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4

“我不让。”

“安启凡,你给我让开。”我的眼泪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他一把抱住我:“七月,对不起。”

我用力的推他,又哭又打:“安启凡,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他一下吻住我的唇,我狠狠的咬了下去,他低吼一声松开我捂住嘴,我趁机拉开门冲了出去。

“七月——”

深夜的街头,是我破碎的奔跑,我这么深爱的一个男人,六年了,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他怎么可以那么用力的打我?泪水模糊了视线,我蹲在路边圈住胳膊点了根烟,我的心脏破了一个洞,血流不止。

安启凡,我要怎样才能原谅你?

一辆摩托车停在我的身边,男人走过来蹲在我面前,将我的头揽进怀里,我推开他,我不想再看到他。

“七月。”他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不理他。

“对不起,七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一时失了控制,七月,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原谅我好吗?你别这样,我让你打,让你骂好吗?你别哭,七月,老婆,我老婆……”

我的眼泪不停的往外流,我侧过脸不看他,我不想跟他说话,我的脸火辣辣的痛。

“七月,你知道依云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不能允许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她现在病得这么严重,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我自己,七月,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担心依云的安全,是吗?你先别生气,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她找回来,只要依云平安,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好吗?”

启凡一番话说得我无力抗拒,是啊,安依云现在那副样子,任谁都不会放心,不管她的失踪跟我有没有关系,但她确实是在我的床上不见的,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一样不会原谅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心里的内疚,还有一份对她特殊的怜爱。

于是,我暂且放下对启凡的怨恨,跟他一起,骑着摩托车大街小巷的寻找着安依云的身影,可是,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要找一个女人,尤其是在晚上,确实犹如海底捞针。一直找到天快亮了,我们终于决定放弃,等天亮再出来找,实在不行,就通知警方,登寻人启事。

我们心事重重的回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当我们打开门,发现卧室亮着微弱的光,我跟启凡一起冲了过去,然后相对着微笑。

安依云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熟睡着,象个孩子。启凡轻轻的走过去帮她盖好被子,把她的鞋提起来,因为她的鞋子上全是泥土,就象刚从田里干完农活回来一样。然后吹灭了点在床头柜上的蜡烛。

我一眼看见那根蜡烛,我脸上的笑容随即僵住了,冻结了,然后彻底破碎,一片一片,飘散在抑郁沉闷的空气里。

那是一根从中间裂开一条缝的蜡烛,是我收到的第二封邮件里的蜡烛!

启凡把安依云的鞋子洗干净以后,挨着我坐下来,他从我手里接过烟吸了一口,可能是呛到了,他不住的咳嗽起来,他把烟还给我,揉着眼睛:“我真不明白,这烟有什么好抽的?又不甜,又不咸,还有点苦。”

我看了他一眼,想笑,但是没笑出来,我脑子里想着那根蜡烛,安依云怎么把她翻出来的?而且又没有停电,她点根蜡烛做什么?我把烟头掐灭,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里,启凡一把将我拉下去在他身边躺下来,我挣扎,被他紧紧抱住,我想到那个耳光,脸颊还在火辣辣的痛,我背着身子不理他。

“七月,别生气了,好吗?你刚刚也那么用力的咬了我,算扯平了,要不你再还我一巴掌?”

我懒得理他,装没听见。

他伸出手来搂住我的腰,我想拿开,但他紧紧搂住不放,我冷冷的说:“别碰我!”

他死皮赖脸的笑:“你是我老婆,我不碰你碰谁?”

见我还不理他,他就开始挠我痒,我翻过身去:“别闹了!”

“嘘!”他敏感的看了看卧室,然后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眼神迷离。用那种温柔得让人受不了的声音说:“七月,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生气起来有多可爱?”

我撇了撇嘴,眼泪又滚了下来:“安启凡,我讨厌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5

“七月,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他吻住了我嗫嚅的唇,舌尖轻轻的滑了进去,我想要挣扎,被他吻得更紧,当他温柔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肌肤,我忘了那个耳光,忘了说过不原谅他,忘了一切的抱住他。

“启凡,我们会不会吵到依云?”

“小声一点。”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我看见他眉头紧皱,轻轻的喘息着,声音颤抖:“七月……”,我心疼的抱住这个男人,让自己飞,飞在那无边无际的旷野中,那里没有痛苦,没有哀愁,也没有恐惧……

高潮到来的那一刻,我紧紧地咬住他的肩膀,咬得自己浑身发抖。

我坐起来点了一根烟,脸上的潮红渐渐散去,留下的仍是等着我跟启凡去思考的东西。安依云的鞋。

“启凡,你说依云晚上去了哪里?还把鞋弄得那么脏,市区里面会有哪一条路那么脏?”

“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很奇怪,她现在这个样子居然还能找到回来的路。”

我说:“你做心理咨询这么久了,依你这些年的经验来看,你觉得她是去干什么了?”

他说:“我接触的病人跟她不一样,大凡心理有疾病的人只要用正确的方式去引导都会很配合的,可是依云什么也不说,也没反应,我几乎把所有的办法都用上了,我估计她心里可能藏着一个大秘密,她很可能是去找一个人,而那个人跟这个秘密有着密切的关系,如果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就必须找到那个人,我是这样分析的。”

我听得有点晕:“好象很复杂呢,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个人呢?”

“只能等她下次再出去的时候跟着她了,不过以前在家里她从来没出去过,真的很奇怪。”

“她奇怪的又何止这些,又没停电,她好好的点根蜡烛,什么意思?”

“唉,谁知道啊。”

我说:“启凡,其实依云有时候能听进去我说的话的。”

“什么?”

“她昨晚还抱着我睡呢。”

他问:“是吗?”

“嗯,她好象很需要保护。”

启凡没再说话,他似乎在想什么,一会儿手机发出短讯的声音,又是温可原发来的:七月,两天没你的消息了,你好吗?我为那天的事向你道歉,你别生气,我真的好想你,在这孤独难眠的夜晚。

完了,这个该死的温可原,他这两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感觉到启凡紧搂着我的手慢慢松开了,我抱住他:“启凡,你听我说……”

他强行着把手抽出去翻过身:“我很累了!”

“启凡……”

“我真的很累,睡吧。”

他已经不想再说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6

第 七 章 你在哪

接到杜枚的电话是在晚上11点,她说阿辉刚去夜总会,带了一个男人,但不知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我说了句马上去就挂了电话,我不管是不是解签的那个男人,但我一定要去看看。

启凡从中午出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打他手机不接,打到诊所说他根本没去,发信息给他也不回。我知道他在生气,他在误会,可是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对于启凡来说,温可原的信息过于直接,他找不到相信我的理由。

我蹲在安依云的身边,她正坐在沙发上玩自己的头发,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怕她又玩失踪的游戏,出其不意。可是我必须要出去一趟,我对解签男人跟阿辉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奇。我对安依云说:“姐,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你乖乖的呆在家里别出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我一看见家里的号码就马上回来。”

她没理我,专心的玩着头发,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我把手机号码写在纸上放在她旁边,又安慰了她几句就出门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显得如此的冷,加上楼道里一片漆黑,四周的寂静让我手脚冰凉,我听见自己的鞋跟下楼梯时发出轻轻的叩击声。突然一种无边的恐惧向我猛扑过来,直觉告诉我,我的身后跟着一个人,我能清楚的听见他走路和呼吸的声音。我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直往上窜。我感觉后面的那个人一直在看我,冰冷的目光透过我的后背直穿心脏,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走快腿却越发沉重,他的目光象蜘蛛网一样从后面粘住我,怎么也甩不掉,我想回头,却始终没有勇气,路过一间夜宵店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拔腿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

到了夜总会,我在门口徘徊了好久,思索着要不要上去,碰到了阿辉怎么说?他本来就为了夏小宇的事不太愿意搭理我,就算跟他一起来的人真的是解签的男人又怎样?他们在这种风花雪月的场所我能跟他们说什么?再说了,单凭他们认识也无法断定夏小宇的死是不是跟他们有着必然的关系。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我看见停在一排摩托车中间的一辆黑色摩托车,那是启凡的车,他在这里做什么?我给杜枚打电话,她很快就出来,我问她:“启凡是不是在这里?”

她脸上立刻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接着说:“我看见他的车了。”

她很抱歉的说:“对不起,七月,他……不让我告诉你。”

“他叫了小姐坐台吗?”

“呃……他们刚来。”

我问:“在大厅还是包厢?”

“我带你去吧,我坐他朋友的台。”

跟在杜枚的身后,我的心脏被一阵刺痛紧紧抓住。他朋友先看见我,推了推他,他转过头来,脸上是惊鄂的表情,随即又强作镇定,他把手从一个女人的腰间抽出来,很不自然的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我强忍住心里的怒火也向他微笑。

旁边的女人可能看出来不对,站起身走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来,坐,几个朋友非要说来这里,等一会就回去了,啊。”他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我试图挣扎,他更紧了搂住我,在我耳边说,“别这样,给我点面子,这么多朋友在。”虽然这么说,可是他的语气很冷,似乎还带着命令。

我没在说话,木讷的坐着,不知道是该走还是留下来,他们在猜拳,杜枚旁边的人输了,杜枚说要替他喝,她端起杯子时却不小心把酒泼到了别人身上,她慌忙拿纸巾一边帮他擦一边说:“真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我猛地一惊,脑子里立刻反应:是她!是杜枚!那天启凡很晚喝多了给我打电话时有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不是故意的,那个人就是杜枚!

天!怎么会是杜枚?我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她。她穿一件浅紫色带毛领的紧身短裙,把她的身材包裹得恰到好处,长发很随意的盘在头顶,从额头边凌乱的散下几绺发丝,沾着假睫毛的眼睛又黑又亮。这样一个女人,无疑是美丽的,在这种场所上班的女人也都是男人想要去征服的对象,从古至今,有多少男人一掷千金,只为博取红颜一笑。这一刻,我突然难过起来。

我把嘴唇帖在启凡的耳边,说:“启凡,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用手指抚摩他英俊的脸。

他楞了一下,马上转头看我,他眼里带着某种讥讽:“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我没有,相信我。”

他反问我:“我拿什么相信你?”

“启凡,我们不要这样,好吗?”

“不要怎样?你知道,我讨厌欺骗。”他的声音冷得象冰,得理不饶人。

“我没有骗你,你根本不听我解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7

“你觉得有解释的必要吗?”

“启凡,我们早点回家好吗?回去再说,依云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你出来干嘛?你来这里找谁?我想,不是找我吧。”

“我……”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算了,七月,这样很累,何苦呢?”

“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就在他转头叫服务生拿酒的时候,我的眼光落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么暗的灯光,我依然清楚的看见他脖子上的吻痕。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刹那就冷到了极点。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我也一样讨厌欺骗。”说完我就站起身,我全身无力,好象要晕倒一样。

他拉住我的手:“你去哪?”

“不要你管,你自己做过的事你心里清楚。”

“我做过什么了?”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从包厢里走出来向夜总会门口走去,我认得,就是那个解签的男人,真的是他!他跟阿辉果真认识!

我用力地甩开启凡的手去追他。“七月——”身后是杜枚夹杂着音乐的声音。

等我追到门口,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可跑得真快。

手机在响,是杜枚打来的,我摁掉,我不想听她说话。

已经两点多了,我走在寥落的街道上,心里难受得不行。启凡。我心疼的叫着他的名字,六年了,我爱了六年的男人,他怎么忍心这样欺骗我?他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我?昏暗的街头,我象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我颓废的坐在路灯下抽烟,不知是谁家的狗停在我的面前,歪着脑袋看我,我想用手去摸它,它“腾”地一跳,夹着尾巴跑开了。

我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思绪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

那年我17岁,刚从母亲那里逃出来,是的,逃出来,带着一身的伤和屈辱,偷了继父200块钱,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来到了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火车到站是深夜三点,我摸了摸口袋,扣掉吃饭和车票仅剩的38块钱已经不翼而飞了,我站在车站门口脑子一片空白。也许是在夏天,车站管得不严,所以我很安全的在候车室呆到了天亮,天刚亮我就跑出去,大街小巷的看招工启事,几乎全都一样,不招收外地女工,我又试着一家一家餐馆问,直到天快黑了,终于有家不是很大的餐馆要了我,有桌客人耍酒疯,一定要叫我陪酒,强行着把酒往我嘴里灌,我受不了,咬了其中一个客人的手臂,最后我被那个肥胖的老板娘赏了一个耳光赶出了门。还好是在夏天,一天没吃东西也只是饿不冷,找了条偏僻的小巷,在不知道谁家的门口蜷缩着,无辜的守着漫漫长夜,天一亮又去找工作,不敢再找小的餐馆,怕被人欺负,可是大的餐厅我根本进不去,就这样熬到了第四天我终于坚持不住了,身体虚弱,开始不停的冒汗,连哭都哭不出来,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深处涌出来,不想给母亲打电话,我宁可死在外面。然而,就在我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我遇见了启凡。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就象许多电影里的剧情一样,当灰姑娘抢走了一个孩子手里的一块面包,疯狂的奔跑时,她撞在了她的白马王子身上,老天就是这样戏剧性的安排我跟启凡的相遇。当我一触到那双透明而且自信的眸子时,我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手里还紧紧地抓住那块面包。

醒来后他带我去吃饭,医生告诉他我是因为饥饿过度才会晕倒,我狼吞虎咽的吃着,完全忘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他就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我,半天才说了一句话:“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象你这样的女孩子,你从哪里来?”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对不起……”,偏偏在这个时候我又打了一个饱嗝,我窘得满脸通红。

他一下就笑了出来:“饱了吗?”

我点头,不敢看他。

“我先带你去休息吧,你肯定累坏了。”

他带我去他的住处,一房一厅,虽不是很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女人的衣物。我洗完澡后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留了手机号码给我,说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我舒服的躺在床上,房间里开着空调,被子上是一股淡淡的清香,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他跟一个女人的合影,我猜想是他女朋友,很漂亮的一个女人。我看着照片上的启凡,他穿一件黑色T恤,黑的长裤,平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阳光。这么英俊的一个男人,我想都不敢想他会属于我。

晚上他回来,买了菜,还给我买了睡衣跟裙子,我不禁感到质疑,我们根本不认识,他对我这样是否另有企图?又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梦怎会如此真实,又一直醒不过来?他可能看出我心里的戒备,他告诉我他叫安启凡,是学心理学的,刚从美国回来,准备开一间心理诊所,我今天撞到的地方就是他看好的店面,他还告诉我照片里的女人是他唯一的姐姐,叫安依云,现在英国留学。

听他说完,我自卑得不行,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能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况且我是如此的卑微。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在做梦,做了一个灰姑娘和王子的梦。然而,老天确确实实把启凡给了我,我们相遇、相知、相爱,六年了。启凡后来对我说,如果要问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应该是在第一次看我吃饭开始的,有些东西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他觉得我那时好单纯,没有任何掩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7

六年来,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却回不到从前了呢?

我给温可原打电话,我突然哭了起来,我告诉他我想见他。很快他就坐了辆Taxi过来,我一坐进去就抱着他哭,好象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他不说话,只是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吻着我的发丝。哭了好久,终于再也哭不出来,我坐起身,用手整了整头发:“对不起,可原。”

“没事,怎么了?”

我看着车窗外:“我跟他吵架了。”

“呃……是不是我的信息给你带来了麻烦?我以为……”

“别这样说,不关你的事,对了,那套公寓的钥匙在你这里吗?”

“在,不过我没带在身上,还要去那里吗?”

我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不去了,我不想再管那些事了,我的生活本来一直都很平静的。”

“七月,你很爱他吗?”

“嗯?”我低下头来,“我也不知道,应该很爱吧,我有时候想,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习惯了他身上的气味,习惯了他的一切,你呢?你爱过一个人吗?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儿,他仿佛陷入了一片回忆中,“我也爱过一个女人,很爱很爱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很相爱,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冲不破世俗的观念,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们……”

隔着车窗,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她瘦弱的身体在无人的街边蜷缩成一团。我叫起来:“苦儿——,停车!快!”

车还没停稳我就打开车门冲了出去,我将她冰冷的身体一把抱进怀里,她冷得浑身发抖,我捧住她的脸,急切的问:“苦儿,你怎么了?宝贝?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奶奶呢?你怎么没跟奶奶在一起?”

她无辜的看着我,满脸都是泪,嘴唇冻得发紫。温可原脱下外套将苦儿包住,然后抱起她上车,我说要送她回家,苦儿拉着我做了个吃饭的动作,我疼爱的抚摸她的脸,这小家伙可能饿坏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我们带苦儿去吃火锅,她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开心的朝我跟温可原笑。吃完已经四点半了,我要送苦儿回家,一晚上没回去,苦婆大概要急疯了。苦儿做了个关门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我,又做了个睡觉的动作,我想起来苦婆住的那个弄堂的大门一到晚上12点就关门了,看来只能等到天亮以后了。温可原说开个房间给我们住,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于是我打电话到家里,安依云一个人在家我确实不放心,也不知道启凡回去了没有。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没人说话,我猜想是安依云,如果启凡在家肯定是他接的,这么晚了,他在干嘛?夜总会也早该打烊了吧?我又想到了杜枚,心里马上涌出一丝酸楚。我说:“姐,我现在有点事不能回去了,我……”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这个奇怪的女人。

房间里开着暖气,苦儿在来酒店的路上就在温可原的怀里睡着了,温可原洗完澡后挨着我躺下来,我们开的是单人房,双人房住满了。这个男人就躺在我身边,我能感觉得到强而有力的心跳,他的呼吸贴在我的耳边:“七月。”

“嗯?”我有些头晕。

“好久没跟你这样睡了。”

我的脸上马上泛起一片红潮,我吞下一口唾液,岔开话题:“呃,对了,你刚刚在车上还没说完,你们那么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现在什么年代了,还冲不破世俗?”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见他不想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也许是他心里的一处伤。说真话,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我一无所知,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过。这样也好,走近一个人也许会有失望和伤害。我问他:“你那天干嘛一直盯着夏小宇的照片发呆?”

我明显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紧了一下,他装傻:“我有吗?”

“没有吗?连我叫你你都没听到,还说没有,不过夏小宇确实是很漂亮的,只可惜红颜薄命。”

他抬起一只手臂,我看了看熟睡的苦儿,小心的钻进了温可原的怀里,他亲了亲我的额头:“你好象在吃醋?”

我掐了他一下:“鬼才吃醋呢。”

他不再说话,一只手用力地搂住我的腰,让我结结实实的贴在他的身体上,他吻住我的唇,我这次不再那么紧张,温柔的回应着他,脑子里出现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启凡脖子上的吻痕,甚至幻想到启凡跟杜枚做爱的情景。心里突然被一种痛楚抓住,我紧紧地圈住温可原的脖子,热烈地吮吸他的舌头,他的呼吸渐而急促,手不安份的在我身上游走,他说:“七月,我快控制不住了,我很想要你,但是却怕这一刻,我怕侵犯了你,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七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8

我不管他,疯狂的吻他的唇,他的脖子,泪水在这一刻开始泛滥,心里被一种莫名的孤独摧毁。我突然想他要我,想他跟我做爱,我想他疯狂地进入我的身体。可是他却停了下来,他吻到我的眼泪,他说:“我不能,七月,我不能伤害你,除非你真正属于我,我是想一辈子照顾你的,你知道吗?”

“可原……”

“睡吧,乖乖。”

贴在他的怀里,我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男人能在这种时候克制住自己,并不容易。

我睡不着,我猜想温可原也睡不着,我静静的听他均匀的呼吸,苦儿在我身边睡得很熟。我就这样突然想到了未来,觉得这一刻好温暖。过了一会儿,
温可原轻声叫我:“七月。”

“嗯。”

“还没睡?”他的唇印在我的发丝上。

“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跟我说说苦婆的事吧。”

我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听别人说的,我原来并不认识苦婆,是因为启凡有一个朋友以前就住在苦婆同一个弄堂里,所以我们经常去那里,前不久才见到了苦婆跟苦儿,苦儿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大家都喜欢她。我看苦婆带着苦儿,生活肯定很困难,所以常常会给她们买点东西,给点生活费,但苦婆总不肯要。听启凡的朋友说苦婆本来不是这里人,是从北方一个农村逃难来的,搬来才不久,住在弄堂一间很破的房子里,就是现在这房子了,这房子原来是仓库,也是废弃在那里的,大家看她们没地方住,就把那里清理了出来,还能勉强凑合着住。本来苦婆一开始到这来不止是跟苦儿两个人的,听说还有苦儿的妈妈,是疯的……”

“疯的?”温可原打断我。

“嗯,我也都是听说的,我没见过苦儿她妈妈,不过听说她们来的第二天,苦儿的妈妈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大家对她们都不熟悉,所以也没人过问这些事。”

“苦儿的妈妈为什么是疯的?又为什么突然失踪的呢?”

我说:“好象是这样的,苦婆她们原来在北方的农村因为生活太苦了,一家人就搬到城里,苦儿的爸爸妈妈感情还算可以,两口子靠卖点小吃过日子,可后来不知怎么就闹了别扭,而且越闹越厉害,苦儿的妈妈长得还算漂亮,一到大城市也许经不起诱惑,经常在外面听到他的诽言,苦儿的爸爸可能承受不起妻子在外面背叛他,于是两人常常打得半死,苦儿本来是会说话的,两岁就能背些简单的古诗呢,后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苦儿的爸爸突然上吊自杀了,没过几天苦儿就变成哑巴了,她妈妈从此疯疯癫癫,也许是承受不了内心的压力,终于彻底疯了,我就听说这些。”

说完这些以后,房间里就陷入了一片沉默,我以为温可原睡着了,我侧过头去看他,他正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推了推他,他才回过神来:“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

“就这样完了?”

“你以为是在编故事啊,我只知道这么多,而且也都是听启凡的朋友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又问:“那苦儿的妈妈失踪后有没有回来过?”

“好象没有吧,我没见到过,这种事又不好问苦婆,我问过别人,但他们好象都把苦儿妈妈失踪的事忘了一样。”

“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什么没这么简单?”我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我看得出来苦婆好象特别疼你,你没去问问她吗?还有苦儿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有,她只说了一点点,其实那一次我也是无意间问她苦儿为什么不会说话的,你知道,这样的问题一般都比较敏感。苦婆说,有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苦儿突然哭了起来,越哭越厉害,怎么哄都不行,她妈本来就因为丈夫的死神经失常,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打了苦儿一巴掌,从此苦儿就不说话了。苦婆就这么简单说的,我也问过她苦儿父母的事,可是苦婆说我还小,以后会告诉我的,我知道她其实是不想说而已,所以我也就不敢再问了。”

温可原问:“苦婆搬来这多久了?”

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最多才两个月吧,以前我没见过她。”

“那么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跟别人说的了?”

“肯定是啊,不然别人怎么知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8

他说:“我觉得苦婆是个很奇怪的人,她不象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那是,她还懂得一些预算呢。”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也许……她不是一个瞎子。”
温可原的话把我吓了一跳:“不是瞎子?”

“对,很有可能是装的。”

“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说:“我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而且,我怀疑苦儿的妈妈并不是真的失踪了,而是……”

“而是什么?”我紧张的问着。

“被她杀了!”

“天!怎么可能?”

“尸体就埋在那间屋子里。”

我听得毛骨悚然,只觉得一股冷风从空气中的每一处向我涌来,直钻骨髓:“你想得太离谱了,可原,她杀苦儿的妈妈做什么?何况你只见过苦婆一面,她没你说的那么恐怖,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轻笑着搂住我:“别怕,宝贝,我也只是这样胡乱猜测而已,婆婆接受不了媳妇背叛儿子,导致儿子自杀,所以婆婆杀了媳妇也很正常嘛,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就当我没说,睡吧,起来了还得送苦儿回家。”

可是我却一时睡不着了,温可原的那些话不停的在我脑子里翻滚着。不会的,苦婆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装瞎,更不可能杀了苦儿的妈妈,不会的。我闭上眼睛这样安慰着自己。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温可原要我陪他去苦婆家里找苦儿妈妈的尸体,我不肯去,我说我害怕,我怕被苦婆发现了。温可原就威胁我,他说我不陪他去,他就把我跟他的事告诉启凡,无奈之下我只好陪他一起去。天很黑,到那条弄堂的时候,温可原点了根蜡烛,我看了一眼那根蜡烛,从中间裂开一条缝,这是我第二封邮件里的那根蜡烛,怎么会在他这里?我问他:“这根蜡烛怎么会在你这里?”

“依云给我的。”

“你们认识?”

“我们是同学。”

“哦。”我没再说话,顺着巷子往前走,可是这条巷子好长,好象一直都走不到头,而且越来越窄,最后只容得一个人走,等我回过神来,却已经站到了苦婆家门口,我推开门,紧张的四处张望着,发现苦婆不在家,屋子里没人。

“七月,好象是这儿。”

我看见温可原站在一扇紧闭着门前面对我说,我走过去,发现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我说:“锁了,怎么办?我们回去吧。”

“等等,我看看。”他用手扭了一下锁,居然开了,我们走进去,顿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什么都没放,只有在角落里放着一口很大的缸。温可原说:“来,帮帮忙,把它移开。”

那口缸实在太重,我们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它移开,我蹲下身去,发现那里的土很松,温可原随手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说:“就是这里了。”然后,他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把铲子开始挖,没挖一会儿,一绺发丝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紧张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就在这时,我突然觉得有个人站在我身后,他的呼吸象蛇一样舔着我的后脑勺,我猛地回过头——苦婆的脸险些贴到我的脸上,烛光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得如此苍白和诡异:“苦婆,我……”

“你们这两个贱人!”

话音刚落,苦婆手上的那根木棍重重地敲在我的脑袋上。

我尖叫着坐了起来,把温可原吓了一跳,他也坐了起来,着急的问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搭理他,用手撑住额头,都怪他,把苦婆说得那么恐怖,害我做恶梦。

温可原揽住我的肩膀:“你做恶梦了,七月?”

“嗯,几点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9

“快十一点了。”

“那起来吧,我们送苦儿……苦儿呢?”我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苦儿不在了,我对着空气喊苦儿的名字,没反应,温可原起身去浴室看也没有,我吓到了,赶紧去外面问服务员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女孩,她说没注意,然后说让我回房间等,她打电话问问其他服务员。

我坐在房间里有些不知所措,苦儿哪去了?她还那么小,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会说话。我不停的责怪自己怎么没看住她,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苦婆交代?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过去,我终于忍不住向外面走去,一站在酒店门口我就傻眼了,这么大的城市我要到哪里去找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手机在响,显示家里的号码,我接起来听,那头没人说话,我猜想是安依云,她在找我。可是苦儿没找到我不能回去,我对着电话说:“姐,对不起,我现在有点急事回不来,我一个小妹妹不见了,我必须要把她找到,找到后我就马上回来,你如果有什么事先给启凡打电话,好吗?”

然后我跟温可原找遍了所有的娱乐场,动物园,该找的地方全找遍了,脚都跑麻了,一直到五点半,还是没找到苦儿,我问温可原要不要报警,温可原说,要不先去苦婆家看一下,说不定苦儿早回去了,如果没有再报警也不迟。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我心事重重的去苦婆家,如果苦儿没回去,我该怎么跟苦婆说?远远的我就看见一群孩子在路边围着玩,其中一个穿红棉袄,梳两个羊角辫,笑得那么天真的孩子不是苦儿又是谁。我跟温可原同时笑了一下,如释重担。温可原揽着我的肩膀:“你看,我说了吧,幸亏没报警,这小丫头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找了一整天。”

“算了,回来了就好,走,我们去看看苦婆。”

我一看见苦婆就向她道歉,说昨晚没有照顾好苦儿,我猜想苦婆也是担心了一个晚上的。然而,苦婆的回答却让我彻底震惊了,我感觉有一阵阴风直往衣服里面钻。她说:“你是不是看错了,孩子?昨晚苦儿没出去,很早我们就睡了。”

“怎么可能?”我转头看温可原,他却盯着另一扇紧闭的门发呆。我说:“苦儿晚上没有起来过吗?或者你睡着后她出去你不知道呢?”

“不会的,我记得很清楚,苦儿快到天亮的时候还起来尿尿了呢。”

我彻底被弄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按照苦婆说的苦儿根本没出去,那我跟温可原昨晚见到的是谁?我冷得浑身哆嗦了一下。

温可原突然问:“你这间房出租吗?”

苦婆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但她马上又笑着说:“这么破的房子还会有人要租吗?”

“也许会有呢?”

从苦婆家离开,我感觉苦婆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那目光就象一颗子弹一样,正中我的心脏。

我们没有坐车,并肩走在街上,各自想着心事。我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忍不住问:“可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觉得奇怪吗?”

“本来就很奇怪。”

“你说昨晚跟我们在一起的是谁?”

温可原很肯定的说:“苦儿。”

“那苦婆为什么说苦儿昨晚没出去?”

“不知道。”

“你为什么问那间房要不要出租?”

“随便问问。”

他的态度让我有点儿受不了,我总觉得他从苦婆家出来后整个人就怪怪的,他好象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想了想有些生气,于是拦了辆车回家,他一句话也没说,跟傻瓜似的站在那里。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接到温可原的电话,他说临时接到电话明天要飞回北京了,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快的话两三天,慢的话可能要半个月。我又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说走就走,他只说有急事,也不说什么急事,只说会尽快回来,并且说会想念我,随时跟我联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打电话问他明天几点的飞机,他已经关机了。

回到家启凡跟安依云正在吃饭,我疲惫的靠在沙发上,真是累坏了。启凡帮我盛了一碗饭,说:“好玩吗?”

“什么好玩吗?”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我本来就心烦气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19

“你一天一夜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

“你不是说一个小妹妹不见了吗?”

“你怎么知道?哦——电话是你打的。”我恍然大悟,“你居然跟踪我?”

“怎么能说是跟踪呢?我可没跟着你。”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狡辩!”也随着这一笑,我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吃完饭后,启凡可能看出来我很累,端了一盆水给我洗脚,我突然觉得对不起他,我笑着说:“今天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一边在沙发上铺被子一边说:“真是不知好歹,对你好也是错,所以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话一点不假。”

我搂着他的脖子问:“那你脖子上的红斑是哪里来的?”

“天那,你可真会赖皮啊,还不是你咬的,你不知道你那天咬得我多重,还好意思说。”说完他又凑到我的耳边说:“你兴奋起来整个一疯子!”

“讨厌啊你——”

“今天可不许那样残忍的咬我。”

蜷在启凡怀里,我把苦儿的事情说给他听,其中省略了温可原。启凡也觉得很奇怪,但是想不出苦婆为什么说苦儿没出去,他跟温可原的想法一致,我昨晚见到的是苦儿。一会儿他说:“哦,对了,你的邮件,我去给你拿。”

“什么邮件?”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看到他手里拿的那个盒子,我立刻叫起来:“不要拿过来,不要!”

“干嘛?炸弹?”

“不是,启凡,你听我说。”我惶恐的盯着那个盒子,仿佛里面真的是炸弹一样,但我知道,里面装着比炸弹更让我害怕的东西。

然后我慢慢的把怎么收到前两封邮件的事说给他听,其中细节又省掉了温可原,还有夏小宇的死。

启凡听完后一脸严肃的说:“七月,你是不是恐怖小说写多了?”

“神经病,我干嘛拿这种事来骗你?”

“怎么听起来象在讲鬼故事?”他一脸的茫然。

见他不相信,我起身去抽屉里拿第一封信,我递给他看:“那,这是第一封信,第二封信被我撕了。”

他看了一下说:“还真有这么回事?”

我挨着他坐下来:“是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邮件里应该是一封电脑打印出来的信和一根蜡烛。”

“老婆,你可以去做一名预算家。”

我打了他一下:“讨厌,我跟你说真的。”

卧室的座机在响,我推他:“你去接。”

“你去。”

“我不去,又不会是找我的。”

启凡起身去接,然后走过来说:“还就是找你的。”

“谁啊?”

“不知道。”

我走过去接,没人说话,我连喂了几声还是没人说话,我纳闷着挂掉电话,奇怪,这段时间是怎么了?怎么老接到这种电话?又没人说话。我刚想问启凡,电话又在响,我接起来,还是一片沉默,我问启凡刚刚是找我的吗,他说是,是个女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1

再次接起来时,我大声的说:“你是谁?干嘛老不说话?是不是有病?”

安依云被我吓了一跳,她睁大了眼睛看我。

“你在哪?”终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在家,你谁啊?”我心想她是不是有问题,打我家里的电话居然还问我在哪。

她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冷不防又冒出一句同样的话:“你在哪?”她的声音很小,我把话筒使劲的贴在耳朵上才能听得清楚。

“都说了我在家,你是谁?”然后我突然很紧张的连续问她:“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因为我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虽然是如此的轻。

“你在哪?”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然后断线。

启凡听见我挂电话,他问:“谁打来的,七月?”

“不知道,一直问我在哪,什么也没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启凡已经把那封邮件拆开。我问他:“她刚刚怎么说的?”

“就说找你啊。”

我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她的声音很耳熟?”

“没有,你来看看这封信。”

七月,好玩吗?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天冷了,你要记得多穿衣服,你总是那么若不经风让人担心,虽然我在这里很冷,很寂寞,但我希望在七根蜡烛烧完之前你是健康和快乐的,不要恨我,七月,你应该爱我,我找了你一个轮回。相信我,痛苦很快就会结束的,知道吗?只有我才可以带你到天堂,但,抑可以送你下地狱。

等我,我的七月!

当我看完这封信的时候,我在一瞬间突然从记忆里搜索出了刚刚电话里的女人的声音。我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在疼痛。

“你在哪?”

我在心里默默的回答着她:“我在家,我在家,小宇,你在哪?你好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2

第 八 章 寺庙钟声

警察九点十分就到了,只用了五分钟时间,比我想象的速度要快。在这之前,启凡不同意我报警,他说也许只是别人在跟我开玩笑的,还不至于要惊动警方。我不管他,我觉得烦透了,我不想一直这样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骚扰,我都觉得快得神经病了。

来了三个警察,穿着制服,手里拿着雨伞,看来外面在下雨。他们首先问了我跟启凡的关系,然后请我们出示身份证开始做笔录。

我把那两封信和蜡烛交给他们,其中一个警察说:“按照信里的内容来看,写信的人好象认识你,而且是个男性,当然,也不排除是你的读者跟你玩的一个恶作剧,知道是从哪里寄过来的吗?”

“我问过了,就是这座城市。”

“那你有没有这座城市的读者?”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很少跟读者交流,而且,我不会在网上公布我的地址。”

他想了一下,说:“嗯,这样吧,我们把这些带回去,我们会去邮局调查一下,你留个电话给我们吧,一有消息我们就通知你。”

这时,安依云从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其中一个警察问:“她是谁?”

“我姐姐。”启凡说。

然后那个警察站在安依云面前说:“小姐,可以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吗?”

安依云看着他,嘴巴微张着。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变得生硬。

安依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启凡站起来说:“她是我姐姐,叫安依云!”

我刚准备说话,安依云突然把梳子扔到站在她面前的警察脸上,猛地推开他,拉开门冲了出去。安依云的反应太出乎意料了,我们谁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有一个警察站起来追了出去。那个被安依云用梳子砸到的警察用手捂住脸,一脸的愕然:“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启凡焦急的说:“她是我姐姐,她受了刺激,她是病人,她怕见生人,我是一名心理医生,这是我的名片。”

“呃,对不起,安医生,最近有外地来的女子失踪,所以……,我不知道是这样,真的很抱歉。”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出去追安依云的警察被淋了一身的雨回来,启凡着急的问:“没追到吗?”

他一边拍身上的雨水一边说:“她跑得太快了,我没见过这么能跑的女人,参加奥运长跑一定拿冠军。”

“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我不知道,她坐了一辆Taxi,雨下太大了,我看不清车牌,真对不起。”

警察走后,我充满歉意的看启凡,如果不是我执意要报警,安依云也不会跑出去。我说:“启凡,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吓到她。”

他拍拍我的手:“算了,不怪你的,既然依云自己会坐车,想必她也不会出什么事,她可能只是不愿意让我们知道吧。”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她那么爱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跟你说呢?”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也许,是怕伤害到我了吧。”

“启凡,你今天去诊所吗?”

“不去了,下这么大雨,估计诊所也没什么事,真有事他们会给我打电话的,好久没好好陪陪你了,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冷落了你,今天哪儿都不去,我就在家陪你,我们等依云回来。”

启凡虽然说得如此平静,但我知道他此刻心里难受,他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担心安依云的安全,他把这一切都放在心里。我问他:“启凡,今天几号了?”

“24吧,怎么了?”

我说:“下个月你去打一张话费清单出来,好吗?”

“谁的?”

“家里的电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3

“怎么了?每个月电话费都很便宜的。”

“不是,我们这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我想查一些打进来的号码,这段时间我老接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话,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得电话恐惧症的。”我对那些打进来不说话以及昨晚夏小宇打来的电话一直心里不安。

“好,七月,答应我一件事,好吗?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求过你。”

我用手抚摸他的脸:“嗯,你说。”

“别再写作了,好吗?”

“为什么?我喜欢写作,而且我的《七根蜡烛》反应那么好。”

他说:“七月,说真话,我不想你出名,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失去你,真的,多怀念以前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那时候好幸福。”

“以前多不好,尽在你朋友面前出洋相,我那时肯定丑死了。”

“七月,我跟你说真的,我是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的,我不需要你出去工作赚钱,将来养你跟孩子没问题的,我只是担心你,七月,好吗?”

我说:“好啊,其实《七根蜡烛》写完以后我就已经没再写东西了。”

“那以后呢?”

“嗯……,以后嘛,我答应你不再写恐怖小说了,写我们的故事好吧?写给我们的孩子看。”

启凡吻着我的时候,我却想到了温可原,他说今天的飞机去北京,他现在是在路上,还是已经到了北京呢?我的心里同时装了两个男人,这是上天对我的厚爱还是惩罚?

一直到晚上十点,安依云还是没有回来,启凡坐不住了,安依云并没有回家,傍晚启凡就打电话问过了。看启凡坐立难安的样子我于心不忍,我说:“依云不是有一个男朋友的吗?她会不会去找他了?”

他猛拍了一下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真聪明,七月!”

我不禁哑然,这样也叫聪明?看来,他真的是急晕了头。

他翻开电话本找到号码后迅速的打了过去,那边似乎响了很久才有人来接,启凡不停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听见启凡说:“秦安吗?我是启凡,你好,请问我姐姐跟你在一起吗?……哦,那她有给你打过电话吗?……谢谢你,如果有的话马上通知我好吗?……嗯,是啊……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是啊,我都快急死了,嗯,好,好的,谢谢你,拜拜。”

“没有吗?”

他沮丧的摇摇头:“她会去哪呢?她这样要把好多人都急坏的。”

“再等等吧。”我不知道还能够再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艰难的走着,我们在焦急的等待中沉默着。启凡的手机骤然响起,他险些跳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惊喜的颤抖:“是何秦安,何秦安打来的。”

“秦安你好……是吗?谢天谢地……没关系的,只要她没事就好……拜托你了……谢谢,我们都很爱她……嗯,好的,你也早点休息。”

看到启凡欣喜的样子,我也如释重担,毕竟安依云这次的失踪跟我有关系,同时也明白了安依云对于启凡是何等的重要。我忍不住问他:“启凡,如果有一天我也突然不见了,你会不会这样着急?”

他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傻瓜,你是我老婆,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我要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你,这样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了。”

这一刻,我完全沉醉在启凡的温柔乡里忘记了一切,一个女人能被自己爱的男人如此这般重视,是何等幸福的事啊。

我就是这个幸福的灰姑娘!

生活继续。

好象所有的事情在一夜间的暴风雨之后,突然就恢复了平静,留下了一些事是而非的怅然。

启凡每天去诊所,大部分的时间陪在我身边,有时我会去诊所看他,看他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也有空一起去看苦婆跟苦儿。何秦安每隔两天就会打一次电话来告诉我们安依云的情况,虽然说安依云还是老样子,但是她跟何秦安在一起,我们放心。我见过何秦安,是在启凡的诊所里,一个干净而且斯文的男人,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就是个子矮了一点,比安依云高不了多少,但是看得出来他很爱安依云,一说到安依云的时候,他脸上虽有无奈,眼里却有激动的光。

温可原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再不跟我联系了,我给他打过电话,自从那次他说要去北京后一直关机着,就好象突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我常常想起他,想起他第一次在电话里说要拍我的《七根蜡烛》,想起他在黑暗中亲吻我在唇边留下淡淡烟草气味。我常给他发信息,他从来没给我回,我依然给他发,就象在跟自己的心灵对话。有时候,想念一个人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跟别人没有关系,不管他在哪里,把这份想念放在心底深处没人打搅的地方。这样很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4

生活过得平淡,但是安然。我开始给一些杂志写稿,不再写恐怖,我答应过启凡。以前碰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在突然之间消失了,就象温可原一样。我有时候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又好象很短的梦,如今,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从前,什么都没改变,只有安依云的病情没有气色,还有温可原的影子已经烙在了心底,抹之不去,徒增几许伤感。

人有时候真的是很脆弱的动物,每当我独自在黑暗中默默为温可原留给我半真半幻的回忆而泪流满面的时候,我总执着的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他总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可是我的等待一天一天被残忍的瓦解,最终破碎,他什么也没留给我,甚至一张照片。

春节的前几天,每家每户都忙着置办年货,我跟启凡没买什么东西,因为还没结婚,而且过年肯定是要去他父母家的,本身启凡一些朋友买来的东西都已经够多的。我给忆南还有母亲写了两封信,寄了几本有我的文章和照片的杂志,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以前写过信给忆南,但他从来都没回,只在三年前接到过忆南的一次电话,他简简单单说了两句就挂了,因为打的是家里的电话,所以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来的。这个冷漠的男孩如今也该长大了,整整十年了,我不知道见到他还能不能认得出来。他也该结婚生孩子了吧。

年三十那天,我跟启凡很早就去了苦婆家,给他们买了很多东西,还给了苦儿一个红包做压岁钱。她家里很热闹,有许多人给她们送东西,启凡要接她们一起回家过年,苦婆执意不肯,我们看有那么多人陪着她们,也就随着苦婆的意了。

到启凡家已经快要中午了,他父母对我的态度转变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何秦安跟安依云也在,安依云仍是那副样子,但她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非常的温馨。启凡的母亲说,启凡的事业稳定了,又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该找个日子结婚了,然后商量了一下在五月份先订婚,让我跟我的父母也商量一下,我立刻难过起来,启凡的父母根本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要怎么跟他们说?他们又是否能够接受?按照启凡父母的思想本来同意娶个外地女子就已经是最大的破例了。启凡握住我的手给了我一个放心的微笑。

晚上我跟启凡,何秦安,安依云去看烟花,好多人都在看烟花,几乎都是情侣,这么美的烟花呵!我转过头去,眼光正好落在安依云的脸上,我发现她笑了,她居然笑了!其实在吃饭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安依云在刻意躲避着她的父母,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此刻笑了。

启凡跟何秦安也看到了,他们顿时都惊呆了,安依云望着绚烂的烟花笑得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加上她的白裙子,让我联想到童话里的白雪公主。我看见何秦安的眼里有泪光在闪动,这样一个执着的男人,他为安依云放弃了所有。

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停住,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灾难都彻底远离,那该多好!我闭上眼睛幸福的把头靠在启凡怀里。

启凡从后面搂住我,低下头来,嘴唇贴着我的颈窝:“想什么,七月?”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了,那该多好。”

“为什么要它停呢?我爱你还没有爱够,我要爱你这辈子,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伤,我发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相信我,七月!”

我抬起手臂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相信!我相信!”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幸福吗?七月?”

“幸福!”

他喃喃的说:“我会让你永远这样幸福的,永远!”

这个男人是上帝派来照顾我的,期限是一生。而我也一样,从现在开始,我注定这一生只属于他了,他是我的宿命,从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的。

温可原。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是该把你忘记的时候了,就让一切随风来,也随风去吧。我的心忽然疼痛起来,原来记住一个人容易,要忘记一个人却是如此的难。可是,我必须得揭掉这块疤,流血也好。因为我终究要接受温可原带给我的,只是一场梦的事实。残酷而热烈。

突然接到继父打来的电话是在二十多天后的一个下午。思绪如潮水般澎湃,尘封的记忆被残酷的唤醒后在脑海中翻腾,这个可恶的男人带给我的屈辱是这辈子也无法抹去的。他在电话那头试着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胆怯:“七月……,是你吗?”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短时间的失去意识,我听得出他的声音,这个拿刀曾经在我心脏上切割的男人,哪怕再过七十年,我也能听得出来,他对我的伤害不单单是一个恨字能够概括的。

可是现在老天把启凡给了我,我不想我的生活再受到任何影响,何况再过两个月要跟启凡订婚的事还是要跟他们商量一下的。我克制住心里的怨恨淡淡的说:“是我,信收到了是吧。”

“前两天收到的,转了好多地方才到我手里。”我听见他吞了一口唾液,问:“呃……,你好吗?”

“我很好,你们是不是搬家了?”

“……嗯,搬了。”

“为什么?我妈跟了你本来就在受苦,你从来就没为她想过,只考虑你自己,你自己想一想,这么多年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我吗?”我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你骂我吧,我不是人,我知道我很没用……”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苍凉得如同秋天里枯萎的叶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4

我叹了口气,心里软了下来,命运总是如此喜欢捉弄人,我点了一根烟,问他:“我妈……她好吗?”

“她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咳血,我……”

“你干嘛不帮她治?”我打断他的话对他吼叫。

“治了,治不好,家里欠了很多钱,我到处找人借,可是没人肯借……”说着说着,他竟象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前两天才收到你的信,我跑了30多里路,村里没电话,也没车,有时候连电都没有,你以前留的电话号码搬家的时候弄丢了。”他擤了一把鼻涕。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春节前才给他们写的信啊!我只知道责怪继父,我呢?为人子女,这么多年了,我又为母亲做过什么?我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母亲却在承受着病痛的煎熬。我问自己,何为孝?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我吸了吸鼻子:“把地址给我,我明天一早给你汇钱。”

“你回来看看你妈吧,她这几天一直叫你的名字。”

我擦了擦眼泪,是啊,年过完我离开她就是七年了,我该回去看看她了,在母女之间,没有什么恨是不能磨灭的。我说:“好,你先把地址给我,我在车上带钱不方便。”

他把地址告诉我,果真是在卧岭村。然后,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等下去查车票,如果明天有火车,我明天就回去。”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你照顾好我妈,告诉她……我要订婚了。”

“就是你在信里说起的那个医生,是吗?”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某种失落,让我好生厌恶。

“是的。”

“那你们会一起回来吗?”

我有些不耐烦的说:“不知道,再说吧,我挂了,一定要照顾好我妈,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挂完电话以后我开始查火车票,明天晚上十点四十有一趟车,于是我给启凡打电话让他去帮我买火车票,他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他我母亲重病,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启凡把票买回来天已经很黑了,他说春运虽然过了,可是车票依然紧张,连座位票都买不到,只能到车上去看能不能补到卧铺。他看着我,突然一脸严肃的说:“七月,你会不会跑了就不回来了?”

我一边把衣服装进背包里一边说:“傻瓜,怎么可能不回来呢?再说咱们订婚也要跟我妈说的吧?她病得很厉害,我得回去看看,我都七年没回去了,说不过去的。”

“那也是,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你一个人坐那么远的火车,我实在不放心。”

“切,票买回来了才说不放心我一个人去,一点诚意也没有。”

“可以临时去买票呀。”

我坐到他的腿上:“算了,你还有工作要忙,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去差点就跟启凡成了永别。

启凡送我上火车,千交代万交代我一定要早点回来,路上要小心,到了马上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车厢里不是很拥挤,我很快就找到了个座位,我隔着车窗向启凡挥手,火车启动的时候,我看见他跟着火车小跑了一段,直到消失不见。

才过了三个站,就有许多人蜂拥的上车,车厢里开始变得太拥挤,我被人从座位上赶了起来,站都没地方站。我去别的车厢看,一样的拥挤,我不得不挤在一节车厢的洗手间旁边的吸烟处,到处都堆满了人跟行李,地上是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肮脏的果皮纸屑,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胃里面开始翻滚,我捂住手点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两口,克制住想呕吐的欲望。有人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在他们认为会抽烟的女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女人。刚好有列车员经过,我叫住他问有没有卧铺补,他说暂时没有,如果有了马上告诉我,还说叫我别走开。

我打开手机看,快三点半了,想给启凡打电话又没信号,腿都站麻了,无奈在一个空隙处把包放下来,蜷着腿坐在上面。这个时间正是人精神最疲乏的时候,他们都东倒西歪的挤在一起,有的人干脆铺个塑料袋坐在地上。有一个男人把头斜过来重重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还打着呼噜,我推不动他,于是又只能站起来,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时间就象蜗牛一样艰难的爬着,我换了无数种可以换的姿势,浑身酸痛,心情烦躁到极点,心里仿佛有一团即将被点燃的火焰,委屈得直想哭。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十点才补到一张卧铺,我把包塞到床底下,让自己扎扎实实地倒了下去,骨头都好似要散架一般。

迷迷糊糊中听见手机在响,我以为是启凡打来的,我拿起来看,然后猛地一翻身坐了起来,我怀疑是在做梦,我把手指放进嘴里使劲地咬了下去。我忘了接电话,呆呆的坐在那里,这个消失了近三个月的男人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5

电话停了以后,我仍怀疑是在做梦,屏幕上显示一个未接电话,我刚准备查看,电话又响了起来,我对着屏幕上他的名字傻笑起来,我终于相信,是他回来了,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的。

“七月……”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我只是想笑,而且特别想笑,于是我笑出了声音。

“怎么了?”

我依然在笑。

我的样子反而吓到了他,他说:“你怎么了?七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很好。”我终于忍住笑开口说话。

“那你干嘛一直笑?”

“可原,是你吗?”

“是我,七月,我在北京出了点事,今天刚准备回去,晚上的飞机,我想见你,我想马上就把你抱在怀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七月。”

“……你还活着……”不知何时,我早已泪流满面。

“是的,我还活着。七月,你到机场接我,好吗?我想第一眼就看见你。”

“我在火车上,我妈病了,我回去看她。”

信号开始不稳定,温可原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停的来回走动,我怕突然断线,他又象上次一样消失让我措手不及。他问我母亲家在什么地方,我迅速的把地址告诉他,然后电话断线,温可原的声音消失不见,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我说的地址,手机显示“搜索网络,紧急呼叫。”我心乱如麻,我在乎这个男人,我不管这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火车到站是在深夜三点,我给温可原打电话,语音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内,然后我又给启凡打电话,他正在睡觉。他说我写给忆南的信今天被退了回来,他本来是要告诉我的,可我的电话一直没有信号,我问他什么原因信被退回来,他说是查无此人。我奇怪着,怎么会查无此人呢?就算忆南不在,父亲也可以收信的啊,明明知道信是我写的,我前些年给忆南写信收到的呀,他们会不会也象母亲一样搬家了?可如果搬的不是很远的话,也会有人帮忙转交的,不可能是查无此人的,是不是忆南根本就不想看我的信?可是为什么呢?没有理由的,我胡乱猜测着,启凡说有可能是搬走了。

我连夜包了一辆Taxi去镇上,司机是个很健谈的男人,我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老想着忆南的信为什么会因为查无此人而被退回来。

到镇上已经四点多,镇上的空气很冷,我坐在车里开着暖气依然感觉外面寒气逼人。所有的人都睡了,整个镇显得特别凄冷。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我了解这里的人的生活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是个镇,但因偏僻,地势之劣,祖祖辈辈依然过着面朝黄土的日子,晚上不超过十一点,家家户户都关灯睡觉了。夏天还好一些,还会有人坐在门口乘凉聊天。我想了一下,这三更半夜的叫旅社开门也麻烦,倒不如直接包车去卧岭村,谁知道我刚一开口,司机就一个劲的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去,给他再多钱他也不肯,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说太晚了。无奈我只好在镇上先住下来,他还算蛮热心,帮我叫旅社的门,叫了好久,把镇上的狗都叫得一起吠了起来,才有人磨磨蹭蹭的来开门。住在二楼一个很小的单人间,设备很差,什么都没有,连卫生间都没有,可能因为很久没人住,房间里散发出一股霉味。我只脱了外套就蜷缩在冰凉的床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直往被子里钻。我蜷缩成一团,不敢把头蒙进被子里,因为被子上有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我觉得身体都快要被冻僵了。也许是太久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火车的原因,在不知不觉中也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概在十点多接到温可原的电话,他说在火车上,明天早上八点到。他居然来这里了,这个疯子。

挂完电话,我睡意全无,心情也觉得很舒畅,我披上外套起身去推开窗户,顿时一股暖暖的空气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贪婪的吸了几口,浑身暖洋洋的。我靠在窗前安静的看着路上的人,七年没回来了,这里还是没什么改变,只是多了几幢楼房和几间店面。我记得以前若是现在应该还在下雪,现在看来似乎好久都没下过雪了,虽然很冷,但是有暖暖的阳光。远离城市的喧嚣,这一刻觉得宁静。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去刷牙洗脸,卫生间是二楼公用的,也是如此的简陋,三个水龙头就坏了两个,唯一一个好的还关不紧,一直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墙上的一面镜子从中间裂开一条缝,上面很多灰尘,照得人五官扭曲。这里的水实在是凉,没一会儿就感觉手指生痛,近乎僵硬。

我从包里拿出件毛衣穿在里面,我该找个地方先吃饭,下楼的时候看见一家人围着火盆在吃饭,想必是旅社的老板一家。那个肥胖的中年妇女问我还要不要再住,我说要,我还要等一个朋友,我问她有没有好一点的房间,她说下午帮我换到207去,那里面有卫生间,电视。我刚准备离开,她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噢!你就是那个,那个,刘春秀的女儿吧?你回来了?快十年了吧?”

我微笑着:“是啊,我回来了。”

她热情的说着:“来,来,坐下一起吃饭吧,没什么好吃的。”

“不了,谢谢你。”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说:“这孩子变这么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你瞧瞧,从城里回来可就是不一样……”

我随便找了家饭馆要了份萝卜炖牛肉,有几个妇女围着火盆在边织毛衣边聊天,只听其中一个说:“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啊,我男人说他昨天从那里回来时亲耳听到了。”

“真的?”另一个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5

“那还有假。”

“这次又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了。”

“你说那口钟怎么也没人去搞掉啊?”

“怎么没有?听人说年前就有人去看过了,可是整个庙里面找遍了就是没看到有钟。”

“那就真是邪了。”

这时,一个孩子跑过来叫其中一个妇女回家吃饭,她们就全都各自回家了。我隐约听出来是讲一间寺庙里面关于一口钟的事情。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吃完饭后,觉得身子暖和了很多,我决定去看一下以前住的地方。那间屋子显然已经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刚建不久的楼房,我正在纳闷的时候,隔壁一间矮房子里走出一个老婆婆,她扶着墙壁擤了一把鼻涕,然后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一下。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我惊喜的叫她:“七婆。”

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我,看她的神情,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我跑过去拉着她的手:“七婆,我是七月呀,春秀的女儿,我回来了。”

她端详了我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也一把抓住我的手:“七月啊,天那,你回来了?十多年了吧?都长这么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快,屋里坐,我烧了火呢。”

我跟七婆进屋,把手套取下来,坐在火盆边取暖,七婆带上眼镜开始纳鞋底。我说:“七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自己纳鞋底?”

她露住慈祥的笑容说:“我啊,趁着现在还能做得动就自己做,再过几年啊,想做都做不动啰。”

“七婆,你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老啦,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

我问她:“七婆,你知道我妈他们是为了什么搬走的吗?”

“房子被火烧了。”

我心里一惊:“被火烧了?”

“是啊。”

“怎么烧的?”

七婆停下手里的活,仿佛在回忆着:“谁知道呢,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很晚了,大家都睡了,我就听见外面该很吵,有人又哭又叫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起来出去看,就看见你们家着火了,你妈跟你桂叔在路上又哭又喊,大家都看傻了,后来才想起来要救火,可是那火烧得太猛了,都映红了半边天呢,还好那天没刮风,别的房子也没挨在一起,否则都要被烧光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听了心里直发冷。

“有人说是你桂叔自己放的火,不然好好的房子怎么活着火呢?他是欠外面太多债了,唉,你妈是个苦命的孩子啊,你也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你刚走的那些日子,你妈挨家挨户的找你,她都快急疯了,见到从外面打工回来的就问起你,还好后来生了个儿子,她就好了一些……”

“我妈生了个儿子吗?”我打断七婆的话。

“是啊,那孩子可聪明了,又讨人喜欢,一岁多就能说好多话了呢,人家都说太聪明的孩子养不大,结果两岁就死了,都是叫那口钟给闹的。”

我坐在火盆边却觉得越来越冷,我禁不住往七婆身边挪了挪,我问:“他怎么死的?跟那口钟又有什么关系?”

七婆说:“那口钟只要一响,这附近准要出事,那孩子也是你弟弟,他那天不知怎么的突然跑到王姨家的后院去了,你是知道的,王姨家的后院有一个粪池,上面用石棉瓦盖着,他就跑到那上面去了,结果掉下去了,浮起来才被人发现的,你妈那天抱着你弟弟的尸体满街跑,我们都担心她会疯掉,大家都说是有人在召唤你弟弟,不然他不会跑到石棉瓦上去的。”

我想起来那次打电话来有一个什么五叔的说我是小莹,我问七婆:“我妈他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小莹?”

“小莹?”七婆想了一下说:“她哪里是你妈的女儿,她是张老师的女儿,早就出去打工了,赚了不少钱回来,人家都说她在外面做不正当的事情,后来这几年没消息了,电话也没有,信也没有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人家都说她是没脸回来。你怎么说她是你妈的女儿?”

我说:“我去年打电话回来别人说的。”

“谁啊?”

“五叔。”

“哦,他啊,他是疯的,年前那庙里的钟响了以后,没几天他就让车给碾死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6

我只觉得心里发毛,怎么几年没回来,这里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在七婆家坐了很久,然后我起身告辞,七婆说晚上让我过来跟她睡,她一个人。

我问她:“梅姨他们呢?”

“都搬到城里去了,把孙子也接过去了,硬是把我也接过去,我只住了三天就回来了,我还是在这住习惯了。”

我想了想,听七婆说了这么多,晚上一个人肯定睡不着,于是我说去旅社把包拿过来。

刚走到旅社门口,就听见外面一阵敲锣打鼓,好不热闹,还没等我回头去看,就被那个妇女一把拉进门来,她迅速的关上门,把食指竖在嘴唇间,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门外的锣鼓很响,似乎还有好多人在说着什么。我小声的问她:“外面出了什么事?”

她异常紧张的说:“嘘——,讨债的来了。”

我以为是她家欠了别人的钱,人家来讨钱的。我拿了207的钥匙上楼,心想,这里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奇怪?讨钱也要敲锣打鼓,就象在过什么节日一样,这样做不是就惊动了那些欠钱的人了吗?想想又觉得好象不是这样,搞不懂。

我打开207的门,这房间真的干净了很多,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还有一台很旧的电视。我把门关起来,外面的锣鼓声已经停了,我拉开窗帘探出头去看,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在路中间清一色的坐着一排和尚,他们都盘着腿,象打坐那样,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我数了一下,一共八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奇怪的是,整条街上就他们八个人,开始还有些在外面卖菜的人都不见了,更奇怪的是每家每户的大门几乎都紧闭着,只有一两家开着。

有一个和尚看见了我,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所有的和尚都转过头来看我,吓得我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老板娘来给我送开水,她一看见我的窗帘开着,她马上就跑过去拉起来:“你可千万别去看他们啊。”

“那些和尚都是哪里来的?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大家一看到他们就关门呢?”

她坐下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一群讨债鬼。”

“不是化缘吗?”

她嘲讽的笑了一下:“要真是化缘大家会怕成这样吗?他们简直就是一伙强盗。”

我好奇的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还不是那间庙,他们不仅讨债还讨命。”

“讨命?”

她回过神来:“算了,你刚回来,还是少知道的比较好,你自己小心一点,别去招惹他们就是了,我先下去了,看来他们不会这么快走的。”

她出去后,我又跑去窗前,忍不住把窗帘拉开一条缝,透过那条缝偷偷的往外面看,那些和尚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看来,他们真的不会那么快离开。

天黑的时候,老板娘端了一碗鸡蛋煮面上来给我,她说所有的店都没开门,找不到地方吃饭的。我感激的一直朝她道谢。

和尚他们还没走,我自是去不了七婆家,于是给启凡打完电话,早早的就睡下了,温可原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过了一会儿,和尚在外面开始念着什么,我仔细的听着,不象是佛教里的经文,倒更象是一种咒语。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让人烦躁不安,在这寂静的夜里,象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门,接着是好多家开门的声音,咒语忽然就停了,外面开始变得喧嚣。

我想起身去看,可是我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就象被人绑住了一样,任我怎么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8

第 九 章 眼睛

温可原给我打电话是在早上八点,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他说火车晚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站。我昨晚没睡好,这一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我让他直接坐车到镇上,然后到旅社来找我。

挂完电话我很快又睡着了,直到他来敲门。他一看见我就把我搂在怀里,本来想好了埋怨他突然消失的话不知怎的又全都咽回去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回来了,他此刻就在我的身边。我们就这样紧紧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那份思念。

许久,他松开我,他说坐了这么久的火车都没怎么吃东西,一下车就急着想见我,快饿坏了。

我在洗脸的时候想起了昨天和尚的事情,我问他:“你上楼的时候楼下的门是开着的吗?”

“开的啊,不然我怎么进来的。”

“那些和尚呢?”

“什么和尚?”

“你来的时候没看到路上有一堆和尚吗?”

我的话让他觉得莫名其妙,他说:“没有啊,为什么会有和尚?而且还有一堆?”

我走到窗户边看,那些和尚已经不在了,镇上又恢复了一片宁静。我说:“昨天这里来了好多的和尚,全都坐在路上,还敲锣打鼓,一直闹到很晚,我以为他们到现在还没走。”

温可原听得一脸茫然:“和尚?敲锣打鼓?什么意思?”

我带他下楼:“是啊,我也不清楚,说是讨债,你没有亲眼看到,你不会想到那种场面的,化缘也不象是化缘,那些和尚念的也不象经文,象某个邪教的咒语。”

“咒语?”

“我是这么觉得的,几年没回来,这里好多事情都变了,我也搞不懂。”

退房的时候,老板娘看了看温可原,又看看我,然后她问我:“今天不住了?”

“嗯,我得回去看我妈。”

“哦,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没吵到你吧?”

我笑笑:“没有,后来他们是怎么走的?”

她说:“还不是拿到了东西才肯走,这些瘟神。”

“哦……,阿姨,你知道从这里去卧岭村在哪坐车吗?”

她说:“没车的,除非有拉木炭的车,一般我们要去都是走路去的。”

“不会吧?走路去?那有多远?”

“不算远,30里路左右吧。”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30里路还不算远?我看了看温可原,他耸肩,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谢过老板娘之后我跟温可原去吃稀饭,馒头,什么菜也没有,只有一些冰冷的萝卜干,我想到等下还要走30里路就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半碗稀饭,温可原却连续吃了三碗,看来他的确是饿坏了。当他再叫一个馒头的时候,我微笑的看着他,这样英俊的一个男人,他怎么就跟着我跑到这儿来了呢?我曾经在这里住过,现在都有点受不了这里的生活,然而温可原却显得十分开心。三个月没见,他好象消瘦了一点,头发剃得很短。我天生就对剃着平头的男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跟我喜欢他可能也有一点关系。他围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显得特别干净和清爽。我贪婪的看着他吃饭的样子,他抬头看我,眼里的温柔没有任何掩饰的流露出来:“干嘛这样看我?我是不是特能吃?我真的饿了。”

“可原。”

“嗯?”

“你为什么突然决定来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我问:“那你不工作了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8

他没回答我的话,而是说:“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可以爱很多人,还有一种是穷其一生只会爱一个人,而我属于后者,我什么都没想,我只知道自己要见你。”

“我没想到你会来,真的没想到。”

他放下筷子,擦了一下嘴:“是不是很意外?”

“是,很意外。”

他凑过来吻了一下我的唇:“意外的还在后面呢。”

“什么?”

“没什么,走啦。”他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我带温可原去七婆家,七婆一看见我们就很开心,直夸温可原长得好,还交代他要对我好,我笑着不说话,温可原则一边点头一边朝我做鬼脸。我问七婆从这里去卧岭村真的必须走路去吗,她说前天还有车去拉炭呢,这几天可能就没这么快有车了。我想30里路至少也要走好几个小时,现在不走到那边只怕要天黑了,于是我站起来准备走,温可原说让我等一下就出去了,我以为他是去找厕所,我又继续坐下来跟七婆聊天。我问她:“我妈他们干嘛要搬到卧岭村去呢?那地方肯定很穷。”

“我也不知道,你桂叔可能有什么亲戚在那吧,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里一趟,是去相亲的,小伙子人长得倒算可以,就是家里太穷了,你不知道,那地方原来更穷,没有电灯,连煤油灯都点不起,也没有商店,买包卫生纸都要跑30里路,那时候没修路,都是走山路的,晴天还好,一碰到下雨根本都出不了门。我那时年轻,我倒是无所谓,只要小伙子人好就可以,但是我妈不肯,我后来就再没去过了。”

“现在那地方还那么穷吗?”我记得以前没听继父说过他有那里的亲戚。

“现在政策好了,没那么穷了,至少修了路,通了电。”

我跟七婆聊着聊着,半个小时过去了,温可原还没回来,上趟厕所也不至于这么久吧。于是我给他打电话,他说马上就好,那边好象还有几个男人在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七月,你多大了?”

“24了。”

“该结婚了吧?我象你这么大你梅姨都7岁了。”

我笑着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七婆指的是温可原,可我要订婚的人是启凡,我说:“医生。”

“医生好啊,吃国家饭。”

我又想到了昨晚的和尚,我问她:“七婆,昨天怎么来了那么多和尚?他们经常来吗?”

七婆刚准备说话,就听见外面有摩托车的声音,“七月!”温可原在叫我。我赶紧跑出去看,他正坐在一辆三轮摩托车上冲我笑。

我惊喜的问:“从哪里来的?”

“秘密。”他得意得象个孩子。

我斜了他一眼:“不会是偷来的吧?”

“笑话,堂堂一大老爷们,岂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何况是辆车,你以为那么好偷?上来吧,宝贝。”

我歪着脑袋看他:“我还是不放心,不会刚骑出去就被人追吧?”

他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相信我好不好?我都已经骑过来了,我知道30里路你走不动的,我也不舍得你走啊。”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一阵感动,我坐在他旁边的位子上跟七婆说再见,七婆叮嘱我们路上小心,温可原轻松的吹着口哨将车掉了个头,飞驰而去,惹得镇上一些人都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我们。说实话,在这里骑一辆这样的三轮摩托车确实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尽管车不是很新,而且马达还很响。

刚要离开镇上,我跟温可原说应该买点东西带回去,现在有车比较方便,他笑着说都帮我想好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的座位后面绑着一个大纸箱,我朝他温柔的笑了一下,为他的体贴感到幸福。

他佯装大叫:“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给我放电,我在骑车,安全要紧,别让我兴奋。”说完又开心的笑起来。

路不太好,所以温可原骑得不是特别快,我看见他的脸都被冻青了,我的前面有东西挡着,没那么冷。我心疼的对他说:“太冷了,可原,你把围巾往上面拉一点,遮住鼻子跟嘴就不会那么冷的。”虽然没有下雪,还有阳光,但是空气很冷,尤其是骑车,风刮在脸上就象刀割般疼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29

“没事的,可能不远了,有你在身边我不觉得冷。”

我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去摸他的手,他的手就象冰块一样。我心里感慨万千,他好好的何苦跑来这里跟我受罪呢?

他象是看懂了我的心思一般,他说:“七月,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来,你一个人,你今天要怎样走30里路去卧岭村。我真的不敢想。”

我的心里一片潮湿!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走在前面,听到车的声音,她激动的回头,可能看到是我们,她伸出去一半的手又收了回去。温可原骑着车从她身边飞驰而过,扬起一层的尘土让她捂住了脸。我说:“我们带她吧,一个人抱个孩子挺难走的。”

“能坐得下么?”温可原虽然这样问,车速却明显减了下来。

“跟我挤吧,还更暖和一点。”

“那前面如果还碰到老头子老太婆呢?跟谁挤?”

“行了,回去带她。”

当车停在那个女人面前时,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我们。温可原问她:“是去卧岭村吗?”

她没反应过来,楞在那里,看她的表情,仿佛我跟温可原是外星人一样。温可原又问了她一遍她才惶恐的点点头,双手紧紧地抱住孩子。

温可原说:“上来吧,我们也是去卧岭村,我老婆心肠好,看你抱着孩子难走。”

“讨厌。”我白了温可原一眼对依然楞在那里的女人说:“没事的,上来吧,反正是顺路,跟我挤着坐吧。”说完我往旁边挪了挪。

当她明白过来我们是真的要带她,她咿咿呀呀的又是点头又是鞠躬,感谢的动作过于隆重,一张脸憋得通红,是个哑巴。我帮她接过孩子,然后扶她坐上来,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那孩子很乖,在我手里一点都不认生,胖嘟嘟的小嘴冲着我直笑,我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女人穿一件黑旧的棉袄,围一条绿色的围巾,头发凌乱的扎在后面,看起来年龄也不大,顶多23岁。我问她认识刘春秀吗,她连连点头,两只手很不自然的放在腿上搓着,我告诉她我是刘春秀的女儿,她瞪大了眼睛用手比划了半天,我也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于是我干脆不跟她说话逗孩子玩。

大约20分钟以后就到了,我们的到来惹得许多的人出来看,就象看马戏团的猴子,有一群孩子跟在车后面跑。我们顺着哑巴指的方向找到了母亲的家,我坐在车上一时惊呆了,忘了下车。那是一间用土砌起来破旧不堪的房子,房顶上堆着草,屋子里没什么光线,看起来黑呼呼的。

我的母亲就住在这里!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猥琐的男人,他半躬着身子,穿一件灰色的破棉袄,满脸都是胡须。他看看我,然后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我,他不确信的叫我:“七……月……”

我怀疑的看着他,慢慢的从车上下来,这个曾经粗暴的占有过我身体的男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咬着嘴唇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回来了。”

也随着这句话,我对他的恨,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突然蹲下身子捂住脸哭了起来,那哭声里带着苍凉和忏悔。

我走过去轻声问他:“我妈呢?”

他抹了一把眼泪,不敢抬头看我:“在屋里躺着。”

许多孩子还挤在门口,我听见继父对他们吼:“滚!快滚!有什么好看的!”

我拖着沉重的腿向屋里走去,我的心脏痛得窒息,门没有关严,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

我的母亲。我深爱的女子,曾经那么美丽的女人,她正闭着眼睛蓬头散发的半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生机。她的美丽已经不复存在了,她的脸上只有苍老和憔悴。我慢慢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她虚弱的睁开眼睛看我,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的眼里闪出一丝希望的光,她张了张干燥得裂开口子的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眼泪顺着她的眼角往外淌。我叫她:“妈。”

“七……月……”

“妈——”我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七月,我的孩子啊!”扑进母亲怀里的时候,我终于听见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多年的积郁都在这一刻爆发。

“我寄给你们的钱收到了吗?”

“上午汇款单收到了,我还没去拿。”继父站在那里低着头抽烟,象个做错事的孩子。

“为什么不去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0

“我想……想等明天再去拿的。”

我想了一下对温可原说:“你再跑一趟镇上吧,带桂叔去把钱拿出来,顺便买几床被子,买些菜,再买几只鸡回来,我妈身体太虚了。”

“不用了,七月……”随之而来的是母亲剧烈的咳嗽,我用手拍她的后背,她眼泪都咳出来了。

我要拿钱给温可原,他不肯要,他说他有钱。我又叫住继父:“你把钱拿出来后先放好别用,我身上还有钱。”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他们走后,我找了些干柴跟木炭放在火盆里,在母亲床边烧了一盆火。我从包里拿出一件来之前买的咖啡色纯毛大衣给母亲披上,衣服是启凡跟我一起去买时他挑的。我靠过去帮母亲梳头发,她不知多久没洗过头了,上面有一层油腻,发出一股酸酸的味道,我不禁心里难受起来:“妈,等他们回来烧水给你洗头洗澡,好不好?”

“我这样是不是很脏?”

我强忍住又要落下来的眼泪,我说:“不脏,洗一下总会舒服一点的。”

“七月,你恨我们吗?”

我不说话,蹲下去用手拨弄着木炭。

“我知道你心里是恨我们的,你跟你爸一样,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当年是我把你逼得走投无路,我很没用,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爸,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前几天听说你要回来了,我以为是在做梦,我没脸见你,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我……我有时候想,倒不如就这样去了,再也没有牵挂,一了百了……”说着说着,母亲的眼泪又流出来。

我坐过去帮她擦眼泪,然后握着她的手,说:“妈,别说这些了,好吗?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身体不好我早该回来看你的,你什么也别想,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她用颤抖的手抚摸我的脸:“七月,你真的长大了。”

屋里开始暖和起来,可母亲的脸依然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七月,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是你自己选择……”我意识到我的话有点重,于是停住不往下说。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是我的命,我已经这副样子了,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再没别的遗憾了,真的。”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淡淡的绝望。

“妈,我带你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我不会走的。”

“为什么?”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么一个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她平静的说着:“自从跟了你桂叔以后,我就认了,你不会明白的。”

“我是不明白,可是我知道他什么都没给过你,连房子都被烧……”我情绪有些激动,脱口而出。

“他都告诉你了?”

我说:“不是,是七婆跟我说的,是他自己……放的火吗?”

母亲没有回答我,开始沉默着,我担心是我的话伤到了她,房子被火烧了对她的打击应该很大。我刚想转个话题,她却冒出一句让我震惊的话,她说:“是我放的火。”

“你放的火?”我吃惊不小。

“是的,我恨他!恨透了他!孩子死了以后,我想让他一无所有,我想让他痛苦一辈子,所以我放了那把火,我烧毁了他的一切,也烧毁了他的自尊,他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可是,就在他放我走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离不开他,七月,我是不是疯了?”

“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我搞不懂。”我打了一个冷战。她是疯了,因为恨一个人把房子烧了,结果把自己也搞得无家可归。不过在爱如果变成恨的话,女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动物,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母亲也是女人,这点我想一想也就能够理解了。

“听你桂叔说你要结婚了,是吗?”

“不是结婚,是订婚。”一想到启凡,我的心里暖烘烘的。

母亲露出欣慰的神情:“那也快了,你一成家,我的心就可以放下了,看得出来他对你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是个好孩子。”

“妈——”看来母亲误会是温可原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我跟温可原一起回家,却要告诉母亲我是要跟另外一个男人订婚,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母亲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傻丫头,这有什么?女人终归是要给自己找个归宿的,妈看到他对你好,是为你高兴呢。”

我干脆不说话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0

“你长得越来越象你爸了,人家都说女孩象爸爸命好。”

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象他。

“你走了这么多年回去看过他们吗?”

“没有,但是写过信。”我不忍心把信被退回来的事告诉母亲,她身体这么不好。

“他们还好吗?”

“嗯,还好。”我言不由衷,我一样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我最近常常想起他们,特别是忆南,他跟你是同时出生的,可是这孩子脾气有点怪,不象我也不象你爸,从小就不爱说话,记得他小时候调皮,我跟你爸打过他,他从来没哭过,我没见他掉过眼泪,对谁都那么冷,又特别早熟,其实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忆南了……他结婚了吗?”

“好象……还没有。”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他跟继母在床上的那一幕,现在想起来,心里很痛。

“我这几天不知怎的,老是梦到你爸爸,梦到他被人追杀,全身都是血,他倒在那里往我面前爬,叫我救他,我不知道怎么救,急得直哭……”她又开始咳嗽,身体蜷成一团不停地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她止住咳嗽接着说:“我这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呃,我刚说到哪儿了?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你说你梦到我爸了。”我看着她头上依稀可见的白发,她真的是老了。

“对了,然后我梦到他被装在一个很大很黑的箱子里,他跟我说,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说他很害怕,很冷。我被这些梦吓得要命,几天都睡不好觉,我总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现在听你说他们挺好,我也就放心了。”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出奇的平静,她的眼睛失神的盯着空气中某个毫无意义的焦点。

我咬了咬牙,终于忍不住告诉她:“妈,其实……”

一阵摩托车的马达声打断了我的话,他们回来了。

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沉闷。

首先是继父,他低着头沉默的往嘴里扒饭,他自己做了一桌子的菜,却很少把筷子伸向菜碗,他也许是很难平静的面对我的出现,还带了温可原回来。我用余光看他干燥、瘦黑的手指,想到它曾经无数次抚摸过我的身体,我的胃里面一阵难受。

然后是温可原,他也沉默不语,显得有点拘谨,可能是第一次跟我妈和继父同一桌吃饭,而且又是在这样一个如此贫困和偏僻的农村,任谁也不会心情好到哪里去。

母亲没有下床,身体不好的缘故,吃了一小半碗饭,喝了一点鸡汤就算吃好了。

这时,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女人在叫喊的声音,由远而近,然后又慢慢远去。她喊着:“柱子,快回来呀,回来吃饭了,各路的神仙行行好,放他回来吃饭了……”

“她在干什么?”温可原问继父。

继父已经吃好了,他干咳了两声,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说:“在叫夜饭呢。”

“叫夜饭?”

母亲接过来说:“是啊,通常谁家的孩子生病了,大人一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沿着他白天玩过的地方叫,一边叫一边在路上洒米,说是被哪路的鬼把魂魄给招去了,这样一叫,把魂魄收回来孩子的病就好了。”

温可原问:“为什么病了不看医生反而叫夜饭呢?”

“这地方太穷了,不是病的不行了谁舍得看医生啊。”

“叫夜饭孩子的病能好?”

母亲说:“能好的,我以前也帮七月叫过夜饭呢,这孩子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

我说:“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还小,你当然不记得了。”

外面那女人的喊声依然从远处飘进耳朵里,在这寂静的山村听了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听说你是个医生?”

母亲冷不防问出一句话把我跟温可原同时吓了一跳,我们相对着看了一下。温可原很勉强的笑着说:“呃……是的。”

“父母都在做什么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1

温可原的脸色有点难看起来,他看着我,我耸耸肩,没打算帮他的意思,他只得陪着笑脸认真回答母亲的话:“他们还在工作。”

“你家就你一个儿子吗?”母亲象在查户口,她的女儿要嫁人了,而且嫁到那么远,所以她不能马虎,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搞错对象了。

我要帮继父收拾碗筷,他不让,他说水太凉了,我让他烧水给母亲洗澡。

温可原还在这边小心的回答着:“对,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我暗暗庆幸在写给母亲的信里没有提到安依云。

“我把七月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她还小,不懂事,你要多让着她一点。”

“阿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疼七月的。”温可原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订婚我一定会去的。”

“订婚?”温可原莫名其妙。

我慌忙打断:“妈,别再说了,人家第一次来会被你吓到的,我们要是订婚的话一定会接你去的,现在不是还早吗?你刚刚都还说我小的。”

正巧继父走过来说:“没水了,今天一忙忘了去提水,只够大家洗脸的。”

母亲说:“那算了,明天再洗吧,洗脸的水烧了没?”

“烧了。”

我说:“那怎么行?这样吧,你把烧好的水给我妈擦擦身子也舒服点,我跟可原去提水。”

继父说:“那我去提吧。”

温可原说:“还是我跟七月去吧,你告诉我们在哪提就行了。”

然后继父拿了桶出来,指着外面那条小路说,一直往前走,在那间茅屋旁边就是了,还问要不要带手电筒,我说不用,有月亮,能看得见。

“你妈刚刚说什么订婚?”温可原还记着这事,一走出门就问我。

“不是啦,她现在身体不好,我想给她点安慰。”

“哦,你不是真的要跟安启凡订婚吧?”

“没有。”我心虚的回答着,但愿上帝没听到我的话。

快要到井边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影从旁边的茅屋里走出来,他看见我们似乎楞了一下,马上低着头从旁边走过去,脚步匆忙。我借着月光看,是个光头。

温可原问:“那间不是厕所吧?”

我想起了那天在镇上看到的和尚,我喃喃自语:“好象是个和尚。”

“光头也不一定就是和尚嘛。”

把水提上来的时候,温可原小声的说:“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肯定还有一个人。”

“不会吧?跟和尚偷情?”

“都说了不一定就是和尚,即使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算了,管别人那么多干嘛。”

我忍不住直往那间茅屋看,是谁会跟和尚偷情呢?这和尚是哪里来的?是那天我见到的八个和尚其中的一个吗?

洗完脸以后,我们就围在火盆边聊天,直到木炭快烧完了我跟温可原才回隔壁的房间睡,我本来是想跟母亲睡的,可想一想还是算了,总不能让温可原跟继父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床上吧。

继父已经帮我们铺好了床,墙上一个很小的窗户没有玻璃,冷冷的风从外面吹进来直往衣服里钻,我跟温可原躺下去后摆好姿势就不敢再动了,因为稍稍的翻一个身,床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抗议。我把四肢全部搁在温可原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这么冷的天,有个男人在身边真好。

就在这时,好象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我,我的目光不知不觉的移向窗户,我差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没有玻璃的木框里赫然映着一双眼睛。那眼睛里带着象刀子一样寒冷的光!我惊呼一声,那双眼睛跟我四目相对,转为惊慌,立刻消失不见!

温可原问:“怎么了?”

“有人在偷看我们!”我全身冰凉,直往温可原怀里钻。

“哪里?”他也吓了一跳。

“在窗外边。”

他爬起来去看了一下,说:“没有啊,可能是看错了,别吓自己了,睡觉吧,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1

“没看错,是真的,我明明看见……”

温可原吻住我的唇,直到我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说:“没事的,我在这儿,别害怕,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特别的冷,我很自然的伸手去摸温可原,谁料却摸了个空,我乍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四周的寂静让我产生怀疑。这么晚了,他去了哪里?我摸出手机看,十二点四十。

一会儿,我忍不住给他打过去,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我侧耳听着,外面传来断断续续很小声的说话声,温可原果真是在外面打电话,我松了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也许是刚开始在窗户上看到了一双眼睛,这会儿再也不敢往那里看了,似乎那里正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等我一样,缩在被子里直发抖。心想温可原是在给谁打电话呢?还跑出去打,是怕我听到吗?想到这里,我探出脑袋竖起了耳朵。

温可原的声音象是从厨房传来的,他把嗓音压得很低,听起来象是在跟谁吵架,我屏住呼吸仔细的听着,可任我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蹑手蹑脚的进来,他关上门,我听见手机关机的声音。然后他小心的躺下来从后面轻搂住我,吻了一下我的脖子。

“给谁打电话?这么晚?”

“嗯?你醒了?”

我没理他。

他更紧了一点搂住我:“呃,我妈妈,她老不放心我在外面,老人家就是这样,喜欢罗嗦,我刚跟她吵了两句。”

“哦,父母都是这样的。”我不再说话,心里升起一团疑云,我知道不可能是他母亲,但我确信对方是个女人。不过想想,象温可原这样英俊而且又懂得体贴的男人,如果外面没有女人,那才真的让人怀疑。

上午九点多被继父叫起来吃早饭,他说本来应该更早叫醒我们的,天太冷了,又怕我们在城里不习惯那么早起,就让我们多睡一会儿。我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窗外,后面是一大片田地,还有一些房子,窗户下面是一条肮脏的小水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地面距离窗户正好一个人高,如果有人要站在外面向里面偷看,也是有可能的。可是,会是谁呢?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偷看我们,而且还是这么冷的天。

“七月,出来洗脸吃饭。”继父在外面叫我。

我应了一声,纳闷着走出去,怎么也分不清昨晚窗户上的眼睛是幻觉还是现实。

继父早早的就烧好了一盆火,外面天气很好,有阳光,但上午的空气依然寒冷,继父烧了水给我跟温可原刷牙洗脸。也许是心情的缘故,母亲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尽管没有下床,居然也吃了两碗稀饭,正吃着,就看见许多人叫着闹着往一个方向跑,我问继父怎么了,他说不知道。我顺着他们跑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是一个池塘,那里已经围了好多人。我放下碗筷跟温可原说:“我们也去看看。”

我看见继父也往那里跑,还没等我们跑到,就听见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里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拉着温可原猫着身子强硬着挤了进去。

地上正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因为溺水时间比较久,所以身体和脸浮肿得很厉害,嘴唇白得连紫色都没有了,奇怪的是她的肚子涨得并不大,身体下面是一滩没有干的水,看样子才刚刚打捞上来不久,穿一只棉的红布鞋,另一只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她身边的地上哭得太过伤心,显得有些夸张,鼻涕眼泪乱飞。有三两个女人在劝她,旁边一些妇女老人跟着抹眼泪。

我见不得这种场面,别人一哭,我心里就难受,不管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傻瓜,你哭什么?”温可原伸出手帮我擦眼泪。

我听见身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真出事了,都是那口钟,一响就有人出事。”

“可不是,明天就要出嫁了,好端端的干嘛要跳河哟!”

“就是啊,老三对她那么好,也没听说两个人吵嘴,怎么回事?”

“这样丢下一个老娘可怎么活?真是造孽啊!”

“……”

这时,有个年轻的男人冲了进来,一看见尸体就跪了下去,随后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我猜想他就是那个老三,然后又过来了几个妇女老人在哭,顿时乱成一片,哭声惊天动地。

我的眼泪又要跟着他们的哭声掉下来,温可原冷不防在我耳边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话,让我浑身哆嗦了一下,硬把眼泪给收了回去。他说:“她不是跳河自杀的!”语气坚定,我怀疑温可原是从尸体没有涨大的肚子上判断的。

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说不出话。

他接着说:“你看她耳朵上面,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我看过去,那个位置头发比较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那里有一颗黑色的象痣一样的小圆点,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就看不出来。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转头看温可原。

他点点头,语气平静:“我怀疑那是一根钉子!”

然后他不再说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具女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2

第 十 章 漫长的黑夜

那个死去的女人被埋葬的那一天,是一个星期后,村里的人称这一天为“上山”。在这之前,我被那一口传说中的钟闹得心神不宁,老听说只要钟一响就会出事,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来了这么久,也没听那口钟响过一次,越发引得我好奇,我终于憋不住问了继父,我本来是想问母亲的,可想到七婆曾经告诉我,母亲两岁的儿子也是因为那口钟死的,所以没敢问,怕勾起母亲的难过。继父那天午饭后在门口劈柴,我蹲下去帮他收拾,装作不经意的说:“桂叔,跟我说说那口钟的事吧。”

“小孩子,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我不小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就跟我说说吧。”

继父停下手里的活,坐下来点了根烟,看了我一眼,慢吞吞的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本来跟那口钟没什么关系的,那庙里本来香火也很旺的,你知道农村人都迷信,常有事没事就去庙里烧香,有一次居然被人撞见在庙里的柴火间一个女人正在跟一个和尚偷情,这事马上就被传开了,大家都认为寺庙被玷污了,再没人去烧香了,第三天,跟那个和尚偷情的女人就上吊死了,可能是没脸再活下去,当天晚上,那庙里的钟响个不停,一直敲到后半夜,把大家都吓死了,因为那庙里根本就没有钟……”

“没有钟会有钟响?”我打断他。

“是啊,所以大家都害怕,说是和尚的鬼魂在作怪……”

“那个和尚也死了吗?”我又一次打断继父,只觉得全身的毛孔直往上竖。

“嗯,女人吊死的当天傍晚,庙里的柴火间就失火了,听说是那和尚自焚了,等把火浇灭,和尚被烧得骨灰都找不着了,晚上就莫名其妙的有钟声,而且钟一响,这附近总会出事,有一段时间,那钟没再响过,停了好多年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响了。”

“多久的事了?”

“好久了,几十年了吧。”

我说:“那以前怎没听你说过呢?也没听别人提起过?”

“你妈认识我那阵子,那口钟已经好些年没响过,大家都要把这事给忘了,谁还记得提?”

“那怎么又突然响了呢?”

“谁知道,前些年响了一段又停了,这次是年前开始响的。”

刚说到这里,只听见“咚——”地一声响,象一个炸雷一样直达我的心脏,沉闷的钟声。我看见继父的脸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这里办白事的风俗也是非常的热闹,请了一支乐队,还有专人哭丧,哭丧的女子很年轻,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直哭得声嘶力竭,就是没有一滴眼泪,也听不懂她哭的是什么词,偶尔听到有点熟悉的一段却是黄梅戏里的《孟姜女哭长城》,我小时候常听母亲唱。我不明白,这死人跟哭长城有和干系?

中午的时候,外面摆了好多桌的酒席,几乎全村的人都参加了,我跟温可原自然也沾了这份荣幸。农村跟城市不一样,没有饭馆,只能在屋里屋外摆桌子,还得分几批人自己带碗,我们这一桌的碗是由继父带,恰好跟哑巴同一桌,她大概还记得那天我跟温可原把她带回来的事,朝着我们又是点头又是笑,用手又比划了半天。

在这之前,我听母亲说,跳河淹死的女人叫菊子,才十九岁,父亲在她九岁那年挖矿出了事,炸得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本来还有一个比她大十岁的哥哥,因为出外打工不知怎么染上了肝炎,没钱治也死掉了。母亲是个极其坚强的女人,承受着生命中两个男人的死亡,硬是咬着牙撑了过来。有很多人帮她介绍过对象,但她始终没有再嫁,独自把菊子抚养长大,如今连唯一的女儿也离她而去,多年的折磨使她彻底崩溃,菊子尸体被捞上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卧床不起,女儿的后事全部都由老三一家帮她料理。然而,今天她却破天荒的起来了,别人怕她承受不了,要她躺着别出来了,可她死活不肯,就坐在棺木旁边,不吃不喝,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就那样呆呆的看菊子的遗像,那眼睛里似乎连绝望都没有了。

我担心她会自杀,温可原说绝对不会,我怀疑温可原知道什么,问他,他就说是直觉。

才刚刚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了,我随意的看了看四周,就在我的眼睛落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时,我整个人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在卧岭村,我绝不会感到奇怪,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

当我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我慌忙拉温可原:“你看!你快看!”

温可原顺着我说的方向看过去:“怎么了?看什么?”

“就是那个男的啊,你忘记了?”

“谁啊?”

“我们一起去夏小宇那里,去庙里抽签,就是他帮我们解的签哪。”

温可原又朝那边看去:“就那个吗?”说完他准备用手指,我紧张的拉住他的手:“别指他,别让他知道。”

“怎么?你欠他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3

我打了他一下:“你才欠他钱呢,你记得他吗?”

温可原摇摇头:“没印象了。”

“你说,他怎么在这里?”

“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这么大,我不是一样在这里?说不定他也是为了哪个女人才到这里来的,或者跟你一样,他老家就是这里的呢。”

温可原说的不无道理,可是我却觉得似乎不是这么简单,我始终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他正在一边吃东西一边跟别人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头看我,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然后,我全身就象触了电一样,我在一瞬间想起了那晚映在窗户上的眼睛。一个念头迅速地闪过脑海,他在跟踪我!但转念一想又好象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卧岭村的?可如果不是跟踪我,为什么我走哪都能碰到他?一种不安的气氛慢慢向我围绕过来,我觉得有不详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种可怕的预感,于他那双象鬼一样的眼睛里。

顷刻间,暴雨骤然而下。

所有的人都疯狂的朝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屋里站满了人,温可原拉着我跟一堆人挤在屋檐下,暴雨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意料到。

只有那个女人,坐在棺木旁边,默视着菊子的遗像,在暴雨中宛如一尊石像。

有人拉她拉不动,然后有人给她披了件雨衣,她就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疯狂而至的暴雨,就象一个憋久了的人正在痛快淋漓的哭着。可是,我觉得这更象是一场血雨,正在慢慢地淹没这个村子,淹没那些没有良知的人们。

暴雨一直持续到三点才停,路上全是肮脏潮湿的泥水,休息了一会儿,送葬队伍就要出发了,继父不让我跟温可原去,理由是路上太脏了,我们还年轻,看到这些会不吉利。

一大堆人马要出发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到处找那个解签的男人,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子,一想到他,我心里就莫名其妙的害怕,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的骂起他来:“妈的,人呢?跟个鬼一样阴魂不散,这会儿又死哪去了?”

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过头去,脸立时红到脖子。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啊……我刚刚不是说你,我朋友突然不见了,我在骂他……”我手足无措,越描越黑,温可原就站在我身边不远处跟继父说话。

“真可怜啊!”他盯着棺木,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我松了一口气,问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叔叔是这里人。”他对着外面一堆人扬了扬下巴。

我看过去:“谁?”

“我去帮忙了,改天见!”说完他就走了。

我站在那里意识模糊,犹如梦境。

天快黑的时候,启凡给我打了个电话,时间过得真快,转眼离开他快半个月了,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快了,再过几天就回去了,他不放心的说:“我怎么总觉得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呢?你看,一去就去这么久。”

我轻笑着说:“傻瓜,我怎么会不回来了呢?实在是母亲病得太厉害了,不过她已经好了很多,我再陪她两天就回去,啊。”

“钱还够用吗?不够我明天给你寄。”

“够的。”

“七月,我好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离开过我这么长时间,而且还这么远。七月,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真的,醒来以后,身边是空的,我总要对着空气喊你几遍才会想起来你是回家了,我都不知道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好不习惯。”

我的心又痛了起来:“我也一样好想你,等我,启凡,我很快就回去了。”

跟启凡聊了一个多小时才挂,除了想念的话,还是想念的话,心里始终对他觉得有愧疚。我这样天天跟温可原呆在一起,感情与日俱增,如果被启凡知道,我不知道他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

我突然开始憎恨自己,恨自己如此用情不一,可是我却无法抗拒温可原对我的好,我一片茫然,我该怎样回去面对启凡?

终究是要回去的,母亲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下床,我找不到理由继续在这里逗留。

晚上躺在床上,我反复的想着这个问题,要怎么做才能不伤害他们其中任何一个。温可原躺在我身边也没说话,他如何不知道我开始跟启凡打了那么久的电话?他只是沉默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

我正想着要怎么跟他说,突然腹部一阵绞痛,我捂住肚子撕了一团纸就往外面跑,外套也来不及穿,我边跑边跟温可原说:“我肚子疼得受不了,你赶快出来,我一个人会害怕。”

农村就是讨厌,家里没有厕所,只有在房间放一个小便用的桶,茅厕有点远,而且还很破,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塌一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4

由于下午下过雨,外面的月亮呈灰蒙蒙色,勉强能看到路,我肚子痛得难受,顾不了害怕,深一脚浅一脚的往茅厕跑。

我蹲下去以后闭着眼睛彻底让自己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我完全放松下来,我就被一种危险的气氛感染了,茅厕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情急之中跑出来火机也没拿,风把门吹得哗哗直响,就象幽灵在哭泣一样,我只穿了一件衣服,冷得身体麻木。我不敢再继续蹲了,心里埋怨着温可原怎么还不出来,估计他是在为我跟启凡聊那么久电话心里不舒服的。于是,我草草了事,摸索着出门。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女人的呻吟声,我不由得停下脚来,能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的声音。如此寂静的深夜听到这样的声音,怎不叫人惶恐?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我疑是过度紧张出现的幻觉,脚却象被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开,那声音又再度飘了进来,断断续续,带着原始放荡的野性。我凝神听着,那声音是从旁边一间草棚里传出来的。我突然想起来那晚跟温可原在井边提水时看见一个和尚的事情,我蹑手蹑脚的向那间草棚走过去,那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脏紧紧收缩着。

“等等,好象有人!”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吓得赶紧往旁边躲,那里正放着一堆半人高的草,我用手撑在上面大气也不敢出。

“哪里有人?别吓自己,这么晚又这么冷,鬼才会出来……,来,把这只脚放到我手上,高一点,嗯……”

我差点停止呼吸,我听清楚来,这个男人居然是那个解签的男人,尽管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对于一个认为会对自己造成危险的人来说,他会记住对方的每一个特征,所以我一听就能确定在里面的男人是他。看来温可原的猜测对了一半,他确实在这里有女人,但是不是为了这个女人来这里那就不知道了。可是,里面的女人,会是谁呢?

许久,他才发出一阵满足的喘息声,我半蹲在那里,脚都麻了,加上冷得要命,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又不敢挪动位置,怕惊动了里面的一对狗男女。

我听见女人说:“你什么时候带我走?”从声音听起来年纪不大,而且应该是个温柔年轻的女子。我在全村所有我见过的年轻女人里面搜索,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这更增强了我的好奇心。

“你别急,不要老是摧我,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带你走。”

女人的声音变得伤感:“不是我喜欢催你,你总是这样,你算算,你一共走几回了?第一回你走我就没说你,我就当你死了,谁知道你又回来了,还说好要带我走,结果又一声不吭的走了,一走又是两年,丢下我跟宝儿,可怜我临盆的时候,你却没有半点音讯,你说,这次要不是为了那庙里的东西,你能回来吗?也不知道你都是打哪听来的,那吃人的东西它真能成宝?要真是这样,还轮得到你吗?也就你鬼迷了心窍,我每天都对着那家恶心的人,谁能受得了?你从来不想想我们娘儿俩,我好歹也跟你生了个儿子。”说着说着,她低声哭了起来。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庙里的东西?什么能吃人的东西?

只听他说:“好啦好啦,别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好多年的委屈,我就快成功了,你再等等,等我一弄好,我就带你们走,我这不都是为了以后你跟宝儿能过上好日子吗?”

“哼!男人都这样,没一个可靠的,只会拣好听的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张寡妇那档子事啊?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怎么能看上她了呢?”

我心里一紧,张寡妇不就是菊子的母亲吗?

“胡说八道,我哪能看上她。”

“哦,那你是不是看上田桂家的女儿了?人家刚从城里回来,人又长得好看,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就魂不守舍,老盯着她看,还走上去跟她搭了几句话,你别指望人家能看上你这张老脸,人家的男人可是比你强一百倍,又年轻又帅……”

我吃惊不小,她在说我。

男人打断她的话:“去,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早就认识她了,这丫头挺难缠的,她好象很怀疑我,我没想到她是田桂的女儿,今天突然看到她把我吓一跳,我是怕她乱搅和,坏了我的事。”

“那你不会把她也……”

我听了心里一凉,他想把我怎么样?

“等等看,只要她不干涉我的事那就不管她,不过这小丫头有一股子韧劲,我得小心点她。”

我松了一口气,暗暗发誓再也不管那疯子的事。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女人似乎叹了一口气,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要遭报应的。”

“真是妇人之见,你懂个屁!人不为己,会天打雷劈的。”

“唉!我这几天眼睛一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这很正常,钟又响了嘛,反正出了事也有那傻小子帮我顶着。”

“你别看他不说话,傻傻的,我就看他阴森森的。”

我手下的草终于承受不起我长时间的支撑,“哗”地一声,倒了一半,我一屁股坐到潮湿的地上,手里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我定睛一看,那是一只鞋,一只棉的红布鞋,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手象被高压电碰到了一样。这么暗的月光,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菊子丢掉的一只鞋,如果菊子真的不是跳河自杀的,那么她的出事地点应该就是在这里!想到这儿,我差点就让自己哭了出来。

里面的女人惊呼一声:“啊!有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4

我吓得又躲在半堆草后面不敢动,屁股下面又冷又湿,我觉得身体快冷得失去知觉了,只期望着他们赶快离开,我也好回家了。

“那你先回去吧,说不定是老鼠,你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了,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嗯,那我走了。”

我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侧过头去看,这一看我险些惊叫出来,打死我也不会想到,从草棚里出来的女人,居然是那个哑巴!

她四处张望着,然后低着头从我旁边的那条路上走了过去。

她根本不是哑巴,她居然装哑?还跟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私通。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是,突然传来温可原叫我的声音。这个该死的男人!

我不顾一切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忽然整个人都楞住了。男人的影子在我身后被暗暗的月光拉得很长很长,还没等我回头,我的嘴就被一只枯瘦的手捂住了,紧接着脑袋上是一阵猛烈地撞击,我没有了任何知觉。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象现在这般难受过,四肢无法动弹,身体以及五脏六腑统统象被撕裂了般疼痛。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犹如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我拼命的挣扎,疯狂的呐喊,可回答我的依然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迷迷糊糊中,我好象看到了启凡,他正微笑的看着我,他说:“来吧,我美丽的新娘!”

我穿着长长的婚纱向他跑去,我看见自己美得象个天使,启凡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在草地上奔跑,四周围全是我们幸福的笑声。然后启凡拥着我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天堂。”

“天堂?很远吗?”

“不,一点也不远。”

我痴痴的望着他:“那你知道去天堂的路吗?”

“闭上眼睛,我的公主,我带你飞。”

我快乐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感觉轻飘飘的,我睁开眼睛看,真的离开了地面。我们飞过了高山,飞过了大海,转眼就看到了天堂的大门,可是继父却突然从里面出来,他手上拿着一杠猎枪,他说:“你不能带她进这扇门。”刚说完,他就朝启凡开了一枪,启凡拉着我的手一松,直直地坠了下去,我尖叫一声:“启凡——”

又似乎看见了温可原,他用那种极其失望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都要碎了,我想过去拥抱他,他却连连后退,他说:“别过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对你这么好,你明明要跟安启凡订婚了,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可原,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我没答应要跟启凡订婚,都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

他半信半疑的问:“你没骗我?都是在开玩笑的?”

“对,相信我。”

他终于笑了出来,他张开双臂对我说:“我相信你,来,让我抱抱,七月。”

我刚准备扑过去,他却变成了启凡的样子。我停在那里傻傻的看他:“启凡?”

“七月,你怎么对得起我?”

“启凡,你听我说。”我想去拉他,被他用力地甩开。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启凡,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他愤怒的打断我的话,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亏我还在天天盼着你回来,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你要我怎么忍受你?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音刚落,那把刀就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头依然象随时会爆裂一样。我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很模糊,第一个反应是,我这是在哪里?随着所有的感官越来越清晰,我看到一面被火映得通红的墙壁,我慢慢转动着脖子,头痛地厉害,我看清楚来,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有点象在电视里看到的古代的密室,四周围的墙上点着火把,放着一些不同的兵器,在房子的中间烧着一堆烈火,上面架着一口很大的锅。我心想,我这是到了哪个朝代的兵器室了吗?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蓦地一惊,天那!我这才发现自己被人赤身裸体的绑在了床上,身上只盖了件薄薄的被单。我没命的挣扎,可是越挣扎四肢上的绳子却勒得越紧,我闭上眼睛安慰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在做梦,我宁可这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恶梦,可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我依然被赤身裸体的绑住。这个变态的男人,我肯定是被他糟蹋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决了堤的往外涌,我不由得哭出了声音,由于干燥,我的喉咙变得沙哑。

一会儿,我听见开铁门的声音,那个男人走进来,不知往锅里倒了些什么,然后伸着鼻子贪婪的闻了一下,自我陶醉的说:“真香!”他转过头来看我:

“咦?你醒了?睡得好吗?”

我咬着牙瞪他:“我这是在哪?”

“你放心,这里很安全,我保证没人能找到你。”

“你想把我怎么样?”我的喉咙里干燥得疼痛。

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嘶哑,他马上去墙角倒了碗水过来:“睡了这么久,你肯定渴坏了,刚看到你醒了,我一时太激动忘了,来,喝点水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5

他也不管我的反应,抬起我的头就把碗里的水往我嘴里倒,我呛得咳嗽不止。他停下来,把碗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他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杰作,多么伟大的杰作啊!等这一切弄妥后,我将拥有全世界,你明白吗?拥有全世界啊!多么诱人!”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是他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我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疯子的手里,我必须得从这里出去。

他又接着说:“你很聪明,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可是再聪明的女人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是不是也一样庆幸落在了我的手里?”

“所以你那天晚上去窗户偷看我?你注意我很久了?”我尽量使声音听起然、平静一些。

“不!你错了!我不是去看你的,我是去看另一个女人的,她以前就住在那里,不过后来死了,三十年了,我只要回到这里,我每天都要去看一下,我不知道那天看到的是你,我以为是她的鬼魂回来了,把我白高兴了一场。”

“你杀了她?”

他的神情陷入痛苦:“我没有杀她,我怎么舍得杀她呢?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她却跟了别人,因为我懦弱,没钱,她情愿嫁给一个比我更没钱的人,还嫁到这样一个破地方。她是想躲开我,我费了多少时间跟精力才找到她,她不仅不理我,还叫我再也别来烦她,我就这么一无是处吗?你说她是不是该死?包括我今天所做的一切,我都是为了她,等我拥有了全世界的时候,我看谁还瞧不起我。”

我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我说:“菊子也是你杀的,是吗?”

他抬起头来看我,眼里有种莫名的惊喜。

“她只是看到了你跟她妈在一起,你干嘛那么残忍用铁钉把她钉死?”

他看了我半天才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要爱死你了。”

“那……夏小宇是不是你杀的?”

“谁?”

“夏小宇,住在那套公寓里的女人。”

“不是,我不认识她。”

我接着问:“你没杀夏小宇,那你跟阿辉是什么关系?”

“你说的是那个开一辆白色宝马的傻瓜吗?他是我见过这世上最愚蠢的笨蛋了,我想去他公司,可是他不理我,只有他才会放弃象我这样的天才,他会后悔的,你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象一条狗一样趴在我的面前帮我舔鞋。”

我觉得他简直无药可救,疯到了极点:“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我要赚钱。”

我楞了一下:“赚钱?你是杀手?”

“不是,你不懂。”

我还想说什么,只觉得喉咙里干燥难忍,我禁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见“咚——”地一声,震耳欲聋,脑袋都要被炸裂了。我转过头去看,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挂着一口很大的钟,我浑身颤抖了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口钟,难怪别人找不到,原来被他藏在了这里。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看他:“你就是当年那个自焚的和尚!你没有死!”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些和尚……”

他打断我因害怕而发抖的声音:“不,没人来烧香他们吃屁?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帮他们敲钟来吓唬别人。”

他停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墙边抽了一把刀出来,快步走到我的面前,用刀尖挑开了我的被单,我本能的尖叫起来:“啊!你要干嘛?”

他这一刻完全象变了一个人,神情冷漠,眼里透露出一种杀气。他冷冷的说:“用你来煮我的夜明珠应该很好才对,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感觉死神此刻离我是如此的近,看见他举起刀,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令我闭上眼睛歇斯底里的喊叫:“不要啊!放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变态!疯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喊了半天,也没见刀砍下来,我惊魂未定的慢慢睁开眼睛。只见他举着刀,眼睛睁得很大,身体僵硬的站着,一会儿,一滴血从他的额头淌下来,随后是越来越多的血,象一个无形的手掌一样掌控了他的脸。他的头上竖着一把刀,他慢慢的转过身去,从喉咙里挤出:“你……”,“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我顿时吓傻了眼,在我床前站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他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寒光。这张脸我怎会如此熟悉?我“啊”了一声,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凝聚成最清晰的一点,我颤抖着想叫他的名字,然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麻利的割掉绑在我手脚上的绳子,从地上捡起我的衣服扔给我:“先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听他开口说话,我才发现他一点都没变,只是变得更加成熟。他的语气依然那么冷,即使关心的话语也是如此。

他走过去,背对着我在那堆火旁边坐了下去。

我穿好衣服,从那具还在流血的尸体上跨过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我蹲下去伸手从后面拥住他,他的身体是那么结实,我仿佛能听到肌肉跳动的声音。他没有拒绝,我把脸贴在他的后背,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粗野的气息。

我说:“你长大了。”

他说:“你也是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7 16:36

第 十一 章 落日

我失踪了整整十天。

我没有把这十天里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温可原。

继父却死了,在我失踪的第二天就突然死了,他的身体被人挂在厨房的横梁上,因为他那天为了找我不幸捡到了那只菊子丢掉的鞋。他是无辜的,却莫名的搭上了一条命。

母亲没有哭,我出来的那天正好是继父上山的日子,母亲忙里忙外的料理着继父的后事。温可原因为这十天在发疯般的找我而消瘦了整整一圈,还惊动了镇上的派出所。温可原一看见我就冲上来紧紧搂住我,搂得那么紧,不管别人的眼光,他哭得象个孩子,一直追问我这十天的情况,他说这十天比任何十年都要漫长,在毫无音讯的等待里,他说他就快要崩溃了。我只是静静的让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想说,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母亲也过来拥抱我,她已经不再流眼泪,她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强。她的这种反常却让我隐隐感到不安。

送葬队伍出发的时候,我穿着孝服扶着母亲跟在棺木的后面,母亲端着继父的灵位,脸上的表情宛如一座冰山。我心如刀绞,我在心底发誓,我要把她带走,离开这儿,彻底忘了这里的一切,我知道她心里承受的压力比任何人都重。

冷冷的风吹得白色的纸片漫天飞舞,我的心情也是如此的沉重。我知道,对母亲而言,今天将是她生命中寒冷的一天。

棺木下土的时候,我跟母亲并排着跪在潮湿的泥土上,我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我希望母亲也能够哭出来,痛痛快快的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统统倾泄出来,可是她的眼睛就象干涸了一样,令人看了冷到骨髓。我忍不住说:“妈,你要难过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她摇摇头,平静的说:“傻孩子,没什么好哭的,人都会死的,妈不难过,你桂叔早该死的,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妈……”

“七月,你一直都是妈的好孩子,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学会去衡量,去选择,知道吗?”

“妈,明天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她轻笑着拍拍我的手,说:“去,把可原叫过来。”

我泪眼朦胧的看着她,跪在那里犹豫着。

“去吧,把可原叫过来。”母亲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语气里却有一种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我回过头去看温可原,站起来向他走去。

仅仅是在一瞬间,母亲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头撞向了那块石碑。脑浆四溅,周围响起一大片的尖叫声。

我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抱住她依然温暖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喊她:“妈——,妈——”

所有的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天空忽然暗了下去。

——我的母亲,我深爱的女子,曾经那么美丽的女子,她用死亡对这场早已注定是悲剧的选择做了赌注。

“……自从跟了你桂叔以后,我就认了,你不会明白的……”

她在我怀里睡的那么安详,笑得那么满足。

一切都结束了。

她终于不再有痛苦。

一个星期后,我跟温可原离开这里。我去向七婆告别,温可原把那辆用高价租来的三轮摩托车还给了别人。我想,我可能不会再回来,虽然母亲将永远的留在了这里,但我知道,她不会再寂寞。我把她跟继父葬在了一起,想来也应该是她的遗愿,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终于明白,继父在母亲的心里有多重要,那是父亲永远都比不上的。我脑子里浮现出一张懦弱的脸,忆南把他囚禁在冰冷的阴河里,我得去把他放出来。他曾经托梦给母亲,说他很冷,很害怕,什么也看不见,忆南不该残忍的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面,毕竟他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液。

这样一个懦弱可怜的男人,他不是任何人的对手,他还没来得及出击,就已经被对方置于死地,没有一点喘息的余地。包括他的亲生儿子。

他注定要把自己输得一无所有。

火车在下午四点出发,我给启凡打了个电话,没有多说,只叫他记得到车站接我。我在父母身上看到爱情的悲剧,我不能再让悲剧继续重演。我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

我将头疲惫的靠在车窗上。我终于知道,在十年前我突然决定要跟母亲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我的家庭将支离破碎。谁,能与宿命抗衡?

母亲回来的头天晚上,我跟忆南发生了争执。自从我看见忆南跟继母在床上的那一幕以后,忆南就搬到了另一间不再跟我睡了,他把楼下厕所旁边那一间本来堆柴火的房间铺了一张小床,拥挤的住下来,继母看见我总是躲躲闪闪,她尽量避开不与我对视,她知道我跟忆南的感情,她怕我会杀了她。我只是不明白,忆南为什么会眷恋继母的身体,那个过于丰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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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七根蜡烛》--作者:上官v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