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19
我的家乡在江南的一个小镇,即使进入民国年间,亦未遭到现代工业文明破坏。每当放暑假回家,空气中浓浓青草芬芳,闻之清馨,便晓得,家乡到了。
我家住在镇上,但是在乡间还有一栋百年老屋。据说祖上是大地主,可是从来没有出过一个读书人,于是专门修建了这栋供读书的别墅。果然数代举人秀才。到我祖父一辈时,家道衰落,已经靠种田为生,但是坚决没有出卖此屋。我出生之前,家道中兴,就化巨资翻修此屋,装上必要的电器,全力培养我。我不负众人期望,进入了南京中央大学。
老屋边是一亩方塘,夏日柳叶摇摇,以是名之曰柳雨堂。
柳雨堂夏日里凉风习习,空气新鲜,是个难得的避暑圣地。每到暑假,我差不多都是在这里度过。夏夜里的柳雨堂总是特别热闹,蛙鸣虫嘶,偶尔友朋迩来,带着西瓜雪瓜,浸在井水里,冰凉雪透,晚上一同品瓜谈天,遥望银河两岸,织女牛郎多情,别有一番风味。呆久了城市的繁华,不由感叹。
夏日里就是一样不顺心,忽而变脸厉害,顿时之间狂风大作,我赶忙收拾完衣物,关紧门窗,静静地呆在书房中,泡一杯龙井,管他风吹雨打,只是徜徉今古。
夜已深,大雨丝毫没有转停的意思,狂风刮的越发厉害。我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敲门声大作,我不由地奇怪,喝问道:“是谁?怎么晚了还打搅人?”
外面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先生,请开开门,夜里不归人,骤然大雨袭来,请求避避雨。”
我听她声音,还是个年轻的女子,觉得她很可怜,也不怕是不是有古怪,于是打开了门。
外面进来一个小巧的女子,浑身湿淋淋的,冻的直打哆嗦。夏日虽然高温,但是一阵大雨袭来,却是温度下降极快。
我想别冻坏了,就拿了我几件少年时期的衣物,带她到更衣室,叫她擦尽身子,换上衣服。
我呆在更衣室之外,一会儿这个女人出来,细看相貌颇为端正,一双大眼水灵灵,极为有神,长发披成两边,穿着我宽大的衣服,倒有些滑稽。
那女子浅浅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先生收留小女子!”
我问道:“看你面生,不是此处的人吧。”
那女子颌眉道:“先生,我已经在此居住了几十年,怎地不是当地人?”
我含含糊糊应承,其实我常年在外读书,家乡的同龄人除了几个同学,实在没有多少认识,当下也作罢,不再追问。
幸好柳雨堂房间颇大,不愁房间,安排她到客房之后,我便锁门睡觉。心想,就是小偷,这里也没有值钱的东西,除了几本学究才会认识的孤本。
次日醒来,闻到一股浓浓的蛋粥香味,起来到厨房一看,不知何人何时熬好了一锅粥,心想莫非是那个女人。跑过去一看,我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在床上,茶几留一书,笔法甚劣,犹如小学生写字,说:“昨夜多谢先生收留,他日必然报答。”落款:细腰。
这女人的名字倒颇为有趣。
不几日,我便忘了此事。和同学们在山里逍遥了半月,回来之时,突然觉得有点不妥。须知半月无人打扫,必然铺满灰尘,但是干干净净,尤其是象书本之类,更是清洁,似乎特意收拾。
我心中奇怪,谁人过来,家人决计不会,生怕打搅我。
但是因为没有损失,我不不在理会。
晚上,饮食之后,正在看书,柴扉小扣,我说道:“要等的人来了。”
我打开门,道:“日日来打扫的人,怕是你吧。”
门外人媚然道:“前几日不见先生,小女子就自做主张进来打扫,还望先生见谅。”
我大笑道:“何谅之有?我还巴不得呢!”
那女子噗哧笑起来。
她今日打扮得得体如许,不似那日狼狈不堪。一头秀发扎成两条,披在肩头,脸上特意化了淡妆,显出妩媚风情,一身草绿色的裙子,向下沿去,却看细腰如蜂,似乎一括即可搂在掌心。我问道:“细腰?”
那女子道:“正是!”
“人如其名。”
细腰道:“前些日子,多谢先生照顾,今日带来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先生喜爱。”
细腰把随身挎的篮子取下来,放在桌上,原来是时鲜水果,水灵灵的,惹人喜爱。我便掏了许黄酒,两人在院子里,对着星星月亮,品酒尝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19
黄酒不易醉人,饮了几盏,细腰脸色绯红,犹如敷上了一层胭脂,越发娇艳迷人。
我心念一动,问道:“姑娘的名字颇为有趣,是怎么取来的?”
细腰媚然一笑道:“原本家里人为我取了个小名,后来长大起来,腰身越发纤细,众人都叫唤我为细腰了,倒是作了我的名字。先生在外求学,一定瞧不起这山间粗鄙的名字。”
我说道:“这取名的人学识还颇高,古语云:楚王好细腰,来得有典故。”
“哦。”细腰打起精神来,说道:“我读书本来不多,想不到名字中还带有典故,望先生告之。”
我说:“我知道,你写的字犹如小学生一般,可爱幼稚之极。”
细腰掩面道:“羞煞人了。”
我说道:“不必惭愧。只是我奇怪,你为何不去读书。”
细腰叹气道:“自有难言之隐,不便告之,望见谅。”
我不好多打听,心中明白,虽然男女平等的思想方从西方引进,但是在这乡下,依旧重男轻女。我话锋一转,便把“细腰”的典故告诉了她。
细腰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果然宫中人都要饿死了。”她的眼珠咕噜转动,小小的心眼里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又道:“先生,我有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能否答应?”
我道:“只要我力所能及。”
细腰说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此处先生才高八斗,又恰逢暑假期间,比较空闲,不知先生是否能收我作学生?”
我思量道:“善!”
细腰急忙起来躬身道:“多谢先生!”
我道:“我们年纪相仿,不必行此大礼。”
我见天色不早了,就要送细腰回家。细腰摆手说,家中不远,不劳我相送,我也作罢。
从此细腰夜夜来我书房读书。我知其数理化根本没有基础,索性只是教她文歌诗词,以及必要常识。其实细腰极为聪慧,一点即通,真是浪费了一个人才。
我一直奇怪细腰为何只在晚间来读书,细腰神秘地摇摇手,微笑道:“此是小女子的秘密,不会告诉你的。”
自然是小女儿的私事,我也不好打听。
前几日大雨不断,冲了蚊虫的老巢,由此这些长腿吸血鬼便一窝蜂地来柳雨堂避难,嗡嗡不已,还要吸我血,大怒之下,找出檀香,点燃之,一来清新,二来驱蚊。
细腰来之后,鼻子抽抽,说道:“好香的味道啊!”
我说道:“这是横断山脉的特制檀香。今日我便教教你四川的几位诗人。”
正讲了几句,忽而细腰脸色煞白,摇摇欲坠。我急忙扶住她纤小的身子,问道:“没事吧。”
细腰说道:“突然觉得身子有点不舒服了,没事,没事。”
我不依,坚持把她抱到书房的竹席上休息。搭搭脉搏,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可能有些劳累吧了。小睡一会儿或许便好了。
细腰躺在竹席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阖上,睫毛轻轻颤动,高挺的胸膛不时起伏,睡的十分安详。我也打起哈欠,檀香本来就有催眠的效果,于是我就枕着竹席,趴在上面小睡一会儿。
突然莫名其妙的一惊,我倏然惊醒,眼前一片明亮,已经到了大清早,这么容易睡着,一定会叫细腰嘲笑。我转向竹席,大吃一惊,细腰人不见了!但是她的绿色裙子留在上面,摆成一个人形。这当然不是细腰脱光衣服出去了,难道是神秘失踪事件?
我正在四下里紧张地寻找时,竹席上嗡嗡之声响却,我定睛细看,一只蜂从衣服里钻出来,飞到我眼前。但见这只蜂腰肢极为纤细,犹如细腰一样。嗡嗡地在我身边盘旋几圈,最后恋恋不舍地飞开。
我顿时心绪杂乱。
原来细腰是你。
喝酒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愁方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20
我叫谢琰,建康乌衣巷谢家的长子,将注定继承家业,继续发扬家族的荣耀。但是我父亲谢安和堂兄谢玄的功绩实在太伟大了!当年淝水之战,他们凭借八万北府兵,击溃横扫整个北方的百万氐秦大军。若非他们的中流砥柱,朝廷早就覆灭,南方的最后一片汉族乐土亦是不复存在。仰望他们象两座大山,压地我喘不过气来,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于是我隐居会稽东山,以声色自娱。
在我纵情酒色的几位狐朋狗友中,曹松是比较特别的一位。他相貌英俊,气度不凡。每当我们酒后纵情嬉戏的时候,他总是微笑地看着我们慢慢饮酒。
他是我唯一的知心人,有时酒酣深处,我烂醉如泥躺在兰亭中,耳边传来曹松的说话:“我看到了谢兄的眼中有忧伤。谢兄的志向,不应该沉醉在杜康和越姬身上。以现下谢家的权势声望,谢兄大展宏图轻而易举,何必自我堕落?”
我仍然记得我们第一见面时,他曾自我介绍:
“我叫曹松,字劲风,亳县人士。”
我说道:“若是此刻还在三国,你便是曹魏的王孙了。”
“谢兄不要嘲笑,三国的风流早已散去。何况我乃曹植一脉。”
于是这时我说:“曹魏的负担,早在你身上烟消云散。而我,却是还得仰视两位巨人。这种感受,你是无法体味的。”
曹松抓住我的手——他手的肌肤很细腻,这是世家子弟的标志。
“谢兄,不必自卑。想那王羲之的字帖,宛如游龙,然而他的儿子王献之却另辟蹊径,纵然不可超越他父亲的地位,同领风骚,心中也是无憾。”
我突然觉得很委屈,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曹松的肩上大哭。
曹松时常说起亳县美妙风景,我除了建康与会稽,尚未去过其他任何地方,心中羡慕地紧,于是曹松便邀我同去亳县。哪知半路上曹松忽然一病不起,即使邀来天下名医,也是束手无策。曹松惨然一笑说道:“谢兄,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多劳神了。”
我黯然泪下:“劲风,茫茫世间人海,唯独你知我心。我与你,便是犹如伯牙子期,若没有你,可叫我怎么办啊!”
曹松慢慢抓住我的手。
“谢兄,有件事情我不得不对你说,现在不说,恐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我激动地说道:“劲风,请说出你的心愿。只要我能替你达成,纵然叫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
曹松凹陷的眼窝里突然冒出泪水:“我一直怨恨,为何我不是女子,便能如侍姬一般侍奉于你。我实在不应该对谢兄产生超出了男子与男子的交往的感情,时时刻刻便如一位女子仰慕心中的男子一样。”
我一怔,当时世上男风盛行,但是我本人极端厌恶这种行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松叹气说道:“谢兄,我请你在我死后,将我灵柩运回亳县老家,这是我唯一的遗愿。”
“好!”我说道。
“天竺来的佛教释迦牟尼说过,人有轮回转世。愿下世做女儿身……”
我如死一般消沉,不饮不食,呆呆地守护在曹松的灵柩前,似乎曹松音容宛在,大病一场,直到一个月后才启程。事先我已经派人通知曹松家人,到达之后拜见了曹松夫人。我见曹家人丁淡薄,缺了曹松这个唯一的主心骨,怕是难以支撑,说道:“我是建康谢家谢琰,曹松的生平好友。若是有什么困难,不妨遣人来乌衣巷寻我便是,我定将竭力协助!”
回到建康之后,物是人非,我父亲谢安、堂兄谢玄在不长的时间内相继过世,谢家的两座擎天柱轰然倒塌,偌大的家族岌岌可危。我却突然感到心头一松,没有了以前那种沉甸甸的压力,心情拨云见日。我顿时振奋精神,加之自小神识沈敏,在大将桓温请支持下,担任司马一职,开始了我为家族挣得权势和地位的光荣!
半年后,突然有人通报亳县旧人来访。我一怔,思虑片刻才想到曹松遗孀,这些时日来忙忙碌碌,几乎忘却了以前的不快,对曹松的印象亦是有点模糊。
我赶忙叫人把他们请进来,竟然是曹松夫人亲自来投奔于我。原来亳县靠近淮水战场,胡人不时来骚扰,不得不避难之。我见夫人怀中抱着一位婴儿,素知曹松无子女,疑问道:“这是……?”
夫人低低说道:“她是奴家官人的遗腹女,尚未取名,请大人赐名!”
我释然,沉思片刻说道:“此女唇红润如玉,便名为朱颜!”
曹松一家大小方在我家安顿下来,夫人便因为路途劳累,一病不起,虽然竭我之全力,也不能挽回,黯然去世。我心中极为内疚,发誓要照顾好曹松一家,朱颜却小小就没有了父母。我没有女儿,就把当作自己的女儿溺爱宠养,一日日地看她成长,不知不觉间,十五年过去,当初的小小孩儿已经长大成人,生地美貌之极,而我的胡须也显白了。
隆安三年十月,太平道逆贼孙恩自海上起兵攻会稽,江南八郡起兵响应,旬日之中,拥众数十万,占据会稽,自号镇东将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21
我奉命领兵前去镇压,朱颜平日里极为依恋我,又被我宠坏了,扑到我怀里,缠着也要去会稽。我把她抱起来说道:“嗯,小朱颜这么重,可以嫁人喽!不要再粘着大父,回家好好陪着你姑母!”
朱颜撒娇:“嗯~~不要嘛,朱颜才不要嫁人,要永远陪着大父。”
我摸摸她的脑袋:“傻孩子,女孩子长大了,总有一天你会离开大父的。”
我心中不觉得一动,想来朱颜的年纪也不小了,我得为她好好找一位世家子弟,会稽乃是江南大郡,南迁大族甚多,少建康子弟纨绔之气,必不辱谢家的声名。又想,孙恩等一干邪教分子,不过乌合之众,弹指间便可镇压,何不带朱颜出去见识见识?
我率领大军南下,渡过浙水,旌旗指向会稽。逆贼本是隶民属,未曾经过大阵仗,哪里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几次交锋斩首数千。逆贼慌做一团,纷纷鸟兽散去,会稽失而复得。我领副将靖平贼乱,自己从钱唐县亲自接回家眷,朱颜便缠着我要去游玩。会稽本是我少年隐居之地,极为熟络,看完浙水大潮,取道永兴至山阴,半途倏然冒出几个逆贼打扮的大汉袭击,我又惊又怒,此次乃是私务,所以我不过带了几位家臣,逆贼剽悍凶猛,一时被缠住,无法顾及后面的家眷车队,突然传来几声女子的惨叫,我不由得心头一颤!
我挥剑斩死一个逆贼,纵马回转,只见朱颜坐的马车翻到在地,大惊失色,却看到一个紫色的小小身影,居然站在马车侧顶,双手舞动一把比她身长的巨刀,不住阻遏来袭的贼人!将门不愧无弱女,直追她的姑母谢道韫。
我策马奔驰过去,只有短短一百步,但是贼人实在太多,穷以应付,方挥剑又斩死三个贼人,耳际传来朱颜的惨叫:“大父救我!”
我大惊失色,一个粗壮的贼人,空手夺走朱颜的巨刀,卡住她的纤腰,要负在肩上生擒活捉。哪知朱颜生性刚烈,举手拔下发髻上的簪子,胡乱扎在贼人脸上。贼人捂脸大叫,愤怒之极,推倒朱颜,挥刀斩下!
我啊的一下,却是看到朱颜额头猛然冒出一道青光,徒地照在贼人双目里,贼人一声不吭地歪下。
众人都已经被这景象吓住,我趁机纵马过去,赶到朱颜边上,见她软软地瘫在地上,面色平静如熟睡。再看那个贼人,面色漆黑,浑身肿胀,就如丢到河里淹死,浸泡几日才浮出来。
“妖孽!~”
不知道谁第一个喊出来,众贼人一哄而散,家臣和家眷战战兢兢集合在一起,但是无人敢动朱颜,只好有我自己动手把朱颜拥在怀里,策马回永兴。她身子柔软,胸脯呼吸不时微微隆起,似乎如幼时依在我怀中小憩一般。但是那道青光,究竟是这么回事?此事对朱颜声誉极为不利,途中我再三警告众人禁口,否则定斩不饶!
回到永兴已经是晚上,朱颜还是昏迷不醒,府中仆役把朱颜搀扶进去,换衣静卧,突然众仆役齐声尖叫,我大惊失色,闯入屏风内,看到那些女人慌地挤成一团,我喝问道:“叫什么呢!小姐的身子,难道你们没有看到过嘛?”
那些仆役瞪圆眼珠,眼光瞄向躺在榻上的朱颜,我目光移过去,朱颜裸着身子,于礼不合,我急忙闭上眼睛,刹那之间,我似乎看到朱颜的肋下,似乎有一串串青色的晶莹若玉片的物件。
我命令道:“替小姐换上衣服,然后抬到床上,若是谁敢胡说八道,我拧下她的脑袋!”
在我的威逼之下,众仆役只好战战兢兢地把朱颜换好衣服,送到席上,站成一排,垂下头,朱颜的乳娘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令其他人一一退下,然后温和地对她说道:“李曹氏,有什么话,就告诉我吧,是不是关于小姐的?”
李曹氏又看了我一眼,才下定决心地说道:“大人,这个秘密我保守了十五年,原本妾身不想说出来,一直带到坟墓里,但是近日小姐出现了这种异状,我不得不告诉大人了。”
我心一动,问道:“小姐……她有什么秘密嘛?”
李曹氏说道:“这是关于小姐的身世秘密。事实上,小姐并非曹家主人和夫人的遗腹女,但是夫人却认为这是主人带来的!”
“怎么说?”
“夫人和主人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大人把主人的灵柩运回来下葬,偌大的曹家只余夫人一个,她越发落落寡欢,有一天夫人说道:‘我家主人怜我孤寂,将会赐我一个孩儿。’我们吃了一惊,莫非夫人思念主人发疯了?但是夫人坚持出去,暗地里带了几个心腹之人——其中便有我,来到主人墓前,掘开坟墓。令人惊讶不已的是,里面棺木早腐朽,主人的尸身不见踪影,但是在烂朽的衣物中间,却果真躺着一个婴儿,仿佛刚刚产下来一样,这就是小姐她的来历!小姐……是主人的精气变的!”
李曹氏脸色惊恐,向来那是极为骇人,说完这些话松了一口气,好像吐尽心中不快。我脸色一沉,说道:“这些事情,除了我、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李曹氏说道:“夫人已经谢世,只余妾身。”
“为了小姐的名誉,你还是继续将它作为秘密,永远不要传出去。”
我令李曹氏退下,跪坐在席边,轻轻抚摸朱颜的面颊,捋开额边的发髻,却瞧见白皙的肌肤上,隐隐浮现一个青色的印记,似乎哪里看到过。
我立时想到曹松曾经说过他是曹植一脉,那曹植就是写过《洛神赋》的曹操三子。我少年时期看书极多极杂,在一本《搜怪志》上记叙了曹植与洛神的故事。世人纷传洛神乃是甄后,即是他哥哥曹丕的妃子。但是书上却说,洛神乃是洛水之神,额头显青色神迹。曹植偶然遇见洛神,相知相恋,但是人神相隔,最终凄然分离。那么莫非曹松是曹植与洛神的后代?我想到曹植在《洛神赋》上描写的一句“于是洛灵感焉,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大父……”
低低的呼唤蓦地打断了我的思虑,我低下头,朱颜已经醒转,挣扎着支撑起来。我扶住,好像幼时朱颜患病喜欢依在我身边一样,让她偎在我怀里,搂住小小的身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21
“大父不必担心朱颜,朱颜身子好的很哩!只要有大父伴在朱颜身边,朱颜什么也不怕!”
乖巧的朱颜见我神色异常,自作聪明地安慰。然而我却在思忖其他心事,此刻朱颜惨白的面庞、发紫的嘴唇,依稀之间,便与曹松面目重叠起来,那时他也是极为依恋于我,不由得呆住,仿佛曹松又回到我身边。
朱颜额头细细沁出冷汗,我轻轻拭去,青色神迹消失了,我温柔地说道:“小朱颜好好地休养,下次出游,大父绝对不会再教贼人来袭击!”
朱颜对于那段时间的记忆,在心中没有存留,丝毫不知。参与那件事情的仆役家臣,或被另行遣开,或暗中灭口。那李曹氏倒也乖巧,仿佛一生就为这个秘密存活,说出之后不久,便上吊自尽,省缺我不少麻烦。
朱颜一日日康复,又回到了那种小女儿绕膝环抱的生活中,整日价地活蹦乱跳,然而我的心绪再也无法宁静下来,望着那清纯的面颊,时常迷茫,究竟是曹松,还是朱颜?若是曹松,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若是朱颜,则为我可爱的女儿,我该如何选择呢?
时隔不久我的烦恼就被贼人的卷土重来打断,隆安四年五月,太平道逆首孙恩复攻余姚,破上虞,至型浦,猛攻山阴。此次贼兵来势汹汹,与前回不可同日而语,朝廷大军几乎难以招架,野战一败涂地,仅是凭借山阴城苦苦支撑。若是建康再不派援军过来,我必将有覆灭之忧。但是我派出去的信使一直没有恢复,直到半个月后,我才接到消息:荆州大将桓温阴谋作反!我徒然坐到在地,面色死灰,脑中只盘旋着四个字——谢家完了!谢家在我父亲和堂兄过世后全凭桓温才能屹立不倒,一旦桓温作乱,朝廷必将我视作乱党,怎么会派遣援军?而我素知,桓温镇守荆州亦可,篡夺朝廷权位,不成气候。
我心中气闷,突然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顿时眼前发黑,等到悠悠醒来,第一眼触到了朱颜那憔悴的面颊,她正用湿毛巾轻轻擦拭我的额头。我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说道:“朱颜,你跟我受苦了!”
朱颜放下毛巾,幽幽说道:“只要大父能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谢家完了,但是我不能不考虑朱颜的幸福,她是我现在唯一能活下来的理由。我思量起来,王家向来与谢家关系不错,更与朝廷司马氏联姻,若是把朱颜托付给王家,必然无忧。现下会稽内史王凝之,不正是王羲之的小儿子嘛?年岁不过二十多,虽然生活不检点,少年轻狂,我年青时也不是这般?
当下就把王凝之引来,开口说道:“凝之,我有小女朱颜,欲许配于你为妻,你是否愿意?”
王凝之方一见到朱颜的花容月貌,就已经神魂颠倒,待到我提出婚配,竟然呆住,许久才傻乎乎地说道:“世叔莫不是寻我作乐吧?”
我微笑道:“你看我象嘛?”
王凝之顿时醒悟,拜倒在地叫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我说道:“只要你将来好好照顾朱颜,我便毫无遗憾了……”
待王凝之退出,刚才立于一边不语的朱颜此刻缓缓说道:“大父,难道你不要朱颜了嘛?为何要把朱颜许配给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我习惯地抚摸她柔软的发髻,叹道:“不是我不要朱颜,女孩子长大了,总要嫁人的。难道你想一辈子伴在大父身边,做个老处女?”
朱颜抱住我,失声哭泣:“朱颜不要离开大父,朱颜要永远伴着大父……呜呜!”
“傻孩子!”
我感到胸口的朱颜身子发热,她慢慢抬起头,脸颊娇红,双目迷离,喃喃说道:“大父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朱颜双手松开我的腰,离我半丈远,一件一件地脱下衣物,转眼间一个无暇的女儿身如晶莹的羊脂玉一样展现在我面前,我呼吸加快,几十年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美好的女子。
但是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另一个事实在提醒我,我是她父亲,尽管没有任何血缘上的联系,在内心深处却已经牢牢扎根了这个伦理。我脱下外袍,披在朱颜小小的身子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
事不宜迟,我在第二天就为二人举办了婚宴,成亲后的朱颜显得有些憔悴,眼睛哭地很肿,依旧无法掩盖万丈艳光。之后我马上安排他们离开山阴,就让孤独地我守在这个城池里与逆贼决一死战,为朝廷尽忠,为谢家争得最后一丝光荣!
决战的那一天很快来临,逆贼开始猛攻山阴,低矮的城墙再也无法抵御成千上万贼兵的来袭,我派遣了所有兵士,甚至连家臣也一个不留地遣上。当我亲自挥剑上战场的时候,我知道,我为谢家流最后一点血的时候来临了。
我不知斩杀了多少个贼人,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剑术纵横沙场,直到我看到一个个小小的紫色身影,浑身氤氲,闪着青色的光芒向我飞来,朱颜!她怎么来了?而且变化成这番模样!
猝然之间,刀剑砍入我的身体,折断骨骼的声音好清脆啊!我感到身子歪倒跌入护城河,水好凉,很奇怪,这时我想到曹松临死时说过的话:天竺来的佛教释迦牟尼说过,人有轮回转世……
但愿有来世!
意识在渐渐流失,依稀之间,我似乎被一个人怀抱住,在我耳边喃喃细语:“之后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我突然感到,像是脱掉了一切拘束,游淌在青青河水中,向旁边望去,朱颜是一条青鱼,而我,是红鱼。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9 02:22
朝曦夜魅
“什么?今天妈妈煮饭!”
何家父女三人闻讯顿时面如土色,浑身簌簌颤抖不已。那脱下职业女性的装束、系着围裙,拿笔的小手操起了锅铲,相貌依旧甚美的何男哼着轻快的小调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在她丈夫与女儿们眼里,不亚于恶魔翘着尾巴吹奏葬魂曲一般可怕!
何男眯起眼睛,高兴地招呼,语调充满了小女人的幸福:“哈哈,今天难得有空闲为大家做一顿好吃的。来来,我的汤烧好了,谁要先尝一口?老公,你先嘛!”
程飒同这个可怕的食物毁坏魔王妻子共同生活了几十年,即使智商低于负二百五的笨人也修炼到老奸巨猾,早有应对之策,急中生智叫道:“啊!我记起来了。今天枫表姐邀我去她家吃午饭。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去,还有,晚饭我也不回来吃了!”
伪装成为慈父的男人面对妻子的烹调邪术时,顿时露出最丑恶的一面,恬不知耻地丢下受苦受难的女儿们,毅然破门而出,逃之夭夭。
大女儿嫣然继承了母亲的聪明睿智,此刻真是象恍然大悟一般,啊地叫起来:“对了,今天淡哥哥也请我去他家吃饭。妈,那我先走一步了……”
性格果断的女子,毫不犹豫地抛弃可怜的妹妹,忙不迭地去追赶父亲。
小女儿莞尔只能施展装傻政策,故作歉意状,说道:“嗯,妈妈,对不起了。其实今天水念妹妹打电话过来,一定要我去她家吃饭。若是我不去的话,她会哭得很伤心。妈妈知道水念妹妹是枫阿姨的宝,妈妈又和枫阿姨感情很好,为了不使得枫阿姨不开心,我就去帮妈妈你了!再见,妈妈!”
编出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撒腿就跑,远远传来她的呼喊:“爸爸姐姐,等等我!救命,我不想死在妈妈手下!”
何男万万想不到是这种结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杏眼怒瞪,直眉横竖,气得把围裙捋成一团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破口大骂:“老娘整日忙里忙外养活你们仨吃白饭的,平常不是抱怨聚时少嘛?今天好不容易推掉一个客户为你们三个没良心的做饭,居然一个个都跑了!”
不过既然人都跑光了,这家庭聚餐自然搞不起来,何男也不得不跟了过去,只要她少了锅铲之类厨具,其他家人的性命无忧。何氏四口开车来到越东荷田居之时,何枫、水念母女正围在客厅的桌子边吃饭,忽听一阵叽里咕噜的肚子叫,一起转过头来。
何枫是位家庭主妇,一双杏核眼上有对浓浓的柳叶眉,头顶盘了一个妇人的发髻,此刻因为在家,所以只穿着朴素的衣服。而水念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象极了母亲少女时代,身材纤瘦,腰肢一括如细腰蜂,她一头长发粗黑美丽,垂到腰间,额头留有刘海,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盯着客人,马上害羞地低下头去。
何枫瞅见狼狈不堪的一家子,抿嘴一笑,她与何男从小一起长大,素知姐姐的可怕厨艺,就是神吃了也会堕落到十九层地狱,每次何男想尽一份家庭主妇的职责,其他三人立即躲避到这边来。
她原本只预备了两个人的饭菜,这会儿涌来一群客人,份量不足,于是赶忙煮饭烧菜。那饕餮四人组亦是不知客气,绿了眼珠,大吃大喝。乖巧的水念见他们吃得急了,不免噎住,放下自己的饭碗,在一边递水盛饭。
人形蝗虫终于酒足饭饱,现场一片狼藉。主妇让水念去收拾宴会的残骸,她则为四个人端上茶水。
何男接过茶杯,盯着袅袅水汽,尴尬地说道:“真是失礼了,又来打搅你家。”
何枫眯起眼睛笑道:“哪里!哪里!正好我们姐妹俩许久没见面了,来的好不如凑地巧,聚一聚!姐姐现今过的好嘛?”
“唉,还不是整天忙的要死——为了这帮没良心的……”
身为一家之长的何男叹道,回头瞥了一眼:程飒打着饱嗝,懒散地躺在卧椅上休息;至于两个女儿则捉住水念,抚弄她的长发,不住赞叹:“水念妹妹,你的头发真是又黑又靓,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
水念生性内向羞涩,不善交际,任由得她们摆弄。
他们三人这般悠闲自在,一切瞧在何男眼里,忍不住愤愤不平抱怨:“今天我连一笔熟百万的生意都不要,特地回家为他们做一顿饭。谁料,这些家伙如此不领情!”
何枫笑而不语。
这时门外拖来一条长长的人影,遮住了门口的光线,众人转过头去,听他说道:“有客人啊!”
他进入房间,笑道:“是男阿姨一家。”
这是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青年,中等身材,穿了一身爽朗的白色衬衫,袖子卷了起来,露出晒黑的肌肤,一种男人健康的古铜色;他相貌与母亲何枫相仿,一张男性的稍尖面颊,杏核眼灵动有神,上面是浓浓的柳叶眉,头发梳了一个年轻男子的短发,但是耳垂髻发很长,拖到了下颚处,有点女子性格的秀气。
“吃过饭了嘛?”
何枫问儿子田淡。
后者点点头,说道:“吃过了。”
夏天正午日头毒辣,田淡一路走来,满头大汗,何枫心疼儿子,急忙勺来一碗绿豆汤给他解渴,田淡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啊地满意叫了一声。
何男咦地奇怪问道:“小淡啊,你不是已经考入大学,九月就开学了,那么暑假里去干吗?看似很辛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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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枫接口说道:“哦,他在跟大云光明寺的主持牟法师在修行。”
何男摇摇头说道:“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去跟和尚修行什么,莫非想出家?小淡啊,不如入赘到本家来,你看阿姨多好,替你预备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你喜欢哪个就挑哪个,不必客气!”
田淡把视线移到嫣然、莞尔身上,两个人方才一见到他,就矜立端坐,伪装成淑女。她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一样的尖脸直长眉,一样的小嘴披肩发,一样的绿色连衣裙,甚至连头发、手腕上的饰品也都配了一对,叫人无法区分。何男洋洋得意地问道:“你猜一下,谁是嫣然,谁是莞尔。”
田淡微笑说道:“左边的是嫣然,右边是莞尔!”
母女三人身子都是轻轻一震,露出惊讶的神色,齐刷刷地瞪大眼珠。
何男叫道:“不会是蒙的吧?连我这做妈的平时也只能靠她们的言行举止来分辨,此刻我女儿俩一动不动,又一言不发,你怎么能一下子看出来呢?”
“秘密!”
田淡神秘地摇手指。
荷田居三面环山,树荫缭绕,一边靠水,湿润的凉风习习吹来,颇为清爽,无需任何人工的电器调节气候,乃天然避暑胜地。何男、何枫姐妹许久未曾聚在一起,同其余两个男人围成一圈喝茶聊天,谈得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至于嫣然、莞尔俩姐妹小孩子心思,哪耐得住这份性子,差不多同龄的水念又乖乖回去睡午觉了。于是她们一合计跑去荷田居的池塘廊桥上玩耍。何男晓得女儿们水性极佳,又结伴在一起有照应,毫不担心,由得她们去了。不刻双胞胎姐妹看厌了淡素的莲花,教轻风熏得醉了,只觉得趴在廊桥上实在舒服,呼呼大睡起来。
“起来,两头小懒猪!”
忽远处传来田淡表哥的呼喊,嫣然战胜瞌睡的魔力,勉强爬起来,迷迷糊糊张开眼睛,倏然一惊,吓得缩到廊桥护栏边。
这是怎么回事?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眼前飞着很多奇怪的东西,身子如水泡,却有一双大大眼珠的水母,浮上浮下;好像一个缩小的人儿,却在背脊生长翅膀,到处嬉戏喧闹。显然这不是昆虫,是什么东西?——虽然一点也不可怕!可真好奇怪!莫不是还在梦中?
田淡托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过来,说道:“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西瓜,都浸了半天了,又甜又凉,味道很好!”
莞尔半眯着眼睛摇摇晃晃直起上半身,忍不住呻吟道:“头好痛啊!”
嫣然惊诧地哈大嘴巴,因为她看见一只很大的乌龟趴在莞尔的脑袋上,与平常的乌龟形态相异,绿色的龟壳,生长的脖子上那只如鹰喙的嘴巴开合,居然口吐人言:“叫你头痛,叫你头痛……”
莞尔举手摸上去,却是如穿过幻影一般,透过了乌龟。
田淡眼角瞟了一下,微微一笑:“谁让你们光天化日就睡在廊桥上,太阳这般毒,当心中了水暑!”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移到莞尔脑袋上,装作疼爱妹妹的摸摸脑袋,拿手捉住乌龟的尾巴。那乌龟拼命挣扎,翻身欲咬人,无奈受制于人,教田淡随手一抛,扔到了水里。然后他放下西瓜说道:“吃完了记住把托盘带回来。”
待田淡离去,莞尔咦地惊呼一下:“怪了,怎么头好了?”
嫣然急忙凑到莞尔身边,手掌胡乱抚摸她的脑袋,叫道:“喂喂,刚才你的头顶立着一只乌龟,还会说人话,我亲眼看到淡哥哥把它扔掉呢!”
莞尔白了嫣然一眼,说道:“你睡觉没有醒来吧?做白日梦,我头上怎么会有乌龟?亏姐姐这么聪明,定是读书读傻了!”
这女孩唯恐姐姐前来抢掠美味的西瓜,把妈妈平日教导的淑女风度扔到湖里,双手抓起一块就乱啃,当真是猪八戒吃西瓜,吐籽似机枪,西瓜的汁水滴下来,染得连衣裙胸口都是红红的一片,回去顿时叫何男好一顿臭骂。
嫣然却怏怏不乐,胡乱吃了几片,心中依旧彷徨不已。
到了傍晚,何男四口人向何枫一家告别,临走之际,嫣然犹豫地叫了一下:“淡哥哥!”
“嗯?嫣然妹妹,有什么事情嘛?”
嫣然原本想打探一下方才那乌龟的事情,临到口里,却又硬生生吞了下去,摆出一个尴尬的笑靥,弄得田淡莫名其妙,挥手致意:“嗯,下次见!”
嫣然带着满肚子狐疑回到家里,一路上看到更多的奇怪东西,吓得紧紧闭住眼睛,心中念叨安慰自己:“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做梦,等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这是嫣然平常用以排解压力的方法。
次日天蒙蒙亮,何氏姐妹就被妈妈何男从床头轰起来,虽然依旧是暑期,但为了今后上大学早作打算,可怜的姐妹硬逼着上假期补习班。
莞尔苦恼不已,哀求说道:“妈妈,我不要去上学。我还要睡觉!睡眠不足,对发育期的小孩子生长不利,我可不想和妈妈一样矮个子!”
何男勃然大怒,揪住莞尔的耳朵教训:“少罗嗦,学学你姐姐,多认真,多努力!都不必妈妈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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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口中嘟哝:“大不了姐姐继承家业,我就嫁到淡哥哥家,和枫阿姨一样作个家庭主妇得了……”
“什么!”
何男耳尖。
“没事……”
莞尔托着两只小西红柿落荒而逃。
嫣然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至于那些奇怪的东西果然不见了,心想:“哈,这就是所谓的幻听幻觉吧!一定是读书的压力太大了,哼,不去理会了!”
吃完早饭,姐妹俩告别父母,牵着手一起上学去。补习班租用了一个中学,乘暑假不用赚钱,步行约莫二十分钟即可到达。半路上警车、救护车呼啸而过,莞尔猜测道:“出车祸哩!”
嫣然教训道:“乌鸦嘴,一大早就说不吉利的话。”
莞尔嘟着小嘴发牢骚:“姐姐的口气和妈妈越来越象呢!”
循着马路走下去,果真如莞尔不幸预言,瞧见一辆车子像是砸烂的玩具一样倒翻,满马路撒满破破烂烂的零件,散发浓浓的汽油味。旁边一滩血淋淋的痕迹,上面用粉笔画出一个人形。警察和医生把车子扔在一边,忙着勘查现场,救助伤员,顺风传来一个警察啧啧惊叹:“死得好惨!开车一头就撞在护栏上。因为没有系安全带,整个人从座位上抛出去,砸烂了挡风玻璃,摔到十几米开外,浑身摔得希巴烂,简直不成人样,脑浆都崩了出来!”
“好倒霉的家伙啊!姐姐,你说呢?”莞尔眼角余光瞟了嫣然一眼,姐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对小唇儿酱紫酱紫,微微颤动,额头沁出细细汗珠,眼珠突出,死死盯住前方马路。
莞尔吓了一跳,推推嫣然的身子呼喊:“姐姐,你没有事情吧!”
嫣然倏地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道:“没事,没事……”
两姐妹结伴快步离开车祸现场,嫣然似乎心有余悸,问道:“妹妹,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身子破破烂烂都是血,脑浆爆出来的人站在马路上?”
“什么啊!当然没有。你说车祸尸体啊,不是让医生抬走了嘛?”
当要过那个车祸现场,她畏缩地抓住莞尔的胳膊,躲在背后。莞尔又气又好笑:“姐姐胆子真小,这么怕车祸。嗯,姐姐有什么心事嘛?是不是恋爱了?”
嫣然白了她一眼:“乱说,你才恋爱呢!”
莞尔叫道:“那怎么老是魂不守舍——自从枫阿姨家回来之后。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上淡哥哥了?事先说好了,家产你继承,我就嫁过去吧。”
嫣然恼羞成怒,威胁道:“死妮子,再多嘴,当心我作业不给你抄!”
莞尔吐吐舌头,默不做声。
嫣然小声地问道:“妹妹,我们换条路走可以嘛?”
莞尔暗暗窃笑,果真是被那场车祸吓怕了,当下也不去揭破,说道:“正好,我认识一条小路。”
两姐妹从森林的小路上穿行,步行许久,到了丫字路口,面前摆着两条路径,莞尔停了下来,嫣然问道:“莫不是你迷路了?”
“胡说,家里只有妈妈连出家门口都得叫人带着,我怎么会迷路呢?我只是思考一下。”
嫣然摇摇头,丫字路口的分岔口垒了一堆细碎的石头,犹如一个小小的坟头,上面挂着块象令牌样的黑色木块,画上一张非笑似笑的面颊,仿佛活了,眼睛仿佛一眨一眨地和嫣然碰了个对眼,忽然口吐人言:“你看得见我?”
正巧莞尔啪地一拍手,嫣然冷不防吓了一跳,再看那木块上的脸,喈喈地裂开大嘴冷笑。嫣然心惊胆战,拉着莞尔的胳膊惊慌失措地叫道:“我们快走!”
“决定了!”莞尔扔下一块石头,掉在地上朝哪边就去哪。
路上嫣然余悸未了,不时紧张地回头张望,莞尔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今天一早上就怪里怪气的!”
嫣然支支吾吾说道:“好像,好像有什么脏东西跟着我们……”
莞尔不耐烦地应付:“好了,我知道,姐姐是欲求不满产生幻觉,快去找淡哥哥发泄一下吧……啊!痛!不要乱打我的头,会变笨的!”
“你已经够笨了,再乱嚼舌头会更笨呢!”
嫣然插着腰,生气地教训妹妹。
莞尔双手抱住脑袋,防止挨揍,嘿嘿傻笑:“姐姐的神情越来越象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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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你才象妈妈那么可怕呢!”
莞尔甜蜜的笑脸倏地转变,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警惕地四下里张望,然后马上凑近嫣然,拉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的不错,姐姐,真的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呢!”
嫣然说道:“这林子怪吓人的,我们快离开这里!”
两姐妹手牵手,沿着林间小道加快脚步,高大的乔木徐徐增密,遮天避日的树叶完全吸收太阳的光明,黑乎乎的一团。那小道越走越窄,最终消失在半人多的杂草丛中。两姐妹大为害怕,嫣然问道:“妹妹,你不是说过知道路嘛?现在我们好像迷路了!是不是再下去,就有童话中的老妖婆了?”
莞尔一改傻大姐乐天的本性,局促不安,哭丧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啊!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一定是很久没有人走,路便没了。我们找找,说不定就有路呢!”
嫣然猛然扯住她的胳膊,惊惶地说道:“不要离开我。那东西好像来了!”
莞尔脸色一白,顿时吓瘫下了。两姐妹依偎在一起,簌簌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我是姐姐,我必须负责起来!”
嫣然安慰起自己来,擦擦额头的冷汗。虽说平素表现莞尔胆大包天,嫣然胆小谨慎,其实后者性格外柔内刚,关键时刻更甚于妹妹。忽然瞥见远处丢着一块石头,于是咬紧牙关,对莞尔说道:“蹲下来,不要乱动!”
她们慢慢蹲了下来,嫣然伸手摸住那块石头,紧紧攥在手里。
近了,那个东西更近了。是什么?森林中的野兽?不会吧!这是城市森林,除了被人丢弃的野猫野狗,连只兔子都难找!近了,更加近了!那东西压迫了身后,背脊好像承受了数百斤的重物一般,沉重无比。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嫣然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向后面砸去!
“飒!”
嫣然手中的石块应该击中了什么东西,虎口剧烈一震,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飙地飞快闪过。那如附骨之疽般的不舒服感觉顿时消失!嫣然松了一口气,对莞尔说道:“好了!”
莞尔畏缩地转过头,确定无碍之后才大大地吐了一口气:“这林子真是邪门的紧,以后我再也不要来了!”
嫣然口中小声嘀咕:“这次还不是你带来的嘛?”
两姐妹于是往过来的方向回走,不过几步眼前豁然开朗,竟然出来了。顿时喜急而泣,大骂果然是妖孽作怪。然后匆匆地赶到学校,唯恐迟了片刻就挨老师的痛骂。运气真好,总算在铃声响起前一秒钟追入教室,俩姐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暑假补习班没有固定的座位,嫣然专心读书,要坐前排,莞尔纯粹是来打发时间,以上课时间补充睡眠,要坐后排,争执不下,妥协坐在中间。那莞尔拿了几本书当枕头,很快呼呼睡着了,嫣然看得直无奈摇头,戴上眼镜仔细听课。不知是今天早上体力精神消耗过大,还是老师的课讲得实在无聊,嫣然连连打哈欠,瞌睡不已,真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下,但回头瞟了妹妹一眼就暗自告诫自己:“不行不行,光这笨蛋妹妹就够丢脸了,我不能也堕落下去!”
“真的很累啊,而且老师讲的其实我老早就懂了……”
“睡一下无妨吧!落下的的大不了叫淡哥哥或者宝宝姐来补课……”
“嗯,我睡了……”
依稀之间,似乎游荡在一片黑色的空虚中,这是哪里?
嫣然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脚踏空,顿时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救命……
“姐姐?”
耳边响起妹妹的小嘘。
嫣然张开眼睛,对着自己的脸,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妹妹莞尔。
莞尔嘻嘻笑笑:“下课了。姐姐也终于堕落成不良女学生,学起我来上课睡觉呢!”
嫣然伸伸拦腰,嘟哝道:“多嘴,只需你睡,不许我休息嘛?”
莞尔拉起嫣然的手,说道:“走,我们一起去厕所。”
两人牵手结伴同行,双胞胎本来就引人瞩目,何况是美少女一族,更是叫人侧目。隐隐约约,嫣然始终觉得有不友善的目光盯着自己,无论是在厕所还是食堂,当她故作不知情地倏然抬起头扫视时,除了其他人好奇的眼光,似乎看到一团黑气掠过,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放学回家。当然不敢走黑森林了,嫣然往后察看几眼,暗自思忖:“又有脏东西跟过来了,讨厌!难道是林子里面的家伙嘛?不是被我赶跑?”
她拉着莞尔急匆匆走,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只花了一半时间。回到家里一片漆黑,正暗自奇怪中,打开门后在桌子上发现一张便笺,看那如小学生涂鸦般糟糕的字体就知道是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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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们,
我和你们爸爸今天去参加一个酒会。晚饭你们自己解决。乖!
妈留”
莞尔大怒:“妈妈真狡猾,居然扔下我们就和爸爸独自去享受宴会了!”
嫣然摇摇头,无可奈何。何男的厨艺糟糕透顶,家里素来是到外就餐解决能量补充问题的。眼见天色不早,懒得外出,两姐妹就马马虎虎凑合着方便面填饱肚子。一起洗浴之后,莞尔趁着父母不在,乐颠颠地跑去客厅打电子游戏,嫣然则是去书房看书。
或许是今天劳累了一天的缘故,精神又时时刻刻处于紧张状态,嫣然看着书上五号字体,犹如一只只跳栏的绵羊,眼皮越来越累,终于枕在书桌上渐渐睡熟了。睡梦中嫣然呆在荷田居的凉亭里,她靠在廊柱上,表哥田淡在一边正伴着她,忽然笑道:“看你,头上都顶着一只乌龟!”
嫣然一怔,往头上一摸,果然捉下一只乌龟,与别的乌龟遇险四肢缩进壳里不同,这家伙张牙舞爪地嚣张。嫣然抿嘴一笑,倏地大骇,那乌龟已经化为一只乌黑的怪脸,狞笑着扑向自己……
“啊!”
嫣然失声尖叫,突然惊醒,当抬起脑袋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张望,正在家中的书房内。
“原来是梦啊!”
嫣然松了一口气,心想:“我说奇怪,森林里面的东西怎么可能跟过来……”
她蓦然禁口,瑟瑟打了个寒战,脖子犹如机械人一般,一节节渐渐扭过去,面对走廊方向。
噗!噗!
沉重的脚步压在木制地板上,仿佛大象走在上面,发出闷闷的声响,来到书房门口,戛然止步。
“我来了,我来了!我要吃掉你!我要吃掉你!”
嫣然甚至可以听到那个东西的心声,顿时吓得惊慌失措靠在墙壁上,四下里寻找掩体。
砰砰!
那个东西猛烈撞击书房的红木大门,然而厚重的房门连子弹都可以抵挡,不是简单撞击就能打开的。倒是震地书桌上笔筒一跳一跳,扑通摔下,笔洒落一地。
“怎么办呢!”
嫣然双手紧紧压住双额,眼睛闭上,心想:“那个跟来了,一定是为了白天我打了它。它要吃掉我!”
嫣然辗转反侧。
对了,淡哥哥!
嫣然猛然记起,田淡伸手捉住压在莞尔脑袋上的乌龟,而妹妹却看不到。
“既然淡哥哥也看的到,说明他是和我一样的人,去找他,他一定可以想办法帮我的!”
有了目标,女孩子顿时信心充足,胆子也大了起来,抬起头瞥见墙壁上的窗户,计上心来。嫣然打开窗户,爬出外头。她本不是个擅长运动的女孩子,即使体育课上的双杠都让她头昏目眩。眼见自己居然在二楼的窗台上,上下不能,几乎昏厥,终于狠狠下定决心,跳了下去。
嫣然双脚着地,柔软的草皮很好地减去了二楼上跳下来的冲击,但是平衡保持不稳,踉跄向前几步,顿时跌了个狗啃泥!
嫣然来不及擦擦嘴巴,就急忙站起来跑到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着急地叫道:“快!快,带我去越东荷田村!”
司机满脸疑惑地盯着前面这位个子不高,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的女孩子,胸口以及脸上沾满泥巴草叶,虽然狼藉不堪,依旧掩饰不住艳美的容颜。
大概和家人闹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投奔亲戚家的孩子吧。司机心想,看她模样,估计身上连钱都没有带,不过我也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将心比心,今天就做一回好事,送她过去吧。
“上来吧!”
嫣然打开车门,坐在了后座。
司机掉转车头往东开去,从西邯到越东大概有二十多公里,沿一号高速公路过了中央隧道,就到了越东明珠镇。司机透过车窗镜观察,这个女孩子浑身轻轻颤抖,不时往后探视,似乎有什么在追赶,然后她就焦急地催促:“先生,能快点嘛?”
嫣然感到那个东西越来越近,仿佛就追到了脚后跟,她不禁往回望去,顿时打了个冷战,一团黑乎乎的很大的东西飞快地赶过来,猛然扑向出租车!
“不要!”
嫣然伸手遮挡,出租车猛然剧烈地一震,一下子就往前翻了个身,乒乒乓乓,嫣然在车子里面翻腾不已。待平静下来,车子已经是底朝天了。嫣然打开车门逃了出来,哭哭啼啼向荷田村跑去。
那个东西依然紧追不舍,步步紧逼,如影随形。嫣然一边哭一边拼命往荷田居方向跑去,拖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那赤裸的双脚硌在石子上,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当终于来到荷田居门前,嫣然一对拳头拼命敲打大门:“开门开门!淡哥哥救我!”
荷田居原本一片漆黑,随之亮起了一盏灯,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来:“谁这么晚来找我?”
大门呼啦打开,田淡狼狈不堪地奔不来。嫣然顿时扑进他的怀里,哭泣说:“淡哥哥,你也能看到乌龟,你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