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2:59
34
2006年1月15日早晨,杨君从自己家中开车赶往侦探社,刚到楼下,就接到了东方的电话。
“什么事?”杨君一边喝着酸奶一边问。
“斯华死了。”东方的声音很大。
这消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吸进一大口酸奶,差点呛得背过气去。缓过来之后,他连忙问:“怎么回事?”
“你快上来!”东方已经从窗口探头出来看见他了,朝他连连招手。他匆忙停好车,冲进电梯,飞快地上了楼。
一进门,东方就扔给他一份当天的报纸。
报纸上照例被白华山案件的内容塞得满满的,案件似乎没什么进展,好几张纸都是各界人士对此案的分析。杨君快速翻过头几页,C4版突地跳出几个黑色的大字:新纳粹主义导师魂归西天。
“标题真夸张。”杨君说。
东方脸色很难看,一口接一口地吸烟,没接他的话。他没再多说,快速浏览了一遍。
斯华是在一个星期前去世的,死亡原因是煤气中毒,现场没发现可疑的情况,据说斯华在此前一天曾经跟多人提到过他想自杀,现场留下的遗书也符合他的笔迹和一贯行文风格,上头简单地写着一句话:“没必要再活了――斯华”既没交代为什么自杀,也没说身后事如何处理。报纸上提到了他的新纳粹主义,对于这个主义的分析比对他死亡本身的描述更详细,末了感慨两句,顺便提到斯华死后凄凉,没有亲人和朋友,由他的同事从公安局里领出尸体,随便举行了个葬礼,就火化了。
“看日子,就是你去看他的那天自杀的。”杨君说。
“嗯。”东方闷闷不乐。他没想到斯华会自杀,这个时间如此巧合,使得他不能不把他的死和自己的拜访联系在一起――难道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他才要自杀?照这么看,林彬的失踪的确和他有莫大的关系,可惜现在人已经死了,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既后悔自己当初没再追问下去,白白放走了一个线索,也对斯华的死充满了莫名的愤怒――从某种程度上,斯华的理论的确很令他动心,虽然没有公开承认,但他觉得那些理论很有道理,本来打算今天和斯华好好探讨一番,不料对方却毅然以死亡的方式拒绝了和自己会面,全盘计划都被打乱了,关于新纳粹主义的理论就此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甚是恼人。
杨君瞧出了他的心思,没有点破,继续就事论事:“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东方没什么兴趣地问。
“你别气糊涂了,”杨君笑道,“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斯华是一个星期前死的,他好歹也算是个社会名流,死讯怎么到现在才播出来?”
“这还用问?”东方觉得杨君有些幼稚,他推理方面的确是强,一涉及社会现实问题,就有些看不清了,“他是新纳粹主义分子,就算他自己说了是自杀,警察们也不会随便相信,肯定得调查清楚才发言。”
杨君笑了起来。
东方一愣,继而明白了杨君的意思。
既然警察调查过了,那肯定会有些结论。不管是什么结论,看看总没坏处。
“走!”东方又恢复了点精神。
赶到负责斯华住所那片的分局时,局里显得空荡荡的,一打听才知道,大部分人都处理白华山的案子去了。
“怎么要这么多人处理?”杨君问。
“这个你就别打听了,”负责接待的警察知道他们是江阔天的朋友,笑嘻嘻地岔开话题,“你们今天来查什么?”
“斯华的案子是谁负责?”东方问。
那警察挑了挑眉头:“怪不得市局的江队说你们是捣蛋分子,真是没错,怎么什么案子敏感你们就问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们谁负责就行了,”杨君说,“其他的不用你担责任。”
“谭威。”警察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朝楼上指了指,便摆出一副极其忙碌的架势在桌子上忙起来。两人道了声谢退出办公室,三步并作一步跑上楼。中间杨君抽空说了句:“白华山的案子肯定有重大进展。”
“对,”东方也说,“报纸上没报道什么新的内容,越是这样越有内容。”
谭威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三个人,东方他们刚走进去,谭威就看到他们了,不等他们开口,谭威就站起来说:“你们来了?我先说明,什么都能问,就是不能问白华山的案子。”
杨君朝东方使了个眼色,东方心领神会:“你们这里也只有白华山的案子比较有意思。”
谭威把他们领到里面一间小办公室,关上门道:“真的别问。问其他的都可以。”
“那就不问这个了,”杨君故作遗憾地道,“问其他的都可以?”
谭威愣了愣,仿佛从杨君的神态中嗅出了什么,正要说话,东方赶紧抢先道:“我们要问斯华的事。”
谭威张大了嘴,用手指着东方和杨君,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气又笑:“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问题,正要说斯华的事也不能问,你就抢着问出来了。”
杨君他们笑嘻嘻地看着他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0
谭威无可奈何地道:“斯华的案子也很敏感,”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两人,两人仍旧笑嘻嘻地望着他,竭力保持和蔼可亲的神态,谭威哭笑不得:“你们别笑得这么可爱行不行?”
“说吧,”杨君鼓励道,“你泄露案情也不是第一次了。”
和往常一样,谭威又扭捏了半天不肯说,经不住杨君和东方忽软忽硬地逼供,再说以前也的确合作过很多次,欠了东君侦探社不少人情,谭威最后还是全盘说了出来。
“案子本身没什么,很简单,”谭威说,“就是头头们对这个人比较重视,他的社会地位比较特殊,再说还有些疑点,上头不想惹麻烦。”
“有什么疑点?”杨君追问道。
“斯华死的那天和前一天,多次跟人提到过想自杀,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他的同事和门口的保安听到他这么说,都劝了他几句。下午5点半,下班之后,他直接开车回家,在门口还特意停车和保安说了几句话,听口气似乎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斯华平时为人高傲,很少和保安打招呼,那两天破天荒地说了这么多话,让保安印象深刻。换班的时候,保安向队长汇报了这个情况,说斯华有可能自杀,队长就带着他一起去敲斯华家的门,敲了半天没敲开,从门缝里透出一股煤气味,觉得不妙,赶紧打110报警。
“把门打开以后,屋子里被煤气味填满了,斯华坐在沙发上,旁边一个安眠药瓶和一杯水,水杯下压着遗书,说他觉得没必要再活下去了。110的民警冲进去一摸,人已经没气了。
“我们赶到的时候,民警和保安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除了冲进屋里去的那个民警之外,没有其他人进过屋。我们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搏斗的痕迹,死者的神态很安详,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表面上很符合自杀的特征。”
“疑点是什么?”杨君又问了遍。
“别着急,我这就说到疑点了,”谭威说,“虽然看上去是自杀,我们还是照常规检查了现场,这一检查就发现问题了。整个房间里找不到一枚指纹 ――那名110民警进屋的时候戴着手套,他没留下指纹可以理解,不可理解的是,连斯华本人的指纹也没留下。我们这组人不信邪,全体四处寻找指纹,找了半天,别说指纹了,除了斯华的尸体之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找到头发、血痕、汗渍之类的东西。这房间里太干净了,就像从来没人住过似的。我们打开他的电脑看了看,你们猜怎么样?”他故意停下来望着他们。
“快说!”杨君暴喝一声。
谭威不再逗他们,继续说道:“电脑倒是塞得满满的,每个盘都被电影文件占满了,最有意思的是,同样的电影碟片,在他家里的光碟架子上都能找到。”
“你的意思是说,他把自己家里的光碟完全复制到了电脑上?”东方问。
谭威点点头:“正是。技术科的人看过那电脑,包括系统软件在内,所有的东西都是新装上去的,时间就在他自杀前两天。”
“全都是新装的?”东方喃喃道,“真狠。”
“怎么说?”谭威连忙问。
“他的电脑里肯定储存过某些重要的东西,”东方说,“电脑的存储痕迹,即使对硬盘格式化,也不能完全消除,通过特殊的技术,仍旧能够恢复硬盘上的文件。但是,如果有新的文件覆盖旧的文件,旧的文件就无论如何不能恢复了。他这么做,真是把事做绝了。”他心头觉得万分懊恼,看来斯华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拜访才决定自杀的,这一步他早有打算,所以那天他才会露出那么古怪的笑容。自己本该早有察觉的,却被那种理论弄得心烦意乱,什么也没发现。
“还有什么?”杨君问。
“没了,主要就是这两点。”
“说吧,别藏着了,”杨君说,“他家里完全没有他的指纹和其他身体痕迹,这点你们不会不怀疑是他杀。后来还查到什么了?”
他猜得没错,谭威他们的确还查到点事情。
主要是从他的同事那里了解到的,斯华平时很孤僻,除了上班认识的那几个人,没听说他有什么朋友,邻居也反映说从来没有人来拜访他,出事那天的小区录像也显示,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他不喜欢和人交往,而且颇有怪癖,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的洁癖,无论在什么地方坐过或者身体的部位碰过什么东西,他都会立即用纸巾将自己碰过的地方擦了又擦。
“这点我也发现了。”东方回过神来道,“但这好像不能算是洁癖。”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0
的确,斯华的表现和一般的洁癖似乎有点不同,他的清洁习惯不仅仅限于自己生存的环境,而是扩大到了一切自己接触过的地方。
“我们到他工作过的地方找过,和他家里一样,没发现他的任何痕迹。”谭威说,“看起来就好像他平时就一直在留意着要消除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一样。”
这话让杨君和东方一愣,两人同时问:“这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年前吧,”谭威说,“据说他以前不这样,就是从新纳粹主义论战失败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谭威他们查了很久,没查出其他疑点来。斯华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就由他的同事把尸体领出去火化了。这案件最后也就算作了自杀,但对于指纹缺失这一点,他们始终耿耿于怀。
“上头说了,任何人问起来都说是自杀,”谭威无可奈何地道,“前两年的新纳粹主义论战,他还是有不少拥护者的,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别刺激得他们犯罪就行。”
听到这话,东方心中一动。
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
他依稀想到了什么。
“想什么?”杨君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35
回到社里,东方将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上网浏览起来。
两年前的那场新纳粹主义论战,的确有不少人支持斯华,甚至有人还专门撰文帮助他解释观点。第一次调查时,东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人,谭威的话提醒了他――这些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这话让他猛然想起自己和杨君都感到疑惑的事情:斯华的新纳粹主义声名在外,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断前来求他为自己治疗心理疾病呢?
从杨君构筑的犯罪模式来看,到目前为止,已知的幕后凶手,全部都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假如的确如他们所猜测的,斯华是整个犯罪系统的第一推动力,是什么东西赋予他这种力量呢?那些患者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作为心理医生的斯华,凭什么操纵这么多人来从事这么庞大的犯罪呢?
除非有些什么是他们心甘情愿服从的。
也许,这些前来求医的患者,本身并不排斥斯华的理论,甚至是冲着他的理论来的,就像当初自己曾经对斯华说过的那样?也许这种理论,才是真正的第一推动力……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如此算来,两年多来,斯华诊治过的患者具有相当数量,难道这些人都是新纳粹主义的拥护者?换言之,难道这些人都是这个庞大的犯罪系统的一部分?
他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至少那些在治疗中心留有记录的病人,绝对不是犯罪系统的一部分,值得怀疑的是那些失去了治疗记录的病人。
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东方越是去想,越觉得这是最可能的一种设想――任何组织都有自己的核心凝聚力,这么庞大的犯罪系统,以新纳粹主义为他们的核心凝聚力,有何不可?
难道林彬也是这么个人?
他又想起在林彬家里发现的那句话: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892160000万光里。他始终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他迟疑着在搜索栏里敲下这句话,搜索引擎很快回答说找不到相关网页。他想了想,去掉前半句,直接输入“1892160000万光里”。
还是找不到任何相关网页。
再输入“光里”,同样没有任何结果。
看来这话在网上是找不到答案了。他一边最后尝试着,一边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只不过是林彬家里发现的一句话,自己就想从中找到什么特殊的意义,看来是想线索想疯了。林彬本身就有心理疾病,也许这话不过是他本人的呓语。
“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这句话输入之后,显示出大量的网页,总共有3万多条相关项目。东方连翻了5页,都是些爱情小说,这让他有些气馁。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老老实实从斯华查起。
他重新在搜索栏里填入“斯华”两个字。
和第一次搜索时不一样,这次对斯华的搜索,显示的信息极少,只有5条,但从信息摘要中,东方却分明读到了让他兴奋的字眼――“斯华”+“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原本没打算将这两个关键字组合在一起搜索,却无意中选择了“在结果中搜索”的方式,居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
5条信息内容一致,都是出自同一个网站,东方点开看时,是一个名叫“人工进化的网站”,网站首页不起眼的地方写着一行暗红色的小字:“斯华导师新言论: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1
这句话的看起来和林彬的那句话如此相似……他刚刚捕捉到头脑里漂移的某个想法,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没好气地拿起话筒:“喂?”
“我是杨君,刚刚查到杨小惠案子的一些疑点了。”杨君在那头说。
“什么?”东方心不在焉地问,拿过支笔匆忙记下自己刚才的想法。
“我问过张川,”杨君匆匆地道,“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杀人的过程会被人录下来,但他说,从2003年初开始,他就感觉老有人在跟踪他。”
“谁?”
“他不知道,”杨君道,“我找人查了,没查到线索。这个先不管了,没时间管这个细节,我已经交给别人去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事说明了一个问题。”
“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杨君说,“杨小惠是在自己的男朋友被查出患了癌症之后离开公司的,其间一直在打零工,直到男朋友去世,中间她都没有回南城的想法。你听出来没有?杨小惠公司的老总――查到他的名字了,叫雷卿――雷卿从杨小惠男朋友去世后,实际上就失去了对杨小惠的控制权。所以杨小惠的死没法像杜莉萍和蓝舟一样,布置成一种意外。”
“我明白了。”东方被他所说的吸引住了,“你的意思是说,依照你的犯罪模式,雷卿肯定也设计了一套完善的方案准备对付杨小惠,但这套方案因为杨小惠自己的意外行动而没用上,所以才用上了张川。”
“不止如此,”杨君说,“我认为,张川的启用,并非意外,而是早有预谋的。”
“你说得对,”东方沉吟道,“假如张川的感觉没错的话,从2003年开始,真的有人跟踪他,这个跟踪他的人,应该也是犯罪系统的一部份――否则怎么会那么巧,恰好有人能拍到他杀人的过程?”
“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杨君赞同道,“但有一个问题。2003年初,杨小惠已经被招进了雷卿的公司,依照我们分析出来的犯罪模式,对她的谋杀预案已经启动,既然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谋杀方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对张川进行跟踪呢?”
东方沉默了。
“还有,我特意查了一下,全市的私家侦探社内,没有人接受跟踪张川的任务。”杨君又补充道。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东方想明白了,“从杨小惠的案件来看,如果一切都依照预定轨道进行,雷卿的布置就能启动,杀害杨小惠而不露形迹;当事情失控时,监控张川的人就出面了――对张川的监控和对杨小惠的谋杀布局同时开始,这并不是多次一举,实际上是一种双重保险,张川是谋杀杨小惠的备用方案。”
“没错。”杨君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也没想到东方并不能看到自己这个动作,“虽然他们的设计非常完善,对被害者也掌握入微,然而,人的行为是最难掌握的,人的心理也变化莫测,意外的情况随时会发生,他们失去掌控形势的能力,是很有可能的。这种情况并不限于杨小惠一案,所有这一系列的案件都是如此,都存在意外的可能,既然杨小惠的案件存在一个备用的谋杀方案,其他案件想必也同样如此。”
多么可怕!东方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么可怕而强大的对手,真是前所未见,谁能想到,为了谋杀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居然会采用如此复杂而完备的手段?
“这么看来,我们的犯罪模式要修改一下了。”他说。
“对。”杨君说,“这次比较麻烦。我们知道他们首选方案的凶手都是对被害者的行为有控制能力的人,但备用方案显然不是这样,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备用方案似乎只要达到杀人的目的就够了,不在乎是否引起警察的注意,这更可以看出聚水坳的秘密的重要性,他们宁可冒着被警察注意的危险,也要维护这个秘密――一个人都不能回到聚水坳,从这点看,这个秘密非常脆弱,应该很容易被看破。”
“嗯,有道理。”东方说,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对于备用凶手,我想,他应该和首选方案的凶手一样,也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
“哦?听起来你好像有想法?在谭威那你就好像想到什么了。”杨君说。
东方斟酌了一下词句,将自己对于斯华病人的想法说了出来,杨君听完之后,沉默一阵才说:“你说得没错,但是有一点你别忘了――斯华已经死了。”
“我知道。”
“如果斯华是犯罪系统的第一推动力,他不可能在秘密没完成的时候就死。”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1
“对,只有两种可能,”东方缓缓道,“斯华的死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他的房间里完全没有他的指纹,这点很可疑。”
“嗯,但他平时就喜欢擦掉自己的痕迹――另一种可能是什么?”
“另一种可能是,”东方想了一下,忽然有些不敢说出来――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的,自己还能捕捉到这个庞大的罪案的线索吗?杨君在那边催促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另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秘密已经完成了。”
杨君也沉默了。
双方对着话筒沉默了许久,彼此听着对方沉重的呼吸声,末了杨君打破了沉默:“但愿不是这样――我先上聚水坳看看,看能不能发现那个秘密,顺便看看聚水坳还有哪些人在外地,你叫社里的人随时待命。”
“你一个人去?”东方担心地问。
“嗯,人多反而碍事。”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想到对手杀人的冷酷、决绝以及手段的高明,东方打了个寒颤,“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你在这边查查斯华的底子吧,放心,我会注意的。”杨君说完就挂了。东方担心不已,连忙再打电话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杨君肯定是怕自己罗嗦,索性先走了再说。以前他也不是没独自闯过危险的案子,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东方这么担心,他觉得有些看不见的黑色漩涡,正在逐步地加大旋转的力臂,要将周围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吸附进去。想到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提上笔记本就朝外走,到大办公室里向留守的侦探交待一声,让他赶紧召回其他侦探,原地待命,又交待了自己和杨君的去向,便赶紧开车追赶杨君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对杨君的担忧让他忽然强烈地意识到,斯华的新纳粹主义,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有道理,实际上是毫无道理的,世界上没有比人命更可贵的东西了,无论什么样的生命,都不应当被蔑视,即使那生命本身是残缺的或者不够强壮的。
他飞快地驱动着车子,让凛冽的风从窗口直接刮到脸上,身心间划过刀锋般锐利的快意。这是自从貂儿去世之后,他重新对生命有了强大得不可湮没的认识,而这种认识的代价,却是来自于最亲密的伙伴生命有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候。
36
杨君快到聚水坳时,天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山道上黑糊糊的,他将车灯开得雪亮,小心翼翼地朝前开着。这样龟速前进,比白天行走时慢了许多,赶到聚水坳时,已经快9点了。冬天村里人睡得早,大部分地方都熄灯了,只留下几户还亮着灯光,从里边传出笑声和搓麻将的声音。
杨晓堂家的灯也熄了,杨君敲了半天门,杨晓堂的儿子杨小贵才出来开门,打着哈欠问是谁,杨君报上自己的名字,门才开了。
“君哥,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杨小贵见是杨君,瞌睡立即醒了,笑着朝里让他。杨君问堂叔堂婶睡了没,堂叔在那边房里披衣走过来:“君子来了?”两人稍微寒暄了一阵,杨君说了自己的来意,见杨晓堂和杨小贵都强忍着哈欠陪自己,便劝他们去睡。杨晓堂客气了两下,就回床上去了。杨小贵把杨君领到东边房里,抱来一床大被子,还打算给杨君烧点热水,被杨君强行赶走了。
时候还早,杨君毫无睡意,正打算看会书时,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呀?”杨小贵在那边房里又要起床,被杨君叫住了:“我来看看。”
打开门一看,东方手里提着笔记本站在门前。
“谁呀?”杨晓堂在问。
“我同事,找我的,你们睡吧。”杨君回头喊了一声,又连忙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2
“来玩。”东方笑道。
两人进了屋,讨论了会案情,东方便打开笔记本继续查询斯华的底细,杨君到灶屋里弄了一炉子炭火,找了几只红薯埋在炭灰里,边烤红薯边找资料。他感觉到东方情绪上的变化,觉得很高兴,本来打算问问,再一想又觉得没必要,就罢了。
东方找到“人工进化”网站的首页,掏出手机计算起来。
“算什么?”杨君凑过头来问。
东方的手机上显示着一系列的算式:30*60*60*24*365*2,计算的结果是:1892160000
看着这个结果,东方微笑起来:“果然是这样。”
“这是什么?”杨君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林彬家里有张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1892160000光里。’我一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看到这个网站。”他指了指网站上的那一行字: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
“我还是不明白。”杨君沉思道。
“你看,这两句话的句式完全一样,前半句话更是半个字也不差,”东方兴致勃勃地道,“加上林彬是斯华的病人,我猜他们所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有某些相似的地方。然后再来看‘光里’这个单位,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个单位,唯一能让我联想到的就是‘光年’……”他刚说到这里,杨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什么?”东方笑着问道。
杨君忍不住大笑起来:“林彬这人还真有意思,这种谜语也想得出来。”
“是啊,”东方笑道,“还挺有道理。”
现在他们都明白了,林彬在这里使用了一种概念偷换的手法。与“光”联系在一起的单位,大家熟悉的只有“光年”这个名称,光年虽然有个“年” 字,实际上却是距离单位,一光年相当于光在一年中走过的距离,一般不知道这个的人,一看到“光年”二字,就下意识地以为是时间单位。林彬正是利用了这点,采用了与“光年”完全相反的方式――既然光在一年内走过的距离称为一光年,反之,光走过一公里所需要的时间,就称为“光里”,相对于用时间单位来表示距离而言,林彬故意使用距离单位来表示时间。依照这个概念,一秒钟等于30万光里,而两年则等于30*60*60*24*365*2――也就是1892160000光里――实际上林彬和斯华说的话,只是同一个意思的不同表达方式。
“你还看出什么来了?”笑了一阵之后,杨君问。
“没,”东方说,“这个网页需要注册和认证才能看到内容,我先从后门进去看看。”他开始全神贯注地施展黑客的手段,杨君不再理他,专心地翻来覆去烤着红薯。
虽然破解了林彬留下的谜语,但其实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不过十获得一种智力上的愉悦而已。东方认为,如果他的猜测没错,所有参与这个案件的人都是斯华的心理疾病患者――或者说实际上并不是心理疾病患者,而是他的理论追随者,那么这些人一定需要一种方式聚会和联系,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地方比网络更适合快速地联系了。他在网上找了半天,只有“人工进化”这个网站是需要认证才能进入的,他认定这是斯华他们的大本营。假如这是真的,为了他们这个犯罪系统的安全,所有通过认证的人,一定会在网站的管理系统留下他们的真实资料――东方要找的正是这些资料。
要真找到这些人的全部资料,就等于踹了他们的老窝,摸清了每个人底细,就能据此顺藤摸瓜――无论多么精密的布局,都没法保证在这么多人的操作下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但杨君对此不抱太大希望,他觉得对手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4
果然,过了一个多小时,东方先是发出一声惊喜的“啊”,接着很快又传来沮丧的“哦”。杨君头也没抬:“进去了?”
“嗯。” 东方的声音明显透着失望。
“删除了?”杨君又问。
“嗯。”东方说,“还有办法。”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什么办法?”杨君递给他一个烤红薯。东方掰开烤红薯,塞了一块到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向搜索。”
“哦?”杨君凑到笔记本前,看着东方的手指头在键盘上飞快地点着,在搜索栏里输入“林彬+斯华”,很快出来不少项目,都是林彬在2001年撰文支持斯华主张的文章。
杨君这下明白他的用意了,这的确算是反向搜索――东方从斯华和林彬的关系上推出,在当初那场新纳粹主义的论战中,林彬如果发言,一定是支持斯华的。现在,搜索结果证实了这种猜测,通过对邱思民、雷卿和王晓明等几个已知凶手的同样搜索,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几个人都曾经发言支持过斯华的新纳粹主义观点。看来东方的猜测没错,这些人并不是因为心理有疾病才去找的斯华,而是为了他的理论而去。依照这点来看,可以再反转一次思维方式――凶手都是斯华理论的支持者,反之,斯华理论的支持者,都是凶手!这个说法一提出来,立即遭到了杨君的反对,他认为“凶手都是斯华的理论支持者”这点,是判断凶手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不能简单地逆反。
“你说得没错,”东方说,“我还没说完――这样反转过来寻找,并不是为了将所有支持过斯华的人都列为凶手,但可以肯定,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是凶手。圈定一个大致的范围,通过这些人,也许能引出其他的人。”
“没错,”杨君明白了,“从斯华的理论支持者,以及聚水坳在外地工作的人员,从两个方面同时入手调查,也许能发现更多隐藏的线索。”
两人都感到兴奋,凑在电脑前找了一整夜,找出几十名曾经撰文支持过斯华的人,再一一找出他们的背景资料,做完这些之后,天色已经大亮。东方将搜集到的资料发送给东君侦探社,指示他们仔细调查这些人的情况。两人把事情做完,伸了个懒腰,刚想睡会,杨晓堂已经在外边招呼他们吃早饭了。
37
和杨晓堂聊了聊,又在聚水坳里四处打听了一阵,很快就弄到了聚水坳出外务工人员的名单和联系地址,一并发给东君侦探社,让他们和其他侦探社联合查找相关的资料,重点调查他们所在单位的负责人。为了说明需要调查的内容,杨君在电话里详细解释了一番犯罪模式。
这件事情虽然顺利,但说到聚水坳的秘密,却谁也不知情。杨君他们也不敢肯定聚水坳有哪些人牵涉到其中,问话也比较含糊,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好在村子里东游西逛,想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逛了将近一上午,什么也没发现,问了不少人,谁都没觉得聚水坳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看看午饭时间到了,正要转身回杨晓堂家去时,东方眼光朝塘边瞄了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猛然站住了。
“怎么了?”杨君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塘边站着一个人,背朝着他们,穿一身皮衣,头发剃得像刺猬一样根根上指。
“你认识?”杨君问。
东方疑惑地看了许久,喃喃道:“怎么这么像他?”没等杨君问像谁,他已经朝塘边走去,杨君紧跟在他身后。
快到那人身边时,那人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正面朝着两人。
两人同时叫了一声“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这下总算是知道东方为何反应那么奇怪了。杨君虽然没见过这个人本人,但昨天晚上整晚都对着电脑,这人的照片不断出现,想不记住也难。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他没想到还能在地球上见到这个人!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5
“斯华,原来你没死!”东方激动地喊道。
这人正是斯华,精神抖擞地站着,别说是没死,连一点要死的迹象都没有,看起来比熬夜没睡的他们还精神很多。
东方喊完之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种意外带来的冲击太大,头脑里反而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朝杨君望去,看杨君的表情,空白得比自己还厉害。
“你们叫我?”那人一怔,笑了笑,“谁?”
“斯华。”杨君说。他很快从见到斯华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头脑迅速转开了――斯华应该已经死了,尸体经谭威亲自检验并且在冷冻柜里放了好几天,这点应该错不了。那么眼前的人是谁?他的心怦怦跳着,脑子里想到一个词――“秘密”。
也许这就是聚水坳的秘密。
东方也这么想。
两人盯着那人不放,那人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搔了搔头,脸色变得通红:“什么斯华?”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有人已经喊了起来:“关山杰,你今天起得晚啊。”
“啊,”眼前这人大声回应着,“天气太冷了。”他小心地越过两人,朝叫自己的那个聚水坳村民走过去。
“你叫关山杰?”杨君问。
“啊。”关山杰老实地回答道,脸又红了,满脸带着一种羞涩的表情。
“你来聚水坳多久了?”东方问。
“我一直住这里,”关山杰说话间已经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我是聚水坳人。”
两人没再拦着他,眼睁睁看他走开。
过了好一阵子,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他们觉得,那个圆环划了如此大一圈,至此终于圆满地首尾相扣了。
聚水坳的秘密,一定就在这个人身上,除了孪生兄弟,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像的两个人。
“他们是不是一模一样?”杨君问。
“一模一样。”东方斩钉截铁地道。
38
江阔天正要出发到地图上圈定的地方,老王把他叫了过去。他觉得莫名其妙:“老王,你不是应该在医院里验尸吗?”
“验了这么多,我都快变成尸体了。”老王揉着疲惫的眼睛道,“我觉得这么忙下去不是个尽头。”
“是啊。”江阔天也有同感。
“这几天我把最新鲜的十多具尸体都验了一遍。”老王说,“有点发现,先来告诉你。”
“还是你好,有情况就想着我。”江阔天感激地道。
“告诉他们也没用,都被线索套住了,”老王说,“检查了这些新鲜的尸体,我发现了点规律。”
“什么?”
“这些尸体死亡的时间很怪,差不多是一天死一个,至少这些新鲜的尸体是这样,其他的尸体腐败程度比较高,不好判断。另外一点是,他们胃里的食物基本相同。”
“都吃的同一种食物?”
“那倒也不是,”老王说,“但是大体差不多,没有特别出格的,要是让我判断的话,我会认为他们是被集中关在一个地方,然后一天杀一个。”
“集中关在一起?一天杀一个?”江阔天苦笑起来。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800多名死者,集中关在一个地方,这地方该有多大?不可能不被人发觉。一天杀一个也不现实,实际操作起来太困难,暴露的危险太大了,这么做几乎就不可能不暴露。
“听起来不可能。”老王自己也承认这点,“但是他们一天死一个怎么解释?那些骨头和高度腐败的尸体虽然不好判断,但是从他们腐败的程度来看,也都不是同一时间被杀死的。”
“我不知道。”江阔天揉着眉心道,“我先出去一趟。”
“又去找线索?”老王嘲笑道。
“这回可能是直捣黄龙。”江阔天笑道。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木了,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找找线索,真的要进行详细的分析,恐怕要先好好睡一觉再说,但现在哪有什么时间睡觉?他只好一边敲着麻木的额头,一边招呼小罗跟他出去一趟。
39
一连几天,东方和杨君都盯着关山杰。
通过调查,关山杰的确是本地人,从小就在聚水坳长大,除了治病,没离开过这里。
听到这话时,杨君觉得不对,便打断了堂叔兴致勃勃的讲述:“他读书不是要离开聚水坳吗?”
“他没读过书。”杨晓堂说。
“为什么?”
“他有病。”杨晓堂叹了口气。
“什么病?”
杨晓堂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脑子。
“怎么回事?”
“脑子有病,”杨晓堂叹着气道,“小时候还很好,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概就是上学之前吧,突然变得怕见人,成天躲在屋里不出来,谁劝都没用,也不肯出门看病,谁要是想把他拉出那个门,他就要死要活的。就这样一直关了20多年,到前年才好点了,忽然答应出门治病了。”
听起来像是自闭症,又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
“这20多年你们都没见过他?”
“没有。后来他肯出门了,才看见他的样子。”
这么看来,这20多年里,假如真正的关山杰换了一个人,只怕也没人知道。杨君暗暗记下了这点。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5
“他家里还是有点钱,他老爹在外头开公司,留下了不少积蓄。”杨晓堂说,“出去治了几次病,回来人就好多了,也肯出门转转,但是只要和人一照面,马上就会躲起来。村里人都知道他有这个毛病,也都让着他。”
“他现在看起来挺正常的,什么医生看的?这么厉害?”杨君问。
“不晓得是哪个医生,问他他也不肯说。我们都说是祖宗显灵,要不是祖宗那次下了指示,他肯定好不了。”
“什么指示?”
“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祖宗在沙盘上写了好多字。”
“2003年元旦那次?”
“是啊。”
又一个联系点――杨君确信自己没弄错方向:“怎么回事?”
“就是那次以后,关山杰开始听医生的劝告,用种怪办法来治病。我从来没听过这种办法。他到南城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就带了个人,叫阿南,一天到晚带着个摄像机跟着他,他走到哪,阿南就拍到哪。我们都觉得好笑,但是这方法真有效,他变得开朗多了,虽然还是不喜欢说话,但是看到人也不躲了。”
“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杨君确实没听明白。
“是医生说的,关山杰有自闭症,要习惯面对别人的目光,便找了个人专门用摄像机对着他,好像随时有人注意他一样,慢慢地就习惯了。这两年他天天都带着阿南,走到哪里都扛着摄像机,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不习惯,后来也见怪不怪了。这办法也不晓得是哪个古怪医生想出来的,怪是怪,效果倒是真的好,他天天不断趟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我们也配合他,有时候和他搭两句话,时间长了,他还常到我们屋里来坐坐。这人只要没病,什么都好,现在他蛮好,蛮好的一个孩子。”杨晓堂乐呵呵地说,语气之间颇有成就感,仿佛关山杰的痊愈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两年阿南天天跟着他?”
“是啊。”
“我怎么没看见他?”杨君问,“我也没看到摄像机。”
“走了。医生说关山杰感觉好了就不用这么做了,前几天他忽然说自己已经好了,阿南就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两天吧?”杨晓堂眯缝起眼睛想了想,“祭祖过去没几天,8、9号的样子吧。”
“阿南是什么人?”
“搞不清,他不爱说话,问他什么都不说。”
杨君问到这里,总觉得自己想到了点什么。他起身沿着街道朝前走,慢慢地边走边想。
关山杰肯定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莫大关系,这从好几个方面可以看出来:首先是他和斯华在容貌上惊人的一致性,其次,他开始走出自己的屋子时,正好也是聚水坳的诅咒出现的时候,而他结束自己的治疗时,恰好也就是斯华死的时候――虽然杨晓堂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但他认为,这两个日子肯定是同一天。再次,关山杰也是一个心理疾病患者,没准他也是斯华的患者…… 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明知道自己就站在谜底面前,甚至可以触摸到谜底,但就是没法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杨君的想象力仿佛也不够用了。
东方早就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够用了。
见到关山杰之后,他首先就认为斯华没死,但谭威在电话里赌咒发誓说他亲自验过尸体,人死到那个地步是不可能再复活的。这条路断了后,东方转而怀疑关山杰和斯华有血缘关系,找了个机会和关山杰接触了一下,装作不留神扎了他的手一下,关山杰又疼又羞,脸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东方连连道歉,顺便用纸巾帮他擦掉渗出来的血迹。他一点也没耽误,立即从社里召来一个人,飞速将纸巾和关山杰的指纹、头发等物一并送到谭威那里,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些东西没一样和斯华的相符合,这就排除了两人有血缘关系的可能。
这下就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和杨君一样,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东方可以肯定:关山杰绝对和他们正调查的案子有关。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5
这几天,他和杨君都已经和关山杰混熟了。关山杰虽然害羞,但是并不排斥和人说话,只是自己的话很少,问一句才说一句,要是他们不开口,他也就呆呆地坐着,坐着坐着便觉得尴尬,接着便脸红出汗,手指头无意识地在随便什么能找到的东西上抠着。这一切都和他们所知道的斯华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的。东方印象中那个野兽般凌厉的斯华,突然蜕变成这么一只羔羊,常常让他觉得不习惯。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聚水坳?”东方问他。
“啊。”他说。
“你不是出去看过病吗?”杨君在一边问。
关山杰腾地红了脸,用手指头抠着桌子上的漆皮,慢慢道:“对。”
说这话时,他们正坐在关山杰的家里。关山杰的父亲死得很早,只有母亲和他住在一起。他母亲看到关山杰有朋友来,非常高兴,热情地张罗着茶水和点心,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们多来玩,小杰就是要和人多打交道才行。”这话说得关山杰极不好意思,眼珠左右转动,不知该停留在什么地方才好。杨君和东方一直注意观察他,实在看不出来他是装的。
“给你治病的医生是谁?”东方问。
“斯华。”
这个回答让东方和杨君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怎么找上他的?”东方继续问。
“他在网上有……有个心理治疗网站……站。”说话一多,关山杰便不由自主地口吃起来。
“他跟你说的要用摄像机?”
“嗯。”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了。”
“你那摄像机里的带子还在吗?”杨君问。
“没带子。”关山杰稍微镇定了点,抿了一口茶,一字一句地说。
“就是装装样子?”
“是啊。”他点了点头。
“阿南也是医生给你找的?”
“是啊。”
“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啊。”关山杰茫然道。
“你从哪天开始停止治疗的?”
“10号。”
“你觉得自己好了。”
“嗯。”关山杰没把握地点了点头,朝母亲投过求援的目光,他母亲连忙走过来,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说,不要紧张。”
“嗯。”关山杰孩子般地点了点头。
看他这样子,杨君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逼问下去了,对方怎么看都很符合一个刚刚治愈的自闭症患者的特征,在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会让斯华和他的病人们费这么大的周折来阻止别人发现这个秘密?
几天来的调查毫无结果,东方和杨君都有些沮丧。最让他们担心的是,他们来聚水坳已经好几天了,早就过来诅咒上说的三天的期限。头三天里,他们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随时准备应付发生的不测,但什么也没发生,好像诅咒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平安无事地一直过到了现在。这事他们也问过杨晓堂,杨晓堂一点也没觉得奇怪,边摆弄着自己手里正在编的一个框子边说:“诅咒的期限只有三年,三年期限过了,诅咒自然就不起作用了。”
“啊?”杨君吃了一惊,“你怎么早没告诉我?”
“你又没问。”杨晓堂理直气壮地道。
杨君哭笑不得。
看来诅咒到现在已经消除了。对聚水坳的人来说,这是好事一桩,以后可以想怎么回来就怎么回来,不用提心吊胆了。但对杨君他们来说,这就意味着,对手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要捕捉到他们就更加困难了。
从社里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他们的猜测。东君侦探社通过自己在全国的行业关系,找到了聚水坳出外务工的全部人员,进一步调查的情况和东方他们猜测的一样:这些出外务工人员都是在2002年年中被某公司老总主动招进自己公司的,他们公司的老总普遍都患有心理疾病,心理医生都是斯华。
另外一部分负责调查斯华理论拥护者的侦探也发来了消息,这些拥护斯华理论的人,有一半以上是斯华的病人――似乎是在斯华结束了新纳粹主义的论战之后,他们就患上了心理疾病。
有件事早在他们预料之中:两部分调查的对象,有十多名是重合的。这并不奇怪,两部分人都是斯华的病人,根据分析,也应当是斯华的理论拥护者――但并非所有的理论拥护者都能被东方他们在网上找到,否则两部分名单岂止是部分重复。
虽然调查到了这么多,但一切都在调查对象那里划上了句号。40多名调查对象,也就是东方他们确定的参案人员,在侦探们查到他们头上之前,都已经自杀了。他们采取的自杀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每个人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跳楼,或者割腕,或者服毒,有无数证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自杀是出于自愿,既不是被人威胁,也没被人欺骗。每个人死前都说自己没必要再活下去了,这话和斯华留下的遗书一模一样。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5
“ 自杀的时间都是1月10号,“东方指着电子邮件上的时间说,“这么巧。”
“关山杰也恰好在这个时候结束了他的治疗。”杨君说。
在这之前的两天,1月8号,斯华在自己的家里自杀。
“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东方黯然道。
“是啊,”杨君将这几个数据排列了一下,“他们要做的事情,和关山杰的治疗,有很大的关系。”
看上去的确如此。斯华和其他参案人员自杀,就意味着他们不能再阻止任何人回到聚水坳――他们费了这么大功夫,半途而废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们已经不需要再阻止任何人回到聚水坳,因为任何人回到聚水坳,都再也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因为秘密已经完成。
诅咒始于2003年元月,终于2006年元月――这段时间正是关山杰进行摄像治疗的时间。关山杰完成治疗的同时,斯华他们的秘密也完成了。
这两者之间必然关系密切。
问题是什么关系?
两人在聚水坳东游西荡地走了许久,心头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线索仿佛很多,但都不能直接触到问题的核心。问题的核心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斯华,一个是关山杰,这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像个孩子,查来查去都似乎查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他们觉得自己已经闯过了无数的关卡,却被最后一层透明的薄膜挡在真相的门外,他们甚至可以看到薄膜上晃动的人形,却无法真切地接触到对方。
正像没头苍蝇般在线索的迷宫里迷失时,他们忽然听到了警笛声。
警笛声划破了山区的寂静,像一把刀子直接劈开了聚水坳平静的空气。和其他好奇的聚水坳村民一起,杨君和东方迎着村口的路朝前张望,没多久便看见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警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一个人满面惊愕地从窗口探出头:“你们怎么在这?”
“是你?”东方和杨君也感到万分惊讶。
40
江阔天在地图上画出的那个村庄,正是聚水坳。发现尸体的15个山谷,恰好将聚水坳和其他几个村庄包围在中间。由于杨小惠的案子,江阔天对聚水坳留上了心,刚从局里脱开身就直奔过来,没想到碰到了杨君和东方。
“你们还在查杨小惠的案子?”江阔天边朝村里走边问。
“是啊。”东方说,“你呢?那些骨头解决了吗?”
“没有。”江阔天说,“你们发现什么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村子,杨君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江阔天的问题,江阔天忽然“咦”了一声,露出惊讶的神情,眯缝起双眼望着远方。顺着他瞧的方向望过去,杨君他们看到关山杰正在一户人家门前逗狗玩。不等他们发问,江阔天已经快步朝关山杰走过去。
“你好。”江阔天朝关山杰出示了警官证。关山杰直起腰来,愕然望着他,不知所措地板着手指,惊慌的目光在杨君和东方脸上扫来扫去,这两个人装作没注意到他求助的眼神,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你好。”关山杰说。
“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江阔天问。
“嗯。” 关山杰的脸紧张地抽搐起来。江阔天没想到这个人会这么紧张,连忙说:“你别紧张,放松点。”
关山杰更加紧张了。东方和杨君冷眼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自己有点残忍,但此时是观察关山杰最好的时机,两人都不打算帮他解围。
“你叫什么名字?”江阔天问。
有了明确的问题,关山杰反倒不那么紧张了,他缺乏和人交往的经验,到现在为止,还不善长和人寒暄,一寒暄就冷场,一冷场就紧张,反而是目的明确的对话让他觉得比较自在,这样至少有话可说――这几天来,杨君他们早就留意到关山杰这个特点了。
“关山杰。”关山杰回答老师提问一般答道。他的另一个特点是,不会拒绝别人的问题。不管对方提的是什么样的问题,他都不懂的绕开,一律直接回答,甚至不懂得反问对方一句为什么要这么问。从这点来看,杨君和东方甚至认为他本人对于斯华他们的秘密并不知情。
“这两年你接到过猎头公司的电话吗?”
“没有。”
“从来没有?”
“嗯。”
“ 有陌生人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
江阔天失望地皱了皱眉头,出了会神。过了好半天,杨君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关山杰还在紧张地等着他提问,连忙说:“谢谢你,我问完了。”
“哦。”关山杰转身准备走,又犹豫地望着江阔天,似乎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跟他说一声。
“没事了,你走吧。”东方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关山杰浑身骤然一松,感激地朝东方笑了笑,转身飞快地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江阔天感觉到他的怪异,望着他的背影问。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6
江阔天看了看他,没回答。他刚才看到关山杰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像自己搜集到的某些失踪者,起初以为是距离太远了没看清,走近一看,果然长得非常相似,和其中几个人甚至是一模一样。这让他欣喜若狂,以为除了已有的几名接到电话的人之外,还有其他这样的人。不料一问之下,竟然毫无所获。由于内部保密的要求,这些他都不能对杨君他们说。杨君看出这点来了。他本来也不是那种非逼着江阔天泄密的人,但是这一次,江阔天感兴趣的对象和地点,都和他们的调查重合在一起了,这让他动了点心思。
“这个人我们跟了好几天了。”杨君说。
“哦?”江阔天猛然一震,“为什么?”
杨君没回答,江阔天将目光转向东方,东方明白杨君的意思,咳嗽了一声道:“我们的案子和这个人有关。”
“你们的案子?杨小惠的案子?”
东方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江阔天追问道。
“这个和你没关系,”杨君道,“你不是很忙吗?赶紧忙去吧,我们也忙,这案子铺得挺大的。”
江阔天看出杨君是故意这么说,想要走开,又怕他们说的是真的,迟疑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说点东西出来,他们是不打算开口了,想了想便说:“他长得有点像一个死者。”
“哦?”杨君这回真的感到奇怪了,“你不是负责白华山的案子吗?怎么还有空管这么小的案子?”
“什么小案子?”江阔天莫名其妙,“我说的就是白华山的案子,他长得像白华山案子中的一个死者。”
这么一说,杨君和东方严肃起来。他们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关山杰的容貌长得像斯华,已经让他们感到十分疑惑,如今再加上白华山的案子,更加是疑上加疑。联想到江阔天今天来到聚水坳,两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的案子和我们的案子竟然是同一桩?不这么想倒还没什么,一有了这个想法,仔细一琢磨,无论从案件的规模还是关注的地点来看,这种可能性都非常大。
“老江,我们调查的可能是同一系列案子。”杨君认真地说。
江阔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杨君将自己和东方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越说江阔天的神情越是不可置信,最后说到关山杰和斯华长得一模一样时,江阔天倒抽了一口凉气,半天没说话。杨君他们调查的前半截都还没什么,看起来好像和自己调查的这个案子互不相干,然而,最后疑点归总到聚水坳和关山杰身上,而关山杰竟然分别和两起案件中的当事人容貌相似到如此地步,这很难让人相信是巧合。
但,如果说是同一桩案件的话,又未免太匪夷所思了。除了关山杰这个点之外,双方调查的其他步骤和内容完全没有关系――同一桩案子怎么会有这样完全分离的两面?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这案子的庞大和复杂,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或许也不能说两桩案子互相之间完全没有交叉,江阔天注意到,在时间上,。两起案子几乎是同时进行,历经的时间长度也差不多一致。
“老江,”东方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你也该说点你们的事了。”
“让我想想。”江阔天掏出烟抽了起来。三个人一人一支烟,对着抽完之后,江阔天把烟头朝地上一扔:“我告诉你们!”
41
听江阔天说完白华山案件的全部内容之后,杨君他们的感觉和江阔天差不多,一方面强烈地感觉到,这两起案子实际上正是一起,另一方面又对双方调查中缺乏交叉部分感到不可思议。沉吟了一会,杨君说:“老江,这两起案子还有一个相同的地方。”
“什么地方?”
“都有人失踪。”
“那是,”江阔天说,“还都有人死亡。”
杨君没理会他的嘲笑语气,继续问:“你说很多死者的容貌非常相似?”
“对。”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江阔天摇了摇头。
“你们就没怀疑?这么重要的情况你们就没想想是为什么?”
“怎么没怀疑?”江阔天疲倦地说,“但想不出这是为什么。我们都让线索拖疲了,分析来分析去,就是没法靠近真相。”
“让我看看他们的资料!”杨君说。
江阔天也有这个意思,但局里早就严格说明需要保密,他将案情说出来已经犯了严重的错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资料弄出来给他们看。他紧皱着眉头,正在想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东方忽然问:“你办公室的电脑连上网了吗?”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6
“连了。”江阔天说完就明白了东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东方再多说,他立即打了个电话回办公室,让办公室的一个警察帮忙打开电脑,说自己马上回来要看资料。
那边打开了电脑,这边东方就施展他的手段,很快连上了江阔天的主机,江阔天电脑里的资料便一一显示出来了。东方和杨君认真地一一浏览着死者们的资料,东方一眼发现好几个长得和斯华一模一样的死者,提醒杨君注意,杨君点了点头:“除了这几个,其他的几个也挺相似――你发现没有,他们似乎分成了很多组,每一组内的人容貌都非常接近,不同组的相貌差异比较大。”
“我们发现了这点,”江阔天说,“但是没法分组,具体要分组的时候,就发现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
“哦?”杨君不再说话了。
一个不拉地看完了100多份资料后,他揉了揉眼睛:“你不是说有700多个失踪者吗?资料上好像没这么多。”
“我的电脑里只有这么多资料。”江阔天无奈道,“资料太多了,每个人负责一个分区。”
“真荒唐。”杨君不客气地道。
偷窃其他电脑里的资料很简单,江阔天的电脑联上了局里的内部网,稍微用点手段就看到了其他人的电脑。在江阔天的指点下,东方将所有失踪者的资料都下到了自己的硬盘里。杨君一份一份地看着,看了几分钟后,他把东方推到一边,自己动手操作起来。
“你要怎么做?”东方问。
“我有个想法……”杨君喃喃道。
资料是以word文档的形式保存的,杨君将所有的资料中的时间和相片等资料提取出来,存到一个新建的数据库内。这一过程耗费了不少时间,东方他们在一边问这是干什么,他简单地说:“统计。”说完斜了一眼江阔天:“这么多数据,早就该做统计了。”这话让江阔天有些羞愧,又有些冤:他倒是想统计,但一直没时间。看到资料在表格上一目了然地陈列着,江阔天头一次发现,原来数据存放的格式不同,对于统计的结果也有相当大的影响。用文本格式存储的时候,不管他心里多么记挂着对比各个失踪者之间的异同,还是难免局限于单个文本的内容;用表格就不同了,一页之内显示多个失踪者的信息,同一条目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一眼就能看出来,更能形成一种全局的观点。
弄好表格以后,杨君仔细看了看时间项。一共有四个时间项:辞职时间、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家人申报失踪时间以及死亡时间。前一项时间都有很大程度的重复,常常是几十个人拥有同一个时间,而申报失踪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则呈现一种不规则的分布,有时候持续一段时间内,几乎每天都有人申报失踪,同样,也每天都有人死亡。这三项时间都不足以形成任何一个死者的唯一标示,只有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严格地依照时间顺序排列着,从2004年1 月2日到2005年10月2日,每天都有一名死者和家人进行最后一次联系。杨君对着这张凌乱的表格想了许久,看出了一些规律,先依照辞职时间对资料进行分组,再依照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进行排序,表格很快进入一种有序状态,所有的资料依照先后顺序排列着。
“这种表格我以前做过。”江阔天认出来了,从时间上看,杨君列出来的表格和自己那次画的表格差不多,但所包含的项目更多,数据量也要大得多,他依稀从中看出了点什么,正要凝神分析,却被东方推了一把,将眼光移到了别处。
杨君继续盯着屏幕,没说什么。东方和江阔天不一样,他的眼光没落到时间上,而是第一时间被屏幕右边的照片所吸引。
做成表格之后,右边的照片缩小了许多,几百张照片在同一直线上排成一行,依照时间顺序从上往下排列。从第一张照片到最后一张照片,无论将目光停留在哪一块,以任何一张照片为中心朝两端扩散,都能看到许多容貌近似的照片,这些照片存在差异,但是差异都不大,如果不是数量太多,甚至可以认为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照这种情况来看,全体死者的容貌都应该差不多,然而,实际情况是,第一张和最后一张照片上的人,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是两个容貌截然不同的人,这种情况让人大惑不解。东方尝试着寻找一个明确的分界线,想要借此确定这种容貌近似、但最终却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的变化规律,但找不到 ――无论什么样的分界线,都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界线两边的两张相邻的照片存在较大的差异,但是很难找到这样两张差异较大的相邻的照片,绝大部分相邻的照片,看起来都好像是兄弟们拍的照片,有的甚至看起来像是同一个人的,虽然有差异,但容貌上的相似性都很明显。
“这些相貌,”东方指着照片说,“这些相貌肯定有问题。”
“是有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江阔天说。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7
“是有问题,但是又说不清是什么问题。”江阔天说。
这正是最为无奈的:知道问题的所在,甚至面对着问题本身,却还是无法看清问题的真相――最近他们常常碰到这种情况,如同一个高明的黑客,千辛万苦突破重重屏障,终于获得了想要的文件,却发现文件被更加高明的人加密了。
如何才能解开密码?
倘若他们不是这么急切地想要解开这个密码,也许他们早就看出了答案。答案一目了然,但他们却没法看出来――习惯性的思维方式指导着他们,尽管看出了照片上的问题,但他们以为这仅仅是问题,很快便转而向其它项目中寻找答案。
这一次,答案就包含在问题之中。
杨君向来不喜欢穷究细节,往往是想象先于分析,看到这些照片的第一眼,他就产生了某种想象,依照顺序排列好照片之后,他的想像被证实了。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他心里却是轰隆隆直响,那个怪异莫名的想法遏制不住地升腾起来,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想将自己想到的说出来,但又觉得太匪夷所思,无法令人置信,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拖动鼠标,整幅表格随着鼠标的移动,快速由上而下地滚动着,连续的照片,在这种快速滚动之下,呈现出电影般的效果,发生一系列让人目瞪口呆的变化――的确,不需要再有文字说明,东方和江阔天直接从这种电影般的效果中,看出了事情的真相。
江阔天脑海里掠过那个出现在每一处抛尸现场的阶梯形图案――那就是答案,答案早在现场出现了。
东方也明白了斯华那句话的含义: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这就是答案。
他仿佛又看到斯华在媒体面前慷慨陈词,面对千万人的指责,毫不退缩地大声喊――
人的个体生命是没有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承担种族进化链中的一个环节,承前启后,使种族生命不断进化。因此,种族的利益要远远高于个体生命。为了达到种族进化的高速和高质量,可以牺牲少数个体生命。
这就是终极答案。
斯华从来没有停止战斗,他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每个人都被自己看到和想到的惊呆了,首先是不能置信,继而是确信无疑,紧接着确信而来的,是一种由衷的赞叹――对于如此高明的犯罪手法的钦佩,甚至是嫉妒。这次的犯罪,固然是前所未有的庞大和复杂,然而,无论多么的庞大和复杂,无论有多少阴谋和诡计,一切都比不上眼前所见到的这个终极真相。为了证实自己的正确性,斯华居然能苦心孤诣,这份耐心和韧性,尤其是构筑阴谋的能力――即使明知道这是巨大的罪恶,他们还是忍不住感到钦佩。眼前的真相,就像一朵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罪恶之花,无比的邪恶,却又无比的美丽。
这也就是聚水坳里的秘密,诅咒所要保护的事实。
在快速滚动的电脑屏幕上,照片上人像的容貌出现一种变化的趋势。从第一名死者的照片开始,依次往下,每名死者的照片,相对于前一张照片来说,都在极其近似的基础上,有少许的改变。这种细微的改变,仅从相邻的单独两张照片的对比来看,几乎无法察觉到,只有在形成类似电影的流动的序列时,才能看出变化的存在。就像一朵花的绽开,由于过程缓慢而细微,用肉眼观察时,人们总觉得花瓣是静止不动的,即使你全程守候在开花的现场,也无法窥探到这种缓慢细小的变化,只是在蓓蕾完全盛开之后,才蓦然惊觉:原来它一直在开放,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完成了形态的改变。倘若用摄像机录下花朵开放的过程,加快播放的速度,人们就能看到花瓣慢慢张开的全过程了。这些照片也是如此,细微而缓慢的变化持续存在,当杨君拖动鼠标加快这种变化的速度时,效果便显示出来了 ――700多名死者的脸,在快速滚动之下,仿佛是同一个人。这个人的容貌在慢慢地发生变化,变化的过程非常自然,假如停下来,这种变化是不会被人察觉的 ――然而变化始终不停,一直这么变下去,最终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经过700多个瞬间的过渡,第一张脸完全转变为最后一张脸,两张脸之间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但在观看他们变化的过程中,谁也没觉得这种变化是突兀的。
第一张脸属于名叫曾延的死者,而最后那张脸,是杨君他们所熟悉的斯华的脸,也是关山杰的脸。
“你们看出来了吗?”杨君问。
“嗯。”另外两人点了点头。
“说说你们的想法。”杨君按捺住心头刚刚闪过的更加令人窒息的念头,将头转向江阔天和东方。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江阔天说,“我们调查的是同一个案件,这已经没有疑问了。这个案件的核心就在聚水坳关山杰身上。2002年中,关山杰去斯华的心理治疗中心治疗自闭症,因为容貌上的相似性,激发了斯华的灵感。斯华是个新纳粹主义分子,一直坚持自己的理论。在他的理论中有这样一句话,也可以说是他的核心理念:‘人的个体生命是没有意义,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承担种族进化链中的一个环节,承前启后,使种族生命不断进化。因此,种族的利益要远远高于个体生命。为了达到种族进化的高速和高质量,可以牺牲少数个体生命。’关山杰的出现给了斯华的灵感,他设计了一个模式来实践他的理论――首先,他找到自己的另一名患者,姑且称之为A。通过计算和推演,他测算出从A的容貌过渡到关山杰的容貌之间需要的人数,现在我们知道,这个人数是700多人――这点也相当神奇,从照片上看,A和关山杰的容貌没有任何共同之处,居然能够实现这种过渡,也亏他想得出来。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8
我明白了,斯华为了要证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这件事就实行了一个庞大的相貌渐变的计划。
刚开始的时候,关山杰并不像斯华,所以他妈妈带他去看病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斯华在两年前忽然决定不再和别人辩论,而是实施一个计划来证明他的新纳粹主义。
两年前离家的人们都不没见过不出家门的关山杰,而外来的人之所以不能呆过三天也是为了让他们对关山杰形成不了什么印象,所以分辩不出关山杰变成了别的样子,村里的人每天接受关山杰的渐变,所以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变化。两年过去了,这个渐变完成,秘密当然也完成了。通过两年的相貌渐变,关山杰在相貌上变成了一个和斯华一模一样的人。
而死去的不是斯华,而是一个替身。斯华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没办法进行DNA的比对,他用了两年的时间擦去了自己的一切指纹,所以死者的指纹也没法和斯华的指纹比对,所以警方认定那个死去的人就是斯华只是根据他的相貌,但是相貌像斯华的人何止千万,斯华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去了聚水坳,变成了关山杰。
作为一个资深的心理医生他当然知道一个自闭症刚刚痊愈的人应该有怎样的表现,所以根本不会暴露自己。还记得他曾经说东方不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那段话吗?东方演不好一个抑郁症患者,但是斯华可以演好一个自闭症患者。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8
由于关山杰长期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这给他的实验提供了便利。他先让关山杰隐藏起来,让A代替关山杰在聚水坳出现,同时让另一名患者阿南随行拍摄A的一举一动,形成资料以供后来者学习。之后,他从全国各地搜罗了700多名符合过渡各阶段的人,因为既要实现过渡,又必须让过渡的过程不为人所察觉,所以,从2004年1月开始,第一名死者曾延开始代替A,以关山杰的名义出现――他的关山杰身份只维持了一天,随后便被第二名死者代替,依此类推。由于相邻的两名死者之间容貌差别不大,而人的容貌总是在不断变化之中,加上阿南拍摄的资料已经先期让每个死者接受了训练,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这点。每天的关山杰都不是同一个人,如此一直持续了两年,真正的关山杰替代了最后一名死者,斯华的试验到此为止。因此他才会在论坛首页留下“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两年”这样一句话,在抛尸现场留下的阶梯形图案和箭头,也都暗示了这种递进关系。”江阔天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即使在说完之后,仍旧不能平息这个发现给他带来的震撼。许多细节他都来不及考虑,面对这样一个前所未见的犯罪核心模式,他觉得一切细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创意本身――这是个过于大胆,甚至理想主义的创意,它的完成需要很多条件的支持,而要破坏它却非常简单。斯华能想到这样一种犯罪模式,已经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更让人觉得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实现了这种犯罪。他现在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他感到自己是一场平等智力较量中的失败者,这让他很不是滋味。
听他说完之后,东方和杨君沉默了一会。江阔天所说的模式,也正是他们所想到的,现在亲口听到有人说出来,原本停留于脑海里的模式瞬间立体和真实起来,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为了驱散这种压迫的感觉,东方轻轻吐了一口气:“你说的这种模式,应该是错不了了。但是在具体的实施上,我还有不同意见。”
“哦?”江阔天望着他,“但我并没有说到具体的实施……”
“或者不能算具体的实施,”东方说,“只是发生的顺序和涉及的人物有点不同――但这个递进的基本模式,以及设计这个模式的思路,我很赞同――这应该就是斯华为了实现自己的理论而进行的一种实验。但是你忽略了一点:斯华生前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哦?”江阔天望着他。
“我一直对这点觉得很不可理解,”东方说,“根据谭威的调查,斯华从两年前开始养成类似洁癖的习惯,谭威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斯华好像是故意要消除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一般。这点让我一直耿耿于怀――斯华很早就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和其他亲人,我有时候常常想,如果在斯华房间里死去的是另一个人,又有谁知道呢?这一点在见到关山杰之后,感觉更加强烈,我一开始就认为关山杰就是斯华,但谭威一口咬定斯华已经死了,加上关山杰的为人和性格和斯华是在相距太远,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想错了。看了这些照片之后,正如你所说的,两个人之间容貌的过渡,只需要经历两年,700个人不间断地进行过渡,便能从一个人完全过渡到另一个人,这点让我立即想到了斯华――我认为,现在这个关山杰,并不是真正的关山杰,而是斯华。”
“什么?”江阔天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这种过渡的起点,实际上是从关山杰开始,到斯华结束?”
“对。”东方说,“这点恰好可以解释斯华为什么要消除自己存在的一切痕迹――因为他要完全以关山杰的身份来生活,就不能让人对他有丝毫怀疑。在你说的那个模式――姑且称之为核心模式吧――在核心模式正式启动之前,有一年的时间,关山杰都随身带着摄像师阿南,这个关山杰,应该不是你所说的A,而是关山杰本人 ――关山杰本人的容貌,应当与照片序列中的第一名死者曾延一致。”
“嗯,”沉默了很久的杨君到这个时候才说话,“要证明谁的模式正确,只需要确定一点:斯华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老江,你这里所有失踪者的资料,都能和死者一一对上号吗?”
江阔天怔了怔道:“这项工作还没有完成,不好说。”
“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杨君说,“你们一共找到700多具尸体,失踪者也恰好有700多人――表面上看来这很合理,但实际上不对头――不一定所有的失踪者都有家人,不排除一部分失踪者平白失踪而无人报案的现象,照你的这个数据来看,似乎并不存在这种现象。”
“是,这点我们也觉得奇怪,”江阔天说,“失踪者只比我们找到的尸体少十来个,这点的确不太对头。根据我们的经验,以往的失踪者,有相当一部份没有人报案,所以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些无名尸体无法处理。”
“我觉得,实际上的尸体数目,肯定比失踪者的数目要大,”杨君说,“现在这个数目均等的现象,说明还有一部份尸体没找到。东方,你还记得我提出的那个犯罪模式吗?”
“嗯?”
“后来,我们为那个犯罪模式做了些补充,你记得是什么原因吗?”
“ 我明白了。”东方笑了起来,“你说的是后备?”
“对。”杨君笑着点了点头。
江阔天一听也明白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8
在杨君所推演出的犯罪模式里,斯华的患者们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常规的谋杀方式之外,还有一套备用的方式。依照这种思路,在眼前的这个核心模式里,也应当存在这种后备――只是这次的后备不是某种谋杀手法,而是失踪者,或者说是替身――他们实际上都是替身――由于人是最难预料的因素,中间很可能出现各种原因导致某个原本应该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替身无法出现,而递进的替代过程是无法断档的,这种情况下势必要有个后备人选。以斯华思维的缜密,这种情况他一定早已考虑到了。
“你想说的是,我们在白华山一带发现的尸体,并不是死者的全部?”江阔天问。
“嗯。我想,斯华大概总会在每个阶段准备几个替身,以防止出现意外。这些替身最后肯定也活不了,但因为他们没有进入递进的程序,所以尸体应该是另外处理的――既然有多余的人存在,不知道南城发现的那具斯华的尸体,究竟是他本人,还是替身?”杨君说。
一听这话,江阔天立即给谭威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斯华的指纹和血液等样本交给老王。之后又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让他把斯华的样本和最后100名失踪者相对照――最后100名失踪者和斯华的容貌最为接近,如果那人的确只是个替身的话,应该就在这100名失踪者之中。但这有个前提:那名替身必须是申报在案的失踪者,否则便无从查实此事。
“先别管调查结果了,”江阔天说,“我认为东方说的没错,递进应该是从关山杰本人开始,到斯华结束的,就算没有证据,斯华的行为也说明了这点。”
杨君的眼光闪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东方注意到他的眼神,问道:“你怎么欲言又止?这不像你的作风。”
“面对如此罪犯,我的作风也只好改一改了。”杨君笑道,“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这么长时间的递进,关山杰的身份证一定也需要经常更换。”
从相片序列上来看,虽然容貌的变化是个渐进的过程,但每过三个月,容貌的改变会变得相当大,倘若有人连续三个月以上没见过关山杰,再见到他时,一定会察觉到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这就是聚水坳的诅咒出现的原因,它断绝了这种现象出现的可能。因为同样的原因,关山杰的身份证也必系定期更换,否则身份证上的照片将与本人的容貌不相符合。
42
从老王那里很快传来了调查的结果,东方所料不差,南城死去的“斯华”果然只是个替身;本地派出所也证实,从2004年开始,关山杰每三个月换一次身份证,换身份证的日期已经落到了江阔天的手上。
曾延的照片被打印出来,在聚水坳问了问,大家都说两年前的关山杰正是这副模样,对他的样貌改变如此之大,被问到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没人怀疑换了一个人。
确定了这几点,几个人兴趣十足,很快便完善了犯罪的核心模式。
从失踪者的资料分析,所有的失踪者最后一次和家人联系的时间是依照每天的顺序连续的,从这点看,这个时间也正是失踪者本人死亡的时间。将失踪者的资料依照时间顺序排列之后,可以分明地看出以下规律:
2003年8月20日:第一批90名死者辞职
2003年12月20日:第二批90名死者辞职
之后每隔三个月的20号,直到2004年6月20日,都有90名死者从原单位辞职。
2004年1月2日――2004年4月2日:第一批死者依照每天死亡一人的次序陆续死亡。
之后,以每三个月为一个周期,直到2006年1月10日,每一批失踪的死者依照每天死亡一人的次序陆续死亡。
从这里可以看出,每一批死者在辞职之后――也就是被斯华他们控制之后――到他们这一批进入死亡程序,中间都相隔三个多月。对这个现象,杨君认为,死者辞职之后,应该立即就被斯华他们控制住了,但并不能立即进入替身程序,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对于公开的“关山杰”的形象并不熟悉,需要一段学习的过程,阿南的摄像内容就是他们学习的内容。这三个月的缓冲期,就是他们的学习期,经过这段时期的学习之后,他们对于“关山杰”的公共形象不仅仅熟悉了,而且能够进行模仿,这个时候便进入替身的进程之中,完成替身任务之后便被杀害。从被害者们最后和家中联系时留下的电话来看,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被杀害。由于替身程序必须保持连续性,因此,前一批被害者进入替身程序时,后一批被害者相应地进行学习,双方首尾相接,这样才能保证中间不断档。这中间存在一个时间差:每批死者辞职的时间,和前一批死者进入替身程序的时间,中间存在十天的差距。起初他们很不理解这么做的用意,从连续性上来说,后一批死者被害的同时,前一批死者被引进,这样在模式上更干净利落。但这个问题很快便弄清楚了:死者来自全国各地,但要实现替身程序,他们最后集中的地方,应该离聚水坳不远,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南城集合。以斯华行事的风格,在死者接受那8万元的安家费之后,便已经在猎头的控制之,同城的失踪者们应当是在“猎头”的带领下,分别从不同的城市赶往南城集合――每个城市距离南城的远近不同,这十天的时间差,应当是为了确保替身程序不因为交通断档而预先设置出来的,类似计算机内的缓存。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9
斯华非常狡猾。所有的死者在执行替身任务之前,都被安排给家里打一次电话,说自己要进行三个月的封闭训练,如此一来,每名被害者的失踪申报时间便被延后了三个月,加上之前三个月的模仿培训,距离被害者真正被带离他原本所在的城市,总共延后了六个月,这就大大降低了被警察从失踪者方面查到线索的风险。
另一点巧合的是,聚水坳每三个月举行聚会的日子、以及关山杰每三个月更换身份证的日子,恰好都在每三个月的2号,周期和替身程序的进行完全吻合,这个时间上的吻合当然不仅仅是巧合而已,这是斯华的精心设计,目的是为了掩饰递进中容颜变化的积累――这种积累经过三个月后会变得相当明显。
至此,犯罪的模式基本上已经清楚了,但还剩下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应该还有十来名死的尸体。”杨君说。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江阔天说,“也许永远没办法找到了。”
“不,我说的是参与了替身程序的尸体。”杨君说,“你们停止搜索尸体是在1月初,而关山杰的摄像师阿南离开是在1月10日,可以认为,1月10日是替身计划正式完成的日子,在1月初到1月10日之间,替身程序仍旧在进行,也就仍旧有人死亡。”
这么说也有道理,但白华山一带的山区已经被武警包围得铁桶一般,尸体又是如何处置的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杨君说,“不止是这个问题――这么多人,每天要进行替换,肯定离聚水坳不远,但这附近根本没有能一次藏下180个人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既然有如此怀疑,江阔天仍旧打了个电话,叫搜索队员们在白华山一带的山谷中再搜一遍。他自己整理好资料,顺手把东方的笔记本提走,直接回局里报告去了。杨君和东方都没留他。虽然犯罪的模式和罪犯本人已经找到,但却没有丝毫证据。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关山杰就是斯华,也许要找到这个证据,比弄清楚犯罪模式更加困难。
“我本来想,也许可以通过关山杰和他母亲的DNA检测来确定他的身份。”东方说着摇了摇头。杨君知道他的意思――他能想到的,斯华一定也已经想到了,所以这种可能性一定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关山杰的母亲,一定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事随便一问就证实了,关母坦然承认了这点。
“小杰是我们保养的,”她说,“我不能生孩子,年轻时被这祠堂里的长老们折磨得……”她摆了摆手,表示往事不堪回首,“后来抱养了小杰,这才没人说闲话了――人不能没有后代。”
“关山杰有洁癖吗?”东方问。
“有啊。”关母说,“尤其是最近,把自己以前的东西都扔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杨君和东方在关山杰家里四处看了看,果然看不到一件关山杰小时候用过的东西,一切都是新的。
“关山杰以前从不出门?”杨君问。
“是啊。”
“那么购买什么东西都是你一个人做?”
“是啊。”
杨君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起身告辞了。东方跟在他身后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君没回答,他暂时不打算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问题――事情已经够复杂了,何况他所想的问题并不影响已有的模式。
“你在想什么?”东方又问,“你好像藏着点事。”
“回头再告诉你。”杨君说着便匆匆朝村里专门负责采购物品的张旺家走去。
聚水坳与世隔绝,采购物品的任务一直由张旺一家负责。东方跟过去,听到杨君问:“关山杰家的东西都是你帮着采购的?”
“ 对,”张旺笑着说,“孤儿寡母的,怪可怜的。”
“你帮他们采购过关山杰的生活用品吗?”
“有啊,”张旺说,“衣服、零食什么的。”
“一直都有?”
“对。”
杨君转身走出来,正碰上东方惊讶的眼神。
“什么眼神?”杨君嘲笑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东方紧盯着他问。
“说了别问,”杨君说,“已经够复杂了。”
“你是不是在想……”东方露出骇异的神情,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怀疑关山杰根本不存在?”
杨君全身一震,继而骂了声:“真他妈的,怎么你一闻就闻出来了?”
“你疯了。”东方肯定地说。
“但有这种可能。”杨君说。
东方沉默了。
杨君的想法没错,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既然在过去的20多年里,谁都没见过关山杰,假如关山杰早就死了,只怕也没人知道。如果是这样,2003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关山杰,应该就是江阔天所构想的“A”,其后的一系列替换,都是从“A”到斯华之间的替换……
“如果是这样,他的母亲没可能不知道。”东方说。
“我调查过他的母亲,”杨君说,“20多年前,因为没有孩子,她被关家的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抱养了关山杰之后才有了点地位,但关家的人一直都说,如果没有儿子,关家的财产她一分也得不到。”
“你是说她就为了这个才隐瞒关山杰已经死去的事情?”东方不愿意再想下去了,“这太复杂了。”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9
“但的确有这种可能,”杨君说,“不仅仅如此,甚至有可能,”他看了一眼东方,“你还能承受吗?”
“说!”东方毅然道。
“甚至有可能,关山杰并不是死了,而是从来就不存在过,”他说,“幼年的关山杰只是暂时借来的一个幌子,没多久她的丈夫就死了,关山杰也很快就得了自闭症――谁知道是不是自闭症?也许只是她把借来的孩子还回去了,家里没有孩子,只好谎称是自闭症。实际上去找斯华看病的也并不是关山杰,而是她本人,她大概觉得自己快疯了,就想找医生治治,没想到这医生比她更疯,玩的游戏比她还大。”
“你真疯了。”东方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如此说,但从理论上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没法证实关山杰究竟是否存在过。东方现在明白杨君为何不说了――说出来却又得不到答案,除了让更多的人陷入疑问的漩涡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只看斯华说不说了。”杨君喃喃道。
“我不抱希望。”东方望着从远处走过去的“关山杰”,也喃喃道。
43
江阔天他们在白华山一带的山谷里又发现了几具尸体,死亡时间正是杨君所推测的日子。这下可真是见鬼了,谁都猜不透尸体是怎么越过重重屏障投下来的,最后有人说是不是有秘密通道之类的,这提醒了专案组的人,调用了专门的仪器一测,发现在百华山、鹿儿峰等十多处山峰内部,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军事基地。这个秘密的军事基地在每座山峰朝向公路和山谷的一面,都分别有一处开口,从内部打开――所有的被害者们生前应当就是被囚禁在座军事基地里,通过朝向山谷的开口处将尸体抛下的。在聚水坳,他们发现了军事基地的另一个秘密入口,在迷宫般的基地内,他们陆续挖掘出一些尸体,估计是杨君所说的“备份”;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大量被敲碎的头骨,这显然就是尸体上缺失的头骨。对军事基地的探索还在进行着,据说那是建国初期国民党建立的一个基地,后来被废弃了,不知道怎么被斯华他们发现,就利用上了。
这个问题解决之后,最大的问题摆在了人们面前:如何证明关山杰就是斯华?
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证据,在此之前,遵照上头的指示,谁也没惊动斯华,以免打草惊蛇。
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一个月后,全国的报纸、电视都报道了这起案件,详细过程被隐去,甚至连真相也被隐藏了。给媒体的真相是这样的:700多名死者,是被某邪教组织蛊惑,集体自杀而亡。更多的报道留给了军事基地,对基地内部结构的分析、当初的历史成因等,占据了媒体大幅的版面,留给所谓“真相”的报道只剩下极少的空间,民众的兴趣也都转移到了军事基地上。一套近乎艺术般精心构筑的犯罪体系,就这样不为人知的湮没了。
“这能行吗?”江阔天不知道是第几次问东方和杨君。
“没问题。”这两人安慰道。
一直没找到斯华就是关山杰的证据,警局的头头们终于同意采用杨君提出来的方案。杨君和东方讨论分析许久之后,认为这事要找证据肯定是没希望了,但是要得到斯华自己的承认却还是有可能。从斯华的动机和他一贯的作风来看,他制造如此大的案件,其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人们知道并相信他的理论,而要达到这个目的,不仅仅是需要案件的成功,还需要案件的全过程被人所知晓――就像是捉迷藏的小孩,藏到一个无与伦比的绝妙去处并不是最开心的事,最开心的时候,反而是在最后指出自己藏身之处的那一刻。从这个分析来看,斯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犯罪――他早就做好了被人查出来的准备,他的全体拥护者也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这从他们完成任务后便纷纷自杀就可以看出,那种理论对他们的蛊惑到了何等地步。在捉迷藏游戏中不被人找到的小孩是最高明的,但也是最孤独的,没有人能忍受这种孤独,所有的小孩最后都会自己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同样,制造了一起不被人知晓的绝顶罪案的罪犯也是孤独的,尤其是当他的罪案被他赋予重要含义的时候。出于表达这种含义的迫切需要,他终究会走出来,杨君他们提出的建议,只不过是让这个时刻早点来临――他们提出,隐瞒所有的真相,故意扭曲犯罪目的,这应该是斯华所最不能忍受的,就好像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可以忍受自己的作品被人冷落,但不能忍受别人歪解自己的作品,尤其不能忍受别人说这个作品不是他做的。
所以斯华一定会出来。
“他会猜到我们的用意,但是他还是会出来。”东方说。
くだキの
发表于 2008-7-17 13:09
这话没说错。
消息公布一个星期之后,斯华到局里投案自首了。
他已经换下了关山杰喜欢穿的休闲装,重新穿上属于斯华风格的笔挺西装,走进公安局大门前,先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头,笑了笑,快步走了进来。
杨君他们在楼上看到了他的一举一动,小罗钦佩地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
江阔天笑道:“这样的犯罪模式,别说是他,连我也舍不得让它被埋没。”他没说出自己初次识破这种犯罪模式时的震撼之情,这种感觉至今还荡漾在胸中。
44
斯华坐在审讯室里时,态度和坐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没多大差别,看到东方走进来时,他甚至还笑了起来:“是你把我钓出来的吧?”
“明知道是钩,为什么要吞下去?”东方也笑着问。
“为了理想。”斯华。
“你那算是什么理想?”杨君冷笑道。
“算了,别说这个了,”斯华蔑视地一笑,“想知道什么?”
“从头说起。”江阔天道。
斯华说的过程和杨君他们的推测没有太大出入,犯罪模式和他们所推测的一样,他详细地说出了每名参与犯案的人员的名字和特征,末了微笑道:“这不是出卖他们,他们是烈士,应该留下姓名。”
所有参与犯罪的人员都已经自杀了,如果不是斯华亲口说出,有许多犯罪人员的资料都无法查到。斯华特意提到了亲手实施杀人的5个人,他们在基地内轮流负责执行,每天夜里,“关山杰”从聚水坳的秘密入口进入基地,同时,替身进入聚水坳,成为新的“关山杰”,旧的“关山杰”则被人杀死。这就是案件的基本过程。
说到罗华的被害,斯华说:“那不是我执行的,我也不知道具体细节。”看来,罗华的死终究将无法得到真相了。随着犯罪人员的死亡,许多细节都无法获得。他们只能尽量从斯华嘴里打听各种消息,但斯华并不是有问必答,他只回答那些他感兴趣的内容。
“虽然说人是我们杀的,但其实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斯华说,“聚水坳的外出务工人员,是死于自己的习惯,就算执行人员没死,你也没法定他们的罪;700多名替身,加上一些替补,以及那些拿了我们的安家费又想退出的,都是死于自己的贪婪――这点我真觉得奇怪,他们怎么就那么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好事?我跟他们说我要拍个哲学试验片,甚至把我的计划都告诉他们了――只是隐去了最后要杀他们的环节――他们明明知道在执行这个所谓的试验时,聚水坳外出务工的人员有可能被杀,但一听说是用用他们自己的习惯杀死他们,这些替身们就觉得坦然了,就认为这不是犯罪了,就接受了――这算什么理由?犯罪就是犯罪,我是罪犯,我承认我是罪犯,他们不承认这是犯罪,就因为法律上找不到证据证明这是犯罪,所以他们就不怕了――为了钱,都是为了8万块钱,可结果什么也没得到 ――连命都没了,脑袋也没留下,可笑之极。这种低贱的人根本就不该存在,他们也只配充当进化中的一个瞬间。”
“你们如何模仿关山杰的一举一动的?”江阔天问。
“通过摄像机,”斯华说,“这个你们应该查到了,摄像机通过网络和基地的电脑相连,替身们就在那里学习。至于我,我是通过网络接收这些资料。在这两年中,我一直在培养自己的第二重人格,也就是你们见到的关山杰的人格――人格转换之后,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斯华,因此你们见到的我,并不是在伪装。”
在整个陈述的过程中,斯华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似乎期待着什么,直到最后说完,他忍不住问:“你们早就知道真相了?”
“是啊,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江阔天道。
“谁猜出来的?”斯华的眼神锥子般地扎过来。
“集体的智慧。”杨君说。
斯华注意地看了看他,两人对视了一阵,斯华忽然笑了起来:“你心中一个疑问,一定没法得到答案。”
杨君没作声。
他们谁都没打断斯华的陈述,希望他自己能说出更多的真相。然而,从始至终,有件事都没得到答案,那就是:关山杰是否真的存在?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时,斯华似乎都故意绕开去,就是不提世界上是否真有关山杰这么个人。
“关山杰每天晚上这么闹,他母亲没感觉吗?”杨君问。这个问题的实质是:假如关山杰真的不存在,那么他的母亲就是共谋。
“我不知道,我不负责具体实施。”斯华一笔带过。他嘲笑地看着杨君:“是你猜出来的吧?”见大家都望着他,他又道:“是你猜出我的犯罪模式吧?”
杨君仍旧没回答。
“是你。”斯华肯定地说,审视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一定也想到,关山杰有可能不存在吧?”
这话一出口,东方和杨君都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江阔天事先却没想到这一招,不由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关山杰究竟存在还是不存在?”斯华狂笑起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也可以,都不影响我的实验!”
“你不是说这是犯罪吗?”东方说。
“对,有时候,真理必须通过犯罪才能实现。”斯华道,他来回扫视着每个人,“你们没打算把真相说出去,是吧?”
“对。”江阔天直截了当地道。
“那你们就永远无法知道关山杰是否存在过。”斯华凶狠地笑着。
“无所谓。”杨君说完便走了出去。
45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真相,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值得追寻。杨君在审讯那天迅速离开了审讯室,东方紧跟其后。他们两人逃也似地驱车朝遥远的山区开去,在驰骋之中,远远地将渴望得到真相的迫切心情抛在身后。
好奇心是种诱惑,他们明白,自己再在那里呆上一秒钟,很可能就会冲动地答应将斯华的犯罪事实公布出去。对于斯华这样的罪犯来说,法律的惩罚,乃至于死亡,都不算什么,真正的煎熬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居然被轻轻地掩埋了,没有人知道真相。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杨君他们明白这个,斯华也明白这个,也许他早就明白了这个。即便如此,他仍旧选择自首,因为他以为自己也掌握了对手的软肋――他知道,和他对犯罪事实的坦白一样,侦探们对真相的渴望,也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就看双方谁能熬得过对方了。
“我调查过斯华。” 杨君忽然对东方说,“他家里本来很穷,在他4岁那年,忽然变得富有起来――而关山杰被认领也是在4岁的时候。”
“你又在想什么?”东方骇然道。
“我对照了一下关山杰小时候在聚水坳出现的时间,同一时间内,斯华总因为各种原因闭门不出――我在想,也许关山杰不仅仅是不存在――也许他就是斯华――关山杰的母亲向斯华家里租用这个孩子,来满足夫家对孩子的渴望。也就是说,斯华既是关山杰,又是斯华――也可以说,他既不是关山杰,也不是斯华 ――他是两个人,但从来也不是完整的一个人……”
“闭嘴!”东方断然道。
车子继续朝前开去,茫茫荒山就在眼前,仿佛有无穷的秘密等待人们去发现。
(完)
Reisender
发表于 2008-7-17 15:51
有点怪,不过还是很好看的。$支持$
有个小细节有点过分,说斯华在死前把所有的电影拷贝在电脑上,以消除以前的记录。其实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彻底格式化就行了。
und
发表于 2008-8-12 00:01
$支持$ $支持$ $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