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连载 (ZT)
《天眼》-----连载by:百步, 推荐 www.net-bugs.com我一直对于明末清初这段历史非常感兴趣,但是后来感觉如果纯写历史小说,会非常的枯燥,自己枯燥,读者也枯燥,所以,我就换了下面这种形式。
以下是整个故事的提纲,欢迎各位朋友的板砖,也欢迎各位朋友帮助我构思更巧妙的情节,我先在这里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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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第一卷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一章 指书遗言
这是一个诡异之极的故事,故事开始,要从祖父去世说起:
祖父去世时,是九十七岁高龄。由于自幼习武,老人的身体一直非常结实,如果不是患了急性脑血栓,我们都相信他绝对可以活过一百岁。祖父去世前最后一次清醒的时候,对我讲了一句话,也是他一生最后一句话。当时他身边有我、高阳、马老奶奶,除此以外,祖父的老部下公安部刑侦稽查处张处长以及年轻警员赵颖也在场。所以,祖父的遗言我应该没有听错,但是,我们竟没有一个人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祖父最后留下的,是“壳子”这两个字!
当时老人在病床上已经整整昏迷了三天,醒来之后,抬眼看了看我们几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我脸上,然后紧紧握住我的手,试图对我说些什么,过了良久,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祖父又喘息良久,才费力说出两个字,但发音非常不清楚,我听到的,是“壳子”这两个字。我们都急切等待祖父继续说下去,因为凭这两个字的发音,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而且我们更清楚,这很可能是老人最后遗言。
祖父又努力了很久,但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这时老人眼里已经升起一股焦急和怒意。经过这一阵努力,祖父已是异常疲倦,他慢慢靠在枕上,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我注意到祖父左手离开了我,开始在被上似乎无意识地划着,划了一会儿,旁边赵颖忽然小声叫道:“肖老在写字!”
我低头留意祖父左手,果然,老人确是在写着什么。我猛然想起,祖父患的是急性脑血栓引起半身瘫痪,这时老人全身只有左手可以动作。因为是左手,所以笔画极为模糊,只见祖父一遍一遍写着。看了一会儿,我逐渐能够认出老人写的是两个字,第一个是上下结构,最上面是一撇一捺,应该是个人字;而第二个字笔画很少,但无论怎样努力,我还是不能看出究竟是哪两个字。正在我竭力辨认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老人。医生紧急处理后,祖父异常疲倦、昏昏睡去。我们焦急地守在旁边,一直盼望祖父能够再次醒来,把他的话讲完,但他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处理丧事这段时间,我一直被祖父这句奇怪的遗言困扰着。其间我也分别与高阳和马老奶奶通过电话,高阳是马老奶奶外孙,也是我的发小儿。马老奶奶一家与我三代世交,渊源颇深。电话中我向两人询问当时情况,和我一样,他们听到的也是“壳子”这两个字,而祖父手指书写的文字,两人甚至还没我看得清楚。
葬礼之后,我联系到张处长,通知老人生前曾经交代,要把所有藏书和刑侦资料移交公安部。张处长在电话中对我表示慰问,并答应尽快安排赵颖协助我的清理工作。最后我也和张处长谈起那天事情,得到的答案是一致的。看来我没有听错,祖父最后留下的确是“壳子”这两个字。
当天下午,赵颖来到祖父老宅。赵颖算是祖父关门弟子,两年前从警校毕业,工作伊始就被派来协助祖父整理一生的案例和刑侦资料。我祖父肖剑南,是中国著名的刑侦专家,退休后老人除兼任公安部刑侦顾问,还应公安部邀请,根据自己一生的刑侦经历和资料撰写了一本案例分析教程——《中国刑侦案例及侦破方法分析》。这本书受到公安部极大关注和支持,所以祖父去世前这两年,每周会有几个半天时间,赵颖会到家里来协助祖父工作。
整理遗物前,我和赵颖谈起那天的事情。我把这些天的想法告诉了她,赵颖听罢,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肯定地对我说道:“我们都听错了,祖父临终讲的,不是‘壳子’,而是‘盒子’!
“什么?”我猛地一愣,但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果真是不点不透,赵颖一句话就使我这些天的苦思豁然得解,只是先前一直没有转过这道弯来。其实我一直很清楚,“壳子”这两个字绝对不可解!非要给一个解释,只能勉强说祖父在某件物体的“外壳”上,留下了什么东西或线索给我。不过这样解释实在牵强,因为“壳子”这个词现代口语已很少用,而且本身无法表达任何确切意思。如果一定要使用,也只能和其它名词连在一起,如某某东西的“壳子”,即便这样讲,说成某某东西的“外壳”要远比某某的“壳子”顺嘴得多。因而祖父最后说的两个字,绝不可能是“壳子”。
既然不是“壳子”,就很可能是与“壳子”发音近似的另外两个字,这是因为祖父在最后时刻已丧失部分语言能力,发音不清是完全有可能的。除此以外,祖父最后又用手指在被单上书写了两个文字,其中第一个字上下结构,人字头,第二个字是较少的笔画,这些是我当时就已经看到的。想到上面两点,再加上赵颖的话反复一印证,果然不错,赵颖的解释绝对合理,祖父最后留下的,一定是“盒子”这两个字!
困扰数天的问题迎刃而解,我心头一阵轻松,但只一瞬间,更强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马上想到:既是“盒子”,那么在这个所谓的“盒子”中,祖父究竟给我留下了什么?对于祖父这样一生从事如此传奇职业的老人,到死还念念不忘的,究竟会是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我心头好奇更盛。赵颖似乎看出我的迷惑,拍了拍我的手说道:“不用担心,祖父所说的‘盒子’,说不定就在这栋老宅之中!”
之后整整三天,我和赵颖一直埋头清理祖父的遗物。清理和分类工作极为繁琐,除日用品外,老人留下了上千本图书,其中大多数是世界各国的刑侦专著,更有许多是原文版。另外还有全世界著名侦探小说集,包括英文原版福尔摩斯探案集,还有阿加莎和爱伦.坡的作品。而祖父的手写资料就更难整理,因为老人的习惯还是用毛笔,草书,十个字里我们认不出一半,而且资料非常的多。
直到第三天下午,我们才把所有物品初步分类放好,全部书籍、资料以及手写笔记堆满了一楼客厅。但除此以外,我们并没有发现更重要的东西。在三天整理过程中,我们仔细留意了祖父每一件遗物,更为在意的,是所有与“盒子”有关的物品。我们收集了所有能称为“盒子”的东西:包括各种纸盒、木盒、塑料盒和铁盒,大大小小一共三十五个。我们对这三十五个盒子进行了仔细检查,但出乎意料,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们甚至将所有盒子拆开,但非常失望,没有夹层、没有机关,当然,也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提示或线索。
三天的劳累一无所获,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失望。在我的意愿中,祖父一定留下了什么给我,但事实确是什么也没发现!也许我们的搜索还不够细致?我们想到这里,稍事休息就开始了又一次对整栋房子的“清剿”。这次我们几乎一尺一寸将整栋房子翻了一遍。我们敲打了所有墙壁、地板,检查了全部家具以及房屋顶篷,没有找到任何夹层、暗门或是机关。但值得兴奋的是,在阁楼壁橱最底层,发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檀木箱。因为尺寸和壁橱底层几乎一样大小,而且箱子颜色和壁橱木色一致,所以前几天的整理中谁都没有注意。两人兴奋了一阵,将木箱拖出,没想到如此巨大的木箱拖出之时竟毫不费力,仔细观察下,才发现底面装有一块带有滑轨的拖板。
这是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黑色木箱,七十年代人家里大都有过。唯一不同的,眼前这一个要比我们见过的大许多,宽度和长度大概有一米,高度约为七十公分。木箱顶盖和箱体是用精美的纯铜合页连接。由于年代久远,铜合页的色泽已变得很暗,箱盖上了一把铜锁,颜色也已变得异常暗淡。 我试着抬了抬,木箱异常沉重,不知道里面究竟放了什么。难道祖父临终所指的“盒子”,就在这个巨大的木箱之中?
我将想法告诉赵颖,她也点头表示同意,补充道:“除了那个‘盒子’,木箱中很可能还有其它非常重要的东西!”听了赵颖这话,我兴奋异常,伸手去掀箱盖,这才想起上面的铜锁。伸手拽了拽,从外形看,这把锁很像几十年前流行的绍锁。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稍有差异,眼前这一把要远比我们常见的精细,结合部异常紧密。
这时赵颖也留意到了这把铜锁,她用手将铜锁轻轻翻起,仔细观察起来。我伸手在壁橱中摸了摸,没有发现钥匙,于是起身到祖父书房翻找,但翻遍所有抽屉,还是没有。这时我想起,在我们整整三天整理过程中,并没有在屋中见过任何一把钥匙,而且这时回忆起来,这个木箱竟是屋中唯一上锁的东西。想到这一点,我微微有些诧异,但没有多想,我又到其他房间找寻,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钥匙。我不由得满腹狐疑、暗叫怪异。回到木箱旁边,我又试着拧了拧铜锁,发现铜锁确实非常的结实。
我心中焦急,恨不得马上把木箱劈开。看了看赵颖,她正陷入沉思,我提议道:“找不到钥匙,看来只能撬开!”说完我起身去找工具箱。赵颖回过神儿来,伸手拦住了我,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在想这把锁是什么结构,不用撬开,你去找些铁丝,我应该有办法!”赵颖的话使我一愣,但没有细问,我下到储藏室找来工具箱。赵颖取出两截铁丝,用手试了试硬度,然后用铁丝拨弄起铜锁。看着赵颖熟练的动作,我惊奇地发现,她竟然会不用钥匙开锁。赵颖看到我一脸愕然,笑了笑,道:“不用奇怪,这门技术还是你祖父传给给我的,难道你不知道?”我一愣,随即忽然想起,不错,祖父确有这门绝技!
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一九七四年,那一年我四岁。当时母亲还在世,祖父从下放的农村来看我们,我把家里存放钱物的抽屉钥匙扔到下水道里。为了这事,挨了母亲一顿狠揍。当时祖父就是用一截铁丝,不到半分钟就打开了抽屉的锁。等我被母亲打过的屁股不疼了,就天天缠着祖父教我这门绝技,而祖父每一次都是微笑不答,没过几天,他就又回农村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忘记了这件事情,祖父也自此没有再提过。今天如果不是赵颖提醒,这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我几乎完全忘记。现在猛然回忆起来,我突然明白难怪祖父整栋房子没有一把钥匙。也怪我粗心,这些年竟从没发现。不过有一点我搞不明白,这门绝技赵颖是从祖父处学来,而祖父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莫非真是“欲做捕快先学贼”么?
我将疑问讲给赵颖,赵颖笑了笑,道:“我是你祖父第二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算是关门弟子了!其实我也只学了一些皮毛,算不得正式弟子。这门绝技心术不正绝不能学,你祖父一生算上我也只收过一个半徒弟,我算半个。祖父这门绝技,当年是从一个江洋大盗手中学来的!”没想到果真如此。只听赵颖继续道:“至于祖父当年如何习得这门绝技,他也没对我多讲,我只知道那是在二十年代祖父在沈阳做刑警的时候,从一个盗窃高手手中学到。”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祖父一生对我来讲也是颇为神秘。由于祖母和父亲都在我出生前就过世,而且从我记事起祖父就一直在南方下放,所以祖父的生平,我知之甚少。在我印象中,祖父是一个高大、威严的老人,虽待人和善,但绝对不苟言笑,他极少对人提及自己的事情。我只知道祖父一九零二年生人,十九岁进入奉天警备厅供事,后曾分别留学日本东京警事学院以及英国苏格兰场,“九.一八”事变后移居北京赋闲在家,解放后就一直在公安部供职,后来虽被错划成“右派”,长期在南方农村下放,但关系也一直放在公安部。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无了解。即便是这些我知道的,也是断续从祖父朋友同事那里得来。因而祖父的一生,对我来讲就像一个巨大的谜题,他一生的生活细节,对我来讲几乎是一片空白。
在我低头沉思那段时间,赵颖一直在专心对付那把铜锁。半小时后,她已经额头见汗,我打了一杯水,强迫赵颖休息一会儿。休息的时候,赵颖向我讲述了一些开锁技巧的基本理论。
原来开锁理论并不难懂,技术也不复杂,最基本的两项技巧是对丝和旋转,绝大部分锁具在结构上都是大同小异,真正复杂精巧的并不多见。锁芯里的锁柱是开锁的关键,开锁的人只要先对锁芯加上旋转力量,再用工具依次推动每一个锁柱,分别找到它们的结合点,在所有锁柱脱离分合一瞬间加大旋转力量,锁就会打开。不过道理简单,难点就在一般锁具少则七八根锁柱,多则十几根几十根,另外还有两三个锁芯套在一起,开的时候好比用两手同时抓住满地乱窜的数只小鸡,功夫不到自会手忙脚乱,所以真正的开锁技巧不是教你如何开锁,而是一些练习的法门,让你在开锁时不会手忙脚乱。
学习开锁功夫需要先修炼一些配套的基本功,就如小偷偷东西需要先练习从水里用两指夹肥皂一样,然后从两根锁柱开始,熟练之后,再练习配套的功夫,加到三根锁柱。锁技类似于围棋的段位,是从两柱开始,最高可达二十四柱,练到二十四柱,普通锁已经没有什么打不开的了。但是据赵颖讲,她并没有得到祖父的真传,只有八柱左右的功力。现在这把铜锁是九柱锁,所以她会比较吃力。
休息完毕,赵颖拿起工具继续开启那把铜锁。我陪在旁边,脑中开始不停地猜想箱中到底放了什么。除了那个可能存在的“盒子”以外,木箱其余的空间还有很大,那么还会放了什么东西?除此以外,在那个到现在我们还不完全确认存在的“盒子”之中,又会有什么样的宝藏等待我们去发掘?这一切不由得勾起我极大的好奇心,我隐隐约约觉得,在这个“巨大”的木箱之中,一定也埋藏着一个同样“巨大”的宝藏。对于祖父这样一个历经三朝变迁,又一生从事如此一种传奇职业的人,一定会留下无数秘密和故事。就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赵颖已经将铜锁打开,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铜锁落地,赵颖轻声唤道:“成了!”
我迫不及待将箱盖打开,只见油纸之下,竟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箱日记,第一本上用毛笔写着:“民国十年七月至民国十一年二月”,最后一摞第一本上写着:“一九七二年三月至一九七三年一月”,这应该是我祖父一生的日记。我伸手打开了第一本日记,日记是用蝇头小楷书写,字迹飘逸,扉页上写道:
民国十年七月初六,获奉天警备队录取通知,兴奋莫名,余幼时之梦想遂得实现。自即日起余将竭尽所能,兴利于民,尽警察之本分。购日记薄若干,以志余未来之所学所为。肖剑南于民国十年七月初六
我计算了一下时间,祖父出生于公元一九零二年,那一年正是十九岁。日记再往下翻,就是祖父在警备厅工作的工作日记了,基本是案件侦破方面的事情,也间或记录一些生活琐事,比如郊游以后的感想以及一些时政评论等等,不过这些就是用文言文写成,骈四骊六,看起来很累。记得祖父对我讲过,他念过私塾。
我们一本一本翻看下去,这整整一箱日记,几乎是非常详细记录了祖父一生侦破过的案件,许多案件的精彩程度,让人拍案叫绝,其中有一段案件我竟然在一本侦探小说里见过,没想到故事的原型竟然是祖父!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和赵颖都深深沉浸在这些精彩绝伦的故事中,甚至忘记了我们的初衷,那就是寻找祖父临终提到的“盒子”。
日记看完我们才注意到两个问题,第一,在整个箱子中,并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盒子”的东西;第二,在祖父一生的日记中有一段是空档,整整一百零八本日记之中,缺少了从民国二十年到民国二十三年那一段日记。这一点非常奇怪,连六十年代祖父蹲牛棚的日记后来都补上了,独独这段时间是空白!除此以外,这段时间以后的日记中,很多本有明显撕去的痕迹,而且这些撕去的部分,我们翻遍整个箱子也没有找到。难道连同那三年的日记一起被祖父烧掉了?如果是这样,这些被烧掉的日记中记录的会是什么呢?难道这件事情,也会和祖父最后所讲的“盒子”的秘密有关?
这一下打乱了我们所有的估计。到目前为止,我们基本已经确认:祖父的遗言应该就是“盒子”这两个字,并且他要交代的无论是事情,还是东西,都应该和这“盒子”有关。但是没有想到,在这个木箱之中,竟然没有任何线索。
劳累了整整三天但一无所获,我和赵颖都是失望之极。难道祖父所说的“盒子”,根本不在这栋房子里面?又或者,从来就不存在这样一个“盒子”?而祖父所指的,是另外一层意思?这时我们两人已是累得头昏脑胀,看天色将晚,我先送赵颖回家。
路上谁也没有再谈起这个事情,分手的时候,赵颖劝我不要着急,她一定会替我再认真琢磨琢磨,说不定就象许多祖父侦破过的案例,案情看来极其复杂,但答案却是非常简单。听赵颖这样说,我也稍微放宽了心,但心中总不十分踏实,因为我越来越觉得,祖父临终交代的这个所谓的“盒子”,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1 编辑 ] 《天眼》第一卷 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二章 更现疑云
赵颖是辽宁人,大学毕业就留在了北京。由于单位宿舍一时没有分下,所以她现在是与同事合租的房子。我将赵颖送到住处后回到祖父老宅,洗过澡躺在床上,不由得又一次想起这些天的事情。
自从祖父留下那句奇怪的遗言——“壳子”开始,我就一直被这件事情困扰着。后来从赵颖分析确认这两个字是“盒子”,心头反而困惑更盛。祖父一生严谨,其实早在数年之前,他已经立下详尽之极的遗嘱,事无巨细,全部清清楚楚做好交代。可奇怪的是,这个所谓的“盒子”,并未在遗嘱中提到!而且从常理看,人在临去之前所能想到的,一定是最重要的事情。那么祖父最后提到的这个“盒子”,为什么并没在祖父遗嘱中提及?难道是祖父的疏忽?不可能,这不是祖父的性格。
此后几天的严密搜索,几乎将整栋老宅翻遍,对这个“盒子”的线索竟然一无所获。难道这个神秘的“盒子”并不在老宅之中?如果这样,“它”又会在哪里?当然,也许我们的分析是错误的,祖父所说的根本不是“盒子”?又或者根本不存在这个所谓的盒子,这一切仅仅是祖父在弥留之际,因为心智已经糊涂而随口胡说?但我仔细回忆当时场景,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祖父直到临终前才最后决定将这件事情交代给我,如果是这样,这个到现在我们依旧没有丝毫头绪的神秘“盒子”中,祖父究竟放了一件什么样的惊天秘密等待我去发掘?
我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上午,张处长派人把祖父的资料书籍全部运走,再一次见到赵颖,她同样眼圈发黑,看来也是一夜未眠。我两人相视一笑,我问赵颖道:“有什么进展?”赵颖对我笑了笑,疲倦地摇了摇头。送走他们,我下午到社里报到。将近两周没有上班,工作积压如山。我们单位是一家专门以各种小道消息为来源的报社。记者绝大部分工作,是根据线人提供的各种小道消息明查暗访,发掘出后面真实的故事。虽然报是小报,由于人们猎奇以及窥察隐私的心理,发行量和广告还是不错。此外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我们非常注重调查取证环节,信息来源虽然是小道消息,但刊登出的报道,无不是经过认真筛选和详细调查,因而可读性极强,不同于一般媒体的小道消息。
这段时间我的工作全部由我的搭档高阳替我处理,这两周高阳一面协助我处理祖父丧事,又要替我加班,人也累得瘦了两圈。不过亲兄弟不必谢字太多,我也没有多说什么。高阳见我来了,使劲拍了拍我的肩,然后把这两周的工作进展交代了一下。工作交接完,我把昨天的事情对他讲了。由于工作的原因,高阳和我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及分析调查能力,当然,这也是我们谋生的技巧。高阳听了我说的事情,也感到异常费解,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想不出个所以然。接下的几天,我一边忙于工作,同时又被祖父奇怪的遗言困扰着。我又找了几个周末的时间,自己在整栋老宅里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搜索,但还是一无所获,我甚至开始怀疑祖父临终前所写的,究竟是不是这两个字?其间我和赵颖一起吃过几次饭,也说起此事情,她也没有任何突破。
随着时间推移,祖父去世的阴影逐渐在我心头淡去。生活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由于年轻,虽然工作很忙,我依旧有无穷精力享受年轻的生活,每天下班,便和许多朋友四处玩耍,卡拉OK、泡吧、打台球、上网打游戏。由于还都是单身,这段时间我、高阳和赵颖三人经常聚在一起、打得火热。祖父在世时,虽然也常和赵颖经见面,但震于祖父的威严,我们很少说话,这次因为一起整理资料的缘故,把我和她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祖父留下的谜题依旧困扰着我,那段时间即使在工作时,我也经常感觉心里惦记着什么事情,每天晚上一个人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总是辗转难眠,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什么重大突破。高阳劝我放宽心,人一辈子不可能什么都有一个满意结果,正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是一个好奇心极强的人,得不到谜底的感觉,毕竟不好受。
一个朋友看中了祖父留在东四的老宅,想让我把房子出租给他做工作室。我们是高中同学,他外号老三,上学时不务正业,每天拿个海鸥相机东拍西拍,爱极了摄影,大学都没考上。不想几年以后,他真在全国摄影展获奖,后开了个摄影工作室,生意红红火火。我琢磨了几天,因为父母早逝,我也没什么兄妹,祖父去世后家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考虑到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是浪费,我于是在小西天租了个两居室,就把祖父这栋老宅租给了老三。出租之前,老三派人和我一起又把老宅收拾了一遍,留下他们需要做摄影道具用的一些古旧家具,我把其他东西卖的卖,扔的扔,剩下暂时没什么用又舍不得扔的,统统搬到阁楼。我只带走了祖母的供桌、骨灰盒还有画像。祖父去世以后,我一直在给祖父母寻找一块好的墓地,准备开春后把两位老人葬在一起。
日子依旧平淡而不乏精彩地一天天度过,这段时间我和赵颖的关系发展迅速,经常下班一起吃晚饭、看电影,然后在很晚的街上散步送她回家。我虽然已经二十九岁,但以前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后来被人家一脚踹掉,从此心灰意懒,不再找女朋友。赵颖比我更纯洁,大学在警官大学,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谈过恋爱。
爱情往往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走向身边,当你突然发现,会感觉自己陷入一种身心俱醉的狂喜之中。两个的人的日子时间变得飞快,我们都在全身心地去体会这种每个人都曾经、正在或将要品尝的初恋味道。这段时间我们也曾几次提到祖父神秘的遗言,但那种谜题没有解开的焦急,很快被初恋的幸福感冲淡,慢慢地,祖父的神秘遗言也象以前很多无法解开的事情一样,逐渐被我们淡忘。
春节之后是报社淡季,那段时间赵颖也并不忙,晚上我们经常聚在我家,看看电视,听听音乐,有时候也出去逛街、看电影。那是一个星期三,和赵颖在簋街吃过晚饭,一起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看演出。演出非常精彩,是俄罗斯歌舞团表演的根据前苏联著名作家鲍里斯.瓦西里耶夫小说《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改编的歌舞剧,我正是学俄语出身,对俄罗斯文化一直很感兴趣,所以看得津津有味。舞台上正演到精彩处,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现场非常安静,这一声响动使我一惊,才想起进场时忘了关机。见周围观众已经纷纷投来不满的眼光,我连忙打手势表示歉意,把电话按掉,看看号码,是老三的电话,估计他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我索性把手机关掉,也没有给他回。
散场后我们跟着大群观众慢慢往大门口走,一边讨论着剧情。赵颖忽然问道:“刚才谁的电话?”我一愣,想起刚才的事情,答道:“开影楼的老三,估计没什么正经事。”赵颖道:“回一个吧,万一他有什么急事找你呢。”我掏出手机,开机以后,收到了一条短信:“肖伟,怎么不接我电话?有急事,速回电话。老三”我把电话拨回去,老三在电话里显得很急,问我道:“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干吗去了?”
“我刚看完演出,什么事儿?”我问道。老三道:“你现在哪里?赶紧过来一趟,我有急事找你。”我看了看赵颖,她果然猜得不错,我问老三道:“我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刚出来,有什么事情就电话里说吧,我还要送赵颖回家!”老三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下,才道:“你最好还是过来一趟,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老三的吞吞吐吐让我有点儿起急,我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房子着火了?你别磨叽好不好,有话直说!”老三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这儿有你一封信。”听了老三这话,我不禁气极反笑,说道:“我的信?这有什么?”我搬家前一直住在东四那栋老房,有人不知道我已经搬走,把信寄到那里也很正常,我不禁怪老三有点故作神秘、小题大做。老三在电话那头使劲吞了口口水,过了好久,才解释道:“信是你爷爷给你写的!刚才我手下在大门门缝底下发现的!”
我突然感到后背陡地一阵凉意,愣了半晌儿,才结结巴巴问道:“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老三道:“就是给你打电话前几分钟,信放在大门外面地上,之前我们谁都没有注意!”我扶住赵颖,又愣了好半天,才稍微缓过点神儿来,说道:“你等着我,我马上赶过去!”赵颖也明显感到不对劲,但没来得及问,我就拉着她快步跑到劳动人民文化宫门口,打了一辆车直奔东四。车上我紧紧抓住赵颖的手,后背一阵一阵发冷,额头虚汗直冒,心里胡乱地想着:这封信究竟是谁送过来的,里面会写了什么?会不会跟祖父临去前那句奇怪的遗言有关?最重要的,这封信究竟是祖父什么时候写的,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三个多月,难道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半小时后,我们赶到东四的老房,老三直接将我们迎进他办公室,也就是原来祖父的卧室。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封信呢?”老三将信从桌上拿起递给我,我颤巍巍地接过,只见信封上写道:
肖伟亲启
祖父 肖剑南缄
不错,是祖父的笔记,我迅速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摞信笺,均是用毛笔书写,信上写道:
小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祖父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你父母早逝,我一直对你非常疼爱,但由于工作的关系,祖父很少和你沟通,关于祖父的事情,你也一直不太了解,希望你能够原谅。但是有一件事情,祖父长久以来一直想找机会讲给你听,但也在一直犹豫,祖父不知道这件事情讲出,对你究竟是福是祸,因而我也一直隐忍。祖父已经九十三岁高龄,时日无多,想到如果这件事情再不对你讲,恐怕就要永远的随我长埋地下,思前想后,我给你写了这封信,既然现在你能够看到祖父给你留下的文字,证明天意要让你知道此事,以后是福是祸,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一九三一年夏天,祖父在奉天做刑警,抓获了一伙杀人如麻的胡子——祁氏三兄弟。不幸的是抓捕之时祁家老三漏网,第二天,我收到了祁老三的恐吓信件,威胁如果三天内不放了他兄弟,要杀光我全家。当时我没有在意,因为做这个行业这种信会经常收到。但是当天下午,我和你祖母的家就被烧得精光,你祖母也同时失踪。那时我们才结婚一年,所幸的是,你父亲在事前碰巧被一个同事抱到家里,才幸免于难。我当时心急如焚,第二天我接到了祁老三的第二封信,通知我你的祖母在他手里,限我在十日之内交出他的兄弟,否则就会撕票。罪犯当时已经移交省厅,我自是没有办法放人,就算是有办法,也不能放走杀人如麻的胡子。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加紧追查祁老三的下落。五天以后,我带人抄到祁老三老巢,所有的胡子,死的死,抓的抓,但就是没见祁老三的身影。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祁老三的消息,当然,你祖母我也没有能够找到。
几月之后,东北被日本人占领,由于一直没有找到你祖母的消息,所以我在伪满政府又工作了三年的时间。这三年,我一刻不停搜索祁老三的下落,三年以后,我终于抓到祁老三,但得知你祖母已在三年前被杀害,我连尸首都没有找到。祁老三被处决以后,我心灰意懒,也不想再做汉奸,于是准备离开伪满政府,带着你父亲远走高飞,回到北京老宅。但就在临去之前,却发生了一件影响了我一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的离奇和诡异程度,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在这六十多年的时间里,它一直困扰着我,其间我也曾数度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但每一次还是被自己推翻,可以说,祖父一生办案无数,几乎没有破解不了的案情,但唯独这一件,可能是祖父花费了一生的时间,唯一没有找到答案或明确证据的事情。我曾数度希望把这件事情长埋地下,但每次在最后关头,我又犹豫。自从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到今天为止,已经超过六十年时间。在这六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这件事情永远隐瞒下去。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件事情公诸于众,会引起多么大的恐慌,另外,在这件事情里,也隐瞒了祖父不太光彩的一段经历,虽然有我的原因,但是,我仍旧不能原谅自己。
这一年来,我自觉身体越来越差,如果再不做安排,恐怕这个秘密就真的要随我长埋地下。我依旧没有决定是否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但是今天我还是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发现,并且能够帮助祖父去最终破解这个谜题。
还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和爷爷玩捉迷藏吗?就最后再和爷爷玩一次捉迷藏吧,祖父的秘密就在这栋老宅之中,你自己去找,但是记住,有一天你找到以后,千万不能够试图用任何外力打开这个秘密,否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切记!
祖父
肖剑南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七日
这封信看得我大汗淋漓,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刚才心中的恐惧和疑惑,那就是信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如果让我概括祖父的生平,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传奇”两个字,但是,我远远没有想到祖父在信中提及的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当然更不能想到,祖父与自幼对我非常神秘的祖母,竟有这样一段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而其中最让我感到震撼和好奇的是,对于祖父这样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人,他隐瞒了六十多年,而最终选择了如此怪异的方法才使我有可能会接触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在祖父信中,他将一生忌讳甚深的祖母之死的秘密,毫无隐瞒地告诉了我,而且,也毫不讳言他在伪满政府工作过的经历。难怪祖父檀木箱子的日记中,会缺少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四年的一段,对于任何一个中国人,无论什么样的原因,这样的经历都是一段不光彩的历史。既然这件事都没有隐瞒我,还会有什么样的迷藏留在这栋将近一百年的古宅里等着我去发掘?
几乎在看完信同时,我就把信的内容与祖父奇怪的遗言联系在一起。除此以外,我还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一种非常别扭的感觉,让人浑身不舒服,但究竟是什么,我头脑中也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时还不能把这个想法连贯起来,但我感到我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赵颖用手拉了拉我,问道:“怎么了?”我醒过神来,把祖父的信递给赵颖,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赵颖将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沉默良久,才道:“我在想,祖父临终前要对你讲的,一定是和他临终遗言有关!”我点点头。
老三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赵颖。我简略地把整件事情以及这封信的内容对老三讲了一遍,当然,我隐去了祖母之死以及祖父在伪满政府工作的事情。老三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看来你祖父所讲的秘密,应该就在这栋房子里面,我想你有必要再好好检查一遍。”老三说得有理,我点头道:“不错,不过要搜寻的话影楼可能要停业几天。”老三听了我这话,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一点我理解,老三是生意人,无故歇业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到现在为止,对于重新搜索,我脑子里除了掘地三尺,并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是掘地,我也轻易下不了这个决心,俗话说:土木之工,不可擅动,这绝不是一个小工程。祖父刚去世那段时间,我和赵颖几乎把房子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查过,赵颖是刑侦出身,如果搜索工作是我独立完成,还有理由相信可能有遗漏之处,但对于赵颖,我没有办法不相信她的搜索能力。
沉默良久,赵颖也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说道:“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盲目搜索未必会有什么结果!”顿了一顿,继续道:“停业不一定是好办法,我隐隐约约感觉,祖父所说的秘密一定和他所讲的‘盒子’有很大关系。一个人在临终之前所想的,一定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大胆的设想,祖父信中所说的秘密,一定就藏在这个盒子之中!”
“不错!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对赵颖的分析表示肯定,赵颖继续道:“前一段清理遗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开始寻找祖父遗言的秘密,确切地讲,我们一直在寻找这个‘盒子’。现在回忆起来,除了差掘地三尺,我们的搜索应该是没有任何漏洞的。所以,秘密的存在只有两种可能!” 我点点头,感觉赵颖的想法非常合理,我问道:“哪两种可能?”
赵颖道:“第一种可能,就是秘密真的深藏地下,因为在这栋老房之中,除了地下以外,我已经想不到有任何地方可能会藏着这个神秘的‘盒子’。我们可以再回忆一下,在我们的搜索过程之中,可有什么漏洞?”我低头想了想,肯定地答道:“没有!至少在我所能想到的范围内,绝对没有!”
赵颖也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所以第二种可能就是:完全可以大胆地设想,这个‘盒子’根本不在这栋房子中,或者我们的搜索方向,根本就是错误的!”听了这番话,我忽又想起刚才别扭的感觉,但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我的感觉就像脑袋里面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飞,但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它。看到我冥思苦想,赵颖安慰我道:“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绝非轻易就能解开,要不然也不是祖父的风格。不过倒有另外一件事情也让我觉得也很奇怪,那就是这封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听了这话,后背刚刚退去的寒意陡然又袭了上来,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赵颖没有再说什么,低头又将整封信细看了一遍。赵颖看信的时候,老三也一直没有讲话,我心里嘣嘣直跳,一直在胡思乱想。赵颖又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将信看完,把信放回桌上,问老三道:“这封信你们是怎么发现的?”老三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今天来拍片的人很多,忙完最后一对婚纱照,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服务小姐送新人出大门的时候,在门口发现的。”赵颖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有人送过来的?”停了一下,对我们两个人说道:“从信中的口气看,这封信应该是藏在了什么秘密之处,因为信上有一句‘既然现在你能够看到祖父给你留下的文字,证明天意要让你知道此事,以后是福是祸,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除此以外,信尾还写道‘但是今天我还是写了这封信给你,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发现’,这都证明祖父在写完信之后,将它放在了一处秘密的地方,你能否最终看到,就凭天意了!”
赵颖一番分析使我不禁连连点头,又问老三道:“你说信是从门口发现的,门口什么地方?”老三道:“就是大门口地上,你等一等,我叫人问问,她们应该还没走。”说完话,老三走到门旁冲外面喊了一句:“刘燕还在不在,让她来找我!”过不多时,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走进来,老三指了指桌上的信问道:“我想再确认一下,这封信是在什么地方捡到的?”刘燕答道:“就在大门口外面地上!”赵颖问道:“你能带我们去看一下么?”刘燕点点头,我们跟着她来到门口,刘燕打开屋子大门,指着外面的地上说道:“就在这里,正中间!”我们顺着刘燕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面面相觑,愣在当场。刘燕所指的地方,就在大门外不到一米,每天人来人往不知道多少次。虽然门外还有院子,但也绝对不是赵颖分析的秘密之处。愣了半晌,老三才对刘燕道:“好了,你早些回去吧,今天也够辛苦的!”刘燕向老三再见,然后礼貌地向我们挥挥手,转身的时候突然问老三道:“老板,我们今天摔碎的那个箱子,会不会扣工资?”老三一愣,答道:“这个再说吧,这不房东也在么,我先和他们商量商量!”刘燕点点头,转身离开。
赵颖忽然问老三道:“你们说的什么箱子?”老三听了这话,一脸歉然,道:“这事情还要跟肖伟说句对不起,晚上拍照的时候,摄影师在阁楼挑了几件旧家具做背景,往下抬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箱子从楼上掉下来摔碎了,这不,箱子的碎片还没来得及清理。”老三指了指屋子的角落,原来就是祖父放日记的那个檀木箱子,已经摔成了碎片,老三又道:“兄弟,你把房子这么低的价儿就租给了我,我本来就够不好意思的了,还弄坏了你的东西,怎么赔你说句话儿吧!多少钱我都出!”我看了看地上的碎片,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箱子虽然并不很值钱,但毕竟是祖父留下的东西。但想想摔了也就摔了,于是道:“算了吧,都是旧东西了,不过还是不要扔掉,放回阁楼有空帮我粘好吧!”老三连连点头。我们说话的时候,赵颖走到屋子正中间,伸手比了比阁楼的位置,又来到大门口,把门关上,仔细察看大门的下面,最后又来到了那一堆箱子碎片的位置,捡起箱子的碎片,仔细观察了起来。
我问赵颖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赵颖没有回答我,站起身来反问老三道:“箱子落下来的时候,掉在了哪里?”老三一脸迷茫,伸手指了指,答道:“就在这里,你瞧,地上还砸了一个坑!”顺着老三手指方向,果然在离大门不远客厅的地方,瓷砖被砸坏了一块。赵颖点点头,又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信一定是藏在木箱之中,摔的时候掉了出来,从门缝飘到了门外。”我和老三听罢一愣,齐声问道:“真的?”赵颖点点头,又蹲下身拿起一块箱子的碎片,说道:“你们看,箱子的底板有一个夹层!” 果然,赵颖拿起的木板上,有一个明显的夹层,因为木板已经被摔碎,所以看得格外清楚。我们两人不禁纷纷点头,暗自佩服赵颖聪明绝顶。老三连问赵颖怎么想到的,赵颖笑了笑说道:“其实很简单,信应该不会是别人送过来的,这一点我们已经达到共识,刚才我听说摔碎了箱子,就感觉信有可能藏在里面,后来检查了阁楼的位置,又看了老三指的木箱摔下来的地点,再一检查大门和地面的缝隙,足足有一公分宽窄,就有答案了!信应该是从木箱中摔出,刚巧从门缝里面飘了出去,落在了外面,方才老三说他们一直在加班,估计也没有人出去,所以才会到送客人的时候才发现。”我和老三听了赵颖的解释,都是暗暗点头,心想果真是这么一回事。这件事情让赵颖如此简单的破解,我不禁暗笑刚才自己还吓得几乎屁滚尿流。我和两人说起刚才的感觉,大家相视而笑。抬腕看了看表,天色已晚,老三也要打烊,于是我们拿了祖父的书信,向老三告别。
送赵颖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在讨论这件事情。现在我们都很肯定,祖父这封信一定和他的临终遗言有关!祖父果然给我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题。赵颖是刑侦出身,而我的工作性质也算半个侦探,我俩现在遇到这种事情,简直就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恨不得马上开始去玩这个游戏。我们最后商量好,明晚把高阳叫过来,三人好好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回到家里,我大脑皮层异常兴奋,但是隐隐的,那种别扭的感觉逐渐又清晰了起来,刚刚那种感觉被追究信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打断,这时候一个人回到家里,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但究竟是什么,我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来。
第二天一早见到高阳,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他也是兴奋得不得了。晚上下了班,我们齐聚在我小西天的家里,但是经过了整整一晚讨论,却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好在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并不着急,而且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件事情非常容易解决,那也不会是祖父的风格,我们反而会感到无趣。接下的几周,我们总是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分析这件事情,大方向上,我们并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但倒有一点得到了三人的共识,那就是“捉迷藏”的线索一定就在祖父的这封信中,换句话说,既然祖父将谜题的谜面留在信中,那么谜底,或者是说一部分谜底,应该也会在这封信中。至少信中应该会有一定的蛛丝马迹可寻,除此以外,祖父临终之前所提到的“盒子”,也一定和这个线索有关。
我们将祖父留下的信看了不下百遍。正看、倒看、反看、隔行看、跳字看,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最后,我们甚至找来了各种能够读出隐型药水字迹的字迹还原液,甚至用了碘酒、火烤,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我也将自己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讲给了两人听,但是一起分析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大的突破。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月并无实质性进展,我们最初那股热情也有些衰退,聚在一起的时间渐渐少了。虽然这样,我们依旧相信祖父的谜题我们一定可以破解。所谓有一把锁就一定有一把钥匙,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而已。接下来那段时间我们三个都开始忙了,赵颖接手了一个跨国贩毒案件,我们报社的业务也开始进入旺季,三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开春以后,我替祖父母寻得了一处很好的墓地,位于昌平南口的山上,背山临水,风水很好。四月五日清明节,我向单位请了一天假,准备将祖父母安葬在那里。事前我买一个更大的大理石骨灰盒,准备将两位老人的骨灰合在一处。骨灰盒是马老奶奶亲自挑选,大理石质地坚硬、打磨光滑、触手生温,马老奶奶选下这个骨灰盒时叹道:“这就如你祖父一生的性格,沉稳、厚重、严谨,但又不乏温情!”
我们并没有惊动太多人,我租了一辆小车,清明节那天一早,我从家中请出祖母的骨灰盒以及画像,接上马老奶奶、高阳还有赵颖,四人一起到老山骨灰堂请出祖父的骨灰,然后驱车前往南口。墓地的工作人员已将一切准备就绪。我们来到选好的地点,墓碑已经按照我的要求雕刻完毕,墓室也经用水泥砌好。我将祖父母两人的骨灰盒摆在坟头,点上三炷清香,和高阳赵颖一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高阳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骨灰盒放在前面,我们先将祖母的画像用火化了,小心将灰烬移到新的骨灰盒中。然后我和高阳一起,又将祖父的骨灰盒打开,将骨灰也缓缓移入新的骨灰盒中。
只剩下祖母的骨灰,但就在我伸手去揭包在外面锦布的那一刻,那种久违的别扭感觉忽又袭上心头,我猛的一震,头脑中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猛的清晰而强烈了许多。我抬头看了看赵颖,只见她脸上也忽然一愣。我伸手解开锦布,就在锦布揭开那一霎那,身边的马老奶奶猛的一震,后退了半步,伸手抓住了旁边的高阳,高阳扶住马老奶奶,忙问道:“奶奶,您怎么了?”老人缓了半晌儿,才缓缓,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小伟奶奶的骨灰盒!”
“您说什么?”高阳惊呼道。我抬头望向老人,只见老人摇了摇头,慢慢对高阳说道:“这个盒子我见过,绝对不是小伟奶奶的骨灰盒!”我顿然间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不错,这块锦布包裹的,绝不可能是祖母的骨灰盒,我早就该想到的!
在我们想到祖父的临终遗言是“盒子”以后,就一直在老宅里寻找所有的盒子。但在所有的盒子中,我们都忽略了一点,而且甚至从未往这方面想过,那就是一直放在供桌上的祖母的骨灰盒。这个祖母的“骨灰盒”,从祖父平反回到北京,就一直放在祖父卧室的供桌上。出于对先人的敬重,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没有试图打开包在外面的锦布,而祖父也从未在我面前将它打开过。祖父去世之后,我也只是原封不动将这个盒子请回新家之中,直到这一次安葬两位老人的骨灰!出于对先人的敬重以及思维惯性的作用,我们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点,那就是祖父的谜底,竟然是祖母的骨灰盒!
不仅我没有想到,赵颖也没有想到,而且我相信,换成任何一个人,都绝对不会想到这一点,甚至不可能往这方面想!我们分析的不错,祖父谜题的线索果真就在那封信中!从我记事起,祖母就已经不在,祖母的灵位一直供在祖父的房间里。供桌上一共供着两件东西,一是祖母的画像,而另外一件,就是一个包袱,据祖父讲,里面包着的是祖母的骨灰盒。然而在祖父的信中提到,祖母被绑架后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三年以后抓到匪首,才得知祖母已于三年前被杀害。其后祖父一直没有搜寻到祖母的遗体,并且,在祖母失踪之时,房屋已被烧为灰烬,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换句话说,祖父一直没有找到祖母的遗骸,也就是根本不可能会存在祖母的骨灰。而且,除那幅画像之外,祖父根本没有任何祖母的遗物可以凭吊,那么所谓祖母的“骨灰盒”里,装着究竟会是什么?所谓事后诸葛亮,这时我又想到了另外一处祖父留下的伏笔,那就是遗嘱,在整个祖父的遗嘱之中,非常详细,甚至包括了他的书籍资料的处理,但就是没有提到祖母的这个骨灰盒的处理。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我们全都忽略了。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还是我最先缓过神儿来,我将心中想法讲给大家,怕马老奶奶不明白,我又将祖父那封信的内容说了一遍,然后请老人家定夺。老人沉默了半晌儿,喃喃地说道:“盒子就不要葬下了,既然是肖大哥的意思,好在那张画像已经化了,由她陪着肖大哥,也就行了!”老人此时一定异常激动,因为我从未听马老奶奶称祖父为“肖大哥”。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2 编辑 ] 《天眼》第一卷 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三章 红木盒子
我们三人都被这突然揭晓的谜底惊呆,心头有三分兴奋,更有七分震惊。谁也没有想到,祖父竟会安排如此诡异的一个谜题,谜题的答案,就是已经供奉几十年的祖母骨灰盒。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个盒子,仅从我们粗略看到的外形可以确认,这一定不是用来盛放骨灰的骨灰盒。我将盒子重新包好,恭恭敬敬放在一旁,然后几人合力将祖父的骨灰安葬在墓室之中。工作人员将墓室用水泥封上、立好墓碑,我们在坟前燃起三炷清香,三个小辈在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洒泪向祖父道别。
回去路上,大家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我抱着黄绸包裹的盒子,心中也是思绪万千。已经可以肯定,祖父那个终生未解的谜题,一定就在这盒子之中。虽然算是顺利找到这个“盒子”,但就在这个盒中,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故事等待我们去发掘?我忽然想起祖父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记住,有一天你找到以后,千万不能够试图用任何外力打开这个秘密,否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切记!”心头更是疑云迭起。
我们将马老奶奶送到家中,老人已经八十高龄,忙碌了一上午,非常疲倦。我们几个伺候老人用过午饭,又扶老人睡下,然后一起回到我家。进门之后,我迫不及待将盒子外面的黄绸打开,三人围在桌前,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这个神秘的盒子。
包裹在黄绸之内的,确是一个如骨灰盒大小的木盒,乍一看,尺寸、木色,很像常见的骨灰盒,但是稍微仔细观察,却发现大有不同。这是一个做工异常精美,几乎可以说巧夺天工的盒子。从所用的木质看,竟是现在早已异常昂贵的红木。凭我的肉眼观察,它的长度大概有三十五到四十公分,宽度和高度都在三十公分左右。由于年代久远,木色已经变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圆润的光泽,让人不自觉感到一种古意。整个盒子除底面以外,其余五面均刻有不同内容的浮雕图像,花鸟鱼虫、兽像人像均有,尤其让人拍案叫绝的,是顶面雕有一幅将军出征图,线条浑厚纯朴,其中城池、人物、马匹俱是栩栩如生,甚至将军、士兵的胡须,都是一根一根雕刻上去。只是人物的服饰煞是怪异,至少在我看来,并不是民国、清朝、乃至明朝的装束。盒体与顶盖的接缝处,正好是整个盒子的五分之一高度。而在接缝以下半寸左右的位置,镶有一块直径一寸左右的铜板,在铜板正中,上下相隔一公分,各有一条细如发丝般横着的长条孔隙。
我伸手按了按这个奇怪的铜片,又试图打开箱盖,却发现竟无法打开。我看了看赵颖,问道:“上了锁的?”令我奇怪的是,整个盒子上面,既没有挂锁,也没有暗锁,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块铜片也实在太过勉强,第一,我见过的所有暗锁,从来没有两个锁孔的,而且,也不可能有如此细小的锁孔,就如头发丝一般,什么样的钥匙才能够插得进去?
赵颖没有回答我,而是皱紧眉头,伸手捧起盒子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把盒子放下陷入了沉思。我和高阳互相看了一眼,也将盒子拿起,但是仔细找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我们又试着开了开盒盖,很明显,一定有什么机关从内部将盒盖卡死,从外面根本无法打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眼高阳,他也是一脸迷茫。赵颖抬起头来,用手摸了摸盒子上的铜片,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铜片应该是一把暗锁!”
“什么?不可能吧?”我不禁连连叫道,“哪有这么小的锁孔?什么样的钥匙才能够插得进去?再说,什么样的暗锁会有两个锁孔?”赵颖笑了笑,说道:“我记得祖父曾经提过,有一种暗锁叫做‘子午鸳鸯芯’,就是上下各有一条横着的锁孔。”赵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让我想不透的是,就像你刚才说的,什么样的锁才会有如此细小的锁孔?你们也都注意到,如果这确是一把锁的话。上面的锁孔只有头发丝般粗细,很难有工具能够伸得进去,我相信,做成这样奇怪的锁,锁芯部分的结构也必然是复杂之极,我想除非是你祖父在世,否则很难打开。”
高阳接口道:“而且我看这盒子至少也有一两百年历史,那时候的工艺,有可能做出这么精细的锁具么?”我和赵颖深表同意,看来祖父留下的谜题,仅仅找到这个盒子还远远不够,如何将盒子打开也一定是祖父“捉迷藏”的一部分。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如何把这个盒子打开!我又想起祖父信中的最后一句话:“记住,有一天你找到以后,千万不能够试图用任何外力打开这个秘密,否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切记!”看来祖父信中早有说明,这个秘密远远不像我刚才所想,仅仅找到盒子一切答案便随之揭晓。然而,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另外一个疑团又在我心中升起!那便是祖父信中所讲的“烟消云散”究竟是什么意思?当然,看到这句话的人很容易便想起所谓的自毁装置,这在我看信的时候也曾经想到。但是现在见到这个盒子,我又排除了这种可能。首先就如高阳所讲,这个盒子很可能已有超过百年的历史,不可能有如此高的科技手段藏于其中;其次,就算是后来装进去的,一般自毁装置均为爆炸装置,那岂不连我也会受伤?
我将心中的疑团讲给两人,赵颖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的意见和你一致,当然,有一种可能,祖父仅仅是开了一个玩笑,只是不希望你不动脑子轻易将此盒砸开。但是,这种事情我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和高阳都点头表示赞许,高阳道:“并且单从做工看,盒子本身就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古董,轻易砸开岂不可惜,所以我们还是尽量寻找高手协助,把盒子打开。”三人商量一阵,都觉得在这盒子之中,即便没有暗锁,也很可能装有精心制作的机关。既然这样,不妨先从开锁这个角度试一试。赵颖道:“这样吧,明天我试着约一下公安部特聘的开锁专家,下班前应该就会有结果,到时候我们通电话。”我和高阳也商量好,分头去找各样的能人异士,因为从事行业的原因,我们手头都有各样的线人,相信找到能够打开这个盒子的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三个人商量完毕,心头略感轻松,祖父留下的第一道谜题看来就要破解,多日的努力总算有了很大的进展,不由得我们不高兴。我们又坐在一起猜测了半天,祖父在盒子之中究竟会放了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也无法猜到,好在盒子不久之后就会打开,到时候所有答案就会揭晓。
一起在外面用了晚饭,因为第二天都要上班,我早早地送赵颖回去。回到家里,我兴奋的久久无法入睡,这一个多月遇到的事情之怪异,抵得上我二十多年的经历。由于睡不着,我又翻出祖父留下的日记,从第一本查下去,希望找寻一些线索,但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并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事情。严格意义上讲,祖父留下的这些笔记,并不能够称为日记,仅仅可以说是一生的刑侦工作记录而已。我一直折腾到快天亮才勉强睡着,做了很多梦,都是关于那个盒子,我梦到了盒子打开以后的多种方案,盒子里面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有梦到是黄金的、珠宝的、藏宝图的,最荒谬的是梦到盒子里面装的竟是满满一盒子一分钱硬币,我和赵颖怎么数也数不清楚,正当我们数的手都快抽筋儿的时候,闹钟响了。
早上到了单位,头昏脑胀,见到高阳,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上午,我将手上的工作基本处理完毕,下午给手上的几个线人分别去过电话,让他们帮我找一找能够打开盒子的能人。办完事实在太困了,我躲到会议室补觉,正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响了。我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半。接起电话,是赵颖,她通知我已经约好开锁专家,晚上八点钟在公安部的大楼碰面。
公安部特聘开锁专家刘工,住在德胜门外西后街胡同。这一带我很熟,解放前是北京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离西后街胡同不到五百米,有一个著名的小市口,所谓“小市民”三字的出处,就源于此地的居民。路上赵颖约略讲了刘工的情况:刘工祖居此地,其家族一直是老北京比较出名的锁匠世家,刘工本人毕业于北京市机械工程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制锁二厂,目前是该厂的总工程师,因为专业突出,五年前被公安部特聘为开锁专家。我们按地址找到刘工家,开门的是刘工的爱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很是热情。刘工看起来年龄不到五十岁,微微有些谢顶,人很随和,眉目之间透着一股书卷气。简单寒暄了几句,刘工开门见山道:“赵颖在电话里把情况讲了一下,我也和厂里的几个老锁匠沟通过,这样吧,我先看一看盒子。”
我从包里取出红木盒子递给刘工。刘工先是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把盒子放在桌上,仔细观察了细孔的情况以后,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两根其薄如纸的钢条,大概有两毫米宽,十几公分长,钢条前端有类似一般钥匙上的锯齿结构。刘工拿着这两把奇怪的钥匙,对我们说道:“这两件工具是今天下午才赶制出来的,上午接到赵颖的电话,和赵颖一样,我对这种机关也感到非常惊奇,目前为止我入行近二十年,如果加上自幼从先父那里耳濡目染的经历,差不多有三四十年。但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锁。下午我也和厂里的老锁匠张老沟通过,根据赵颖描述的盒子外观以及细孔的排列方式,很像久已失传的‘子午鸳鸯芯’制锁工艺,但非常奇怪的是,即使‘子午鸳鸯芯’工艺的暗锁,也从未听说过如此细小的锁孔。所以如果不做这种特殊工具,连孔隙都伸不进去,更别谈鉴别和打开了。”
我从刘工手里接过这两把特殊的钥匙看了看,果然又薄又韧,用手弯了弯,几乎无法弯动。我把钥匙还给刘工,问道:“可有打开的把握?”这时我关心的自然不是机关的构造,而是是否可以打开盒子。然而对于刘工这种毕生与各种锁具打交道之人,见了此种一生难逢的机关,便有如酒徒见佳酿、老饕闻肉香,难免多聊几句。刘工又仔细观察了整个机关的结构,说道:“鉴别是否为暗锁并不难,一试便知。”说完话,刘工拿起工具,小心地捅进盒盖的细缝之中,一分钟后,刘工放下工具,眉头紧皱,说道:“果然不错,确是‘子午鸳鸯芯’暗锁,但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如此复杂的结构,如何能做得如此细小?”说着刘工又将盒子捧起,仔细观察了一番,叹道:“从盒子外形看,是有年头了,难道几百年前就有如此精细的加工工艺?”说罢连连摇头。我又追问道:“您看是否有可能将它打开?”刘工放下盒子,说道:“‘子午鸳鸯芯’工艺的暗锁,其内部构造极其复杂,即便不是如此的细小,我也并没有把握一定可以打开,不过我可以试一试。”说完话,刘工又一次拿起桌上的工具,停顿了一下,小心捅进了锁孔之中。我们旁边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紧紧盯住刘工的双手。十分钟以后,刘工放下手里的工具,摇了摇头。
“怎么样?”我焦急地问道。刘工又摇了摇头,道:“不出张老所料,这个锁以我们厂现在的工艺,是打不开的,非常抱歉。”我们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是极度失望,赵颖问道:“还有什么其他方法可以打开这把锁?”刘工接过老伴儿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回答道:“虽然打不开,但我可以基本确认,这把锁确是失传已久的‘子午鸳鸯芯’工艺。对于这种极度精密的纯机械锁,现在已经失传,主要因为制作工艺太过复杂,虽然从安全角度几乎可以和目前的电子锁媲美,但因为成本太高,所以从销售角度讲是得不偿失的。听先父讲过,解放前许多富商的保险柜是用这种或者类似的工艺制作,一把锁要卖到几百块大洋。不过虽说是失传已久的工艺,要想打开它,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那有什么方法?”我问道。刘工答道:“目前看有三个办法可以打开它,第一,既然确认是暗锁,从理论上来讲就一定会有钥匙,你们不妨再仔细寻找一下,如果真能找到钥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们不禁纷纷点头。赵颖问道:“如果找不到钥匙,是否还有其它途径可以打开这把锁?”刘工答道:“第二个方案,就是由我们厂的研发科来解决,运用电子计算机技术和一些高科技手段做出钥匙,不过要是通过厂里进行正规研发,需要一笔庞大的费用,而且是否可以通过厂里的科研立项,还要看这种工艺是否值得,所以很可能即使有钱,厂里也不见得会同意,当然了,除非这笔费用可以使厂里产生足够的利润。”我们都是心头一颤,赵颖问道:“据您估计这笔费用大概要多少?”刘工答道:“少说也要几十万,所以我不建议用这种方式,不过我可以用业余时间借用厂里的设备,自己独立搞这项研发,对你们来讲,就没有费用问题,因为我也确实对这种工艺很有兴趣。不过这样时间就会很长。厂里来搞估计一两个月就可以了,我自己做的话,少说要一年的时间。”我们点点头,都觉得虽然时间会拉得很长,总比没办法要好,赵颖又问道:“那么您说说第三种方案?”
刘工答道:“另外一种方案,就是找到这两类人中的任何一类,都有很大可能打开这把锁。” 我问道:“哪两类人?” 刘工笑道:“第一类就是盗窃高手,解放前的盗窃高手,除精通各种盗术以外,必是精通各种开锁的锁术,不过能打开这种锁的必是身怀至少高于二十柱绝技的高手,这种高手在全国也不会有几个,而且这样的人文革时恐怕早就绝迹了。”
前面讲过,所谓“柱”,便类似当今围棋段位所讲的“段”,是判别一个盗窃高手开锁功夫高低的准绳。关于这一点,我还是从赵颖的转述中得知。祖父在传授赵颖开锁技巧的同时,也给她讲述了一些锁术术语的来源。中国自古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说法。而在这三百六十行之外的邪行——盗窃这个行当里,也曾是高人辈出。这些高人所掌握的绝技,最主要就是“锁术”和“扒术”两种。其中“扒术”所指的是偷窃的技巧,而“锁术”便是不用钥匙开锁的技巧。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当时的开锁和扒窃技巧甚至可以说是一门艺术。拿“扒术”来说,在掌握了诸多艰苦的基本攻以外,不但要心细、胆大、眼明、手快,更主要的还要巧妙地转移别人的注意力。要想练成一个扒窃高手绝不是简单的事,确实要经历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训练。就如我们今日的钢琴演奏训练,要经过诸如拜厄、车尔尼599、849、299、718,740、肖邦练习曲等一系列专业教材训练,才有可能达到钢琴演奏比较高的境界。
“扒术”训练要从指力练起,指力有三关:“碎碳”、“碎栗”、“碎石”,也就是要凭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指的力量,能够捏碎木炭,核桃之类的坚果,甚至是石头。当然,这仅仅是传说,并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三种境界达到,就要进行准确性练习:“悬铃”,即悬空挂一块极其光滑的圆石或肥皂(当然是发明肥皂以后),两侧分别挂一个铜铃,要练到快速取走圆石而铃铛不响。铃铛的距离会随着技巧加深逐渐变近,最后近到和两指再加上圆石的宽度相仿。练到这个境界,才会进行“沸水取物”训练,也就是我们常听说的“开水夹肥皂”,如果能在极短时间将极其光滑的物体仅用三指的力量从沸水中夹出,而手不烫伤,就算练成了。
不过以上种种训练都是所谓“死”训练,因为扒手们在真正偷窃中所面对的,是不断活动并且有感觉、有警觉的人,因而真正完美的偷盗更为艰难。所以“扒术”的最高级训练,是用一个木头人来进行的。这个木头人全身关节和活人一样是活动的,木头人挂在半空,穿着和常人一样的衣服,身上绑上一枚铜铃,扒手要伸手在木头人的衣服各个口袋取出物品,而铃铛不因晃动而出声,这便达到所谓“一铃”的境界。而真正的高手,是要从“一铃”练起,最高可练到“七十二铃”,也就是说最高境界要在木头人身上绑七十二个铜铃,偷走东西而铃铛不响。这种神乎其技,对于“扒术”来讲,实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根据传说,只有在前清乾隆年间,杭州扒手的大龙头“神偷”贾三,曾经练到七十二铃。即使是清末民初名满京津的大盗“燕子吕三”,据传在“扒术”方面也只练到四十八铃而已。
至于“锁术”训练,虽然同样艰苦,却没有“扒术”这么多名目。根据锁芯里锁柱多少,配合特殊的训练工具,再加以配套的练习法门,从“一柱”开始,最高可练到“二十四柱”,到了这种境界,普通的锁已经没有什么开不了的了。然后是针对三种工艺极其复杂的特制锁“子午鸳鸯芯”、“对顶梅花芯”以及“天地乾坤芯”的特殊训练。这三种类型的锁,一种比一种工艺复杂,据祖父对赵颖讲,只有在康熙年间,曾经有一位高手可以不用钥匙打开这种最复杂的“天地乾坤芯”,而这位高手却不是一位盗窃高手,而是一位锁匠。很显然,时间发展到今日,“锁术”和“扒术”都已大大没落了。根据刘工所讲,祖父留下的这个红木盒子上的锁,仅仅属于“子午鸳鸯芯”类似的工艺,连公安部的开锁专家都无法打开。
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摇了摇头,继续听刘工说道:“至于第二类人,就是解放前的制锁高手。所谓‘制锁必能开锁’,虽然锁匠的开锁速度远比不上盗窃高手,但以他们的开锁技术,打开这把锁应该没有问题。据先父讲,制锁匠人自古便有‘南张北谭’的说法。所谓‘南张’指的是苏州张家,世袭制锁。而‘北谭’指的是北京谭家,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谭家在清朝雍正或道光年间由北京迁到东北沈阳,但从清末就没落了,目前已经没有什么消息。我家就是北谭的一个分支,由于是异姓,没有得到真传,而且先父又一直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并没有传授给我什么绝技。我后来考上大学,主修机械,最后又做回了老本行,也是天意吧。如果你们有机会到苏州的话,可以打听一下‘南张’的后人,如果能够找到。我认为这是目前最可行、并且是最快的方法。”刘工这番话,使我们又燃起了希望,于是详细问起如何寻到苏州张家后人,但刘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线索,只是告诉我们,解放前张家在苏州开的“张氏锁行”,当时在江南名气颇大,我们可以从这里下手。
辞别了刘工出来,赵颖道:“虽然没有能够打开这个盒子,但是也不虚此行,至少我们找到了点线索。第一,既然确定是把暗锁,我们就可以试一试,找一下是否会有钥匙,而且,我还可以通过公安系统的关系,打探一下苏州张家的情况,两边一起努力。”我和高阳都表示同意,我们两人也可以再利用手里的线人,查询是否还有其他解放前的制锁高手在世。
接下的一周,三人分头寻找线索。其间我也仔细到东四的老宅寻找钥匙,但没有结果。开影楼的老三问我们事情进展得如何,我把大致情况与他讲了,老三也是好奇心很强的人,非要看看盒子的样子。在我家看过盒子以后,老三建议我找个懂古董的人看看,如果能够查出盒子的出处,说不定对打开它很有帮助。我一想不错,于是问老三是否有这方面的路子。老三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一直在社会上混,所以路子很野。第二天老三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他大哥的一个朋友,叫瘸三,在潘家园一带混得很开,专门做古董生意。
我和赵颖在潘家园旧货市场见到这个古董贩子,之所以叫上赵颖,除了我们的特殊关系,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赵颖是警察。她在警校的时候曾是警校散打亚军,寻常五六个大汉不是她对手。潘家园一带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且我非常确认的就是,这个盒子绝对价格不菲,所以我一个人去会很不安全。
仔细看过盒子后,瘸三说他也看不出来历,单从做工看,价值至少不低于二十万,如果要进一步了解,可以见一见他师父。我再一次重申这个盒子不卖,他说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们这一行经验更重要,如果他师父能够看出个来龙去脉,教给他比挣几万块钱一点不差。我见此人豪爽,而且又有赵颖这个警察在旁保护,也不担心出事,于是跟他来到了他师父的家里。
潘家园旧货市场旁边是一大片平房,胡同密密麻麻像蜘蛛网,住着全国各地倒卖和收购旧货和古董的商人。瘸三在前面一瘸一拐地带路,不时地和操着各种不同口音的人打着招呼。转过几条胡同,我们在一个老式四合院里见到了瘸三的师父。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干瘦老人,我们进来的时候,老人正躺在院子躺椅上闭目养神。说明了来意,我取出盒子递给老人。老人接过盒子以后,用放大镜前后左右看了足足二十分钟,然后闭上眼睛沉思了很久。我和赵颖都焦急地在旁边等待着。终于,老人说话了:“这样的盒子,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那么这盒子有什么典故?”我在旁边焦急地问道。老人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也说不出此盒的具体典故,但从上面所雕刻的花纹,我可以断定,此盒出自高丽匠人之手。”
“高丽?”虽然刚刚见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我也觉得上面雕刻的人物服装有点怪异,但是从未想到竟会是高丽人。老人续道:“此外,根据盒子上面所刻的图像,我可以判断出这个盒子制作于丰臣秀吉攻打高丽之后的那段时间。”
“为什么?”我问道。老人笑道:“上面刻的将军出征图,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就是著名的高丽大将李舜臣击败丰臣秀吉的著名一仗,大韩海峡之战。另外,还有一个线索。”老人指向盒盖上面一处:“图画里的士兵,有的手里面拿的是火绳枪,这应该是缴获日本部队配备的武器,根据史料记载,当时日本部队配备的就是火绳枪。”果不其然,图画上面一些士兵手里除刀剑以外,还拿着类似十八世纪毛瑟枪那样的火绳枪。我不由点了点头,老人所讲高丽这段历史,我也略有了解:丰臣秀吉于公元一五九零年上台当权,两年后派兵进犯高丽。丰臣秀吉的部队配备的就是图上所刻的高丽兵不熟悉的火绳枪,所以日本人在两周里便打到汉城。高丽宣祖和王子们逃到北方各道,呼吁明朝皇帝协助抗击进犯日军,之后高丽李舜臣将军在大韩海峡指挥了一连串战果辉煌的战斗,给日本人沉重打击。李舜臣将军指挥的最著名战役,大韩海峡之战,就发生在公元一五九二年。也就是说,这个盒子的历史应该不超过四百年。
辞别老人出来,瘸三把我们送出胡同口,临走的时候塞给我一张名片,说是以后有什么古董尽管找他,如果想卖的话,他会给个好价钱。虽然知道了盒子的来历,但是对于打开盒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帮助。朝鲜虽然不远,但毕竟是外国,看来从盒子来历这一点下手,暂时是走不通的。
接下的几天,我们分头行动,由高阳通过我们的线人打听苏州张氏后人的下落,我和赵颖则分别在北图以及公安部计算机系统里查询有关记录,看是否可以找到这个盒子的来历,另外还有苏州“张氏锁行”的资料。高阳打听小道消息的功力果真是望尘莫及,在我和赵颖还没有半点头绪的时候,他的线人已经查到很重要的线索。根据线人的资料,苏州“张氏锁行”在五七年公私合营以后,被合并到苏州市仪器仪表厂,当时张家唯一的传人,张廉诚,也留在了该厂。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我马上给赵颖打了个电话,赵颖利用在公安系统的关系,迅速联系到她在苏州市公安局的同学,不负众望,第三天,我们拿到了张氏后人的第一手资料。根据赵颖同学发来的传真,张廉诚在五七年公私合营时是三十二岁,于一九八零年提前退休,由唯一个儿子张德祥进厂顶替,张廉诚于一九九零年去世,其子张德祥三年前下岗,在寒山寺市场摆了一个修锁配钥匙摊位。此外,传真中最有价值的,就是有一份张德祥的详细地址。
资料搞到手以后,我们足足兴奋了半天,然而马上想到一件麻烦事,那就是我和高阳正在跟踪一个北京吸毒人群的案子,而赵颖前一段的案子也还没有告破,我们三人没有一个有时间去一趟苏州。犹豫了几天,我找到社长碰碰运气,试图向她请两天假,但被严辞拒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社长正告我下期刊物的重头戏就是我和高阳这篇跟踪访问,要是搞不好,小心我的位置。一时又走不了,于是我一方面加紧工作,同时试着按传真上的地址给张德祥发了一份特快专递(由于资料里没有电话),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信中我详细讲述了找他的原因,以及那个红木盒子暗锁的情况,当然,我也忘不了把对他家族曾经的辉煌以及我对他们家族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着实吹嘘了一番。
第二个星期,我和高阳的专访如期刊登,不负众望,反响强烈。刊物发出的第二天,社长亲自把我叫到办公室,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夸奖我们的工作成绩,而是开门见山问我上周找她请假到底有什么事?我并没有瞒她,把这些天遇到的事情以及为什么要去苏州告诉了她。社长没有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我,说道:“这个周末你去趟苏州吧,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采访做了,食宿全部报销。”我接过请柬,是一份苏州苏绣博览会的邀请函,时间是下周一,不由得心头狂喜。这种小CASE,我用不了半天就可以搞定,明明是奉旨旅游。
出了社长办公室,前台的小吴打电话告诉我去取信。到前台签了字,把信拿过来一看,是苏州寄来的,我拆开一看,居然是张德祥的回信,信中老张对我在信中对他家族的崇敬表示感谢,并且说我在信中描述的锁应该就是“子午鸳鸯芯”工艺,只是结构上可能有些变化,他开启起来应该没有问题,什么时候有机会到苏州他一定帮忙。真是双喜临门!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2 编辑 ] 《天眼》第一卷 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四章 一启古盒
我没有耽搁时间,打点行装,周五晚上与赵颖匆匆话别,登上开往苏州的列车。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城秀丽清雅,自古甲于天下。向上推至秦汉,姑苏便为吴郡,隋朝时更名为苏州。而最使苏州闻名的,莫过于唐张继在枫桥客栈里题写的《枫桥夜泊》诗,其最后两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使无数文人墨客对苏州悠然神往。
下了火车已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钟,我匆匆找到宾馆住下,收拾停当后,拿着张德祥的地址找到前台问讯。老张家原来就在寒山寺附近,离我住的宾馆不远,向美丽的前台小姐谢过之后,我徒步向他家走去。
苏州我是第一次来,街上行人和车子很少,偶尔走过一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北京也算是绝色美女了,但她们脸上看不出半点北京漂亮女孩那种趾高气扬的神情来,自古苏杭出美女,果然名不虚传。经过寒山寺时,寺已静园,钟声响过,一片安逸恬淡的感觉,枫桥周围只有稀稀落落几对外地情侣在拍照,旁边立了一块古碑,我上前细看,是清朝俞越补书唐张继《枫桥夜泊》诗,字体遒劲飘逸。我在旁边小摊花十块钱买了一张碑拓,然后信步向老张家走去。
老张家在枫桥旁边一处大杂院里,胡同七弯八拐,问了好几次路才找到。院子里到处是后来搭建的临时房,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群七八岁小孩子在院中很小的空地上玩耍,见到陌生人,都好奇地停下看着我。我叫住一个从旁边跑过的小男孩,问他张德祥叔叔在那个房间,小孩伸手向我指处,房门正好打开,一个中年男子笑着问我道:“我就是张德祥,你应该是北京来的吧?”
我自报了姓名,老张把我让进屋子,我下意识打量整个房间,只见不到十平米的小屋里家徒四壁,唯一的电器是一台国产十四吋黑白电视,看来老张家境十分拮据。老张看样子四十多岁,一脸风霜,粗手大脚,一看就是长期从事手工业的样子。我的到来让老张很高兴:“我这里平常少有客人,除了每年暑假孩子从外地回来,你也算稀客了。”寒暄了几句,我直接切入正题,从包里取出红木盒子递给他,老张戴上花镜,拿起盒子细细端详,过了一会儿,肯定地说道:“没错,这锁确是‘子午鸳鸯芯’工艺,但稍有不同,我也是多年不上手开这种锁,但应该没有问题。”
听到老张表态,我兴奋非常,自告奋勇给他打下手。按老张要求,需要先制作一对极薄但有韧度的开锁工具。我突然想起,前些天从刘工家出来,他把制作好的两件工具送给了我,这次在赵颖提醒下,我也带来了。我从包里取出那对薄钢片递过去,老张看了看,说这两件东西可以用,但形状要稍做修改。他画了图样,然后我们两人轮番上阵,将那对钢片用砂轮打磨。由于钢片硬度很高,这项工作我们足足忙了一个小时。
这段时间,老张向我聊起锁具的历史,在老张介绍中我才得知,中国锁具果真博大精深,只是其分类就有许多种方式。总体上,锁的形式可以分为“外锁”和“内锁”,就是我们俗称的挂锁和暗锁。其中以暗锁最为高深,祖父讲述的几种锁芯工艺就都属于暗锁。而一个锁行水平的高低,也完全取决于暗锁制作水平。解放前流传的“南张北谭”,均是以暗锁制造闻名大江南北。
除此以外,按照锁芯内部构造,又可以分为“簧片构造锁”与“文字组合锁”两大类。其中簧片构造锁又包括“广锁”、“花旗锁”、“刑具锁”及“首饰锁”四种,多为横式锁具,多用于门、柜、箱。广锁俗称“绍锁”,民间也叫“横开锁”、“撑簧锁”或“枕头锁”,大多为铜质,正面呈凹字状,端面是三角形与长方形的组合,也就是我们在电影《十五贯》里见到的那种铜制挂锁。而花旗锁是专指用于柜、箱、抽屉等的簧片结构暗锁。首饰锁则是装饰用的金属锁,多为金银材料所制,用链条串好挂于颈项,有如意、鸡心、元宝、花和动物等造型。锁表面刻有精致花钫图案,以及福、禄、寿、喜、长命百岁、如意吉祥等字样。除上面以外还有刑具锁,又称人身锁,用以锁铁链、木枷的铁质锁具,是专门对付犯人之用。
而文字组合锁类似于今日的密码锁。呈横式圆柱体形状,在轴心排列着数只同样大小的转轮,转轮表面蚀刻着同样数目的文字,连着圆柱体的两端是两根直立的柱子,柱子上连结一根锁梁。当所有转轮的文字转到一定位置,且文字形成特定的字串,锁就可以开启,使用不需钥匙。文字组合锁转轮数目多为三至七个,几个转轮即称为几环锁。但和当今密码锁不同的,是其密码不是用数字组成,而是用成语或七言绝句组成:如“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只要在锁的某一特定位置,对上诗中七个字,便能将锁具打开。更机关更为精巧的组合锁,有类似于华容道的机关装置,需要要把杂乱的图像拼接完整,锁具方能打开。
而在所有分类方式中,最为有趣的分类方法是“明锁”和“隐锁”,上面讲的锁都为明锁。明锁明锁,顾名思义,是能看出来是把锁的锁,也就是能够找到开锁机关(锁孔、文字组合或者拼图)的锁。而隐锁却是最有趣味性的一种锁,因为乍一上手,根本就无法找到开锁的机关在何处。比如在锁的某个部位设有“暗门”装置,一般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必须在锁的某个特定部位,用两把钥匙中的其中一把(这种锁都有两把或两把以上的不同用途的钥匙组合使用方可打开)顶开暗门,才会露出开锁机关。
另一种隐锁,叫做“迷宫锁“,虽可以轻松找到锁孔,但其钥匙和锁孔之间的配合又如我们过去所玩的九连环装置,钥匙轻易伸不进锁孔。如果不谙窍门,很难在三五分钟内将锁打开的。真是“一把钥匙难开一把锁”,这种锁是运用几何原理、物理结构和逆向思维设计而成,好似“天门阵”一般,使人难以入阵。五十年代上海展览会中国锁展,许多观众试开“迷宫锁”,整个展览的三天之内,竟无人在五分钟之内将锁打开,其中机关可谓巧夺天工。
边聊边干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多小时以后,两把特殊形状的开锁工具打制完毕。老张用抹布将两件钢片擦净,擦了擦汗,然后将盒子拿到桌上,戴上老花镜,扭亮台灯,终于开始了我盼望将近一个月的工作,开锁!
钢片伸入锁孔一刹那,老张聊天时脸上一直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转而成为一种异常凝重的神色。他的动作非常轻缓,几乎是一直用钢片在锁孔里试探着,很久才会稍微加力。整个开锁过程中,老张一直闭着眼睛。先前他曾经向我说过,开锁的过程,除了伸进锁孔一霎那需要用眼睛看,之后就完全依靠手指的感觉,要通过钢片的传递,用手指灵敏的触觉,甚至是用心,去感觉锁芯里面的结构。
五分钟以后,老张额头开始出现汗水,可能是极度专心,又或者是无法分心,他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我从毛巾架上取来毛巾,替老张擦汗。这段时间里,我也是出奇的紧张,口干舌燥、心跳加快。我时而坐着,时而站起来,时而给老张擦汗,时而看表,时而又紧盯着老张的双手。我不能不紧张,因为秘密很可能就在下一刻打开,而到现在为止,我连这个秘密是什么类型的秘密,都一点头绪也没有。并不是妄自菲薄自己的智力,而是祖父留下的谜题实在毫无头绪可猜。不仅是我,高阳赵颖也是云里雾里,连个方向都找不着。或许就像祖父在信中所讲,他确是不愿意这个秘密有一天公布于众,而是希望这个盒子有一天会和他的骨灰盒一起,被长埋地下,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
就在我胡思乱想这段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老张手上动作明显越来越慢、越来越轻,我不敢打扰,更不敢问他进展如何。每一秒钟对我就象一年那么长。又过了大约十分钟,老张的双手一下停住,顿了片刻,然后猛然向分别左右一旋,只听“喀”的一声轻响自他手中发出。老张抬起头来擦了一把汗水,向我唤道:“成了!”
盒子揭开出乎意料,宽大的盒子里竟然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短笺。我满脸疑惑,迅速打开短笺,是祖父的笔迹,唯一和以往不同的,这一封信是用钢笔书写,所以笔迹异常工整,只见上面写道:
小伟:
能够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发现祖父留在檀木箱夹层中的秘密,并且已经成功打开了红木盒子第一层,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
“什么,第一层?难道红木盒子里还有第二层?”我伸手抄起桌上的红木盒子。足足五分钟时间,我将整个盒子里里外外详详细细打量了几个来回,竟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只见盒子正反十二面,包括盒盖的内侧,均是平平整整,连个接缝都没有。但唯一让我感觉奇怪的是盒子很浅,浅得和高度不成比例。老张见到我的异动很是诧异,问道:“怎么?盒子有问题?”我愣了半晌儿,才答道:“盒子还有夹层!”
“什么?给我看看!”老张不由得叫道。我将盒子递给老张,说道:“祖父信中说到,我们打开的仅仅是盒子第一层。”老张接过盒子,开始详细检查。我又拿起祖父的短笺,只见下面写道:
既然是天意,我不再阻拦你继续进行,任何谜底最终都应该有人揭开。但在你即将打开盒子第二层和第三层之前,有一番话我必须提醒你,知道这些以后,是否需要继续探索下去由你自己决定。
盒子打开,将会使一件完全超乎思考和知识范畴的秘密揭开。整个事情的诡异困扰了我六十多年,而我最终我也未能解开谜底。不过如今已近二十一世纪,科学已远非我年轻调查这件事情时候可比,所以你可能较容易找到答案。但你必须要答应我,就是在不能够运用科学方法将这件事情完全解释清楚前,不要将此事公布于众,因为这样可能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这也是我要提醒你的。这件事情的调查,可能会有极大的凶险,这也是祖父实际上并不希望你继续进行的原因,但我知道你自幼就是一个探索心极强的人,所以做与不做,全由你自己做主。
祖父肖剑南
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
这封信看完,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盒子的秘密远在我想象之外,如此大小的盒中竟然藏有三道机关,而祖父竟丝毫没有提及开启方法。第一道机关几乎让我心力交瘁,我不知道后两道机关的开启还有多少曲折的路要走。其次,祖父信中并没有解释上一封信讲的“烟消云散”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也算一道机关,整个盒子至少有四道机关等待开启,而我们现在所走的,仅仅是“万里长征第一步”而已。而最后一点,也是最让我最冒冷汗的,就是信里提到的凶险,祖父信中并没有多写,我也就更无法估计继续探索下去会面临什么,难道会是生命的代价?
祖父为人我十分了解,他一生言出必果,从不开玩笑,既然信中提到“凶险”二字,一定所言不虚。而且这个“凶险”也决不会仅仅是一般的困难。祖父很清楚我的职业,记者工作调查中遇到的危险也绝对不少,既然祖父在信中提醒“凶险”二字,一定不是一般的“危险”。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犹豫,并不是打退堂鼓,只是做我们这一行对危险的特殊本能。我隐隐约约感到,事情会远比我们想象得复杂甚至艰难万倍。沉思了半晌儿,我暂时做出决定:无论怎样先把盒子打开,看清里面东西以后,再作决定是否继续进展下去。想好以后我抬起头来,只见老张还在细细地审视那个盒子。
我对老张道:“祖父在信中写道,盒子共有三层!”听到我的话,老张一愣,但没有抬起头,而是伸手推了推老花镜,沉吟了一会儿,他伸手向我指向盒子的内侧底部。说道:“你看看这里。”我顺着老张手指方向望去,是盒子内面的底板,仔细看了看,没见有任何异常。我抬起头来,用目光询视老张。老张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道:“我发现两处疑点,第一,整个盒子厚度我刚才量了一下,是三十五公分,而盒子里面仅有十五公分不到,这就说明盒子肯定有夹层。”这一点刚才我也注意到了。“第二点,”老张接着说道:“你再仔细注意盒子底板。”这一次我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还是什么也没发现,我困惑地向老张摇摇头。老张将盒子递过来,说道:“你对着灯光换几个不同角度再看看?”我伸手接过盒子,对着灯光不断变换角度,果然,当盒子转到九十度时,细看之下才发现盒子底板确有不同,在盒子左下角处,若隐若现出现了两道细细的缝隙,几乎用肉眼难以分辨,而这两道细缝,与盒子两边恰恰构成了一个四边形。
“答案就在这里!”老张说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里应该有一个‘隐锁’暗门装置,因而我们在外面是看不到锁孔。”老张说完,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类似改锥的东西,在两道裂缝的交点处轻巧地一顶,“喀”的一声轻响,两道裂缝与底边构成的四边形铁板“啪”地弹开,露出三个梅花排列的锁孔!锁孔外形与盒盖上的如出一辙,孔隙也如头发丝般粗细,唯一不同的是锁孔数量由两个加到了三个,排列方式也很奇怪。举个例子,如果拿一朵梅花来说,梅花最上一片花瓣和最下两片花瓣位置上,每个位置各一个锁孔。
从暗门打开一瞬间,我就注意到老张的眉头一下子锁了起来,而且我明显感觉到他陷入了沉思。“怎么样张师傅,可以打开吗?”我焦急地问道。老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你告诉我盒子共有三层我就突然想到,相传花旗暗锁的全部绝技就包含三个境界:‘子午鸳鸯芯’、‘对顶梅花芯’以及‘天地乾坤芯’。而第三种技术,也只是传说,并未有人真见过,难道你这个盒子的三层,就包含了三层之所绝技?不过从这第二层锁的结构看,果真是‘对顶梅花芯’!”我这时候对什么工艺的锁芯来不及研究,只是关心盒子是否能够打开,于是又问道:“张师傅,是否可以打开?”听到我又问到这句,老张才突然一下子从沉思中醒转过来,说道:“先父传授给我的手艺,只到‘子午鸳鸯芯’这种工艺,更高的工艺,先父也没有掌握。所以这第二层恐怕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什么?” 我听了老张的这话,非常的沮丧,我全部的希望都在老张身上,如果他也打不开,究竟还能何去何从?老张看到我的神情,劝我道:“不要着急,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您也打不开,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老张低头沉思片刻,慢慢说道:“还有一个人可以打开!”
“是谁?”我一阵惊喜。老张没有回答我,又是低头沉思了很长时间,像是在回忆一段痛苦的经历,又像在决定是否要告诉我。过了很久,老张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也过了几十年,什么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这个人,就是我的大伯!”
“什么?你的父亲不是单传?”根据我们的调查,苏州“张氏锁行”到老张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从未听说他父亲还有一个哥哥。“这件事情,也是先父临终前才告诉我的!”老张慢慢说着,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之前的事情。
原来苏州“张氏锁行”传到老张的祖父张贵吉这一代,已是第十八代。张贵吉一共娶过两位太太。第一位由于难产很早就去世,只留下了一个男孩,也就是老张父亲的大哥,张信诚。而老张的父亲张廉诚,是二太太所生,这位二太太本是一个寡妇,嫁到张家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女儿,是个哑女。张信诚自幼聪明绝顶,尽得父亲真传,十八岁已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深得其父欢心。而他那位哑妹宝儿,自幼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难得是知书达理,对继父和母亲非常孝顺,也是深得两位老人欢心。张信诚和她自幼青梅竹马,感情很好。
故事的结果大家都可以猜到。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死活不肯接受家里安排的婚事,逼问之下,才道出两人的真情。真情道出,张老爷子先是大惊,继而大怒,无论如何不肯同意这门婚事。猜想原因有二:一是两人虽无血缘,但毕竟是兄妹,怕传出去有损张家名声,第二,张老爷子虽然喜欢这个养女,但认为她毕竟身有残疾,希望能够给这个宝贝儿子寻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张家乱成一锅粥,张信诚拿出自由恋爱的新思想试图说服父亲,而张老爷子则搬出古训,两人吵得一塌糊涂。张信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去当兵打日本,几年以后传来消息,战死在战场上。宝儿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当晚就偷偷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被发现的时候,早已香消玉殒。张老爷子在这双重打击下,没有多久就故去了。临去之前,也没有来得及将家传绝学全部传授给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老张的父亲张廉诚。
这件事情在张氏家族一直忌讳莫深,谁也不愿提起,而老张的父亲直到临去世前才将这件事情讲给他。直到几年以前,老张接到一封从台湾寄给他父亲的书信。看到这封信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大伯当年并没有死,而是随军到了台湾,一去就是四十几年。其后不久,大伯从台湾探亲,就没有再走,而是在当初埋葬哑女的地方搭了一栋小屋,从此就住在那里。
老张讲完,又是沉默许久,而我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可否认,尽管这种类似于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小说电影中听到看到过甚多,但亲自听一个人向你讲述一件真实的故事,感觉是完全不一样。虽然我自认感情不够细腻,但还是完全被这件发生在遥远过去的真实而凄美爱情故事感动。我甚至不能想象,数十年前那个晚上,当宝儿切开自己手腕,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流出的时候,她的心里面到底会想些什么?据老张讲,她被发现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依旧面目如生,浑身上下没有沾染一丝血污,在她那被切开手腕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纸,上面题着一首没有写完的诗句。而这两句诗,据说是他们两人在向家里道出真情之前,最后一次在一起时所连的诗句。
我和老张都没有再说什么,过了许久,老张站起身来收拾了桌上的工具,把盒子递给了我,说道:“好了,明天我带你去见大伯,如果他肯出手,我相信所有机关都能打开!”
当晚回到宾馆,我分别给赵颖和高阳去了电话,把事情的进展详细告诉了他们,当然也包括祖父信中所提到的“凶险”。两人听了之后都是一惊。我提出我的解决方式,就是先把盒子打开,再决定是否继续进行。他们和我的意见一致,但嘱咐我千万小心,尤其赵颖特别叮咛,盒子打开以后,无论发现了什么,一定要第一时间回到北京再作打算,千万不可擅做主张。我知道这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所以在电话里一再保证。
挂了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晚上发生的事情使我的大脑皮层异常兴奋。赵颖常说我是狼心狗肺,即使看那些她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情感电影,我也是如同嚼蜡,我对那些动不动就男欢女爱、生离死别,甚至哭天抹泪的故事毫无兴趣。但我不得不承认,今天晚上,我那根并不敏锐的感情神经,还是被老张其实并不精彩的叙述感动了,真实的故事震撼力远远不一样。我也很想见一见故事中的男主角,老张的大伯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另外让我无法入眠的,还有祖父信中的提醒,我虽然没有办法猜想到他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我已经隐隐嗅到了这件事情的复杂性和困难程度应该远远出乎我的意料。思前想后,我一直折腾到天光渐亮才勉强睡着。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2 编辑 ] 《天眼》第一卷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五章 再启古盒
苏州城外太湖之上岛屿众多,其中有一座西山岛,盛产水果。不知是何原因,岛上出产的水果直接食用并不好吃,做成果脯却远非其它水果可比。所以苏州果脯也算一大特产,是苏州除苏绣以外几大支柱产业之一。几年前市政府特意拨出专款,填湖修建了一条通往西山岛的公路,也是方便岛上水果运输之用。老张大伯从台湾回国以后,就一直住在这座小岛上,因为按照宝儿母亲的要求,宝儿死后,就葬在这座小岛之上。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张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到西山岛。由于岛上果林遍布,车子无法进入,于是我付了车费,又留了司机的电话以方便回程。我和老张一起,信步向岛的后山走去。翻过一座小山,后面是一片很大的桃林,正值四月桃花盛开,花香馥郁,薰人欲醉,桃花林深处掩映着一处处茅房,如仙境一般,我不禁想起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唐伯虎的诗句:
桃花坞内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我们在桃林中婉转穿行,刚刚穿出桃林,桃林尽头,有一座修葺整齐的坟冢。“宝儿就是埋在这里。”老张指着远处的坟冢说道。我心中一震,快步走到坟前,只见整座坟冢修葺十分整齐,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下放一束桃花。不同于一般的墓碑刻着“某某之墓,生于某某年,卒于某某年”之类,这块石碑之上只题着一首诗:
勘尽三春燕子常,
姑苏城外桃花庄;
四十三年颜面改,
才度香灵伴我床。
墓碑右下角刻着一行小字:张门桑氏埋香之冢,没有落款,也没有生卒年月。我立在碑前,被这首诗深深感动,久久不能言语。过了良久,老张在旁边轻轻说道:“这上面的诗句,前两句就是宝儿死时手里握着的,先父当年偷偷藏下,我前几年在先父的遗物中找到,交给了我大伯。”我点了点头,又细看了一遍这首诗,根据诗意,诗的最后两句,应该是张信诚从台湾回来以后补上的,一首写了四十三年的诗!
我在坟前呆立良久,才到旁边桃林采了大把桃花摆在坟前,又在坟前鞠了三个躬。鞠躬之时,我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咦”了一声,我没有回身,依旧恭恭敬敬地把躬鞠完,转过身来,一个清瘦而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我身后,白衣如雪。老张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大伯。”这一定就是故事的男主角张信诚了,我细细打量这位老人,只见他大约七十几岁的样子,头发已经花白,一身浆洗很干净的白衣,眉目间尽显沧桑之色。听到老张问候,老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过头来上下打量我一番,问道:“你是?”
老张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刚从北京来,有一件事情希望大伯帮忙。”我走上前去,说道:“请老人家原谅我的冒失,刚刚经过墓前,看到碑上所题诗文,心有所感,如有冒犯,请您原谅。”老人看了看我,又转头对着宝儿的墓沉默许久,说道:“跟我来吧。”我们跟在老人后面,穿过桃林来到了他的住所。
坐下以后,老人问了我的来意,我将盒子的事情向老人讲述了一遍,然后从包里取出盒子递给他。老人看到盒子先是一愣,然后把盒子放在桌上静静的看了很久,随后打开第一层,仔细检查了老张打开的暗门,最后又关上了盒盖,陷入了沉思。我和老张都在焦急等待着,生怕老人嘴里说出一个不字。过了大约一刻钟,老人才喃喃地说道:“果真有一个这样的盒子!”听了张老这句话,我心头一愣,但没有敢插嘴,老张问道:“大伯,您可有开启的方法?”老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我,说道:“先父曾向我提过这个盒子,我也一直以为只是祖上传说而已,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我和老张对视了一眼,老张也是一愣,冲我摇摇头,表示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缓缓地说道:“苏州张氏的锁技,向来是传男不传女,即使是这样,但凡制锁绝技,也是非长子不传。”原来这种封建传徒制度,张家也无出其右。我看了看老张,老张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怪不得老张打不开盒子的第二层。老人看着盒子,伸手抚摸良久:“在我年满八岁那一天,拜过了祖宗牌位,先父正式向我传授张氏制锁绝技。教授之前,父亲向我讲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关系到张氏锁行的由来。”接着,老人缓缓地道出了一件故事:
“自古以来,制锁技术向来以高丽国居首。虽然以我当时中国无论在经济、军事还有文学方面,都可称独步寰宇,但在制锁方面却更多仰赖于高丽,想是不屑于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周章之故。其时中国的制锁技术,大半传自于高丽,而高丽国几百年来更是能人辈出,不断涌现制锁方面的能工巧匠。到了宣宗年间出现了一位高人,其名已不可考,使得高丽的制锁的工艺达到了鼎盛。此人在制锁方面有三大贡献:首先在锁具的加工精度方面,其时的制锁工艺虽可称巧夺天工,却也由于加工精度不够,但凡结构复杂的锁,往往尺寸巨大,甚为笨重。而在锁技中最为复杂的,莫过于花旗暗锁,由于是暗锁,尺寸就不宜过大,所以当时的暗锁制造工艺大受限制,这位高人的发明,无疑成为制锁行业的福音。其人第二大贡献是在暗锁制锁工艺方面。当时的制锁工艺,在暗锁方面只到子午鸳鸯芯工艺,而对顶梅花芯也只停留在理论阶段,由于加工精度不够,当时制造的对顶梅花芯锁具尺寸异常巨大,根本无法作为暗锁。由于加工精度的改良,此人不仅将对顶梅花芯工艺的锁尺寸大大缩小,而且还发明出一种更为精巧,结构更为复杂,当然,安全性也更高的暗锁工艺——天地乾坤芯,传说此种工艺是在锁芯中还套有锁芯,一共三层,没有钥匙,如果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话,根本无法开启。”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心中升起疑问,制作如此复杂的暗锁究竟有什么用?暗锁是用来锁柜子、盒子之类的东西,盗贼只要用外力劈开不就可以了么?难道仅仅是对锁匠高超工艺的一种炫耀?我没有敢插嘴,只听老人继续讲道:“此人的第三点贡献,就是在类似于今日所讲的自毁装置方面。”听到这里,我不禁一愣,一下子想起祖父第一封信里的“烟消云散”,难道指的就是这一点?只听得老人接着说道:“当时最高级的暗锁,是专门用在一种特殊的盒子上,这种盒子的特殊用途,就是用来存放极为机密的文件,诸如遗嘱、情报等等,自然需要极为安全的暗锁。然而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想要偷盗的人,总有办法将盒子打开,最不济的就是直接将盒子劈开。针对这一点,此人挖空心思,结合了他在加工精度方面的手段,制作出一种精巧的刀具,佐以弹簧等机关,安放在盒子之中,一旦盒子受到巨大外力的打击,刀具就会自己启动,将盒内文件全部绞碎,让盗贼无迹可寻,内中所藏秘密,也就永远不会泄漏出去。”
听到这里,我一下子明白了祖父那句话的含义,同时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来的路上我还曾想过,若是这次再不能将此盒打开,我就要想办法撬开,以我的好奇心之强,能忍到现在,已是着实的不易。若不是有祖父信中的叮嘱,我恐怕早就这么干了,可谓好险。这时我又想到了在潘家园瘸三师傅的那段话,难道这个盒子竟是出自于这位高丽匠人之手?
果不其然,只见老人用手指了指这个盒子,说道:“这个盒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出自此匠人之手。据传说,此人做出如此三项发明之后,正逢日本进犯高丽,高丽大将李舜臣将军在大韩海峡击败进犯日寇,举国欢庆。于是此人集合当时最高的制锁技术,穷其全部精力,制作出一对当世无双的暗锁宝盒,并请当时高丽国著名的雕刻匠人,在盒顶雕上李舜臣将军在大韩海峡之战中的著名的两场战斗场面作为纪念,做好之后,就将此盒敬献给了高丽皇宫。这两个盒子的制作,可谓巧夺天工,其中集合了当时在暗锁制造方面的最高水平,每个盒子共三层,第一层是子午鸳鸯芯,第二层是对顶梅花芯,而第三层,就是天地乾坤芯。而其中最为精巧的,就算是在盒中第三层,装有复杂的机关及刀具,任何外力试图强开第三层,都会触发机关,启动刀具装置,将其中所藏之物绞得粉碎。”
听到这里,更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不由得暗叫好险。老人继续说道:“高丽国一向崇尚制锁高手,宣宗皇上得到这两件贡物,更是龙颜大悦,视为珍宝,并对此人大加封赏。此事很快传遍朝野,而这两件宝物,甚至连中土也有耳闻。那一年皇太极攻打宁远未遂,知道中华天国,以当时满清之力无法撼动,于是领兵远征高丽,高丽国大败。于是高丽向金人称臣(当时还不叫满清),年年纳贡。这第一年的贡物里,皇太极就指名要这一对盒子。高丽国只好将这一对宝物送至盛京,也就是今天的沈阳。为了向金人展示宝盒启用之法,这位制锁高人也随队前往。当时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盛京的街上也到处是流浪的孤儿。这人在临去之时,收养了两位孤儿,一个姓张,一个姓谭,并带到了朝鲜收为徒弟,传授他们制锁之法。”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暗道:“一个姓‘张’,一个姓‘谭’,难道就是后来所说的‘南张北谭’?”我并没有插嘴,果然听老人说道:“多年之后,这两位孤儿长大成人,手艺也已学成,不愿继续留在高丽。二人回到中国,分别在苏州和北京各开了一间锁行,就是后人所说的‘南张北谭’。其中那位姓张的孤儿,就是我的先祖。不过非常遗憾,由于天资原因,这二人都未学到‘天地乾坤芯’绝技。” 我果然猜得没错,转头看了看老张,只见他也是一脸诧异的表情,看来这件事情也是第一次听说,很可能老张的父亲也未曾得知此事。老人用手抚了抚盒子,叹道:“自从这一对宝盒入了清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不想今日在这里遇到,总算完成了先父的心愿,也算是天意。”我这时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老人家,那么这个盒子是否可以打开?”老人又将盒子抚摸良久,才答道:“这第二层暗锁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第三层不好说,只能打开来再看。你们稍坐片刻。”说罢,老人转身进了里屋,片刻,提着一个工具箱走出来。看来老人家这些年在台湾,手艺并没有丢。老人从箱子中取出几件形状怪异的工具,老张赶忙过去打下手。
我也插不上手,只好在旁边干坐着。老人一边开锁,一边向老张讲述其中技术和开启的法门,老张不断点着头。看来在老人家的心里,所谓的传男不传女,非长子不传绝技的老皇历,早就已经不存在了。老人的技术果然出神入化,大概不到十分钟时间,随着“喀啦”的一声轻响,第二层盒盖“啪”的一声弹了起来。我抢步上前,只见第二层盒盖下面,赫然是一摞书信!
说是一摞,实际上只有三封,只是由于每封信都很厚,看起来像是很多的样子。我拿起第一封,信封已经发黄,可见年代久远。信封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毛笔大字:
大哥
肖剑南启
看了这几个字,我不禁皱了皱眉头。祖父生前最不喜与人称兄道弟拉帮结派,我小时和几个伙伴学着武打电影的情节结拜兄弟,被祖父知道后,还被训斥了一顿。祖父并没有兄弟姐妹,所以这封信的称呼已经犯了他的大忌。可不知为何,还被锁在如此机密的盒子里面。此外这几个字虽是毛笔书写,却毫无任何书法美感可言,字体毫无间架结构,但每一笔画无不力透纸背,显然写信之人异常孔武有力。打开信封,里面沸沸扬扬写了好几大篇,只是每一页上字体甚大,全加到一块,实际上也没有多少字。书信的字迹更是难看,不但文法不通,而且还竟是错别字,再加上所叙述之事无头无尾,看得我满头大汗,近乎有二十分钟,才勉强看懂。信中这样写道:(其中我已尽了最大可能的润色)
剑南大哥: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半个多月。俺已在前几天,七月十五回到了山上。大哥你的救命大恩,俺一辈子也不会忘,虽然你不让俺跟你磕头结拜,但在俺心里你永远是俺大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你只管说,东北这地界儿上,俺们兄弟俩跺跺脚,地也会颤一颤。
第一批东西已经顺利运回山上,军师已经去跟老毛子谈了,估计没什么问题。此外上次俺跟你说的事情,俺是越想越怕,这事儿当时军师告诉俺之后,俺一直没跟外人讲,只有你知道,你说科学什么的,俺不懂。可是这些天怪事接二连三,先是俺们留下的兄弟被打死了一个,又有一个软骨头被俺点死,昨天俺回到山寨才知道,另外又有两个兄弟,一个在路上得了怪病,回山没两天就疯了,在俺回山之前几天突然失踪,俺们后来只在悬崖边寻到了个帽子,估计是掉到山涧里摔死了,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另一个死得更惨,是巡逻时被雷活活劈死,见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堆焦炭。
到现在,当日跟俺去办这事的十二个兄弟就剩下八个。虽然军师和俺都严守秘密,但山上已经有兄弟在私下里嘀咕了。所以那天你让俺带你再回去看看,俺没答应,就是这个原因。俺怕你出事,你是文化人,俺们都是亡命徒,反正这辈子跟小鬼子干上了,活一天是一天。
行了,不多说了,大哥你保重。
小弟
崔二胯子于民国二十三年七月十九
这封信看得我云里雾里、不知所云,首先,我并不知道信中的崔二胯子到底何许人也,因为从未听祖父提起过,另外,信的内容让我隐隐感觉后背发麻,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瘆的荒。按照信上的日期折算过来,应该是一九三四年,再根据里面提到的小鬼子、东北,此人应该是三十年代东北沦陷以后,东北抗日组织中的一员。而且,根据信中的语气可以断定此人在当时的东三省,应该小有名气,很可能是一个大土匪。我又拿起第二封信,信封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肯定是同一个人写的。拆开一看,果然不错,只见信上写道:
剑南大哥:
兄弟最近要到北平采办些货物,想顺道拜访大哥,此外兄弟给大哥带了一件东西,是上次搞出来的一个红木匣子,当时也没寻见钥匙。俺们兄弟一直也打不开,也不知道里面装了啥,砸了又怪可惜的。上次见到大哥会开锁,就把东西给大哥带来,算个纪念吧。
俺上回说的事情,最近山上又有怪事发生。跟俺去办事的兄弟又死了四个,而且这四个人,清一色全是自杀。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跟俺去办事的兄弟就剩下军师、老四、振阳和俺四个人。
最近这半年多来小鬼子盘查得紧,俺们山上粮草、弹药还算充足,所以已经有半年多没跟小鬼子接仗了,这半年多山上没死过一个兄弟,但现在一个月内一连死了八个,而且都是和俺一起出去办事的兄弟。现今山上人心惶惶,有人碎嘴子说俺们是遭了报应,虽然昨天为了稳定军心,让俺毙了两个乱嚼舌头的,但大家都是人,现在俺心里头也是猛犯嘀咕,夜里睡觉都不安稳。这事俺和军师谁也没敢告诉,没准这事儿是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到俺们头上了,所以大哥你千万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俺不希望大哥你也出事。
小弟
崔二胯子于民国二十三年八月初五
看完这封信,我心中更是迷糊。不过我一下子想到:信中所提的红木盒子一定就是眼前这一个。我原先一直以为此盒是我祖传,甚至听张老讲完盒子来历,对此还是坚信不移,只是想到此盒可能是从清宫流落民间,后被我先祖得到,传至祖父手中。照现在情形看,这个盒子应该是祖父从这个写信的“崔二胯子”手中获得,并且“崔二胯子”也是在办一件他信中提到的“什么事情”时候得到。想到这里,又有几个疑团在我心中升起,首先,我原来一直以为这个盒子是有钥匙的,但是不知是何原因只是找不到了,又或者是祖父故意增加这个“捉迷藏”的难度,故意把钥匙扔掉。我在刚刚得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也是遍查祖父的遗物,并没有发现过任何钥匙。
尤其刚刚听完张老讲完盒子来历以及其中暗藏锁具奥秘之后,我更加确认此盒祖父一定有钥匙。既然“南张北谭”的先祖都未学全其中绝技,我祖父手段再高,也不可能空手打开盒子第三层机关!当然了,也可能这盒子第三层机关祖父也没打开过,不过这又有些说不过去,因为祖父既然说过秘密就在其中,如果连他都没有打开过,这不就成了玩笑?但从刚刚这封信中“崔二胯子”提到的话,明显证明这个盒子根本没有钥匙,要不然他们不会打不开。如果是这样,很大的可能就是到目前为止,这个盒子的第三层机关就从未打开过!
如果是这样,这个盒子的第三层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在崔二胯子两封信中,数次提到那件让他很害怕的事情,又数次提到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和他去办事情的兄弟们,接二连三莫名其妙死去,最后又提到这个盒子也是在办“那件事情”的时候得到,那么,他们所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这般的话,在这个红木盒子的第三层里面,一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这也很可能就是祖父一直不想让我搀和进来的原因。当然,如果祖父当年打开了盒子的第三层,他就一定知道这盒子的第三层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但是,如果祖父当年打开了这个盒子,他当年是如何打开这个盒子的?既然连“南张北谭”的先祖都未学全此盒之中的绝技,祖父如何能够打开?
我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于是拆开第三封信。这第三封信,我本以为也一定是“崔二胯子”寄来的,所以连信封都没有看,可是拆开这封信以后,一看笔迹,我愣住了,只见字体娟秀,用的是极为潇洒的行书写的,只见信中写道:
剑南吾兄:
自北平一别,至今三月矣。其间动荡非常,非一语可以道尽。
自上次回山,不足一月,日寇大举清山,转移中不幸与日寇遭遇,战斗之惨烈,非经历之人不能诉说。我与日寇连战三天,未能突破重围,全体将士无一生还,军师临去前郑重嘱我,此乃天谴,若可逃生,必当补报当日所图之事。最后仅余大哥及振阳与我三人,宁死不降,其时弹尽粮绝,遂与敌肉搏,大哥力战数十人,不支而死。我与振阳跳落山崖,振阳失踪,而我侥获逃生,但已重伤,幸得猎户相救,方免一死,但已终生残疾。
辗转两月有余,方回长白山故里,已是苟且偷生,回思与我患难之兄弟,均赴黄泉。近日越感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况半年之期已近,弟知不久于黄泉,正如军师所言,此乃天意,虽悔于当日所图之事,但已晚矣。
故郑重叮嘱兄长,当日之事,万不可再续追查,切记切记!
手已残疾,不便书写,故请隔壁之私塾先生代笔。
弟知命不久矣,难与兄长再见,兄长救命大恩,只有来生图报。
弟崔二胯子含泪拜首
民国二十三年腊月初二
信到此为止,看到这里我才知道,这封信还是出自崔二胯子之口,只是受伤残疾才请人代笔。看完这三封信,由于没有看到祖父的回信,而且整个事件在这三封信里的叙述也是零乱,我无法推断当时在此人和祖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祖父在给我两封信里提到的秘密,一定与此事有关。
想了一会儿,不得头绪,我起身去看张老他们的进展。走到桌前,我注意到张老俩人均是面色凝重,不敢打扰他们,于是我开始细细观察盒子第三层的结构。不同于第二层的盒盖,第三层的盒盖(也就是第二层的底板),并没有暗门结构,在右下角,有一个很小的锁眼结构。让我吃惊的是,这个锁孔看起来如此稀松平常,跟我们日常见的锁孔没有任何区别,根本不同于前两层,细如发丝。我大失所望,难道这个盒子并不是张老所指的那一个?张老看到了我的表情,对我说道:“这把锁我们刚才测试过,就是‘天地乾坤芯’工艺。其制作水平实在已是炉火纯青、返朴归真!”
张老的话让我更加吃惊,在我的想法中,“子午鸳鸯芯”是两个锁孔,“对顶梅花芯”是三个锁孔,按道理推想“天地乾坤芯”至少应该有五个锁孔甚至更多。没想到居然只有一个锁孔,而且样子如此普通。张老指着那个锁芯对我说道:“这一把,乍看和普通暗锁没有任何区别。但刚才我和德祥仔细研究,这把锁的锁孔是用最精妙的迷宫结构制成,就算是给了钥匙,如果不详细说明也打不开!”听到这里,我想起老张先前的介绍,不禁暗暗点了点头。只听老人继续说道:“刚才我们用工具探到锁芯里面,发现里面的机关着实复杂,看来能够开启的可能性不大。”听到老人的话,我不禁颇为失望,问道:“可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老人道:“现在还不好说,这样吧,你能否将盒子放在这里,明天你再过来,如果明天我还打不开,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我想想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于是点点头答道:“这样也好,我这两天还不走,盒子可以先放在您这里。”张老点了点头。跟老人定下再来的时间,又聊了几句,我们向老人辞行。回来的车上,老张向我讲了他们刚才的进展,说道整个第三层结构异常复杂,恐怕能够开启的可能性不大,我心头罩上了一层阴云。
采访异常顺利,第二天下午不到六点,所有的工作结束,我打车接上老张,顺便在路上吃了顿饭,然后驱车又一次来到西山岛。进屋的时候,老人正在桌前摆弄着那个盒子。老张也是急性子,进门就问道:“大伯,进展如何?”老人抬起头来,叹了口气,道:“最后一层锁芯始终无法打开!”听了这句话,我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过了好久,我才问道:“老人家,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老人摇了摇头:“恐怕是没有什么办法了,除非......”老人说到这里,突然摇了摇头。“除非什么?”我焦急地问道。
老人沉默良久,缓缓地说道:“除非你能够找到那位高丽锁匠的后人!”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要去朝鲜!记得当时我在潘家园见瘸三师傅查询盒子来历的时候,曾经动过念头,但很快被自己否决了,没想到现在还真的要去。我马上想到,到现在为止,任何关于这位高人后代的消息都没有,也不知此人的后代是在南朝鲜,还是在北朝鲜,如果是在南朝鲜还好办一些,如果不幸在北朝鲜,那可就麻烦大了。朝鲜现在封锁很厉害,过去一趟倒不会太困难,但是想要在那里打探消息,不把你当作特务抓起来才怪。想到这里,我问道:“您可知道这位高人以及他的后代的情况?”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具体现在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但是据先父交代,此人姓李,李家是高丽非常出名的制锁世家,若要打听,应该也不会太难。”
我向老人道谢之后,失魂落魄地和老张一起离开老人的住所。虽然这次老张并没有帮我完全打开盒子,我还是再三向他表示感谢。知道老张家境贫寒,临走的时候我偷偷在老张枕头下塞了一千块钱。当晚我退了酒店买了一张回程车票,连夜赶回北京。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3 编辑 ] 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六章 三封书信
火车上我几乎一夜未眠,脑中思绪万千,目前盒子第三层尚未打开,虽知多想也是无益,但又不得不想。我坐的是一班临时从苏州到北京的加车,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下午将近五点,列车才徐徐驶入北京站。出站以后,我拉着行李,由于一宿未睡,脑中兀自昏昏沉沉,忽然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我手臂。猛一抬头,赵颖笑吟吟地站在我旁边,一头短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我先是一愣,随后又是一阵惊喜,我用手揉了揉她满头乱发,接连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坐的是临时加车,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下车?不上班了?” 赵颖笑道:“我请了半天假,你看你面子多大,我还给你带来个朋友。”赵颖闪过身去,高阳也笑嘻嘻地站在赵颖身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别胜新婚吧,要不要兄弟先回避一下,一个小时够不够?”我笑骂了高阳一句,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高阳收起了坏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两天前接到你的电话,我们也都感觉事情越来越古怪,担心你会擅作主张出什么乱子。尤其是赵颖,这几天可是想你想苦了!”
赵颖确实比我临走前清瘦了许多,我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怜意,伸手抱住了她。高阳继续说道:“昨天挂了你的电话,我也是一夜未睡好,中午赵颖打电话过来,说查不到你坐的火车,我们商量了一下,就直接过来了,这不,已经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听了高阳的话,我心中一阵感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确实,见到他两人,我这几天惴惴不安的感觉缓解了许多,所谓人多胆壮。其实自从看到祖父第二封书信,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后来又见到崔二胯子那三封书信,这种感觉更甚,人确实会对自己不了解、又是异常神秘的事件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心理。
高阳接过行李,我拉着赵颖,三人一起走出车站。我们在东直门簋街吃过晚饭,打了一辆车回到我小西天住家。车上谁也没有提那件事情,赵颖叽叽喳喳像有无数话要对我说,先告诉我她们最近又接了一个什么样的案子,又说到她们处里的轶事,最后给我讲起了她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我听着听着,一种甜蜜的幸福感逐渐涌向心头,随着这几天的倦意慢慢袭来,枕在赵颖腿上沉沉睡去。
一声车门响动把我惊醒,高阳在门外夸张地喊道:“小两口别缠绵了,到了。”我坐起身来,车子已经停在我家楼下。我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真是酣畅淋漓。下了车,我伸手拉赵颖,她说腿被我枕麻了,走不动。我索性抱起她,一口气上了五楼。放下行李,赵颖忙着跑到厨房沏茶倒水,活脱脱象个小主妇。我们三个昨夜都没睡好,赵颖给我们每人沏了一杯浓茶,每人喝了几口茶,我们进入正题。
我先将这几天的事情向两人讲述了一遍,事无巨细,深怕遗漏什么重要线索。虽然电话中我也向他们大致介绍过,但毕竟在电话中不是那么直接。讲完以后,我将盒中取出的信件交给两人,又从家中取出祖父留在檀木箱中的书信,这五封信,是现在为止我们掌握的全部线索。
高阳首先将所有的书信看完,陷入了沉思。赵颖还在仔细地察看,我利用这段时间,把这五封信又从头到尾详细过了一遍。虽然这五封信我看过数遍,但这次还是一字一句地认真核对,试图找出还有什么忽略的线索。看完的时候,赵颖也低头陷入沉思。我放下手中的信,问两人道:“怎么样,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我又在心中将思路整理了一遍,才说道:“我刚刚又把整件事情的过程回忆了一遍,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我现在的感觉。”见两人没有异议,我继续道:“首先,我觉得有必要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回顾一下,这样有助于我们思考。”赵颖和高阳点头表示赞同。我接着道:“事情是从祖父去世开始,引发这件事情的序幕,是祖父临去之前被单上写的那两个字。随着后续事情的进展,我们知道了这两个字是指‘盒子’,当然,这两个字我们也有猜错的可能,不过,从目前事情的进展来看,这种可能性并不大!”说到这里,我用眼光询问两人,两人点头表示同意。我继续道:“而这个盒子,现在看来,应该就是摆在前面这一个红木盒子,我们曾经一直以为它是我祖母骨灰盒,因而一直没有找到它。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原因是祖父的隐藏手段实在非常高名,不愧是一名杰出的刑侦专家。”
“确实如此。”高阳插嘴说道:“古人有云,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祖父留下的第一道谜题,竟然就明明摆摆地放在家里的供桌上,这一点,确实是难以想到。”赵颖也点了点头,说道:“说到这里就有了第一个问题,那就是祖父在临去之前,为什么要说这两个字?他到底想告诉肖伟什么?而且根据事情后来的进展,我们知道祖父一直对是否应该让肖伟知道这件事情非常犹豫,并且,他已经对这件事情做好了安排,那为什么在他临去世前,还要写这两个字?老人的真正用意是什么?这是第一个问题。”我和高阳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是费解,赵颖道:“这个问题虽然难以想清,但其实并不算是太关键,我们倒是不妨先放在这里,待一会儿再寻找答案。还是肖伟继续说吧。”
我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事情发展到此告一段落,无法再追查,直到我们无意间得到祖父留下来的书信。”说到这里,我拿起放在桌上的第一封信,祖父留在檀木箱子夹缝中那一封。“我们可以再回顾一遍这封书信,寻找一下线索。”我将书信平铺在茶几上,三人又仔细将信读了一遍。看完信,赵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其实这封信中,祖父讲述了四件事情,第一是祖母去世的真相以及他留在伪满政府工作的经历;第二,他所留下一个秘密要肖伟去破解;而第三,就是告诉肖伟这件秘密就藏在老宅之中;至于第四点,就是我们之前一直搞不清楚的‘烟消云散’。关于第一件事情,后来看这是祖父留下的一处伏笔,我想除了要告知肖伟真像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给肖伟寻找盒子的线索,很简单,那就是根本不存在祖母的骨灰盒。这一点,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注意,也算是我们的疏忽。不过好在后来阴错阳差,我们还是找到了这个盒子,也算幸运。而第二件事情,就是此事是否要肖伟知道的矛盾心情,至于为何如此,我们暂时还无法全部猜到,而且也不必知道,只要答案揭晓,一切就清楚了。第三点和第一点一样,也是寻找盒子的线索,这已经没有问题。至于第四点,也就是祖父所讲的‘烟消云散’,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答案,也就是盒子里面的自毁装置。不过从这一点看,我们更可以肯定我们在方向上没有错误,也就是祖父所指的就是这个盒子!而所有问题的最关键之处,就是如何将这个盒子顺利开启!”
“不错,幸亏我们一直积极寻找开锁方法,否则这个秘密恐怕早已被销毁。”我插嘴道。赵颖继续道:“到目前为止,祖父的第一道谜题就剩下两件事情要我们去做,第一就是我们刚才说的,祖父在临终之前为什么要留下这两个字?第二是如何想办法将这个盒子顺利开启!”
“不错!”我和高阳对赵颖的分析大加赞赏,赵颖皱了皱眉,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祖父缺失的日记,在我和肖伟检查祖父日记时,发现里面缺失一九三一年到一九三四年这部分,除此以外,一九三四年之后的日记中,也有很多部分被撕掉了,如果那三年的日记是因为在伪满政府工作的经历而被烧毁,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后面那被撕毁的部分呢?难道也是这个原因?”赵颖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想不明白,还是继续往下分析吧!”
我点了点头,继续道:“接下来,我们费尽心机,总算找到了这个神秘的盒子,才发现这个盒子共有三层,在第一层之中,祖父留下了第二封信。在这封信中,祖父提示了两个信息,第一是盒子共有三层,第二,是指继续发掘的凶险性以及事情可能会造成恐慌。我们不妨再将这封信再看一遍。”我把书信摆在茶几上,三人一起看完。我分析道:“至于第一个信息,盒子共有三层,没有什么过多可以讲的,而第二点,我们可能需要把它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祖父所说的凶险性,这一点非常的蹊跷,不过从后面崔二胯子的书信来看,很可能会和那件事情有关,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人,而第二部分才是祖父讲的神秘性和恐慌,在我看来,这一点应该也和前一点有关!”
赵颖点头道:“这样的话,从这封信中我们又发掘出两件事情要去做,第一,就是要搞清所谓的凶险到底是什么,而第二,才是如何破解那断疑案!”我表示同意,继续说道:“紧接着,我在苏州城外的西山岛,又打开了盒子的第二层,这第二层盒子的打开,虽为我们揭示了部分谜底,但是蹊跷却更多了!让我们再来仔细看看这个自称‘崔二胯子’的人给祖父的三封书信!”我说着,把这三封信并排码放放在茶几上。
看完这三封书信,我分析道:“根据这三封信的内容,大致可以推断当时发生在祖父和写信的这个‘崔二胯子’之间的事情。从信中的语气和提到的内容看,这个‘崔二胯子’很可能是当年东北的抗日土匪。据我猜想,有可能是祖父与崔二胯子一起做了一件事情,而在此事中,祖父救了崔二胯子一命。”说到这里,我皱了皱眉头,又道:“但让人费解的是,从信中看来,崔二胯子所说和他一起办事的十二个人,显然不包括祖父。”高阳道:“或者可以这样解释,祖父只是在他们办这件事情的时候,碰巧救了他们的命。”
“这样说来可能更合情理。”赵颖点头表示同意:“但崔二胯子所指的那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信中,曾经不止一次提到了报应、天谴,我的分析,很可能他们当时做的事情,是属于有愧于心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我点头道:“但是他的兄弟接连死去,却是蹊跷。由于第三层盒子还未打开,我们只能是简单地分析一下。”赵颖道:“从目前所得到的资料看,我们可以先这样设想:首先,崔二胯子当时是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根据他信中所提‘东西’、‘运上山’以及‘金银珠宝’,估计是和抢劫绑架之类有关系,在这件事情中,祖父救了他的命。”我和高阳都点头表示赞同,但我心头又同时产生疑问,按照祖父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去帮助土匪,因为从信中的口气看,这崔二胯子应该不是做正行的人。
赵颖继续说道:“此外,在办这件事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件匪夷所思的情况,崔二胯子将此事告诉了我祖父,而祖父应该也感觉这件事情非常蹊跷,因而想要对此进行调查,但崔二胯子并不同意,应该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不过现在可以肯定,这个盒子和当时崔二胯子所办之事有直接的关系,因为信中提到:‘兄弟最近要到北平一趟采购些东西,想顺道拜访大哥,此外兄弟给大哥带了一件礼物,是上次搞出来的一件东西,是个红木做的盒子,也没寻见钥匙。’”我插口道:“不错,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信中提到的盒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个红木盒子,因为信中说到没有找到钥匙!”
“如此看来,从这三封书信中得到的线索,我们目前有三件事情要办!”赵颖继续分析道:“第一件就是这个盒子的来历,因为如果能够比较清楚查到盒子出处,就比较容易分析出当年崔二胯子他们所做的究竟是什么事。而第二件,是崔二胯子此人的情况,既然他当时在东北小有名气,应该不难查。而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如何设法打开这个盒子的第三层。不过,打开盒子第三层后,我们需要讨论一下你祖父所说的凶险。”高阳点头道:“不错,无论祖父说的是什么样的凶险,都应该和崔二胯子信中所提的莫名其妙死人有关系,只要我们谋定而后动,应该没有问题。”
“根据我们刚才一系列分析,我们共有三件事情要分别着手去做,”赵颖总结道:“第一件就是要查到这个红木盒子的来历,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零零碎碎得到了许多关于这个盒子的资料,虽然都是听人转述和分析,但我认为这些资料的可信度还是有的,但唯一不清楚的就是这个盒子流入清宫以后的情况,这一点我们需要好好查询一下,也就是这个盒子后来是如何流入到民间,最后被崔二胯子得到。”
“这件事情我去试一试,”我说道:“我一个朋友和故宫博物院工作人员很熟,可以通过他去打探打探,看看故宫博物院的人是否知道此盒来历和情况!”赵颖点头道:“好!而第二件事情,就是要去查一查这个崔二胯子的情况,从信中的口气看,此人应是东北小有名气的土匪,而且应该和抗日有关,这并不难查,我们可以分头去找一找资料。”高阳道:“这个我去,除了找资料之外,我们还可以寻访一下当年在东北抗联中的老战士,应该也会有结果!”赵颖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最后的一件事情,也是最难并且最关键的一件,就是要想办法打开这个盒子第三层。”
赵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眉头紧皱,过了半晌儿才道:“不过我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一件非常费解的事情!”高阳问道:“你指的什么?”赵颖道:“那就是祖父究竟有没有打开这个盒子的第三层?”我心中猛的一震,不错,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的!赵颖道:“从我们得到的资料看,这盒子的第三层锁‘天地乾坤芯’,古往今来中国只有一个人打开过,那就是清初康熙年间的那位锁匠,而这位锁匠姓甚名谁,究竟属于哪个门派,‘南张’还是‘北谭’,还是其他门派的的高手异人,都不可考。换句话说,祖父能够打开这把锁的可能性不大!”到这里,高阳也是一震,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盒子从到了崔二胯子手中,到现在为止就从未曾打开过?”赵颖点点头,说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这盒子的第三层之中,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秘密?”
我们三人沉思良久,但没有答案,赵颖道:“这件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只要打开盒子谜底就会揭晓。不过要打开这个盒子确是不易。到现在为止,看来去朝鲜很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不过还好,我有亲戚在韩国,可以让他们帮助查询一下!”
“你有亲戚在韩国?怎么会?”我惊道。“你忘了我是朝鲜族。”赵颖笑道,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但没有想到她还有亲戚在韩国,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可能会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一些,我不禁心中一阵狂喜,说道:“这样就太好了,此外,为了尽量不白跑路,我们需要先想办法打听清楚朝鲜那位姓李的异人的情况,搞清他的后代目前在南朝鲜还是在北朝鲜,另外,最好能够打听出在哪个城市!”赵颖道:“这个我来办,我可以写封信,让他们帮助查一下。”我点点头,忽然又想到另外的一件事情,说道:“这件事情我们很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我和高阳必须能够得到社长的大力支持,这个公关我来做一下试一试。”高阳也点头表示同意。商量完毕,三个人的心头都是轻松了不少,虽然每一件都并不算容易办,但到现在为止,整体思路非常清楚,我这几天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看天色已晚,我送赵颖回家,出门的时候,高阳忽然道:“祖父临终前说出那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愣:“什么?”高阳道:“难道祖父临终前已经想通了,要肖伟去查这件事情?”我明白了高阳的意思,祖父在几封信中都明确表示,是否要我去追查这件事情,他一直非常犹豫,然而临终前提示我“盒子”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站在门口呆立良久,赵颖才道:“看来随着祖父故去,这可能会是一个永远的谜了,不过我感觉,很可能祖父在弥留之际,终于想通不将这件事情随他而长埋地下,所以最终想要交代给你,要你去追查!”我和高阳点点头,觉得赵颖分析得有道理,但真正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可能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了。
我将这次苏绣展采访稿连夜写完,第二天一早亲自交给社长。社长看来心情不错,工作汇报完毕,我将最近的事情向她讲了一遍,然后提出我的要求。社长明显对这个题材很感兴趣,思考了一下表示同意,答应我可以动用社里的资源,唯一的要求是寻找到最后答案,这件事的报道权归社里。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于是很痛快就答应了。当然,我也提出了两点要求,第一,一旦打开盒子,并且得知事情的继续进展会有很大危险性,是否继续调查由我和高阳决定;第二,调查完毕,最终的结果如果如实报道,确实如我祖父所言,有引起社会恐慌的可能,要再作斟酌。
这两点社长也答应了。出了社长办公室,我心情非常愉快。剩下的就是等赵颖和高阳那边的消息,除此以外,我还要悉心查寻一下红木盒子的来历。下班前我先打电话给一个北大考古系的同学,后来又找了一次瘸三,但都无进展,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盒子是清宫之物。
第二天我找到那个和故宫博物院很熟的朋友,丁峥,他在美国伊士曼.柯达公司工作,和故宫博物院有很多业务来往,故宫博物院专门负责文物拍照的首席摄影师是他的客户之一,所以他和里面人很熟。在丁峥的介绍下,当天下午我见到了故宫博物院专门负责馆藏文物的张主任,但看过这个盒子以后,他表示没有印象。不过他对我讲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就是在最近的三百年中,故宫文物有四次大的流失,第一次是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咸丰帝逃至承德避暑山庄,临行前虽也带走了大量的文物,但留在故宫之中的,悉数被抢,甚至连笨重搬不走的乾清宫外大铜缸(专门盛水以备走水救火之用),也被士兵用刺刀刮得斑驳淋漓,因为传说此缸是镀金的。第二次是在一九零零年,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庚子年八国联军攻陷北京,情况和上次一样,当时慈禧一直逃至西安。第三次是在溥仪被逼宫出逃,带走了大量的文物,而最后一次,就是在四九年蒋介石逃至台湾之前,而这一次也是损失最大的一次,目前台湾故宫博物院的文物量,远远大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虽然有了这一点点线索,但是于事情的进展并无多大益处。我又找寻了一些其它的途径,依旧没有什么重大突破。
就在我查询盒子来历毫无眉目之际,高阳已经顺利找到“崔二胯子”的详细材料。崔二胯子,姓崔,真名崔洪海,生于公元一九零二年,吉林省蒙江县崔家屯人,与其大哥崔洪江,以及当时东北著名的大土匪高鹏振等,并称为当时关东绿林十虎,是当时东北几大土匪之一,一直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之后,崔二胯子部队不接受日军改编,后被日伪军包围,只带领十一名兄弟突围出来,后又招兵买马,长期隐藏在长白山中打游击,东北抗联在一九三四年终于和他们接触上,他们同意被改编为东北抗联第三军独立支队,但不幸就在谈判达成之后不久,即被日军重兵包围,东北抗联救应不暇,最后全军覆没,竟无一人生还!(注1.)
这一段介绍看得我和高阳热血膨胀,没有想到这个“崔二胯子”竟是如此一位英雄豪杰,一位当年在日寇铁蹄下誓死不屈,以自己血肉之躯筑成钢铁长城,转战于关外白山黑水之间的抗日铁血男儿,我俩崇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除此以外,非常幸运的是高阳还真的探访到一位当年的东北抗联老战士,此人当年曾经跟随工作组到过“崔二胯子”驻地,并亲眼见过“崔二胯子”本人。我两个马上想到,既然工作组是在崔二胯子队伍被清剿之前一个月见到他们,按照时间推算,那段时间正应该是崔二胯子给祖父写第二和第三封信之间,所以这位老战士很有可能会知道他们当时做的是一件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我和高阳兴奋异常,马上与老人通了一个电话,我们表明了来意,老人非常热情,立刻表示欢迎。在电话中老人告诉我们他已经离休很久,现就住在翠微路总后大院。
按照老人所讲,当年在东北抗联的时候,他只有十几岁,还是个红小鬼,但当我们见到他时,见他已经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了。一提起崔二胯子,老人一脸崇敬之情,马上向我们伸出拇指。老人向我们介绍道,当年东北的地面上,遍地土匪,但绝大多数土匪都是属于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平时欺负百姓,日本人来了以后,大多数被改编为伪军,成为汉奸、日本人用来欺压中国同胞的走狗。但也有少数真正的英雄,崔二胯子兄弟、高鹏振等人就是代表。三一年日军占领东北之后,日本人多次试图将崔二胯子兄弟两人的队伍改编成伪军。几次谈判不成,最后派重兵将包围,并派人上山进行最后谈判,但是被严辞拒绝,派去谈判的日本人和汉奸被两兄弟枭首示众。第二天日本人大举攻山,崔二胯子兄弟两人仅带领十一名兄弟突围出来。之后转战在长白山的深山里,继续招兵买马,很快队伍又扩充到上千人。
抗联队伍曾经数次试图与他们联系,但由于他们的行踪异常隐秘,所以直到一九三四年才找到崔二胯子的队伍。崔二胯子两兄弟也是穷苦出身、被逼落草,此外他们做的也是侠匪,劫富济贫,平日并不与百姓为难。所以抗联这边派过工作组之后,谈判非常顺利,双方一拍即合,他们马上同意被改编为东北抗联第三军独立支队,统一接受党的领导。但不幸的是,就在工作组走后不到一个月,他们突然被日军重兵包围,抗联队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救应不及,崔二胯子兄弟及他们的队伍在这一仗中全军覆没,竟无一生还。
老人说到这里,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我和高阳听罢这段故事,也不禁是扼腕痛惜,沉默良久没有言语。过了好久,我才问老人道:“那次关于崔二胯子队伍改编的谈判,您可曾参加了?”老人点点头,回答道:“我当时作为通讯员,也在工作组织中,亲眼见过崔二胯子兄弟二人。”我又问道:“有一件事情您能否帮我们回忆一下,当时您可曾见到他们当时正在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说,当时他们在忙着干什么?”老人听了我这句问话,愣了一下,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突然抬起头来,说道:“不错!要不是你提醒,我倒是忘了,他们当时好像刚刚做完一项大买卖。”
“买卖?”我问道。老人笑了笑,说道:“当年东北胡子所说的买卖,实际上就是指抢劫,我记得当时他们好像刚刚得到一笔很大的财物,但是并没有跟我们细说,所以我分析他们很可能是刚刚劫过一批货物,谈判那段时间他们正在和苏联人交易军火,估计就是用这批货物。”
我和高阳都是一拍大腿,高阳追问道:“那么您是否知道,他们这批货物究竟是从什么人手中抢来,又是什么样的货物?”老人沉吟了一会儿,答道:“那我倒是没有见过,也没听他们说起,至于从何人手中抢得,就更加不清楚了。”我点了点头,虽然颇有些失望,但表示理解。高阳继续问道:“那么您还有什么关于崔二胯子的什么事情,可以让我们多了解的?”
老人笑道:“关于崔二胯子的传说,那可多了!”一提起崔二胯子,老人非常兴奋,话匣子也打开了,赞道:“当时崔二胯子兄弟两人,可是咱东北人眼里的英雄!崔二胯子有很好的武功,传说他是三皇炮捶门的传人,最擅长点穴。而且他们兄弟俩人是出了名的百发百中的神枪手,都能使双枪,坐在屋子里随便抬手两枪,窗玻璃上只会有一个洞!”
“一个洞?”我愣道。老人笑了笑,说道:“当然!那第二颗子弹是从第一颗子弹打过的孔里穿过去。”
“随便一抬手?”我和高阳伸了伸舌头。老人笑了笑,说道:“当年在东北的胡子,有这样枪法的人也不在少数,那时的胡子,很多人的枪法确实是抬手就有,指哪儿打哪儿,根本不需要瞄准。他们的枪法都是几千几万发、甚至是十几万发子弹练出来的,我们现如今可比不了。”这时高阳突然一拍脑门,叫道:“我想起来了!这种两枪打在一个孔上的枪法,在现在的射击运动中也是有的,叫什么来着?”高阳说到这里,用手使劲敲着脑门,突然道:“不错,叫‘Double Tap’,这是很厉害的枪法,我记得有一部张国荣主演的影片,说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老人也笑道:“不错,我们部队上管这种成绩叫做‘双打’!不过像崔二胯子兄弟那样,随便抬手就能打出一个双打,而且是用的双枪,左右手各开一枪,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了,除了苦练,也还要天份!”我和高阳听了不禁啧啧称奇,齐赞厉害,又请老人家多讲一些关于崔二胯子兄弟的传说,老人笑了笑,道:“那时候在东北,关于崔二胯子兄弟的传说可多了,据说那还是日本人刚占领东三省的时候,有一天崔二胯子的队伍弹药不多了,兄弟两人居然单枪匹马,到伪军那里去借子弹。”
“伪军?”我奇道:“那不给抓起来?”老人笑了笑,说道:“不会,那时候的伪军很多也是被迫的,但心里还是同情中国人的。那一次崔二胯子兄弟到了伪军那里,张口就要一万发子弹,你们要知道,那时候的军火贵得要死,一块现大洋,只能买到五发子弹!伪军见两兄弟狮子大开口,震于兄弟二人的威名,又不敢不借,于是出了一个难题要挟崔二胯子,他们从桌上拿起一个核桃,说道如果他们能够在四十步以外,一枪打碎这个核桃,就借他们一万发子弹,如果打不到,就只能借他们五千发。”
“那后来怎样?”高阳不由得问道。老人道:“崔二胯子听了这个,当时蛮劲就上来了,拿起一个最小的核桃,对伪军说道:‘好,俺现在就把这个核桃顶到脑门上,走到五十步开外,如果俺大哥能一枪把核桃打碎,而俺没有事,你们就借俺们两万发子弹,如果我被打着了,就拉倒!’说完,崔二胯子就大步走到五十步开外!你们猜怎么样?”老人问道。我们两人互相看了看,齐声问道:“怎样?”老人笑道:“当然没事,要说那崔大胯子的枪法果真是出神了,他抬手一枪,崔二胯子脑袋上面的核桃应声而碎,而且回来一看,他头顶上的头发都没少一根,你们猜怎么着?”老人没等我们回答,就继续说道:“要知道子弹贴着头皮这么近打过去,就算没打到人,头顶也会受伤,当时崔大胯子的子弹,是贴着核桃的上皮打过去,核桃碎了,人却没事!后来那伪军乖乖的交出了两万发子弹!”
老人这一段故事,我俩是听的目瞪口呆、心醉神宜,连叫:“厉害厉害!”老人笑了笑,继续说道:“这还不算是最厉害的,传说有崔二胯子夜里睡觉有梦游的习惯,有一次他夜里梦游游到山脚下,正好遇到鬼子的侦察兵,他二话不说,抬枪一枪一个,三发子弹,三个鬼子兵就全给报了销。弟兄们听到枪声冲下山,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我俩问道。老人笑道:“他呀,还在抱着鬼子兵的尸体睡大觉,从头到尾他就没醒过。”我和高阳哈哈大笑。“不过传说归传说,当不得真的。”老人也笑道。
又与老人闲聊了一会儿,我们看看时候也不早了,于是起身告辞。走在尘土飞扬的北京大街上,虽然一下午的故事听得我们酣畅淋漓,但这时都不免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尽管此行知道了更多关于崔二胯子的事情,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看来还是要等赵颖那边的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我和高阳商量下面的进展,忽然想到高阳一家和我家是世交,如果要是去问问马老奶奶,兴许会多了解一些祖父以前的事情,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在破解的这个谜题,马老奶奶能够帮上很大的忙。想到这里,我们也没有再回单位,直接去了高阳家里。进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时间,饭桌上我们和马老奶奶聊起了此事,人老了往往对很多事情好奇心就没有那么强,但马老奶奶听说是关于我祖父的事情,还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人向我们讲述了她如何和祖父结识,以及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没有想到的是,马老奶奶所讲述的事情我和高阳竟一点都不知道。我们一直以为马老奶奶是嫁到高家后才认识祖父,但没想到,居然是马老奶奶认识祖父在先,高阳的爷爷认识祖父在后!祖父在东北沦陷后到抗战结束这段时间,一直是隐居在北京,和高阳的曾祖合作开了一家锁厂,这一段我是知道的,因而我一直以为,祖父和高阳的爷爷很久以前就是认识。祖父和高阳的曾祖合作的锁厂到抗战结束以后,祖父又回到京北厅工作,就撤了股,由高阳的爷爷一手经营,五七年公私合营之后并到了北京制锁一厂,高阳的父亲并没有继承祖上的这门技艺,而是从了文,后来被打成了右派,死在牛棚里,而高阳的爷爷也死于三年自然灾害,因而高阳家的这门手艺就失传了,而我家这边由于父亲早逝,祖父也没有将这门技术传给我,也算是断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们这回开这个盒子也不会费这么多周折。
然而按照马老奶奶的讲述,原来马老奶奶在奉天的时候就已经认识祖父,而高阳曾祖父是祖父一九三四年回到北平以后才认识的。马老奶奶祖籍黑龙江,自幼父母早逝,由爷爷带大,东北被日本人占领之后,祖孙两人逃难到奉天,在奉天结识了我祖父。那时候祖父还在奉天做刑警队长,他们是在一个案子中结识,祖父当时救了他祖孙二人一命。我问马老奶奶究竟是什么案子,老人也说不清楚。后来大伙儿一起逃到北平,结识了高阳祖父一家,合作开了锁厂,再后来由祖父做媒,马老奶奶才嫁给高阳的爷爷。我又问起那个盒子的情况,因为我记得前些日子给祖父下葬的时候,是马老奶奶指出那个盒子不是祖母的骨灰盒的。老人告诉我们,他记得当年我祖父经常和高阳的爷爷一起研究这个盒子,所以她见过很多次。
虽然马老奶奶告诉了我们很多我们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但还是对整个谜题的破解没有什么大的作用,看来一切都还要等到那个神秘的红木盒子的第三层机关打开,才能水落石出!
注1:实际上东北抗联(即东北抗日联军)是一九三五年成立,由KP领导的东北人民革命军联合其他抗日武装组成抗日联军,杨靖宇任第一军军长兼政委。书中的描述仅为剧情需要而做的修改,史学家不必深究。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48 编辑 ] 第一部《生前身后迷》第七章 三启古盒
当晚赵颖打电话来,告诉我韩国那边已经回了邮件,答应帮我们查一查,但估计要一周的时间。接下的一周,我们个个如坐针毡,焦急等待着韩国那边的结果。为了使时间更容易打发,我特意多接了两个采访任务,也是出自对社长的报答。
一个星期总算艰难熬过去了,第二周的周一,那边来了消息,赵颖把邮件打印后直接传真给我们。传真上对于李氏家族介绍得很详细,正如苏州的张老所说,李氏家族在明末出了一位异人,使其家族在整个高丽的制锁行业名气大增,由无名小卒一下窜升为泰山北斗,而且这种地位到朝鲜战争之前一直没有动摇。朝鲜战争之后,由于两边封锁得厉害,李氏家族的下落就没有太多消息了。传真中只提及在朝鲜战争以前,李氏家族居住在平壤。
我们商量后认为一定要亲自去朝鲜寻找,因为除了这条路,也实在找不到其它方法可以缩小李氏家族范围,一切都只能到了平壤再打听。我们决定由我前赴朝鲜,高阳在这边替我完成工作方面的事情。由于我不懂韩语,要找一个翻译,赵颖自告奋勇愿意陪我同去,赵颖是朝鲜族,十五岁以前,她的韩语比汉语讲得好。但我唯一担心的是她是否有这么多时间,赵颖告诉我贩毒大案已经告破,由于前一段经常加班,她有十几天的假可以倒,于是我无异议。我们又商量了行程的安排及细节,进入北朝鲜的唯一方法是借助旅行社,以旅游者的身份进入,赵颖知道丹东那边一家旅行社提供北朝鲜七日游,我们初步选定这家旅行社。
第二天我找到社长,说明了事情的最新进展以及我的计划,社长没有异议,她提到我是否需要韩语翻译,我把赵颖同去的事情告诉了她,社长很够意思,马上批了我一千块钱,算是给赵颖做翻译的费用,我千恩万谢出了门。下午高阳联系好丹东的旅行社,最近一期朝鲜七日游是这周六上午出发,和赵颖以及社长分别确认了时间后,高阳为我们定下了两个名额,并且买好了这周五的晚上去丹东的火车票。
接下的两天,我和赵颖紧锣密鼓地安排。我们首先到网上查询了去过北朝鲜旅游的网友文章,了解了北朝鲜目前的状况。另外,赵颖采购了大量的旅行生活用品,包括一大堆方便面及罐头食品,据说那边的食物供给很紧张。了解到朝鲜那边盘查还是很紧,我们要想“微服私访”,不得不多做准备。我特意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两件旧衣服,是文革时期那种很土的工作服,因为在明查暗访过程中,如果我们在朝鲜大街上穿着光鲜,很容易被认出是外国人。为了更像本地人,临走时我还向朋友借了两个金日成像章别在胸前,在朝鲜人中,没有一个人胸口不别这种徽章的。一切准备停当,周五晚上高阳把我们送到火车站,临行前没忘了叮嘱我给他带点纪念品回来,尤其是金日成的胸章,在北京这边很抢手,并祝我们好运。
一夜火车,第二天早上我们到达丹东市,这里已是中朝边境,鸭绿江对岸就是朝鲜领土了。据导游介绍,在日据时代两岸本是一个城市,后来隔河而治,北边是丹东,南面就是朝鲜的新义州。这段鸭绿江上原先有两座铁桥,是日本人修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较小的一座桥被朝方锯去一半,仅留下中国这边的一半,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座半桥,完整的那座铁桥,一半属于中国,一半属于朝鲜。
旅行社的行程是中午十一点坐火车从丹东出发,在新义州转车之后到平壤。我和赵颖匆匆吃了一顿也不知道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饭,登上了火车。我们这节车厢里,除了一个团的游客以外,还有许多朝鲜和中国的乘客。十一点整,列车徐徐开出了丹东火车站,越过大铁桥后便驶入了朝鲜领土。火车开了不久就到达了新义州火车站,其实两边的距离就算是走路,也用不了多久。我们要在这里换车,火车掉头回去,因为朝鲜用窄轨。
我们在新义州火车站等待开往平壤的火车。北朝鲜我是第一次来,由于长期的封锁,很多中国人对北朝鲜的好奇之心,绝不亚于文革时期老外对于中国的好奇。车站旁边不停地看到许多身材矮小、面有菜色的朝鲜人民军战士在巡逻。我拿出相机准备拍几张照片,但马上被导游拦住了,告诉我朝鲜这便是不能随便拍照的,当心被当作特务抓起来,我赶紧收起了相机。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火车还没有来。事先我倒是有耳闻,据说朝鲜的火车晚点是出了名的,按照我们的逻辑,如果火车晚点一两个小时,已经是不可容忍的了。但是在朝鲜,晚点半天是你运气好,一两天是正常,就算是晚点十天八天,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朝鲜人一般出远门坐火车,不是问火车的始发时间是几点钟,而是问是哪一天。所以他们是名副其实的“等”火车,而不是“赶”火车。坐火车长途旅行的人,经常是要带足几天的干粮和铺盖,到火车站安营扎寨去等。由于新义州是始发站,所以我们运气还好,只等了两个多小时,就坐上了开往平壤的火车。
列车行进在朝鲜的窄轨铁路上就如同在随着鼓点摇头摆尾,人坐在上面好像骑着山地车下台阶。列车上的服务员小姐倒都是很标志,只是明显的营养不良,有点象动物园里没精打采的长颈鹿。放眼向车窗外望去,是大片大片赭黄色的丘陵,地里面长着庄稼,但是看来长势并不好,平均只有我们这边的一半高。除此以外,公路上也偶尔可以发现一两辆汽车,不过好像是烧木炭的那种大卡车。这种车我前年在美国的博物馆里见到过,但不敢确认,我很奇怪这种车到现在还能使用。除此以外还见到几辆五十年代的苏联货车,也就是我们以前所说的那种“嘎斯”。而这回我长记性了,沿途并没有拍照留念。
几小时以后,我们终于到达了平壤。平壤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宏大而美观的,出了车站,迎面是一幅巨大的画像,导游告诉我们,这上面写着的是:二十一世纪的太阳是金正日将军,以后这种画像和口号,我们会常见,我和赵颖相视一笑。坐上了旅行社的大客车,行驶在空旷寂寥的林荫道上。据导游介绍,平壤的人均绿化面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当然,谁也没有相关的资料来加以支持或者反驳。导游按惯例介绍着平壤的历史、文化风俗,名胜古迹,而我和赵颖则欣赏着平壤市区的风景。车窗外飞快地闪过整齐划一的绿色树木、稍显单调的居民楼,一个个穿着淡灰色呢子制服裙的女警察。而我们此时心中最惦记的还是,这一趟我们是否能够顺利地找到朝鲜李氏锁匠的后人,打开那个盒子。
朝鲜最好的饭店是大同江饭店,邓小平曾下榻于此。而我们所住的平壤大饭店,排名第二,因为我们普通的中国人到了这里,都是大款。虽然在朝鲜官价人民币对朝币的比例是四比一,而实际上在黑市,正好反过来。拿到钥匙以后,服务员把我们带到了房间,我们住的房间还比较大。陈旧的实木地板上铺着薄薄的地毯。不起眼的旮旯里撒了一点药,要对付的不知是蟑螂还是蚂蚁。房间里配备了松下的窗式空调、东芝的彩色电视机,条件看来还可以。我注意了一下,其他房间设施上的商标好象被仔细地弄掉了。不过暖水瓶上的如下一段英语让我猜到了它的产地:BaoWenPing。
安顿好以后,导游敲门进来要走了我们的护照。因为无论外国人还是本地人,居住在平壤是需要获得批准的,我们的护照必须另盖个章。我和赵颖在房间里商量了下一步如何进展,然后下楼去吃饭。吃饭的时候,赵颖利用韩语熟练,跟服务员套起了近乎,先是聊起了朝鲜的历史,继而又开始恭维朝鲜的民族工业,最后把话题转到了制锁业的李氏家族上面。不过这一切都是赵颖事后告诉我的,当时我自知一句都听不懂,只是低头吃饭,而且我也确实饿了。服务员并不知道李氏家族的情况,甚至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她向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平壤市中心有一座人民大学习堂。这座学习堂里有许多间阅览室,一个阅览室对应一个科目。对普通老百姓开放。每个阅览室的边上都有一间答疑室,里面坐着这方面的朝鲜专家。如果遇到疑问,任何一位读者都可以进去咨询。答疑室中配有电话,号码是公开的,可以对外地读者进行电话答疑。赵颖问外国人是否可以到那里查资料或答疑,服务员说她也不知道。但无论怎样,这个消息也足够让我们兴奋。赵颖向服务员问了人民大学习堂的详细地址,并把她们刚才的谈话翻译给我听。
吃完饭,我们兴冲冲回到房间。平壤大饭店的规模有点像北京饭店的贵宾楼。长长的过道两旁都是客房,但是非常奇怪,他们的过道里不开灯,我们两人一时兴奋,没有记住自己的房间位置。害得我和赵颖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房间,因为我不抽烟,所以也没有打火机来照明。后来我们发现他们白天过道里也是不开灯的,因为朝鲜的电力供应紧张的原因,于是我们也学聪明了,记住我的房间是第几个,这样就不用每次回去瞎找,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天虽是周日,但人民大学习堂并不休息。按照昨晚商量好的,赵颖一大早给导游去过电话,说我受了风寒头疼得厉害,所以不能前去参观,而她也要留下来照顾我。导游拿了些药上来看望,要我好好休息,顺便还给我们已盖好章的护照。见旅行团的大轿子车开出了停车场,我和赵颖换好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拿着服务员给我们的地址溜出了酒店。
人民大学习堂离我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三公里的左右。我们步行了二十分钟,来到了平壤市中心这座很有名的建筑前。这座建筑气势非常雄伟,是典型的苏式结构,门前一排大理石柱子,很像我们的人民大会堂。非常幸运,进门的时候并无人阻拦。我们顺利找到了和机械制造有关的阅览室,这里的资料果然很全,我们很快就查到了制锁业李氏家族的资料。根据资料显示,朝鲜战争以后,李氏的继承人李朴奂被分配到了一家工厂,享受专家级的待遇。工厂的名字只是一个发音,没有实际意义,类似于我们的光明、曙光之类,所以无法根据名字判断出这家工厂究竟是做什么的。现在所差的就是地址了,我们到了这间阅览室的答疑室,朝鲜人果然是非常的好学,已经有几个人在前面排队。我们大约等了半小时,终于轮到了我们。赵颖没有隐瞒,直接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并且拿出了社长为我们准备好的中英韩文对照的介绍信。答疑老师非常客气,打了一个电话之后让我们等候一下,十几分钟之后,当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们李朴奂的现住址。
千恩万谢出了答疑室,我们两人激动的心情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虽然知道朝鲜还是一个很传统的国家,我还是在大厅里一把抱起赵颖,原地转了三个圈。周围的人都驻足好奇地观看我们,害得赵颖被我放下来的时候,脸红得像一个熟透的茄子。我们俩相视大笑,牵着手飞快地跑出了大厅。想到困扰我们几个月的谜底终于要揭开,我们不由得兴奋异常。红木盒子还被我锁在酒店的保险柜中,我们两人一路小跑回到酒店。取出了盒子,赵颖又向服务员问清了前往李朴奂住址的路线,当天下午我们赶往李朴奂的住处。
平壤市没有出租汽车,我们坐了几站地铁,又倒了两次公共汽车,一小时以后,终于来到了李朴奂的住处。这是一片专家住宅区,楼房盖得宽敞、明亮。开门的就是李朴奂本人,我们说明了来意之后,老人自报姓名说他就是李朴奂。我不由得暗自打量这位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位可以帮助我打开红木盒子的老人,他大约七十多岁年纪,一头花白的头发,但是面色红润,气色很好,眉宇间一股英气,这种感觉是我从很多朝鲜人眼睛里都读到过的,应该是出自于对与国家和民族的一种自信。老人留着一缕银白的胡须,梳洗得非常整齐干净,身穿纯白色的便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矫健,毫无老态龙钟之气,要是单看动作,根本不会看出他已是一位古稀老人。
开门见山,我们直接向老人讲明了来意。由赵颖充当翻译,我向老人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并且讲出了我寻找开锁的历程。为了和老人套近乎,我特意讲起我见过苏州张家的后人,并告诉他张家的先祖曾是李氏先祖的徒弟。听到这里,老人点头表示他知道此事,并说听他父亲讲过,他先祖曾经有两个非常聪明的中国徒弟,但是由于始终没有适应高丽的师徒制度,回国的时候也没有学全手艺。这时我突然想起在来平壤的路上,导游介绍朝鲜风俗的时候曾经讲过:在朝鲜,教师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教师的尊严不能受到任何损害。在教授过程中,教师没有义务根据学生是否听懂而改变教学计划。如果一个学生的问题让教师不能答复,这就是对教师的侵犯。因此所有问题只能在有所控制的情况下提出,请教师选择答复。教师没有必要解释、实际上一般也不解释为什么会答复某些问题而对其他问题却不予理睬。想到这里我才明白为什我在苏州见张老的时候,他说他先祖未能学全手艺。看来朝鲜的封建礼教,远比中国强烈。上千年来,朝鲜作为中国的属国,对中华文学教化向来仰慕,所以在学习的时候不免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之势。
最后详细说到这个盒子的时候,我从包里取出了红木盒子递给了老人。老人见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一愣,随即说了一句话,我当然没有听懂,但我看赵颖的时候发现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一愣,我向赵颖询问。赵颖翻译过来说老人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想到先祖的这两件杰作,我到今天算是全见识了。”听了这句话,我也是不由得一怔,随即问道:“老人家,您的意思是?”赵颖把我的话翻过去,老人伸手抚摸了盒子良久,说道:“传说先祖做过一对这样的盒子,后被清人掠去,不知所踪,半年以前,我见过一个和这样一模一样的盒子。”
“半年以前?”我奇道,暗想:“半年以前祖父尚还在世,这个盒子应该还在供桌之上供着呢,难道是祖父拿过来的?”想了一想觉得实在不太可能,忽然想到苏州张老曾经说过这个盒子原本是一对儿,难道李朴奂老人见到的是那另一个盒子?只听老人回答道:“对,就是半年以前,是台湾故宫博物院派人送过来的。”赵颖把这句话翻给我听,我顿时想起在北京故宫见到的张主任曾说过的故宫文物的三次流失,张主任所言果然不虚。如此看来老人见过的那一个盒子应该是另外一个,解放前被国民党带到台湾,只是不知道此时我们手中这个盒子的来历。
只听的老人继续说道:“半年以前,有几个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找到我,说是台湾故宫博物院通过国家政府机关,恳请朝鲜政府帮助他们打开一个盒子,于是他们找到了我。”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盒子?”我问道。
“据他们讲,那盒子之中藏有中国大清康熙皇帝的遗诏,由于这些年来学术界对于雍正夺嗣之说争论甚是激烈,所以故宫博物院一直准备将康熙遗诏公布出来。只是因为这个盒子的钥匙在当年国民党从大陆撤到台湾之际,并没有从故宫之中找到,所以才拖延至今,他们虽然找寻过很多锁匠,但都未能打开,所以最后找到了我。”果然这个盒子是国民党在解放前从大陆带过去的!听到老人这段话,又我想起这些年史学家一直争论不休的关于雍正夺嗣的疑案,前几年我们社里还专门以此为内容写过一个报道,是我和高阳联手采访的,但是这篇报道对此疑案的结果也并没有确切的结论,只是叙述多位史学家的考证而已。
想到这里,我的好奇心不由得被勾起,问老人道:“盒子您可打开了,里面的遗诏是如何交代的?”老人听完赵颖的翻译,叹了一口气,看到老人的这种表情,我不禁心中一紧。只听的老人继续说道:“先祖的技艺真可谓巧夺天工,这件事由于牵涉到国家的荣誉,所以政府部门对我的工作是大力支持,为我提供了多方便宜,但是即使是这样……”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插嘴问道:“结果怎么样?”
“我为了打开此锁,几乎花了两个月时间来制造特制的工具,又花了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才将此盒的三层暗锁全部打开。这是我这一辈子开过的最复杂的机械锁,先祖的技艺果然高超!”老人答道。听完了这段话,我一颗绷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马上想到祖父留下来的秘密终于可以知道了。想到这里,我转头看赵颖,只见她也是一脸欣喜的笑容。这时候我想起康熙遗诏的事情,问老人道:“那您打开盒子之后,里面可有遗诏,上面是如何写的?”老人摇摇头,说道:“因为是机密的事情,他们也没有告诉我,而且我只是负责开锁,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便多问,不过盒子打开以后,里面应该是皇帝圣旨之类的东西,不过我不懂中文,而且也没有仔细看。”我和赵颖均觉得甚是可惜,老人又道:“还是说说你们的盒子吧。”
当我下把盒子的来历详详细细、毫无保留的向老人介绍了一遍,并且告诉老人我们已经打开了盒子的第二层,现在仅剩下第三层没有开启。最后我问老人开启需要多长时间。这时候我非常担心的是如果开启盒子所需的时间过长,向老人所说的几个月,我和赵颖是绝对等不了的。
老人笑了笑,说道:“你们算是运气了,先祖的这份手艺到我曾祖那一代已经失传。如果不是半年前开过同样的锁,就算你们现在找到我,没有政府部门协助制作出特制工具,再长时间我也打不开这盒子的第三层。”我问道:“那些特制工具可还在您这里?”老人点点头,答道:“工具还在我这里,由于开过一次,我已经找到了窍门,现在开启这第三层,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我看了赵颖一眼,两人都很高兴,我又问道:“您估计这一次大概要多长时间?”老人想了一想,答道:“这第三层有数道机关,锁芯中套有锁芯,并且和自毁装置联在一起,还是要费点时间。不过在开启这最后一道机关的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会开锁的人帮手,倒可以大大加快速度。”
我看了看赵颖,赵颖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但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对老人道:“我也会开锁,不过不知道够不够给您做帮手?”老人听到以后表示诧异,马上问了赵颖几个问题。赵颖如实回答后,老人表示满意,说道:“那就这样,盒子放在我这里,给我两天的时间,我把第三层锁除最后一道机关以外的机关全部打开,后天下午,你们再来我这里,我们一起把最后一道机关打开。”我和赵颖想了想,表示同意。
接下的两天,我和赵颖都是心急如焚,所幸的是平壤风景秀丽,旅游景点甚多,这里的异国情调又很吸引我们两人。我们跟团分别参观了位于平壤名胜绫罗岛上的五一体育场,矗立在万寿台丘岗之上的千里马铜像,以及坐落于景色秀丽的牡丹峰山麓的凯旋门。好不容易熬到第三天,我和赵颖又是重施故计留在了酒店。当天下午,我们又一次来到李朴奂老人的家里。
老人直接把我们带到工作室。只见整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大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奇型怪状的工具,我们的盒子也放在上边。屋子里面除工作台和几张椅子以外,只有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作为装饰。老人指着墙上的一张奖状介绍到,这就是上次帮助台湾故宫博物院开锁以后,政府颁发给他的。我们走上前去细看,奖状上说的果然就是此事,还加盖着平壤市政府的大红章。
我们围坐在工作台边,我问老人道:“老人家,事情进展可还顺利?”老人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盒子道:“非常顺利,除最后一道以外,所有机关都已打开,现在就等你们来了!”又看看赵颖,老人问道:“怎么样,准备好了么?”赵颖点点头,于是老人开始详细讲述二人配合的秘诀,赵颖听得极为专心,不时地点头,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老人也是耐心地反复讲解。随着赵颖脸上的疑惑越来越少,我知道真正的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
半小时以后,两人分别拿起两只桌上的工具,同时一起小心翼翼地插入到盒子的第三层锁芯。这四件工具的模样奇怪之极,如果单凭描述而不是亲见的话,很难准确的勾画出它们的外形。非要描述的话,这四件工具的形状大概是这样:首先,它们的外形如出一辙,在我看来形状几乎完全一样。虽可能细部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是这就不是我这个外行能够观察出来的了。其次,它们的尺寸非常的细小,大概只有细铁丝般粗细,但看来硬度很高,而且并不是一根直的铁丝,最下端曲里拐弯,上面还有很多凸起,如果形容的话,我觉得有些像钓鱼用鱼钩上面的倒刺,但又不完全一样。
现在两人正在用这四件奇形怪状的工具同时伸到盒子第三层的锁孔里面,在做细微的运动。先是老人的左手,再是赵颖的右手,然后是赵颖的左手,随后又是老人的右手,此起彼伏,象是舞蹈一样煞是好看。但是他们二人显然并没有我这个在旁边看的人轻松。虽然天气并不热,两人的鼻尖已经是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在旁边看了很久,刚开始还由于新奇之故,看得津津有味,但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是在没完没了的重复这个动作,我开始有些烦了,又由于昨天玩得实在太累,晚上因为想到第二天盒子就要打开,兴奋的和赵颖睡不着觉,这时候一阵倦意向我袭来,我竟坐在椅子上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一下子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只见两人还在工作。但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两人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赵颖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另外又有汗水从脸颊流淌下来,她也顾不得拂拭。两人手中的动作已远不如刚开始那么快,而是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他们突然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两人表情异常凝重,老人向赵颖缓缓的点了点头,赵颖把脸颊凑到肩膀上擦了擦汗,点头表示准备好了。两人停了大约半分钟,老人开始轻轻地说出一个单词,这个词我听懂了,是韩文一二三四的“一”,停顿一下,老人又轻轻地数到“二”,然后是再次停顿,等到老人口中的“三”字一出口,赵颖的双手随着这个“三”字猛然往下一压,同时老人的双手向上猛然一抬,只听得“喀”的一声轻响发出,我连忙抢上前去,以为盒子的第三层已经打开。
但走到近前看到他们的表情,我才知道还没有。这时他们的表情可以说是极其凝重,老人又一次向赵颖缓缓点了点头,而赵颖则分别用左肩和右肩各擦了一下两颊的汗水,然后如下定决心一般,使劲儿的点了点头,我这时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坚毅的表情,我也不禁双手均是汗水。又停顿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时间,老人向赵颖问了一句什么,然后赵颖坚定的点了点头,这时候老人开始数数,不过这一次数得很快,当老人的“三”字一出口,两人同时动作,不过不同的是方向和刚才正相反,赵颖的双手是向上猛的一拉,而老人则是双手猛然往下一压,动作过后,只听七八声响动之后,“啪”的一声轻响,第三层的盒盖猛然一下弹了起来!
这个几个月来日夜困扰着我,让我为之废寝忘食的神秘红木盒子的第三层机关终于打开!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49 编辑 ] 《天眼》第一卷 第二部《奉天惊天大案》第一章 荒郊小店
奉天地处浑河之北,自古即为关外重镇。相传远在三皇五帝之时,此地便已筑城屯兵。明末清太祖努尔哈赤从辽阳迁至此地,史称盛京。公元一XX四年清兵入关,十三年后统一全国,即在盛京设奉天府,后遂有奉天之名。
这一年是民国二十三年,正值六月天时,奉天虽然地处关外苦寒之地,其时积雪早已溶化,到处是一片花红柳绿,春色正浓。正是傍晚时分,奉天城北郊外一条小路上,走着一位年轻人。这人看来二十七八岁年纪,一身本是浆洗得异常干净的警服,已被不少泥污沾染,领口的扣子也被扯掉,看来好像刚与人在地上撕打过一般。两手空空,并未拿什么东西。眉目间掩饰不住一股英气,但眼角已颇有皱纹,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协调的黯然凄苦之状。四周虽是春色无限,但他似乎并无意于风景,只顾低头赶路。说是赶路,却也不像,赶路之人往往都是大步流星,他却走得极慢,又似乎漫无目的,时而抬头看看天,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嘴里默默叨念着什么,似乎隐藏着极大的心事。
这人正是奉天警备厅刑侦大队长肖剑南,三个多小时以前,在奉天城北乱葬岗子,刚刚处决了一个无恶不作的胡子――祁老三,带队行刑的,就是肖剑南。祁老三在三年前绑架肖剑南妻子,以此威胁放出他被捕的大哥,后不遂,将肖剑南妻子撕票于深山。肖剑南追捕此人,历时三年,耗尽心血。
行刑时间已到,法警将祁老三从车上押解下来,此时的祁老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像一摊肉泥被两个精壮的法警拖到行刑地点。警员检视枪支完毕,拉好枪栓,将枪口对准犯人,就等待肖剑南的命令。肖剑南并没有马上下达行刑指示,沉默了一会儿,走上前去,将手按在枪上,低声说道:“我来。”行刑警员一愣,随即明白,遂将步枪塞到肖剑南手中,退后了几步。肖剑南提起步枪绕到祁老三正面,将枪口直接顶倒了祁老三的脑门上。
步枪顶到祁老三脑门之后,肖剑南抬头向天,闭了闭眼,大约有半炷香的功夫,再次将眼睛睁开,冷冷地对祁老三说道:“祁老三,三年之前你杀害我妻子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此时的祁老三十魂早已去了九魂半,眼光散乱,口吐白沫,嘴里喃喃不知在叨念着什么。肖剑南不屑于再与他讲话,眼望远处青山,嘴里轻轻念道:“倩儿,我终于给你报仇了!”随即扣动了扳机。
日式步枪的撞针清脆地击打在子弹底火上,瞬间激发弹壳内的火药剧烈燃烧膨胀,将弹头推入枪膛,在来福线的的旋转加速下,子弹毫无阻隔地钻进了祁老三那颗罪恶的头颅。肖剑南不再看祁老三的尸体,将步枪一把掼在地上,大步向远处荒郊跑去,所有行刑警员全部愣在当地。肖剑南跑着跑着,一种难以形状的痛苦在心底处燃烧、撕扯。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他一头栽倒在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向天,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腑地从口中喊出了一个长久以来埋在心中的名字:“倩儿......”一行热泪,从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第一次见到倩儿,已是六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肖剑南刚从英国留学回来,随即就破获了奉天一件日本工厂保险柜连环被盗大案,声名在奉天城如日中天。审讯之时,肖剑南得知所抓获的盗贼——谭青凄凉身世以及仇日爱国之情。出于一种同情和赞许,当晚他拿上一些钱去看望谭青病重的老母亲。在谭青家里,肖剑南第一次见到了谭青的妹妹——谭倩儿。那天倩儿刚刚从铁道边捡完煤核回来,一脸煤灰,年龄虽然还小,但也丝毫不掩国色天香以及那种少有的清纯,大大如水一般的眼睛,使肖剑南不禁想起前人的诗句:“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蹙。”
肖剑南见到了谭青久病在床不能行动的母亲,不忍对老人说出实情,于是谎称是谭青的朋友,谭青在外地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没有来得及回家通知老人,让他来转告,并顺便送些钱过来。提起谭青,老人不禁话多了起来,不住向他夸奖这个儿子聪明、孝顺,说到后来,不禁叹了口气,说道:“要不是前两年一把火把祖业全烧了,他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去外闯荡。”倩儿一直很安静,只是在旁边默默地为肖剑南端茶倒水,以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位从从未谋面过的大哥的“朋友”。
告辞之时,倩儿将他送出家门,走出好远,倩儿忽然问道:“肖大哥,你告诉我,我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看到倩儿如水的眼神,肖剑南感觉到实在无法欺骗一个如此纯洁的少女,沉默了一会儿,道出了实情。倩儿听罢,拼命忍住泪水,问他道:“肖大哥,我哥哥会不会判刑?死刑?”肖剑南心里清楚,谭青所犯的案子实在太大,不仅牵涉财物数额巨大,而且得罪的是日本人,这一次一定很难逃过。但他还是不忍说出,安慰倩儿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倩儿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说道:“肖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是有办法的,对不对?”肖剑南此时从倩儿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期待,他苦笑了一下,狠狠地点了点头。
接下的日子里,肖剑南自己出钱为谭青请了最好的律师,甚至花钱贿赂法官,但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谭青一直不肯供出所盗财物藏在那里,可能他也很清楚,得罪了日本人,供出来与不供出来没有什么分别。宣判那日,肖剑南执意不让倩儿过来,倩儿还是来了,当法官说出“死刑”两个字的时候,倩儿一下子扑到肖剑南的怀里,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趴在他的怀里无声地抽泣,泪水很快的打湿了肖剑南的前襟。肖剑南紧紧的抱住这个柔弱的女孩,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今生今世,一定要竭尽全力好好照顾这个女孩,无论为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谭青是在三个月以后执刑,在此期间,肖剑南几乎天天去看望倩儿母女两人,有时候带一点东西,有时候送过去一些钱,都说是谭青的意思。但是更多的,肖剑南每次去都是默默地帮助倩儿做许多家务,帮助她照顾年迈病重的母亲,以此对她们稍做补报。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谭青的案子就是他亲手破的,虽然人不是他抓的。倩儿从来没有说过谢字,但是每当见到他的时候,都是非常高兴,在旁边“肖大哥”长“肖大哥”短叫个没完,倩儿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他没有把哥哥救出来,但是肖剑南心里对此事一直非常内疚。
这段时间,肖剑南经常去狱中探望谭青,一方面出于一种补报,另一方面,也是受日本大使委托,借机从谭青嘴里套出藏宝地点。但关于后一点,他从来未曾向谭青问过,他并不喜欢做日本人的走狗。谭青从倩儿那里得知肖剑南对他家里的帮助,也是非常的友善,得知肖剑南对他的开锁技能非常钦佩,于是毫无保留将这门绝技传授给他。这段时间,两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肖剑南在破案上有什么疑难,也会来向谭青商量,反正他得到了上级的默许来接近谭青,探监也是非常的方便。
谭青即将行刑那天晚上,肖剑南最后一次去探望他。谭青坐在牢房的地上,并没有一般死囚犯临刑前那种恐惧的表情,而是非常镇静。他抬着头,透过囚室那面很小的窗户,仰望外面的天空,平静地对肖剑南说道:“肖大哥,我只有二十一岁,但我知道,明天,我就要死了。”肖剑南心里异常的难过,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谭青继续说道:“肖大哥,你是个好人,其实我一直知道,我这个案子,就是你破的。”肖剑南一下子愣住,这件事他从没有对谭青讲过,自然更不会对倩儿讲。看到肖剑南的表情,谭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笑着说道:“肖大哥,你不用吃惊,这件事我一直知道,因为在奉天城里,我这个案子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够破得了。但是有一件事肖大哥你知道吗?”
“什么?”肖剑南下意识地问道。谭青道:“虽然我一直知道这件事情,但我还是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一个好警察,你只是尽忠职守,况且,那时候你并不认识我。”谭青笑了笑,又道:“我感谢你花钱帮助我打官司,还帮我照顾我娘。”肖剑南听了这话,心里就像打碎了五味瓶,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谭青又说道:“肖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供出来我把财宝放在哪里?”不等肖剑南回答,谭青续道:“我很清楚,得罪了日本人,我一定逃不掉。我娘的病据说只有一个英国大夫可以治好,但需要大量的钱,所以只要一天我不供出来,我娘就有治好的可能,虽然我现在就要死了,但不后悔干这件事情!”说到这里,谭青又顿了一顿,才说道:“但是在我临死之前,有一件事情我要拜托你。”
肖剑南心中凄然,答道:“你说吧,无论要花多大的代价,我一定给你办到。”谭青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死之后,我希望你能帮我好好照顾我娘,还有倩儿,尤其是倩儿,她是一个好女孩!”谭青说到这里,眼里充满了一种鼓励。肖剑南愣了一下,他听出了谭青的言外之意,犹豫了一下,然后狠狠地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吧,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一定好好的保护她们,让她们快快乐乐地生活!”谭青听到这句话,异常地感动,握住肖剑南的手,说道:“肖大哥,你真的是个好人,可惜我就要死了,你这辈子对我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如果人真有来世的话,我希望我能够跟你做亲兄弟。”肖剑南听到这句话,心头伤痛、热血上涌,一把拉起谭青,说道:“不用来生,我们这辈子就做兄弟!”当下肖剑南拉着谭青,走到窗前跪在地上,说道:“我肖剑南,今日与谭青在此结为异姓兄弟,我发誓谭兄弟走后,我会像亲儿子一样照顾倩儿母女,如违此誓,必当天诛地灭。”两人发誓完毕,谭青紧紧握住肖剑南的手,叫道:“肖大哥!”肖剑南也是握着谭青的手,激动得良久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儿,谭青小声说道:“肖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件秘密,那就是我藏宝的地点!”肖剑南愣了一愣,谭青凑到肖剑南的耳边,详细地说明了他藏宝的地点,然后说道:“肖大哥,东西找到之后你随便取用,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
这一晚肖剑南没有走,与谭青一直聊到天亮,像是要把这一辈子要说的话全部说完。天亮以后,喝过临行酒,谭青被押上法场。肖剑南一直把他送上刑车,临上车的一霎那,谭青奋力挣开押解法警,转过身来,依旧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冲肖剑南挥了挥手,大声喊道:“肖大哥,小弟先走一步了,你保重,好好帮我照顾我娘和倩儿!”
肖剑南没有食言,一个月以后,等到事情平静了一些,他按照谭青死前讲所给他的藏宝地点,顺利找到了那些财物。又过了一个月,他为谭青母亲联系好英国的医生,并将谭青留下的宝物悉数兑换成英镑,买好船票,亲自送倩儿母女两人上船。临行那一天,肖剑南和倩儿站在码头,倩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里依旧是那种长久以来的崇拜和信任,久久地凝视,然后她踮起脚尖,在肖剑南的耳边轻轻说道:“肖大哥,你一定要等倩儿回来!”说完,紧紧的抱了抱肖剑南,满脸通红。
肖剑南再一次见到倩儿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一年的时间,可以把一个少女变为仙子,把思念变为一种难以抵抗的冲动。在码头上,肖剑南第一次主动将倩儿紧紧抱在怀里,而倩儿则静静地享受着肖剑南充满男性气息胸怀的拥抱,轻轻说道:“肖大哥,我终又见到你了!”其时倩儿母亲的病已经基本痊愈,剩下的只需要调养。肖剑南为他们安置了住处,随后即后悔在码头上的冲动。他答应谭青照顾倩儿母女,当初并不是心有所图。倩儿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龄,肖剑南强自收起心中的冲动,开始真真正正像大哥那般为倩儿寻找合适的婆家。
那段时间,倩儿却明显地消沉起来,肖剑南为倩儿物色了一个又一个奉天城极其优秀的年轻人,倩儿却没有一个表示认可,倩儿母亲倒是很开通,并不太多将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倩儿。每一次见到肖剑南,倩儿凄苦的表情都让肖剑南心头隐隐抽痛。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倩儿面无表情答应了一个求婚者的请求,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此人。那一天晚上,风雨交加,肖剑南辗转难眠,终于冲破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包袱,决心不再顾忌世人的言论,也不再顾忌心中的道德桎梏。
他冲出大院,却发现倩儿就站在他大门外的雨中,浑身透湿,满脸雨水泪痕。肖剑南再也抑制不住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感情,一把将倩儿抱在怀里,大声地喊出:“倩儿,我不要你嫁给那个人,我也不要再做你的什么劳什子大哥,我要做你的丈夫!倩儿,你愿意嫁给我吗?”倩儿激动地抬起满是雨水泪水的脸,脸上充满璀璨的光芒,大声地回答道:“我愿意!永永远远!生生世世!”就算是震耳的雷声,满天的豪雨,也压抑不住她那发自肺腑的誓言。
婚后的日子,两人非常幸福,谁都在充分地享受着这临危挽救回来的爱情,倩儿母亲也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一年以后,倩儿为肖剑南生下了一个男孩,肖剑南特意为孩子取名为肖宝青,也是为了纪念倩儿的哥哥谭青之意。老人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幸福而又愉快,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场灾难,正在慢慢逼近。起因是肖剑南破获的一起绑票案,案犯是名震奉天的祁家三虎。逮捕时候肖剑南遇到了匪徒的顽强抵抗,祁老二被当场击毙,祁老大被生擒,而祁老三则趁乱溜掉。
肖剑南在奉天警备厅业务出色,深得厅长赏识,二人私交也颇为深厚。由于两人的关系,厅长太太与倩儿也结成闺中密友,最后甚至连倩儿母亲也和厅长的老母也成为了老来之交。厅长太太是学油画出身,闲来之余喜欢画上两笔,那段日子刚刚为倩儿画了一张画像,又撺掇着为倩儿母亲也画一张,老人推辞不过,于是带上倩儿和孩子一起到厅长家作客。这天正是祁老大被抓的第二天。到了陈家,倩儿发现婴儿的尿布带得不够,于是回家去取,但是再也没有回来。
最先通知肖剑南的是奉天消防大队。其实一个小时以前肖剑南就听见消防车呼啸而过,但只是没有想到走水的就是自己家。随消防大队到达失火现场,现场一片狼藉,整栋房子被烧得片瓦皆无,没有发现尸体。当时肖剑南还抱有很大幻想,他知道倩儿三人今天应该不在家里。赶到厅长家的时候,他才得知倩儿一直没有回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上午接到的逃走祁老三的来信,威胁他如不放人,就杀光他全家,肖剑南那时并没有放到心上,因为他知道今天倩儿三人今天并不在家,本来准备下班后接到倩儿几人再做打算。
肖剑南心急如焚,带着兄弟们查了一宿,一无结果。第二天,肖剑南收到了祁老三第二封信,声称倩儿就在他手里,用祁老大来换人。祁老大自然是不能也无法放出,于是肖剑南在五天以后抄到祁老三的老窝,击毙了所有的土匪后,但就是没找到倩儿和祁老三的半点踪影。而从此以后,祁老三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祁老大在几天以后被枪毙。一个月以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奉蒋介石不抵抗命令,张学良率东北军全线撤离,整个东三省沦陷。肖剑南经过反复思想斗争,最终还是留在警备厅,他很清楚,没有这个职位,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倩儿,虽然他更清楚,能够找到倩儿的机率实在是微乎其微。倩儿母亲思念女儿,一年后过世。肖剑南历时三年,耗尽心血,终于在奉天城八十里外黑狐岭抓到祁老三,但倩儿已经在三年以前就被杀害,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肖剑南已在荒郊走了三个多小时,现在他坐在道边的圆石上,点燃了一枝香烟。最初的激动已经过去,他渐渐平静下来。他很清楚,倩儿已死不能复生,就算倩儿在天之灵,也一定不愿看到他如此痛苦,更希望他好好的活下去,好好地把他们的孩子带大。想到孩子,他的心里一阵温暖,那是倩儿为他留下的唯一的骨血。倩儿失踪后,他们居住的房子也烧得精光,除了厅长太太给倩儿的画像放在他办公室的案头,结婚时倩儿交给他的谭家祖传《万匙秘笈》一直带在身边,倩儿没有留下一点可以凭吊的东西。
“是的,要好好把孩子带大,除此以外当务之急,要尽快辞掉警备厅的工作,再不能给日本人当走狗!”肖剑南为了寻找倩儿的下落,忍气吞声,在伪警备厅三年,不知道被多少有正义感的中国人戳脊梁骨。想到这里,他为之一振,要办的事情还很多,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肖剑南掐熄了香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泥土,看看周围的环境。这几个小时,他漫无目的的在荒郊乱转,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见天色已近黄昏,四下暮霭沉沉,当下肖剑南辨认清方向,大步向奉天城走去。
走了一顿饭功夫,肖剑南渐感饥肠辘辘,口中更是焦躁,这才想起来原来已是一天滴水未进,不自禁加快了脚步。转过一座小山,前面隐隐晃动着一面酒旗,肖剑南不禁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是一愣,心中暗想:“谁家把酒店开到这荒郊野外来了?”不及细想,匆匆走上前去,只见酒家的规模还不算小,里里外外有差不多五六间木房,后面还有一个院,只是搭建颇为粗糙,仿佛急于赶工一般。走进店中,店堂内冷冷清清,并没有一位客人,店家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有一个看来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柜台后面打盹。见有客来,老人不禁满面堆笑,随即看到肖剑南身上的警服,又是一愣,忙迎上来问道:“这位客官,用点什么?”
肖剑南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道:“来一壶酒,此外你们这儿有什么拿手的?”店家陪笑道:“小店的馄饨和包子都不错,客官可要尝尝?” 肖剑南道:“那好,就来碗馄饨,半斤包子,再随便弄两个凉菜。”店家应声而去,叫醒正在打盹的小女孩儿开始准备酒菜。肖剑南一边等候,一边暗自观察这家小店。刑警的特点就是凡事喜欢刨根问底,尤其要有敏锐的观察力,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这家小店的厅堂也不算太小,大大小小摆了十几副桌子,只是生意颇为冷清,现在虽已是晚饭时间,也只有他一个客人。柜台旁边支起了一个大炉,上面座着一大锅煮馄饨的开水,腾腾地冒着热气,小姑娘在灶旁忙碌着。灶旁的厨台上放着几盖脸儿包好的馄饨,旁边的一炉小火上面蒸着几屉包子。
不一会儿,店家从里堂端出两碟小菜,一壶烧酒放到桌上,陪笑道:“客官慢用,包子马上就来,馄饨还要煮一会儿,您稍等片刻。”“不碍事。”肖剑南答道,夹起了一口菜,不由赞道:“不错!老人家,店里生意可好?”老人用毛巾擦了擦手,陪笑道:“劳大爷关心,小店生意还过得去。”吃了两口菜,感觉到味道确实不错,虽然自己确实饿了,但是肖剑南也可以肯定老人的手艺着实不简单,于是又称赞了几句。听到了称赞,老人在旁边连忙陪笑道:“客官夸奖了。”肖剑南又问道:“在这么荒郊野外的开店,生意再好也不如奉天城里,老人家如此的手艺,怎么不在城里开个店呢?”老人听了这句话,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个......”正在这时,小女孩儿端着包子馄饨上来,听到两人的谈话,撇撇嘴,嘟囔道:“生意好什么好呀,一天到晚没两个客人,天天还准备那么多材料,尽是浪费。”
老人听到小姑娘插嘴,立刻怒声喝斥道:“小孩子知道什么,不许乱说!”颜色颇为严厉,一改刚才笑脸迎人的样子,仿佛被人揭了伤疤的恼羞成怒之状。小女孩挨到喝斥,不再说话,撅起了嘴,把饭菜放到桌上愤愤的回到灶前擦洗,只是看来心中颇为气恼,弄得锅碗叮当乱响。老人赶紧陪笑道:“客官不要介意,我这个孙女不懂事,大爷不要往心里去。”看了此番光景,又确认二人是祖孙关系,肖剑南不禁心中暗自纳闷,思忖道:“小女孩所讲也不是什么大事,老人为何这般反应?”想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祖孙两人的私事,也不必深究,于是闷头吃饭。不到一会工夫,饭菜吃完,肖剑南起身结帐。
老人不知道去后厨忙什么,前厅只有小女孩一人。小姑娘走上前来报了数目,肖剑南掏出钞票递给她,发现小女孩兀自撅着嘴,一脸不高兴之状,于是劝慰了两句。小姑娘道:“爷爷就是贪财,总是不讲实话。”肖剑南听了这话,不禁暗自纳闷,心想把店开到这荒郊野外,没有什么生意,何来贪财之说?于是问道:“这话怎讲?”小女孩噘了噘嘴,正要说,老人掀帘进来,见到二人正在说话,怒斥道:“翠儿你又在和客人乱说什么?”颜色颇为恼怒。翠儿听到这话,马上收声不敢再说。肖剑南见到这般情况,不禁更是诧异,暗自为小女孩抱不平,但马上想到,说不定这老人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下不露声色,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小姑娘,说道:“小姑娘,这是我的片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到奉天城找我。”又安慰了几句,走出小店。
此时天色已黑,肖剑南一脚高一脚低的在荒野上走着,心中一边暗自纳闷,刚才店中的情景不禁让他心中暗起疑团。刑警的本能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事:首先在如此兵荒马乱之际,一老一小跑到这荒郊野外开店就不一般,何况刚才明明小女孩有话要对他讲,老人却强自阻拦,明明是心中有鬼,但是只是不知此中的秘密是否和犯罪有关?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肖剑南想到是否要回去再作调查?这时他突然想起辞职之事,不禁暗自笑道:“都准备走了,还管这甚么劳什子事,算了,不给日本人卖命了!”想到这里,肖剑南一下子一身轻松,甩开大步,向奉天城走去。
回到城内自己住处,已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想到明天就要与厅长提交辞呈,肖剑南提笔开始给厅长写辞职书信。肖剑南准备辞职之后离开奉天,带上孩子进关前往北平。当年与倩儿新婚之际到北平游玩,他看中了东四一处房子,倩儿后来悄悄用谭青留下的钱偷偷买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房子尚在,人已无处可寻,想到这里,肖剑南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写好了辞职报告,他把刘妈叫来。刘妈是倩儿走后他为小宝,也就是他和倩儿的儿子找的奶妈,兼做一些家中杂务,为人颇为勤恳。肖剑南多给了刘妈几个月的薪水,对刘妈说道他这几日就要离开奉天,过了这几日,就回老家去吧,刘妈听了以后颇为不舍,暗自伤心。肖剑南劝慰了几句,刘妈独自回房休息,他自己开始打点行装。
辞职之事办的颇为不顺利,第二天肖剑南将辞职报告递到厅长手中,看过他的辞呈之后,厅长先是大惊,继而是苦苦挽留,苦劝不成最后索性端出厅长的架子,命令肖剑南不许辞职,弄的肖剑南颇为哭笑不得。接下来的几天,上上下下开始轮流请他吃饭,上到奉天的副市长,下到他的平级同事,目的只有一个,游说他不要辞职。最后厅长索性把他请到自己家中,让他老婆亲自下厨给肖剑南做了一桌子菜,席间厅长喝多了,对肖剑南掏了心窝子。
厅长酒气熏天的说道:“好兄弟,当初我知道你为什么留下,为了找你太太的下落;现在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走,你不想再给日本人干了,但是你好好想想,其实...其实他妈的我也不想做汉奸,但是你又想想,我们都是小老百姓,现在兵荒马乱,我们离开了这个位置,一家老小怎么养活?”厅长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小日本鬼子长不了,这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干好自己的本职就好,此外你再想想,我们是汉奸,但是要是换了个欺压百姓的汉奸,老百姓岂不更遭殃?”
厅长这番话肖剑南不是不同意,在他眼里的日本人,也是对他毕恭毕敬的。但是他更清楚,要不是为了倩儿,当初他宁愿死,也决不当日本人的走狗,岳飞他做不了,但是一定不能做秦桧!
看来明走是走不成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偷偷跑。计较定下之后,肖剑南不再提辞职的事情,而是暗地里偷偷打点行装,将手中工作慢慢移交给下属,毕竟厅长是自己的好友,他不想让厅长太难做。他准备一切收拾停当,悄悄地来个不辞而别。
如此过了十余日,这天下班以后,肖剑南独自一个人留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刚刚把东西整理完毕,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以后,见是值班的警员小刘,肖剑南问道:“什么事?”小刘道:“肖队长,还不走呀?外面有个小姑娘找你。”
“小姑娘?”肖剑南一愣,暗想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小姑娘?但还是说道:“让她进来吧。”小刘应声而去,不大一会工夫,带着一个气喘吁吁、满脸是汗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肖剑南见到这个小女孩不禁一愣,这小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很是眼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小女孩见到肖剑南诧异的表情,走上前来,一脸焦急之色,说道:“肖大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翠儿呀,你前些天还在我们店里吃馄饨呢,给过我你的片子!”
肖剑南恍然大悟,不错!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他十几天前在荒郊外那个小店见过的小姑娘——翠儿!
[ 本帖最后由 julia326 于 2006-6-29 15:50 编辑 ] 《天眼》第一卷 第二部《奉天惊天大案》第二章 神秘东家
见肖剑南认出自己,翠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说道:“肖大哥,我找了你两天了,总算找到了你,你...你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帮我!”说话时,脸上的汗水兀自向下滴落,也顾不得拂拭。见到翠儿这样子,肖剑南已是吃惊不小,又听了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心中更是诧异。他忙给翠儿搬了把椅子让她坐下,又为她倒了杯水,问道:“两天?你昨天就找过我?”翠儿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肖剑南这才想起,昨日一天出外执勤,一直没有回警署,想到这里,他安慰翠儿道:“不要急,慢慢讲,有什么事情只要帮得上,我一定尽力。”听到肖剑南的回答,翠儿稍微平静了一些,在椅子上坐下,接过肖剑南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掉,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才说道:“肖大哥,我觉得要出事,要出大事!”
“慢慢讲,什么大事?” 肖剑南接过翠儿的杯子,又替她倒了一杯递过去。翠儿接过水杯,说道:“肖大哥,我们东家一定不是好人,他一定在干什么坏事!” 肖剑南一愣,问道:“东家?什么东家,那店不是你爷爷开的?”翠儿急道:“不是我爷爷开的,我们是被雇来的!”
“雇来的?那真正的东家是谁?”肖剑南不由得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疑云更浓。翠儿回答道:“是的肖大哥,我和爷爷是被东家雇来的,就在三个多月以前!”原来翠儿自幼父母双亡,与爷爷相依为命。两人一直住在黑龙江的一个小村子里,开一家小店勉强度日。三年前日军占领东三省后,各地抗日力量揭竿而起,日本人不断清剿。半年多前一次扫荡中,她家的小店被焚,祖孙两人也被轰了出来。两人靠着一点点的积蓄,一路逃难到奉天城,在路边支起了一个小馄饨摊,将就维持生计。
三个多月前一天傍晚,摊子上来了几位不寻常的客人,一个个面貌凶狠,行为举止又是流里流气,只是为首的看着还像个正经人。几人在摊子上吃东西的时候,翠儿和爷爷就心里犯起嘀咕。看他们的打扮,一定不是什么好路数,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吃白食,很少给钱。但不成想那伙人吃完之后,为首的不仅付了钱,还多给了些赏钱,对翠儿爷爷说道:“老人家手艺不错,不知有没有兴趣到敝号帮帮忙?”翠儿爷爷听了一愣,忙问道:“不知贵宝号是哪一间?”那人挥了挥手,道:“这你就不必多问了,这样吧,你要是同意的话,凭你的手艺,薪水加倍,食宿全免,一个月十块大洋怎么样?”那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翠儿和爷爷听了那人开价,心中都是一惊。东北沦陷之后,虽有伪政府的货币,但民国的货币依旧流通,尤其是大洋,也就是我们俗称的银元、袁大头,尤其受欢迎,因为是硬通货,不贬值的。那人开出一月十块大洋的薪水,着实不少,要知道当时工厂的一个壮劳力,一月也不过是四五块大洋而已。见到两人发呆,那人又道:“这样吧,你们也不必现在答复我,明天我还来吃,到时候再说。”话一说完,那人拍拍屁股,带着几个手扬长而去。
当晚翠儿和爷爷商量了半宿,依翠儿看,这帮人来路不明,又莫名其妙地给这么多钱,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劝爷爷还是不要答应。但是翠儿爷爷却比较财迷,见到这么高的薪水,哪肯轻易放弃,两人争到快天亮,爷爷还是决定要应这份差。
第二天傍晚,祖孙两人就被东家带到了他们所谓的 “敝号”,也就是上次肖剑南去过的那间小店。这家店可真正称得上是“敝号”,只是几间刚刚搭盖好的木房,而且看来搭建时候颇为着急赶工,房屋很是粗陋。翠儿和爷爷也没有多问,当晚就在这里安顿下来,从那以后祖孙二人就在那里打工。东家对他们还是不错,不仅按月支付薪水,而且生意好坏也从不和他们计较,几个看似凶狠的手下,也从不来找事。
肖剑南听到这里,问道:“你前面所讲要出大事是指什么?”翠儿道:“我们到了那里,就感觉到很多事情透着邪门儿。”肖剑南不禁皱了皱眉,问道:“怎么邪门?”翠儿道:“我们搬进去当晚,东家来找我们,吩咐说在这里干活要约法三章。”肖剑南点点头,心道:“这倒也合理。”翠儿继续道:“但他所讲的约法三章,却是非常奇怪。”肖剑南问道:“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翠儿答道:“东家说第一,日后若有人过问店中生意如何,一概回答说不错;第二,每日无论生意如何,都要好好准备,把店里弄得热热闹闹,所有材料均多多备好,馄饨包子多预备一些,如果没有客人,大不了倒掉;第三,如果没有他们的允许,绝不可以进入后院大屋。”肖剑南点了点头,说道:“这也还算正常,经常会有店家在开业之初,为了招揽生意而故意自己花钱请人来吃,搞得店里红红火火之状。”
“我和我爷爷开始也这么想。”翠儿点头道:“但慢慢地,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肖剑南问道:“怎么?”翠儿答道:“首先,我发现东家其实并不真的关心店里的生意,他关心的只是店里看起来是不是有生意的样子。” 肖剑南问道:“这话怎么讲?”翠儿答道:“从我们搬过去到现在有三个多月了,生意一直非常不好,最多的时候一天也没有十几个客人,但我们每天还是要准备很多材料。东家对这一点从来就没过问过,他也有几次也来装模作样地查查帐目,但我发现他根本就是在做样子,有一次事后我发现我记帐时候记错了一大笔,他居然一点没看出来。我不相信他看不出来,因为事后我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我觉得他是根本没有好好看过。再后来有一次我故意把账记错,想看看他是否会注意,没想到他不仅没看出来,还夸我说账记得不错,你说怪不怪?”
听到这里,肖剑南不禁暗暗地点了点头,心中也在思忖这到底是为什么。翠儿继续说道:“但有一次我们没有准备更多的材料,因为那几天一个客人也没有,我们也是怕浪费。但是东家看到以后,大发雷霆,我们从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火,他说没客人也就罢了,材料不多准备点,还像什么开店的样子。”
“像什么开店的样子?!”听到这里,肖剑南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难道这帮人开店为的就是装样子?想了一想觉得很有可能,但缺少更多的的证据,于是又追问道:“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什么怪事情?另外,这一伙人平日里都在做什么?”翠儿回答道:“当然有!我后来发现他们的院子里,绝不止那么几个人,但是其他人从来不出后院的大屋,也不知道那么多人每天都在干什么!”肖剑南不禁诧异道:“一共有多少个?” 翠儿肯定地回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里面住着的至少有十个人。”
“十个人?”肖剑南不禁重复了一遍,又问道:“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有几个人?”翠儿想了想答道:“我们刚过去的时候,一共是四个人,我们东家,还有他的三个手下!”
“那你怎么说是十个人?怎么发现的?剩下的几个人你有没有见过?”肖剑南连声问道。翠儿摇摇头,答道:“我没有见过!但我感觉是有很多人,因为每天早中晚三顿饭,都是由我们做好再端到东家的大屋口敲门,他们几个自己拿进去,吃完后再把碗筷送出,从来不让我们进去。开始的时候,他们的食量很正常,每顿也就是三、四斤包子,后来就越来越多,有一天,是那一天我也记不住了,他们让我一次送十斤包子过去,而且再后来就越来越多,直到最近这些天,每顿都要送去十五六斤包子。肖大哥你想想,如果他们就四五个人,怎么可能一顿饭吃这么多。所以我怀疑里面还住着其他人,只是不让我们见到罢了。”
听到这里,肖剑南不禁眉头紧锁,站起身来在原地踱了几圈,心中暗想: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用这家小店来拚命掩饰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莫非是什么地下组织,在从事着什么非法活动?又莫非是抗日的地下组织?想到这里,他心中略宽,遂又问道:“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今晚你急匆匆赶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翠儿听到这句问话,本已放松的神情马上又绷紧起来,不自觉的缩紧了身子,眼光也显得异常惶恐,仿佛想起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沉默了好一会儿,翠儿才说道:“肖大哥,我觉得要出事,要出大事,实在是太可怕了!”翠儿说话之间,给人一种颇为语无伦次的感觉。看到翠儿的表情,肖剑南不由得走到翠儿跟前蹲下,握了握她的小手,安慰道:“不要害怕,有肖大哥在,你慢慢讲。”
翠儿强自镇定了一下,用另外一只手也紧紧的抓住了肖剑南,说道:“肖大哥,就在昨天晚上,我们遇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说完,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和恐惧之中。肖剑南心中着急,但没有打搅她,而是握了握她的手,以示鼓励。过了好一会儿,翠儿才道:“昨天晚上,他们好像有什么高兴事,东家让我给他们做几个好菜送过去。菜做好后,我和爷爷像以前那样把酒菜送到大屋门口。他们吃完之后,东家两个手下把碗筷送过来,吩咐我们说东家累了,准备休息一会儿,叫我们不要去打扰。他们前脚刚回大屋,我忽然想起刚刚给东家熬好的汤药还没端过去。东家那几天受了风寒,每日都是我给他熬药。”翠儿说道这里,不自禁握紧了肖剑南的手,肖剑南拍了拍她的手,问道:“后来怎样?”
“后来,”翠儿使劲咽了咽唾沫,说道:“后来我就马上就把那碗药端过去,也就是那两个人前脚儿刚进去,我后脚儿就到了。我敲了敲门,里面并没有人答应,又敲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当时就奇怪了,心想,这么多人,怎么一个都听不到,莫非都睡着了?我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理我,这时候我觉得非常奇怪,就用手推了推门,才发现门没有反锁,我乍着胆子走了进去,但是一进门,我就发现,就发现......肖大哥,我一定是见了鬼了!”
说道这里,翠儿使劲攥住了肖剑南的手,指甲都几乎陷入肖剑南的手里,异常地激动。肖剑南拍了拍翠儿的手背,问道:“你到底发现什么?”翠儿缓了好一会儿,然后使劲地咽了咽唾沫,竭尽全力才说道:“我发现......发现整栋屋子里面,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什么?”肖剑南听到这句话,也不禁一惊,醒了醒神儿,才问道:“他们是不是都出去了?”翠儿狠命地摇了摇头:“不可能,别的人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我是亲眼看着进去的,我回屋端药再走过去,最多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一下子全从屋子里面消失了!肖大哥,我一定是撞见鬼了!他们一定不是一群人,而是......而是......”翠儿说到这里,声音已是异常的惶恐,顿了一顿,才又道:“肖大哥,他们一定不是人,是鬼!难怪他们住在荒郊野外!”肖剑南听到这里,心头也是异常的吃惊,但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并不相信什么鬼魂之说,皱着眉在屋中踱了几圈,他问翠儿道:“当时送药之前,你的视线有多长时间没有停留在那栋房子上?”
“视线?”翠儿明显没有弄懂这个词的含义。肖剑南解释道:“就是你有多长时间眼睛没有看到那栋房子?”翠儿想了想,道:“我眼瞅着他们进了大屋,马上想起药还没有送过去,我就回屋去取,到我再出来,最多只有半分钟一分钟的时间。”肖剑南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端着药出来,再走到大屋门前,直到敲门,要多长时间?”翠儿想了想,道:“很短,最多也就一分钟吧!”肖剑南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一共最多只有两分钟的时间,那就怪了,难道他们象土行孙一样土遁了?难道是......”说到这里,肖剑南猛然想到一点,不紧心中陡地一惊,前后又思忖了一遍,觉得不错。当下他不露声色,又坐回了椅子上,问翠儿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屋子里还有什么其他怪异的地方?”翠儿摇摇头,道:“没有,我当时打开门就吓懵了,没有注意别的,马上就退出去了。”
“你有没有注意它们的床铺?”肖剑南问道。“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我临走的时候,注意到他们的炕上有十几个铺盖卷。”翠儿回答道。“这就对了。”肖剑南心中暗想:“我原想四五个人办不了这样的大事。”只听得翠儿继续说道:“肖大哥,还有一件怪事,不知道和这有没有关?”
“什么怪事?”肖剑南问道。翠儿道:“在我们去那里之前,爷爷一直有夜里睡不着觉的毛病,经常起夜,而我夜里睡觉也是特别轻,稍有动静就会醒,他一起我就知道。但自从搬过去,我夜夜睡到大天亮,后来我问我爷爷,他说他起夜的毛病也好了,你说怪不怪?”肖剑南听了以后,感觉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点了点头,又问道:“翠儿,你们小店里面有没有大车?”翠儿答道:“有呀,一共四辆。” 肖剑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说道:“这就对了!”
“肖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到肖剑南的表情,翠儿不禁吃惊地问道。肖剑南在屋里踱了几步,说道:“这个你先不要知道,对了,今天情况怎么样?”翠儿道:“昨晚出了这事以后,我越想越怕,后来就跑到警备厅找你,但没有找到。”肖剑南点点头,他昨天一天在外执勤,晚上又一直在厅长家里,没有回过警局,难怪翠儿找不到他。翠儿继续道:“今天我一直没见到东家,直到中午的时候,他的一个手下才过来叫饭,但我也没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肖剑南又问:“他们现在还在么?”翠儿点点头,答道:“还在呢,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应该还在大屋里面。对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肖剑南问道:“什么事情?”翠儿道:“今天中午他们只要了几斤包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少?”
肖剑南心中一惊,又在屋中踱了几步,回首又问了翠儿一遍:“你确认他们现在还有人在大屋里面?”翠儿肯定地答道:“有,东家那手下我晚上还见了!”肖剑南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会儿,对翠儿说道:“这样吧,我这里有些钱,你先拿去,然后听我吩咐。”说完,肖剑南从抽屉里拿出五十块大洋递给翠儿,翠儿见了这么多钱,不敢接,说道:“肖大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肖剑南正色道:“你听话,这钱你一定要拿着,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一定要听肖大哥的话。”翠儿见到肖剑南的表情,诺诺的把银元接过来。
肖剑南见翠儿收下了银元,随即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想了一想,心中已有计较,对翠儿说道:“翠儿,你听着,过一会儿我派个人送你回去,你回去以后,马上和你爷爷打点行李,记住,只要带上钱和一两件换洗衣服就行了。而且千万记住,收拾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翠儿一愣,问道:“他们?肖大哥,他们到底是不是鬼?”肖剑南道:“你不用害怕,他们不是鬼,而是一帮匪徒。对了,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漏出什么破绽?” 翠儿回答道:“没有,我晚上经常出去捉蟋蟀的,他们从来不问。”
“那好,你记住,悄悄收拾好行李,你们就照常睡觉,但是千万要记住,躺在床上以后,不要睡着,悄悄用一条湿毛巾围住口鼻,千万千万!”肖剑南叮嘱道。翠儿奇道:“这是为什么?”肖剑南道:“不要多问了,时间已经不多。另外,等到十二点半整,你们悄悄起来,用枕头放在被子底下,装做床上有人的样子,然后连夜离开那里,跑得越远越好,最好进关,用这笔钱做点小买卖,不要再回东北,记住了么?”翠儿非常懂事,看肖剑南如此郑重的样子,虽然自己心中还是有很多迷惑,还是拼命的点了点头。肖剑南又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翠儿回答道:“没有了。”
“好!”说完肖剑南拉开门,让值班的小刘把看门的老李找来,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翠儿在老李的带领下,千恩万谢地走出了奉天警备厅。送走翠儿之后,肖剑南背起双手,又在原地踱了几圈。其实到现在他依旧在犹豫,是否要管这件事情。原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装已经准备完毕,明天就要带着儿子离开奉天前往北平,但临行前遇到这样一个大案,不得不使他犹豫。
早在翠儿最开始叙述之时,肖剑南第一直觉就感到:这些人种种挂羊头卖狗肉之举,无非在掩饰一个重大图谋。这一点肖剑南毫不怀疑,他当时的直接推断就是盗墓。因为关外三省陪葬最富庶的几座陵墓,都在奉天郊外,而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就在小店东北不远处。随着继续推理,肖剑南又很快推翻了这种结论。原因很简单,因为历来盗墓贼很少掘盗皇陵!原因有三,其一是皇陵真冢位置很难精确确认;其二是皇陵地宫位置更难找到;而其三,皇陵地宫往往机关重重,结构亦是极其复杂牢固,绝不是一两人之力就能打开!况且,盗墓因为是极为隐秘的行当,更不可能大张旗鼓进行。因而当肖剑南听到这伙人有十数人之多,而且人数还在不停变化,他很快排就除了盗墓的可能。因为以盗墓解释,所谓“东家”的行动是从根本上犯了盗墓大忌的。这时肖剑南的推断是,这伙人很可能是某秘密地下组织,甚至是抗日团体,如果是这样,他完全不需要插手。
但随着翠儿继续讲述,更多疑团涌上心头,直到翠儿讲到东家神秘失踪,店里又有数量大车,肖剑南再一次确认了自己最初猜测,但感觉奇怪的是,这伙人如何寻得地宫的精确位置,如何在一公里之外精确定位,这一切又成为迷团。但有一点他已经非常确认,这帮人以小店以及翠儿祖孙两人做为掩饰,所干的真正事情,确实是盗墓无疑!
东北地头历来土匪遍地、无恶不作,这帮土匪绝大多数是软骨头,平日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日本人来了就个个做了汉奸。尤其眼前这帮土匪,在这种国家危难、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还趁乱大发不义之财!想到这里,肖剑南不由怒火中烧,一拳打在桌子上,骂道:“他奶奶的,这帮胡子,老子就算要走,也先要把你们抓了再说!”肖剑南的大拳砸在桌上,震的水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粉碎。外屋值班的小刘听到了屋里动静,慌忙推门进来,问道:“肖队长,出什么事了?”肖剑南没有回答,稍稍平静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小刘,你去办一件事情。”
小刘问道:“什么事情?”肖剑南命令道:“你马上通知所有队员,半小时后在警备厅大院整装待命!”小刘听到这番话,吃惊地问道:“什么事肖队长,难道有大任务了?”肖剑南一挥手,扬了扬眉,说道:“不错,是有大任务了!”小刘不由得好奇心起,伸过脑袋嬉皮笑脸小声问道:“肖队长,什么大任务,能不能透露点儿?”肖剑南脸色一沉,没有回答,小刘见到肖剑南的神色,不敢再多嘴,“啪”地一个立正,反身出了房门。
小刘走后,肖剑南在房中把又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反复想了一个周全,再仔细思忖过一遍行动方案,感觉到这件案子案情实在太大,有必要向厅长汇报一下,再说自己身边这七八个人也不一定对付得了这帮悍匪。想到这里,肖剑南给厅长挂了一个电话。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厅长早已睡下休息,接电话的是佣人张婶。听是肖剑南,张婶忙不迭去叫人。肖剑南在电话里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穿著日本木屐,啼哩趿拉跑过来,紧接着又是唏唏嗦嗦穿衣服声音。
总算听到厅长声音,肖剑南没有寒暄,直接了当把整件事情叙述了一遍。听完这番话,厅长不由在电话里倒吸了一口冷气。肖剑南没有再说话,而是等待厅长指示。电话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听厅长问道:“说说你的想法?”肖剑南把自己的计划讲了一遍,厅长听后,说道:“没想到出了这么大乱子,这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必须向上面请示一下。你听着,所有队员到位后原地待命,等候我的消息,半小时后我会再打电话过来。”
肖剑南答应后挂了电话,又在原地把整个行动方案细想了一遍。半小时以后,所有队员列队完毕,每人一枝崭新的“三八大盖”,一百发子弹,外带两个“香瓜”——那时候对日式香瓜手雷的俗称。队员们见到这次行动带的武器,无不心中嘀咕,但没人敢私下议论。肖剑南简单训话之后,让队员们原地稍息等候命令,他暂时没有把这次行动的目的告诉大家。
不大会儿功夫,厅长电话打过来,通知肖剑南已经联络了奉天市长,市长已经给日本宪兵队去了电话。宪兵队井川少佐已经派了一个小队立即启程赶来,半小时以后就到。小队长山田,直接由肖剑南指挥,不需要翻译,因为肖剑南就会日语。肖剑南听到有日本宪兵参与行动,不禁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了一句娘,同时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妥的感觉,但具体是哪里不妥,一时没来得及细想。厅长接着告诉他,市长已给宫里去了电话,直接找到皇上,皇上听后放声大哭,估计会亲自派人过来审讯,让肖剑南做好准备。此外,此次事件要严格保密,对所有队员不能告诉真相,只能说是抓捕抗日分子。肖剑南听到这里,不禁又是眉头一皱,没想到竟然惊动了皇上。所谓的皇上,就是满清最后一任皇帝宣统——爱新觉罗.溥仪。民国二十年日本占领东三省,三年以后将溥仪请过来,做了伪满洲国傀儡皇帝,年号康德,这一年正是康德元年。
十五分钟以后,山田小队长带着一队鬼子兵坐着卡车来到,肖剑南皱着眉将行动方案做了简单布置,按照他的命令,所有参与行动人员再次整装检查装备,五分钟后出发。十一点三十分整,大卡车载着肖剑南和他的八个手下,以及十几个鬼子兵悄悄驶出了奉天城。按着肖剑南的指示,卡车在距离小店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熄火停下,原地待命,所有队员徒步包抄到小店。二十分钟以后,二十几个人埋伏在小店周围,将小店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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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第一卷 第二部《奉天惊天大案》第三章 深夜抓捕
肖剑南找好隐蔽位置看了看手表,十二点过三分。按照他的计划,所有行动人员隐蔽好后,将会在十二点半钟左右看到两个人走出小店,等把这两个人放过去,行动立即开始。当然,这两个人就是翠儿祖孙两人,但如果万一没有看到两人的出现,行动将在十二点四十分准时开始。肖剑南留了一个心眼儿,这一次既然有鬼子兵同往,他准备让鬼子兵冲在最前面送死。
虽然已是六月,夜晚的天气还是颇为寒冷,呼吸之间隐隐可以看到白雾。所有的人员均已在隐蔽处藏好,甚至连肖剑南也无法看到其他队员在什么地方。四周异常寂静,透着一股肃杀气息。肖剑南拿枪的手已经隐隐渗出冷汗,他把枪交左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水,然后放眼望向整个小店,小店除了最后一间大屋以外,均已熄灯,大屋里影影绰绰有人在走动。
晚上露水很重,肖剑南衣服很快被露水打湿,又冻上了一层薄冰,刺骨的寒冷,不过他没有心情顾及这些。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候时间显得异常漫长。整个旷野死一般的沉寂,肖剑南几乎可以清楚听到自己手表的嘀嗒声响。再次看表,已经是差两分十二点半,小店的前屋还没有丝毫动静,难道翠儿忘记了时间?
又是五分钟过去,小店门口依旧没有丝毫动静,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莫非出了什么差错?肖剑南不禁暗暗为翠儿祖孙两人担心,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见动静,难道今天晚上翠儿的行动被东家发现?如果是这样,翠儿两人很可能已经遭到不测。想到这里,肖剑南不禁一身是汗,暗自后悔当时没有把翠儿留下来。
正自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吱呀”一声响动,深夜之中这一声响动显得异常清晰刺耳,大屋门口树上的老鸹呱呱叫了起来,扑愣愣飞向了远处。肖剑南放眼往小店望去,只见后面大屋两扇大门已经打开,借着门里透出的灯光,两个大汉抬着一口显得异常沉重的大箱,慢慢从门里走出来。另有一人正向房子右后方走去,这时肖剑南才借着门里传出的一点微光,看到那人走向的是一辆已经套好牲口的大车。
“不好,这帮匪徒要跑!怎么办?”现在的情况一下子打乱了肖剑南的全部部署,已经来不及再通知所有队员,只能赌一把了!想到这里,肖剑南当机立断,抬枪瞄准了赶车那人的大腿,他想留下活口。
“啪”的一声枪响,那人身子一晃,但没有倒下,而是一个踉跄闪到大车后面,就在他闪到大车后面一刹那,肖剑南注意到他迅速抬起右手。出于一种本能,肖剑南猛然伏下头,几乎就在他低头的同时,“啪啪啪”三颗子弹擦着他头皮飞了过去。“他奶奶的,好准的枪法!”肖剑南暗自骂道,也不禁同时心中佩服那人的枪法和反应。就在这时,肖剑南的八个手下和十几个鬼子兵也开火了,小鬼子的歪把子突突起来,瞬时小店周围枪声响成一片。
从枪声肖剑南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匪徒那边火力并不猛,没有重武器,清一色全是二十响大肚匣子,肖剑南能够听出来,一共三只。这并不难,肖剑南这边的八个兄弟和十几个鬼子兵,使的都是三八大盖,枪声象大麻雷子,“嘡嘡”作响,而驳壳枪的声音则清脆得像小鞭儿。但从枪声可以判断出,这三人都是使枪的高手,枪声沉稳得要命,即使在十几只长枪和机关枪的压制下也丝毫不乱,清一水儿的两发短点射,在嘈杂的枪声中听得异常清晰,而且每一个点射之后,这边都会有一只枪哑了。
肖剑南不敢再抬头,低着身退下来换了一个位置,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前后只不过两分钟时间,但这边还在放着的枪就只剩下一半,肖剑南不禁心中一痛,估计又有兄弟中枪了。“他奶奶的,这帮王八羔子,还真难啃!”他心中暗骂。从隐蔽位置看过去,只见大屋里的灯已经灭了,一支枪从大屋的窗户打出来,而另外两只则在大车后面,难道大车后面有两个人?
肖剑南正想着,从大车后面“啪啪啪”的一个三发点射,鬼子的机枪马上哑了,这一下鬼子沉不住气了,山田小队长一声鬼哭狼嗥一般的大叫:“暇寄给给!”剩下的几个鬼子兵扔了几颗手榴弹,借着烟雾掩护,从掩体里冲了出来,开始向大屋冲锋,但还没跑几步,大屋窗户和大车后面的几把大肚匣子几乎同时响了,三个鬼子兵立马见了阎王,剩下的不敢再跑,全部趴在地上向大屋里面扔手榴弹,由于距离太远,手榴弹都在离大屋几米的地方就爆炸了。
看到形势不妙,肖剑南没有再开枪,而是仔细观察大屋周围的环境,在大屋左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大树,看到这棵树,肖剑南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把枪别到腰里,借着夜色的掩护,匍匐向那棵大树爬去,大概爬了将近五分钟,幸亏没有月光,只要不开枪,敌人就不会轻易发现自己,肖剑南心中暗骂自己手下都是一帮饭桶,连打一枪换个地方这种平日强调了不知多少遍的话都记不住。
总算爬到大树后面,肖剑南在树后站起身来,大致目测了一下到大屋的距离,估计有十五米左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香瓜式手雷,又一次观察了大屋的窗户,虽然看不太清,但他可以大致感觉到窗户上应该都是窗格子,最大只有拳头大小,估计手雷直接扔进去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一击不中,他不会再有机会投第二次,除非再换地方。这时候他注意到大屋的两扇门并没有关紧,中间露了一个一尺多宽的缝子,“够了!”肖剑南心中暗想。他在大树后面喘了几口气,拿着手雷冲着大门瞄了一瞄,再次镇定了一下,拉下手雷的保险,手雷兹兹地冒着白烟,静静地数了五秒钟,用尽全力把手雷扔了过去,然后闪身躲在了树后面。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大屋里面的枪哑了。肖剑南趁乱从大树后面退回来,绕远兜到大屋后面,扒着墙缝三下两下窜上房顶,枪声还在响着,只是没有那么密集了,这边还有七八支长枪,而敌人那边应该只剩下大车后面的两支。肖剑南慢慢爬到大屋房顶左前角,从上面望下去,原来大车后面的两支枪是一个人,双枪,“好小子,还是个高手!”
肖剑南拔出手枪,瞅准那人的位置飞身跳了下去。就在落地一刹那,右脚踢飞了那人的左手抢,同时伸左手抓他的右手腕子,而自己的右手枪顶向他的脑门。肖剑南左手这一抓本是十拿九稳,但是就在他感觉到左手已经将将碰到对方手腕的时候,对方的手猛地一滑,他竟然抓空了,而就在这时,对方的手枪已经顶向自己左面太阳穴,自己的枪还在半路,好快的身手!肖剑南一下愣住了,对方不等他再做动作,已经扣动了扳机,肖剑南心中暗想:“完了!”随即闭上了双眼。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肖剑南眼前清晰地浮现起倩儿那如水的眼神,倩儿大仇已报,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去见倩儿了,想到这里,肖剑南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但奇怪的是,枪并没有响,是臭子儿,这回该轮到对方发愣了,但他已经没有机会,肖剑南一睁眼,右手枪也就在这同时顶到了那人的前额上,喝道:“放下枪!”那人先是一愣,随即冷冷地盯了肖剑南一眼,目光如炬、凛然生威。这时候肖剑南才注意到对方是一个看来三十多岁的汉子,秃头、深眉、阔目,一脸骠悍之色。肖剑南抬高了声音,再一次吼道:“放下枪!”
那人不再看肖剑南,仰面看了看天,沉默了一会儿,又低下头瞅了瞅自己右手的手枪,像告别一个老朋友似的,慢慢把手枪扔到地下,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惜没死在小鬼子手里!”听到这句话,肖剑南心中一阵羞愧、一阵绞痛。这时肖剑南感觉到有人跑了过来,是小刘和另外一个手下,小刘问道:“肖队长,你没事吧?”
“把他绑起来,通知其他兄弟,战斗结束,搜索战场。”肖剑南说完话,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屋。他到现在还在担心翠儿祖孙两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大门从里面反锁着,肖剑南一脚踹开房门,刚一进屋,他就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脑子一晕,暗想不好,赶紧从大门退了出来,呼吸了几口外面的空气,悬晕稍减,肖剑南心中暗想:“好厉害的迷香!”又使劲深呼吸了几下,肖剑南憋足一口气冲进屋打开了前后门和所有窗户后马上退了出来。等了大约五分钟,肖剑南再一次进去,里面味道已经驱散。这栋房子一共有三间,正面最大的一间是饭馆大堂,没有人,进了后面第一间,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儿,是翠儿,肖剑南赶上前去探了探翠儿的鼻息,还好,只是被迷倒了,而且从前面肖剑南闻到的味道看,屋子里面用的只是比较厉害的迷香而已,并没有毒,只能使人昏睡,并不致命。走到另外一间,翠儿爷爷躺在那里正埋头大睡。
肖剑南找了瓢水将翠儿弄醒,翠儿醒过来见是肖剑南,一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仍是一脸迷茫之色,问道:“肖大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肖剑南一脸歉然,说道:“翠儿,我低估了他们的迷香。”听到这句话,翠儿才真正醒过来,猛然问到:“对了肖大哥,我爷爷呢?我们东家呢?”肖剑南答道:“你爷爷没事,还在睡着,东家已经被我们抓了,对了翠儿,这里你们不能再呆,小店已被查封,你们还是先跟我回奉天城吧!”顿了一顿,肖剑南又道:“这个案子还需要你们作证。”翠儿点头答道:“好的肖大哥,先让我救醒爷爷再说。”
肖剑南和翠儿将老人救醒,老人醒了以后,翠儿把前因后果讲给了他,老人慢不迭地千恩万谢。肖剑南带着两人走出房间,小刘跑过来报告:“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我们这边轻伤一个,鬼子那边死了四个,重伤两个,还轻伤了两个。”小刘讲到这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什么,没有兄弟出事?”肖剑南问道。小刘嬉皮笑脸说道:“没有,只有一个轻伤,打中了胳膊,兄弟们都记住了你的话,打一枪换个地方。”肖剑南心头暗自宽慰,又问道:“还搜索到什么?”
“大屋里又抓了一个活口,这小子躲在桌子底下,哆嗦得像筛了糠。”小刘回答道:“另外,他们抬的那一大箱子,全是金银珠宝,他奶奶的!”小刘说到这里,忍不住骂出一句脏话。肖剑南点点头,道:“还有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线索?”小刘想了想,答道:“没有,对了,大屋里面还有很多铁锹锄头,还有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工具,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肖剑南挥了挥手,说道:“带我去看看。”
走到大屋门口,肖剑南对小刘说到:“你去叫个人通知卡车过来接人,另外让所有兄弟在外面集合等候命令,对了,还有没死的鬼子兵。”小刘应声而去。肖剑南走进大屋,煤油灯已被点亮,尸首也已经抬了出去,窗边上一滩血迹。肖剑南细细检查了屋子每一个角落,除了打好的几个包袱外,确实还有许多工具,诸如撬杠、铁锹、镐头,还有一种奇形怪状的铲子,肖剑南不由得暗暗点头:不错,这帮人确实是来盗墓的!但是唯一奇怪的是,肖剑南粗略找了一下,整个房间竟没有发现一个地道入口,他又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怪了,难道盗洞口不在这个房间里?
肖剑南走出房间,除去叫车以外的七个兄弟,以及剩下的鬼子兵都已排队站在场院等候命令,肖剑南走上前去吩咐道:“车子来了以后,所有兄弟和我押着犯人、证人,还有伤员赃物回城,所有尸体先留在这里,山田队长带手下留在这里看守保护现场,直到明天派人来接应。”山田不懂中文,铁青着脸过来问肖剑南如何安排,肖剑南如实翻译,山田听后问道:“为什么不派你的人留守?”肖剑南笑了笑,答道:“皇军的战斗力如此强大,我手下自叹弗如,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皇军来办吧。”山田又问:“皇军的遗体为什么不能送回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山田看来是急了,最后竟蹦出一句半熟不懂的中文来:“你的,良心的问题!”肖剑南脸色一沉,冷冷地回答道:“记住,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另外,不能把尸体运回去,还有两个原因。”听到这句话山田一下子蔫住了,小日本的上下级观念很强,官大一级压死人,山田马上立正鞠躬,说道:“咳,请吩咐!”肖剑南冷冷的笑了一笑,说道:“这第一个原因就是车里没那么多的地方放死尸,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嘛......就是我怕晦气!”说完肖剑南一挥衣袖上了卡车,把山田扔在那里气得哇哇大叫。
十分钟以后,大车载着肖剑南以及八个手下、翠儿祖孙俩、抓获的犯人,还有一大箱子珠宝,浩浩荡荡开回奉天警局,而山田和剩下没死的几个鬼子兵则留在了荒郊野外看死尸。
卡车驶入奉天警局,肖剑南命令一干人等直接将木箱和俘虏押往刑讯室,其他人员陪伴翠儿祖孙两人原地待命。小刘找来军医,为秃头和受伤弟兄处理伤口,而受伤的小鬼子则由大卡车拉回宪兵队再作安排。好在肖剑南这边的兄弟和秃头都是轻伤,而且在郊外小店抓捕之后,已经做过简单包扎。军医检查完毕告诉肖剑南,秃头腿上的子弹已从大腿外侧穿过,并没有伤及动脉,病人没有任何危险,肖剑南听后略感放心。军医处理过程中,秃头一直冷冷看着,嘴角挂着一个嘲讽的笑容,出奇的冷静。
处理完毕,肖剑南让军医回去休息,有什么情况再通知他。军医走后,整个刑讯室里面出奇的宁静。肖剑南和小刘坐在桌子后面,小刘拿着纸笔,等待肖剑南开始。四名警员持枪守在屋子角落。肖剑南点上一枝烟,沉默许久,思考着如何进行审讯。从刚才抓捕情况来看,这伙匪徒并不好对付,审讯恐怕也不会很顺利。
肖剑南的年代,所谓审讯绝大多数就是刑讯逼供。不太强硬的犯人只要见到刑具,马上会原原本本说出来,即使再骠悍的匪徒,两轮大刑下来,也没有不招的,这就是所谓“三轮大刑,铁嘴也给你撬开”。肖剑南并不提倡刑讯逼供,虽然这样做会节省很多时间,但从审讯效果看,并不满意。多数犯人在刑讯逼供下,往往会为减少痛苦而顺着审讯人员意图去说,造成大量冤假错案,使真正匪徒逍遥法外。肖剑南比较喜欢的方式还是在英国苏格兰场留学时,从英国最著名审讯专家,也是英国著名的反谍报人员——平托上校那里学来。这种方法肖剑南将它翻译为“多次重复出错法”。也就是整个审讯中,审讯人员采取一种拉家常方式,不厌其烦地在几天审讯过程中,多次问及案件的重要细节,如果罪犯在说谎,说到最后几次肯定会与之前的叙述有所差距。当然,这种方法必须要求审讯人员有极好的记忆力,而肖剑南正有这种才能。
思索完毕,肖剑南开始仔细观察坐在面前的两个人。大瓦数的刑讯灯直接照射在两个匪徒脸上,刚刚包扎完伤口的那一个在身量上要比另外一个高大一个档次,即使坐着也比另外一人高出半个头。此人大约三十岁年纪,秃头、宽额,一双眼睛闪着精光,虽然失血过多脸色略显惨白,也压不住一股飒爽豪气,肖剑南不禁心中暗叫:“好一条大汉!”另一个人与他相比,明显要猥琐得多,缩着脑袋,哆哩哆嗦,看样子就差要喊娘了。
想起刚才在小店翠儿认人时,翠儿说东家并不在这两人内,尸体也不是,而且奇怪的是,这两人她都未见过,于是肖剑南熄灭了香烟,问道:“你们东家去哪里了?”秃头撇了撇嘴,并不回答,矮个的那一个哆哩哆嗦动了动嘴,刚想说点什么,看到秃头剑一般的目光,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肖剑南见他们不说,于是改口问那个秃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秃头听到这句话,仰头大笑了两声,这突如其来的笑声,震的整个刑讯室里嗡嗡作响,吓得小刘手中的笔啪一下掉在桌上,肖剑南转头瞪了小刘一眼,小刘赶忙拾起笔。那人笑过之后,直视肖剑南,朗声说道:“这个俺倒可以告诉你,大爷今天既然落到你们这帮就会给小日本龟儿子舔卵蛋的汉奸手里,就没想再活着出去,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告诉你们,人称关外十虎之一的崔二胯子崔洪海,就是大爷我!”肖剑南听到这话,心里猛的一震,暗叫:“居然是他!”
崔二胯子崔洪海,与他大哥崔大胯子崔洪江,都是关外十虎之一,是东三省响当当的好汉。民国二十年不服日军改编,几百人的队伍被杀的只剩十二人十二骑突围出来,后转战在长白山白山黑水之间,誓不作亡国奴,端的是两条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想到这里,肖剑南也不禁心中暗暗奇怪,以崔二兄弟为人,怎么会前来盗墓,难道自己是搞错了?这时旁边其他几个兄弟想必也是知道此人的名声,都开始窃窃私语。
正在这时,一名警员敲门进来,告诉肖剑南厅长电话找他。肖剑南吩咐小刘继续,然后回办公室去接电话。厅长在电话里询问事情进展如何,肖剑南如实汇报,厅长听后,吩咐道:“马上停止审讯!”“这是为什么?”肖剑南诧异道。“刚刚接到长春宫里电话,皇上已经派专员赶过来,一个小时之前就出发了,审讯要等专员到了再开始!你现在将两人押到囚室,派重兵把守,那一箱珠宝你亲自看着,另外那个小孩祖孙两人也要在原地等候。”厅长在电话里命令道。
肖剑南应声答应,回到刑讯室,肖剑南命令审讯暂停,让小刘带四个警员将两人押往囚室,然后原地看守。小刘接到命令,带四个警员押运两个犯人向囚室走去。临出门前,小刘对肖剑南说:“他们招了!”
“招了?”听了这句话肖剑南不禁一愣。小刘嘿嘿坏笑两声,说道:“您走以后,我们给那矮个子用了点刑,那小子马上就招了,您猜他们是干什么的?”小刘说到这里,一脸的神秘。见肖剑南不接话,小刘继续说道:“他说他们是来盗墓的!”肖剑南点头“嗯”了一声,问道:“还有没有说别的?”“没有了,刚说到这里,您就进来了”小刘答道。肖剑南皱了皱眉,问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你们刑讯逼供的吗!”“肖队长,我们又不是您,我们就会这两下子,嘿嘿,您让我们‘继续’,我们不就‘继续’了吗。”小刘一脸坏笑。肖剑南摇了摇头,真是拿这些手下没办法,挥了挥手,说道:“行了,去吧!”小刘应声而去。
小刘一行走后,肖剑南又到外面吩咐剩下的三名警员,一个负责保护翠儿祖孙两人,另外两个到刑讯室外面保护。肖剑南走到翠儿祖孙休息的地方,见两人已经躺在肖剑南办公室的长椅上睡着,他找来大衣给两人盖上,回到刑讯室。
他需要自己静一静了,坐到桌子后面,肖剑南将手枪解下,揉了揉发木的双眼,点上一支烟。现在肖剑南头脑中可以说混乱之极,心中不禁一阵深深的悔意。这种悔意其实早在几年前审讯完倩儿哥哥之后,就曾有过,而且一直折磨了他数年之久。在某种意义上来讲,肖剑南深知自己并不适合做刑警,虽然他有极好的分析推理能力,又有极其冷静的头脑,但他也深深知道,自己不具备做刑警的狠心和六亲不认的性格。三年以前,肖剑南在去留之间就做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那时候很清楚,留下来,就是做了汉奸,不留下来,没有了这个位置,就永远不可能抓到祁老三,而抓不到祁老三,他也就永远不再可能找到倩儿。虽然他也很清楚,即便是抓到了祁老三,倩儿生还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最终,为了倩儿他还是选择留下来,但在这三年之中,他算是真正的“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三年中他所侦破的只限于普通的民事、刑事案件,尽是些偷摸拐骗,抢劫绑票之类。并不曾为日本人抓过一个所谓的“抗日分子”、“共党分子”,一到这种案子,他就变得异常无能,不是查不出来,就是侦破过程中打草惊蛇,最后弄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在日本人设立这个位置,主要也是让他维持正常治安,而抓捕抗日分子还有专门的特务组织负责,所以这三年以来肖剑南的良心还算过得去,但他自己也是深知一点,抓到祁老三,无论是否能找到倩儿,他是一定要走了,决不能再给小鬼子办事。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临去之前所办的最后一件案子,所抓的人竟会是崔二胯子——咱们东北人心目中的抗日英雄!肖剑南心乱如麻。
肖剑南自认不是一个有远大抱负之人,他不懂政治,更不喜欢勾心斗角,所谓理想、主义他不感兴趣,因为他不清楚千千万万人为了某一目标流血牺牲,最终换回的究竟值得还是不值得,就像推翻了满清政府,随之而来的民国政府也同样不怎么样。他希望的只是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而自己能够好好地做一名小警察,除暴安良,给百姓带来一个安宁的社会环境。然而生逢乱世,他没有想到做一个好警察也居然并不容易!先有抓捕倩儿哥哥,现在又有抓捕崔二胯子!
肖剑南之所以临行前插手这个案子,原因非常简单:关外响马巨多,都以好汉自居,然而这里面真正能够称为好汉的,又有几个?绝大多数都是欺软怕硬、欺男霸女之辈,如祁老三之流。日本人来了以后,这些人绝大多数投靠了日本,帮助日本人欺压百姓、为虎作伥。而更有甚者,利用此国难当头之际,大发国难财,连畜生都不如。肖剑南原以为翠儿东家就是这一类人。此外,东北人重风水、敬孝道、讲义气,对于挖坟盗墓之人深恶痛绝,在东北人眼中,这种人可以说连畜生都不如。他原以为翠儿东家这一帮人,利用现在时局混乱、国难当头之际,大发不义之财,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虽然是临去之时,肖剑南还是要管上一管,绝不能让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逍遥法外!
但肖剑南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次抓捕的竟是东北人的大英雄——关外十虎之一的崔二胯子崔爷!虽说自己已在伪满政府做了三年事,但他一直可以说基本上是对得起他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良心,然而现在呢?
“不行,大错虽已铸成,绝不能就如此这般错下去,一定要想个法子弥补!”想到这里,肖剑南暗下决心,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如何想个法子把崔二胯子二人营救出去。但他马上想到,虽然自己身为刑警队长,但是从戒备森严的警备厅将一名重犯救出,谈何容易?三年前祁老三抓走倩儿时,肖剑南曾经动过念头,试图想办法将祁家老大放出,待倩儿获救之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但当时他苦思良久,都未曾有办法将祁家老大从大狱中放出,何况现在崔二胯子是伪满皇帝钦点重犯?
肖剑南一人坐在刑讯室中前思后想,足足抽完一包香烟,也未能想出对策,但有一件事情他非常坚定,那就是前往北平行期推迟,不救出崔二胯子两人决不离开奉天!他不能让将来几十年,每天都有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更重要的,他不能违背一个做中国人的良心,这一次就算搭上给自己身家性命,也一定要把人救出来!
想到这里,肖剑南心中略感轻松,随即想到先要安排家里人赶快逃到关内,以免受牵连。想好之后,肖剑南站起身来,也正在这时,他听到警署大院一阵嘈杂,汽车声音混杂着日本兵的吆喝声,肖剑南眉头一皱,心中暗想:“怎么日本兵又来了?”
肖剑南走出大院,只见厅长领着一队日本兵正走下车。见到肖剑南的神色,厅长走过来,说道:“这是来负责保护犯人和证物的。”肖剑南问道:“怎么会有日本人?”厅长答道:“这是日本关东军最高司令部的命令,估计是皇上的意思。”听到这句话,肖剑南明白了,崔二胯子挖的是溥仪祖坟,怪不得这么大动静。当下肖剑南留下六个鬼子兵看守刑讯室证物,其他几人去囚室保护犯人。肖剑南亲自领着厅长走进刑讯室,崔二胯子一干人盗取的宝物,就放在刑讯室大厅地板上。厅长进了屋打开箱子,看到里面的珍玩玉器,也不禁一愣,说道:“还真他奶奶的都是好东西!”肖剑南点头道:“不错,这些都是从皇太极墓中盗出的宝物,相信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厅长拿出一件如意,仔细看了看,说道:“不错,这个如意就是前明古董,你看看这行字。”说着,厅长将如意递到肖剑南面前,肖剑南伸手接过,果然在后面看到一行小字:“大明嘉靖年制”。肖剑南将如意还给厅长,厅长说道:“这件事看来非同小可,刚才宫中来过电话,再次叮嘱此事要严格保密,目前除你知我知,剩下知情的人,就只有奉天市长,皇上本人和日本关东军最高司令部藤田大佐,以及即将到来这里的特派专员了,总共不会超过十个人。” 厅长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道:“也是,祖坟被挖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报应呀!”肖剑南没理会厅长的嘲讽,问道:“上面会如何处理?”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但我估计此事决不会外传,我们还是等他们人来了再说吧。”厅长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道:“奶奶的,忙活了半宿,这会儿我要先歇一下。”他抬腕看了看表,说道:“快四点了,估计最多再有三个小时,专员就要到了,你也是忙了一宿,歇一会吧!”肖剑南点点头,答道:“我没事,你先睡吧!”厅长又伸了个懒腰,找了个长椅躺下,不久就进入了梦乡。肖剑南一个人坐在了桌子后面,又点上一支烟,继续思索如何才能把人营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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