很大的人，你记得很清楚，你在他面前停下了~~~~~~~~~”

　　苏瑰说到这里，我和小唐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互相握住了冷冷汗淋漓的手：小小唐的脸上，已经逐渐的扭曲，浮现出一种刻骨的仇恨，显示出一种狞厉的表情!

　　“我要杀了你~~~”

　　小唐和我差点跳了起来，就是这个声音!果然是小小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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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专业人士，苏瑰处变不惊，毫不慌张，仍是以那种和缓、让人安心的声音继续提问：“你面前站着一个人，你能描述一下那个人的样子吗？”
　　宾果!我真为苏瑰感到骄傲，这正是问题的关键，需知，现如今的重点可以说还不是小小唐的病情，而是，有一个人的生命，危在旦夕!知道可能的受害者，这对于阻止命案的发生，是相当关键的!

　　小小唐却很不耐烦地说：“这里有很多很多人!”

　　“你能描述一下最重要的那个人的长相吗？”

　　小小唐很快地说：“他躲在柱子后面，我现在看不到他。”

　　随后如咒骂般喃喃说了句什么。

　　苏瑰和小唐都有些莫明其妙，我却大为骇然：那是我市东墨镇方言里一句骂人的话!这句话粗俗不堪，意思类同于“我操你妈”。苏瑰与小唐由于从来没有接触过，所以根本听不懂，而我却由于工作关系，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唯一奇怪的就是，从来没有却过偏僻山区里的东墨镇的小小唐，怎么会那个地方的方言？？

　　我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满腹狐疑的小唐又转递给同样莫明其妙的苏瑰，纸条上写：

　　东墨镇的方言：我操你妈。

　　小唐立时杀鸡抹脖子般向我递眼色，坚决拒绝相信这个绝不可能的事实。

　　苏瑰继续问：“你能看得到自己的样子吗？”

　　小小唐停一阵，终于慢慢地摇摇头：“这里没有镜子。”

　　“那你能描述一下周围的样子吗？”

　　“我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像一个戏台子，”小小唐此时说话语气用词，无一不像一个成年男子，稚气已经无影无踪，“正对着我的那面是没有墙的，只有几根柱子，另外三面墙没有窗户，只在两旁的墙上有小小的侧门。”

　　我们均感莫明其妙：只有三面墙。这是什么房子？？

　　后来当我们想明白的时候，立刻知道这个房子简直是中国最寻常的建筑之一，我们居然还一时之间猜想不到，真是该死之至。

　　“我在这个房子的台阶下，房子最里面正对着我的，是一张桌子，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他下手方的两边也摆了几张小方桌，小方桌的两边都有椅子，上面都坐着人，我的两旁也站着很多人。那个人就躲在柱子后面，他不敢出来!!”

　　看着他的语气又逐渐变得狞厉，苏瑰赶紧打断他，继续问：“你不能过去把他给揪出来吗？”

　　小小唐立刻摇头：“不行，我被绑住了，很多人压着我的脑袋，我不能动。”

　　听到绑字，我突然心念一动，立刻想明白了小小唐所描述的场景，狂喜之下，差点喊出声来，立刻拿起纸笔，写下两个字，递给小唐与苏瑰：

　　祠堂!!

　　小小唐所描述的只有三面墙的房子，正是中国古代最最重要的建筑，今天的中国农村里也随处可见的祠堂!而他描述的场景，根本就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法律实践之一：一个宗族根据族规对罪人进行的审判!

　　苏瑰看完纸条，立刻发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呢？”

　　小小唐，其实，都不能再叫他小小唐，因为他虽然有着小小唐的身躯，那声音与思想，却分明不是小小唐的，但这时为了描写方便，暂时还是叫他小小唐吧，小小唐慢慢的讲述起来。我们有如进入一个野蛮而没有礼法的世界。

　　据他所述，他所能记忆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却让我们感到了极度的愤懑。他不记得自己是做什么的，但却记得，他那一次回家，已经是寒冬腊月，快要过年了，他回家的时候还非常高兴，走进家门，却正好遇到族长的儿子从自家门中酒气冲天，摇摇晃晃地走出，他心中惊疑，但也不敢说什么，赶紧走进了自己的房子。苏瑰问他为什么惊疑，他解释说，家里并无旁人，只有一个年少美貌的妻子。走进房中，妻子衣服凌乱，哀哀啼哭，说族长的儿子酒后失德，尾随她回家，趁家中无人，便将她强暴了。他一听之下，顾不得安慰妻子，便怒气冲冲地闯入族长家中，要族长处置自家儿子。族长当时羞得老脸通红，只求他息事宁人，愿意认罚，他一想胳膊拧不过大腿，想想也就答应了，不料当天晚上回家，便已看到他妻子直直的挂在梁上了，赶紧抱下来一看，妻子已经断气多时了。妻子一死，他痛哭一场，喊了几个邻里帮忙，心想天色晚了，其他任何事情只好明天再说。不料，第二天一早，风云突变，族长的儿子反咬一口，在村中大肆宣扬，说他媳妇用酒灌醉他后勾引他，被老公撞见后羞愤自尽。他一听之下，气得手脚冰凉，跑去找族长，族长居然翻脸不认帐，说断然没有答应赔偿他的事，他一时气愤之下，大声嚷嚷，这句嚷嚷的语言非常关键，直接帮助我们判断了事件发生的年代，小小唐用那种成年男人的声音喊着：“我要去南京告你们!我要去总统面前告你们!”

　　尽管一直所描述的东西，都反映出这不是一个发生在当代的事件，但是一听到南京，听到总统，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小小唐所讲述的，是发生在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的事情，那已经是六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小小唐，分明只有六岁!小唐已经多次想出声阻止催眠状态的继续，可惜我早有预料，每次都及时地阻止了他的冲动。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在听着惊心动魄的故事时，苏瑰还能保持那种平静的声音，我对她不是不佩服的。

　　小小唐说：“后来我就什么也没顾上，只往村子外跑，过了两天，族长和他儿子还有几个下人追上来了，还让我不要去告，我不依，三句话没说完，他儿子就掏出了刀子，一刀刀的捅我。我要报仇，我要杀死他!”

　　听到这时，苏瑰朝我一看，我点点头，苏瑰便道：“好了，我数一、二、三，你就醒过来了。”

　　三下之后，小小唐果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刚刚好像一直往前走，还看到了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可是我记不清楚了。”

　　这时的小小唐，已经完全恢复了儿童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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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会是真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吧？”小唐挑着眉毛问我。
　　我不习惯地看一下四周，这是一个高雅的咖啡厅，即是受到广大劳苦群众恶评的伪小资酷爱的星巴克，我对星巴克拥护者的是否是小资或是伪小资等阶级成分并不关心，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这是最不可能遇到熟人的地方（我的熟人跟我的收入水平都差不了多少）——我总不能当着同事的面谈什么前世今生可能引发的杀人案吧？那我们科长非得当我突然练了XX功不可。可是这小唐，还是这么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大声嚷嚷！

　　“你轻点儿声！”我不满地说。

　　小唐自顾往下说：“什么前世，我根本不信！所谓催眠得到的前世体验，十之七八是被催眠的人以前看到的书、电视上提供的古代生活的影子，于是分不清了的结果！”

　　“你说得很有道理，换在平时，”我心平气和地对有些气急败坏的小唐说道，“我百分之百支持你的意见。可是你不觉得，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很难解决的奇怪现象，这也可以当做线索之一吗？而且，这可是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

　　小唐也急于弄清发生自己儿子身上的事情，当下我们便达成一致意见，趁明天便是周六，去东墨镇一趟。

　　既然根据催眠结果，小小唐杀人念头的产生是因为前生所受到的冤屈，而这个冤案发生地点根据小小唐当时所操的语言，应当是发生在东墨镇，那么，去东墨镇寻找当年的真相是我和小唐弄清事实的唯一可行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当年制造冤案的那个族长的儿子，也在东墨镇，按年纪推算，他现在应该已经八九十岁了，如果小小唐杀人的念头不灭，他就是可能的受害人！！

　　东墨镇。

　　在颠簸的车上坐了五六个小时以后，头晕目眩，手脚酸软的小唐和我终于到了这个黄沙迷漫的小镇。

　　这个小镇被大山环绕，长期不与外界勾通，语言、生活习惯均自成体系，本是山明水秀的，最近两年，市里决定支持帮助这个小镇，开山凿道，却因为资金缺乏，很多地段只能是黄泥地面，汽车开过，掀起的黄沙风能成一朵黄云将整个车辆都围绕住，整个小镇也变得黄蒙蒙的。但不管怎么说，小镇开始了进步，零星地出现了几幢砖瓦房，突兀地竖立在泥坯房中间。

　　东墨镇全镇以屈为姓，在解放以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宗族社会。考虑到镇民可能不愿意对外人说自己家族的历史，我找了一个朋友，打着研究中国古代社会宗族在司法上的具体动作这个课题，要求当地的派出所配合。当地的派出所一出面，很快便找了几个年纪八九十、神智清明的老先生，约定今天去他们家中采风。

　　我本来预计着要先吃几个闭门羹，毕竟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这些老先生可能忘记或者当年便不甚清楚，不料才敲开第一家老人的门，我们便知道了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我问：“东墨镇以前是不是由族长说了算？”

　　老人有些耳背，又听不懂普通话，便由小孙子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他做出回答后，再由小孙子翻译成普通话讲给我们听。

　　“是咧，族长的权力很大的咧，你们这些娃子都没见识过。那真是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我又问：“大家服不服族长？”

　　“服咧。哪能不服咧。族长就是我们族的毛主席咧！”

　　我一步步接近我真正想问的问题：“那您老记忆里，有没有敢跟族长吵架？”

　　老人一愣，马上说：“有咧！只有一个，七十年前的事咧！那时我才十二，今年我都八十二咧！”

　　我的心猛一跳：就是指那件事吗？？转眼看小唐，小唐脸色很难看，可能也是这个想法吧！

　　“您老能不能给我们仔细说说？”

　　“那是七十年前的事咧，那年我才十二，”老人絮絮叨叨地开始了，“有个做小买卖的，好像叫屈世安，是屈姓的旁支咧，常年在外做买卖，哎，那个年轻人也是个有文化的咧，跟你这个娃子一样会讲官话，也是一个聪明人咧。”

　　原来他叫屈世安！他会讲官话，也就是现如今的普通话，不但会讲，因为他常年做买卖，可能更习惯说普通话，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是用普通话说“我要杀了你”的，只有在盛怒要骂人的时候才脱口说出的家乡话里的脏话，就是催眠里的那一次。

　　“那世安的媳妇可就不安份咧。趁世安不在家，就灌醉了了族长的儿子世荣，想跟世荣勾搭咧！”

　　我心里明白，这是族长事后的对这个事件的定性了，那屈世安与他老婆不但被迫害至死，死后还被人大泼污水，就这种人世间的不公平之事，简直也难怪屈世安辗转轮回，一点仇恨之念，却始终不肯熄灭。

　　“结果世安刚好撞见咧！那媳妇也就没脸见世安，自个儿上吊咧。世安却把这笔帐记到族长头上咧！第二天一早，全镇的人都知道他媳妇想勾搭世荣没成还上吊了，他还跑到族长家里大吵大闹，说族长曾经亲口承认自己儿子用强睡了他媳妇，世荣也曾经亲口求他私了，不能翻脸不认帐，说族长一家污蔑他和他媳妇，真个跟发疯了似的。把他绑了也不管用，还说要上南京告，要去总统面前告咧！”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世安就跑出去咧，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咧，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南京，大概是总统不准他的状子，没脸回来见族长咧！”

　　我们却知道，那屈世安，早已被族长一家杀死了。虽然前世的身份及其他事情均已经忘记，一缕怨恨之念，历经生死，却始终不肯熄灭，附着在今世的小小唐身上！

　　我接着问：“那族长的儿子屈世荣现在在哪里呢？”

　　“死咧，早死咧！屈世安走了没几年，世荣一次上山摔下山摔死咧！族长说这总是他自己行事有不对的地方，所以儿子才会早死，是报应咧，族长可是好人，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不过儿子死了后，族长没过两年也死咧！”

　　死了？？

　　我和小唐茫然地互视一眼：那屈世安怎么杀人报仇？

　　这时，我心头猛一颤：难道屈世安认出了族长儿子屈世荣的转世，要杀他报仇？？？

　　他是怎么办到这一点的？他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生命！如果轮回转世学说成立的话，屈世安只是小小唐的前世，灵魂历经一世，并没有留下什么，好比拷满资料的软盘被格式化后重新投入使用时，没有上一次的任何资料。只不过，屈世安强烈的复仇意愿却留下来了，如果还是用那个软盘的比喻，这个意愿就好比格式化留下了一个小碎片，他不是屈世安，他只是屈世安要报仇的那个意念，他只是一个想法，一个念头！一个想法，一个念头，怎么认出了复仇对象的转世？

　　我并没有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没有时间想。

　　因为，非常明显，目前的当务之急，是找出屈世荣的转世。

　　因为，那是危在旦夕的潜在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