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办法是把这件事隐瞒起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但如果秦妍屏再次梦游,并且在梦游中有暴力倾向的话,伤害到了其她女生,后果谁来承担?
一时之间,方媛难以决定。
秦妍屏似乎猜到了方媛的心思,哀求她:“方媛,不要将我有梦游症的事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梦游中做了什么事?”
“我做了什么?”秦妍屏一脸无辜状,“我真不知道我梦游时做了什么。”
秦妍屏发现方媛的脸色很难看,老是用手去揉脖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我是不是在梦游中做了很可怕的事?”
方媛点了点头,默默地望着秦妍屏,盯着她看了几十秒,这才回答她:“你差点扼死了我!”
“什么!”秦妍屏不信,“方媛,你说我差点扼死你?”
“是的。”方媛这次说得很慢,吐字清晰,“你在梦游时差点扼死我,现在我的脖颈上还留有你指甲掐过的痕迹。”
秦妍屏的眼睛一眨一眨,狐疑地望着方媛,似乎不敢置信。
但方媛的表情是那样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媛不是陶冰儿,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给人的印象沉静而典雅。
秦妍屏不得不信。
她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其实,我上次梦游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秦妍屏还想继续说下去,方媛上铺的苏雅似乎被她们的谈话吵醒了,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半夜三更嘀嘀咕咕个没完!”
秦妍屏被苏雅打断后,不好再说下去了,她不想让苏雅也知道这件事。
方媛自然也不好再问下去:“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现在太晚了,我们先睡觉吧。”
两人各怀心事,上床睡觉。
秦妍屏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后来就没有动静了,估计睡着了。
方媛闭着眼睛,侧身向外,仿佛沉入梦乡。其实她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根本就没有睡着。
她怕自己睡着后,秦妍屏再次梦游,伤害到其他女生。
就这样,方媛一颗心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地挨到天亮。
天亮后,她稍微放松,睡意上涌,很快就睡着了。
方媛睡得正香,陶冰儿却把她摇醒了。
方媛有些不高兴,“别吵我!”
她翻了个身子,想继续睡下去。
陶冰儿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直接把她从暖和的被窝里拉了出来,“方大懒虫!你还睡?看看现在几点!”
方媛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阳光亮闪闪地刺眼。
“啊,这么晚了?”方媛看了一眼闹钟,吓了一跳。
“我们都吃过早餐了,今天上午你还去不去上课?”
“去,为什么不去?”方媛手忙脚乱,匆忙穿衣起床。
“去还不快点!”陶冰儿嘻嘻一笑,“没想到寝室里最能睡的竟然是你,我还一直以为是秦妍屏呢!”
陶冰儿提到秦妍屏,方媛心里一动,“秦妍屏呢,她在哪?”
“她刚起床,现在还在水房里洗漱吧。” 说话间,秦妍屏趿着拖鞋走了进来,动作虚浮,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陶冰儿也注意到了这点,问:“秦妍屏,你没事吧?”
“没事。”秦妍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头有些晕,今天上午我就不去了,在寝室里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吧,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陶冰儿又问方媛,“方媛,你总不会也和她一样吧?”
方媛看了一眼秦妍屏,略微思索,说:“我没事,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上课。”
现在是白天,秦妍屏只是晚上梦游,方媛想自己有的是时间来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无论她用哪种方法,都是有利有弊,只能两相权衡取其一。
秦妍屏突然冒出了一句:“方媛,你陪我下好吗?”
方媛怔了怔,秦妍屏要留她下来,有话要单独对她说?她是想哀求自己不要将她有梦游症的事情说出去,还是另有隐情告诉自己?
陶冰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了一眼闹钟,做了个鬼脸,“啊,要迟到了!不陪你们两个大懒虫了,我先走了!”
441寝室只剩下方媛与秦妍屏两个人了。
秦妍屏走出卧室,将寝室的大门关好。
她面对着方媛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似乎犹豫不决。
时间慢慢地流逝,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开了口:“方媛,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告诉别人。”
秦妍屏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神经系统承受着沉重的压力。显然,埋在她心中的那件事对她来说非常恐怖,以至于她一回想就痛苦不堪。
“方媛,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方媛于心不忍,“那你别说了,慢慢地将那件事忘记,不好吗?”
“不!”秦妍屏的口气相当坚决,“我要说出来!我已经将这个秘密保守了十一年。这十一年来,我受够了!”
秦妍屏也不管方媛是否答应,话题直接转到那个秘密。
“十一年前,我只有六岁,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家中的独女,他们对我自然是百般呵护,百依百顺。我记得,那时的我非常幸福,家里所有的宠爱集于一身,他们别说打我,就连骂我都很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他们竭尽所能买给我,家里到处放满了我的玩具、零食。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稍有不顺,就大发脾气,哭叫、大闹,到了最后,让步的总是他们。
“那年夏天,叔叔婶婶带着弯弯来我家做客。弯弯是个小男孩,叔叔的独子,比我小两岁,当时只有四岁,却比我还霸道。他一来,就要抢我最喜欢的玩具,我当然不给,他竟然用牙咬我。情急之下,我打了他几下,结果他大哭,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全引来了。他对他们说,我欺负他,打他。爷爷奶奶都帮着他,连爸爸妈妈也要我向他道歉。我当然不服气,明明是他先动手,怎么要我道歉?何况,他一来,家人都偏向他,一切都听他的,我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不但没道歉,还骂他是撒谎的孩子,不得好死。结果爸爸生气了,狠狠地打我。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打我。
“这件事以我的痛哭来结束。第二天,家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大厅里只有我和弯弯。我没理他,他却涎着脸凑上来,找我玩。我当然不和他玩,结果只要是我想玩的玩具,他都跑过来抢。我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忍再忍,最后忍无可忍,发起狠来,突然冲过去撞他。他没有防备,被我撞得直往后退,撞出门外,头下脚上,滚下楼梯。”
说到这里,秦妍屏停了下来,双手抱胸,缩成一团,全身在微微颤抖,似乎她所述说的那一幕刚刚发生。
方媛问:“弯弯怎么样了?”
“他——死——了——”秦妍屏牙齿打颤,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涟涟,嘤嘤抽泣起来。
秦妍屏哭得很伤心,也很放肆,脸上全是泪痕,似乎要把这十一年来的恐慌与郁闷全部哭出来。
方媛理解秦妍屏的感受。一时的情绪激动,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堂弟,而她那时仅仅只有六岁!这么可怕的事件,无论发生在哪个六岁的女孩身上都无法承受。秦妍屏幼小的心灵必然因为这件事而蒙上厚厚的阴霾,形成心理疾患,导致心理障碍。怪不得她那么依赖别人,那么胆小,那么害怕独立。
方媛没有打扰秦妍屏,让她尽情地发泄。这个秘密,她保守了十一年,心灵上的阴霾,也纠缠了她十一年。这十一年来,弯弯就像依附在她身上的幽灵,随时可以跳出来折磨她。 秦妍屏继续说下去:“我推弯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几声猫叫,当时并没在意。弯弯滚下楼梯后,我才发现大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只黑猫,眼瞳是蓝色的,站在那里诡异地盯着我看,眼神很吓人,我被吓坏了,吓得哭了起来。妈妈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弯弯,她也急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抱起弯弯就往医院冲。可是,弯弯最终还是救不过来,他死了。家人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骗他们说是弯弯自己玩时不小心摔下楼梯的,他们见我那么害怕,也没有多问。我说谎时,那只黑猫一直没有走,不时嘶叫几声,似乎在反驳我。我知道,黑猫看到了一切,它什么都清楚,它在述说真相。可是,没有人听得懂它的语言,爸爸心情不好,一脚就把它踢飞了。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梦游。听爸爸妈妈说,我在梦游中喜欢将自己的玩具与零食全部翻出来,然后摆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分成两份,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弯弯的。家人以为我因为弯弯的死受到了惊吓,怕我有个三长两短,带我到医院去医治。医生说梦游症在儿童身上发生是很常见的,劝家人多关心体贴我。从此之后,家人更加溺爱我。在别人眼中,我是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痛苦有多深。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将弯弯的真正死因说出来,活得很累很累。”
秦妍屏泪眼矇眬,“方媛,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梦游了吧?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罪无可恕的杀人犯!”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但有一点,方媛深有体会,自私是人的本能!
这点,在年幼没有道德观念的小孩身上尤其明显,没有几个小孩愿意将自己喜欢的玩具与零食让给其他的小孩。在成人的世界里,即使是至亲,也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翻脸成仇。《圣经》里也将自私贪婪列为遭受永劫的七宗罪之一。
“秦妍屏,你不要想太多,弯弯的死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想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着。看开点,我们一生的际遇,悲欢离合,生生死死,都是一出戏,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想将这个戏演绎得好看些罢了。”
秦妍屏没想到方媛会说出这么一番感慨出来,在方媛的内心,又隐藏了怎么样的故事?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种心境。
方媛摸了摸秦妍屏的头,故作轻松,“傻丫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当那是场噩梦吧,梦醒后就不要去想了!《乱世佳人》中的斯佳丽有一句话很经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秦妍屏深深吸了口气,“是啊,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我是应该告别过去,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
方媛看到秦妍屏如此,放下心来,“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先去上课了。”
“等下,方媛。”秦妍屏叫住了方媛,“你能不能帮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你以为我是陶冰儿那个大嘴婆啊!”方媛笑了。
“我是说,我梦游的事。其实,我的梦游症很早就好了,在我十岁后就没有再复发过,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保证,肯定不会有下一次!”秦妍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方媛心软,见不得她那副模样,说:“好吧,我暂时不说出去,但如果你下次再梦游的话,我就要说出去了。”
方媛话一出嘴,就有些后悔,又不好收回。
秦妍屏说她以前梦游只是把玩具与零食分成两份,但这次,梦游中的她的的确确是想扼死自己。如果秦妍屏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昨晚那样的好运气。
秦妍屏破涕为笑,“不会的,我保证没有下次。那我休息了,昨晚我还真没睡好呢。”
说完,她吐了吐舌头,钻进自己的被窝里,抿着嘴微笑入睡。
看来,她解开了心结,心情不错。
方媛走出441女生寝室,没有去教学楼,而是去了图书馆。
她去找萧静。
据她平时观察,萧静喜欢研究心理学,且颇有心得,她想问问他的意见。
方媛走进了图书馆,此时还早,里面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萧静正闲得无聊,方媛的到来令他有些意外。
方媛将秦妍屏梦游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萧老师,我想问你,秦妍屏她还不会再次梦游?”
萧静对此很有兴趣,“梦游是一种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要找到她梦游的根源,排除她内心的压抑,梦游症就会不治而愈。你知道她为什么梦游吗?”
“她小时候和堂弟在一起玩,结果堂弟为了抢她的玩具不小心滚下楼梯摔死了,她内心感到歉疚,于是梦游时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拿出来分给他。”方媛隐去一些情节。
萧静微微一笑,“弗洛依德认为,梦游是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时机发作的表现。他将人格分为本我、自我、超我,简单地说,本我是本能作用的我,以快乐为原则;超我是道德的我,以道德、良心为原则;自我是夹在中间的一个我,它负责协调满足本我和超我的要求,以现实为原则,也是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人格。当本我的力量积聚到一定程度时,本我就会暂时取代自我,产生梦游。当本我宣泄一番后,力量减弱,自我就会重新赶走本我。为了逃避超我的惩罚,自我隐情不报,所以当事人醒来后往往对梦游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方媛听得一头雾水,“那她到底会不会复发?”
“这要看引起她梦游的压抑有没有得到充分的宣泄,如果她不再压抑,应该不会再梦游了。”
秦妍屏心结似乎已经解开,照理说不会再压抑了。
“如果她再次梦游,我想阻止她梦游中的行为,怎么办?”
“对梦游症最常见的唤醒方式是厌恶疗法,做她梦游时最厌恶的事情,她就会醒来。” 方媛想起了黑猫。
怪不得,秦妍屏听到黑猫的叫声显得害怕,那是因为黑猫的叫声让梦游中的秦妍屏也意识到是自己害死了弯弯,令她厌恶。
萧静找了本书给方媛,“你自己慢慢看吧,一时之间我也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方媛接过书,坐在图书馆里翻开慢慢浏览。一个小时后,图书馆里来借书看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方媛告别萧静,离开图书馆。
她没有心情再去上课了,躲到医学院的小树林里继续看,她看得太投入了,脑子里全是本我、自我、超我这些心理学概念。
十一点半,方媛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
她匆匆回到441女生寝室,一打开门,里面就飘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会有血腥味?
那种令人虚脱的眩晕感再次猛烈地袭击方媛,令她心惊肉跳、头重脚轻。在方媛的眼中,441女生寝室宛如发生了地震般剧烈地旋转摇摆。
方媛在旋转的女生寝室中站都难以站稳,她背靠着墙壁、双手死死地拉住铁门,这才没有摔倒。
方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只知道,那种强烈而窒息的不安感压抑得她快要晕过去了——假如她不是这样竭尽全力集中精神的话。
她不想晕倒,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孩。虽然晕倒能让她暂时摆脱痛苦。
她听说过晕血症,患有这种病症的人只要见到血就会晕倒。可她没有患上晕血症,怎么会变成这样?何况,她现在也没有看到血,仅仅是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恐惧血?
就在几天前,她还在红楼的地下室里看到满面血污的李融,那时对血还没有那么敏感。是因为唐天宇听不得“血”这个字眼吗?
但那是唐天宇,与她何干?
难道,在方媛的潜意识中,她把自己的命运与唐天宇相互参照对比了?唐天宇所恐惧的,无形中也影响得她也恐惧?
唐天宇为什么一听到“血”这个字眼就会变得那么疯狂?
方媛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呆呆地站在寝室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寝室里发生了可怕到什么程度的恐怖事件?她的神经系统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她怕自己会变得和许艳、唐天宇一样精神失常。
这时的方媛,如同沙漠中负重独行的骆驼一样,孤独而忧郁,处在体能极限中,一根羽毛都可以压垮她!
不进去,她又担心秦妍屏。
这些天,她已经把秦妍屏她们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经冰封的心灵城堡也在她们的温情下慢慢解冻。是秦妍屏她们这些善良的室友让她找到那种久违的温馨感觉。无论441女生寝室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把这当成她的家,因为这里有她视若亲人的好友。
她本来应该照顾好秦妍屏的,却将她一个人留在了寝室里,如果她有什么意外,自己能心安理得?当然不能!难辞其咎!
眩晕感渐渐减弱,方媛勉强站直了,对着卧室里面叫喊:“秦妍屏……你在里面吗?”
方媛的声音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叫了几次,都没听到秦妍屏的回应。
方媛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秦妍屏死了!
方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别人硬塞给她的。
她的心里蓦然生出许多凄凉来,这次,她深深地体会到那种无人倾诉的痛苦——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沉沉压抑无法述说的痛苦。
方媛就这样站在寝室门口,扶着铁门,靠在墙上,任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矇眬了眼里的441女生寝室。
秦妍屏死了!
她的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以至于她不得不相信。
方媛沉浸在深沉的悲伤中,空洞、虚无、无处可依,脆弱得如同飘浮着的一粒尘埃,随风而落,碾转成泥。
她就这样僵立在那里了十几分钟,全然没有发觉陶冰儿与徐招娣的到来。
和往常一样,陶冰儿依然一蹦三跳,如雀跃的小精灵般,正与徐招娣八卦着什么。看到方媛傻站在那里,还以为她又在想着什么心事,悄悄地靠到她身后大叫了一声,做了个鬼脸,方媛却浑然不觉。
陶冰儿走到方媛面前,这才发现她脸上竟是泪痕重重、一脸悲伤。
“方媛,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么伤心?”陶冰儿朝寝室大厅里面望了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方媛抹了抹眼泪,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秦妍……屏她……” “秦妍屏她怎么了?”
陶冰儿一向与秦妍屏交好,听到方媛这种语气,心里打鼓,扔下方媛,快步冲进卧室。
陶冰儿冲进卧室后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等了十几秒,陶冰儿没有出来。
徐招娣叫了几声“陶冰儿”,她也没有回应。
卧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招娣问方媛,方媛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招娣用力吸了几次鼻子,脸色变了,她也闻到了那股血腥味。
“走吧,进去看看吧!”
方媛也不等徐招娣回答,缓缓迈开沉重的步伐。
她的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但她还是坚强地一步步迈起来、踏过去。
离卧室越近,血腥味就越浓。
短短的十几米,在方媛眼中却是那么漫长,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她一度想放弃。
这时,徐招娣的手适时地扶了过来。
她看到徐招娣那张坚毅的脸,对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在鼓励她。
方媛还是坚持下来了,走到了卧室门口,终于看到了卧室里的场景!
血!
到处是血!
卧室里面到处是血!
地上、床铺上、墙壁上、被子上,凡是触目所及处,都是血!
方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血。
所有的血,都是从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秦妍屏!
秦妍屏躺在自己的床铺上,面露微笑,睁着双眼,从被子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手腕处的大动脉已经被割开,鲜艳的血水正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她的鲜血,快要流尽了,现在是一滴滴地滴落。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在凝固的血块上。
秦妍屏,她竟然割脉自杀了!
方媛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当秦妍屏自杀的场景血淋淋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依然无法承受。
身子发软,她瘫倒了。
她瘫倒在地面时,撞到一堆柔软的东西——是陶冰儿!
陶冰儿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珠还在微微颤动,睫毛一闪一闪的,浑身直打哆嗦。
原来,她也被吓得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一进来就没有声音了。
方媛虽然瘫倒在地上,却没有晕过去,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她还是无法动弹,她的气力在那瞬间仿佛全部消失。
徐招娣比她好不了多少。她站在卧室门口,张着嘴,瞪着双眼,浑身直冒冷汗。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比较好。也许,是因为她的胆量足够大。徐招娣比方媛陶冰儿两人表现得要坚强些,恢复得也要快些。起码,她还能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引来其他寝室的学生。
很快,秦妍屏自杀的消息传遍了医学院。
警方派人来勘察现场,法医的结论是自杀。
秦妍屏竟然会自杀身亡?
秦妍屏的家人怎么都不相信,正在赶来的途中。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们也不相信,她们缠着法医追问。
法医告诉她们,秦妍屏的死因就是割脉后失血过多,其他地方没有致命的伤口,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检测她的呼吸系统,没有发现有麻醉的气体成分。
也就是说,秦妍屏的的确确是自己主动割脉自杀的。如果是他杀,她有足够的时间求救。
当然,疑点也有。一般来说,女孩子割脉自杀的成功率是很低的,一是因为女孩子都不太会用刀,因为心慌,很少有人能熟练而准确地割断大动脉。二是因为痛苦,流血的那段时间在自杀者的感觉中长得难以想象,以至于她们多半会放弃而求救。
而秦妍屏,偏偏第一次割脉自杀就成功,偏偏死后还露着诡异的笑容,一如已死的程丽与许艳!
第八章 笔仙幽灵
因为秦妍屏的自杀,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开始出现了恐慌。441女生寝室本来就被医学院的女生们视为阴气森森的邪门寝室,而医学院里连续发生的几起自杀案件,都与441女生寝室有关。尤其是这次秦妍屏的自杀,就发生在她们身边,那种血淋淋的凄美场景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不寒而栗。一开始,她们还只是仅限于相熟的好友间小范围的低声议论,如老鼠般窃窃私语,同时各自用警惕的眼神观察周围的环境,如果有陌生人走过来了,她们会马上闭嘴,佯装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陌生人一过去,她们又继续围在一起讨论,声音低沉,语气飘忽。女生宿舍里很少看到单独行动的女生了,即使在自己的寝室里面上洗手间,也要拉上其他女生结伴而进,似乎这样才能让她们心里的恐慌感减弱一些。
越是神秘的事情传播起来越快,恐慌感迅速在南江医学院的女生宿舍里蔓延起来,随处可见,无论学校怎么做工作也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女生搬到学校外面的出租房去了。
方媛她们也被学校暂时安排到医学院的招待所里住宿。虽然秦妍屏的尸体已经移走,但不管校工们如何清洗,飘荡在441女生寝室里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总是挥之不去,甜得发腻。
这天,她们都没有去上学。医学院给她们安排了两个双人间,方媛与苏雅一间,徐招娣与陶冰儿一间。晚上八点,徐招娣与陶冰儿两人默默地走进方媛与苏雅的房间。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死气沉沉。苏雅躺在自己床上,拿着本《人间词话》,却很长时间都没有翻动一页。其实,她也在发呆想着自己的心事,那本《人间词话》不过是她拿来做个摆设罢了。
方媛呆呆地坐在床上,如木偶般僵硬机械,全然没有半点生气。徐招娣与陶冰儿走时来时,她也仅仅瞥了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动作与言语。
徐招娣与陶冰儿轻轻坐在方媛身边,低着头,默然无语。
两张床,四个人,各自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姿势,一动不动,寂静无声,宛如谢幕的哑剧般。
八点十五分,房间外响起了脚步声,到房间门口时停住了。
来的是秦月和她的男友何剑辉。
秦月的眼圈有些红,似乎刚刚哭过。这也难怪,身为班主任,自己的学生却突然自杀,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医学院的领导刚刚找她谈过话,询问秦妍屏平时的思想状况与精神状态有无异常的地方,她根本回答不出来,医学院的领导对她的工作很不满意。
“你们都在啊,都没事吧?”秦月爱怜地摸了摸方媛的头,扫了一眼四个女生,继续说下去,“秦妍屏死了,我知道你们都很难过,我也一样。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调节好心情,坚强地面对,生活还要继续,太阳照常升起。”
陶冰儿却“呜呜”地哭了起来,“秦老师,那些道理我也懂,如果死的是别人的亲友,我也会这样说去安慰她。可是,死的是秦妍屏啊!和我睡在一个被窝朝夕相处的秦妍屏!我现在真的很难受,很想哭。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自杀?”
“如果连你们都不明白,我就更加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自杀?”秦月脸色黯淡下来,“她来学校才几天,生活圈子很小,好端端地怎么会走上自杀这条绝路?听说她是独生子女,学校如果不拿出个明确的说法,恐怕她的亲人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何剑辉点了一支烟,说:“今天下午,秦妍屏的亲人已经赶到,找到医学院的领导大闹了一场,坚决不肯相信秦妍屏是自杀的,放话说要将此事在互联网、报纸、电视等媒体刊登,寻求公正。这样一来,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南江医学院的声誉,连带南江市的城市形象也会一落千丈。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了。”
仿佛是印证何剑辉的话般,招待所外开始喧哗起来,有人在叫骂。
没多时,一群人怒气冲冲地闯进了方媛她们的房间。
方媛认出来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是秦妍屏的父亲,此外,后面还跟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招待所的服务员根本拦不住他们。
“让开!干什么?以为把人藏起来就没事?公道自在人心,没做亏心事,为什么怕我们见她们?”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他气势汹汹地推开拦阻的服务员。
秦妍屏的父亲也发现了方媛她们,叫了起来:“快来,都在这里。”
秦妍屏的亲属们冲了进来,房间里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你是……”秦妍屏的父亲认出了秦月,“你是秦妍屏的班主任吧,我正好要找你!你给我说清楚,秦妍屏是怎么死的?” 秦妍屏的父亲真急了,伸出手来就去抓秦月,仿佛要揪她到面前拷问,全然不顾她是女人。
何剑辉反应也快,一个箭步冲到秦月面前挡住了秦妍屏的父亲。怪不得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秦月,原来就是防止情绪激动的秦妍屏家属会伤害到她。
“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你先坐下。”何剑辉嘴里这么说,手上却不慢,按住秦妍屏的父亲肩膀,令他无法前进。
“怎么了,还动上手了?”络腮胡子也不示弱,伸手就去推何剑辉。何剑辉只是上身颤动了几下,脚底如生根了般没有后退。
何剑辉平时喜欢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力气不小,真要动起手来,络腮胡子还真奈何不了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又有人要冲进来。想冲进来的是医学院的保安,他们与络腮胡子带来的几个年轻人推推搡搡,充满了火药味,随时可能干起来。
紧急关头,秦妍屏的父亲大叫了一声:“住手!”
他伸手拉住络腮胡子,“我们是来寻找真相的,不是来打架的,叫他们先退出去吧。”
然后,他对着秦月她们声泪俱下,“秦老师,我来找你们,没其他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家屏屏怎么死的。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她会自杀!她来学校才几天,再苦再累也就这几天,怎么会自杀?她的爷爷,一听到这个消息,就晕倒了,现在躺在医院,至今还生死未知。她的奶奶,哭得眼泪都干了,嗓子哭哑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的母亲,晕了又醒,醒了又晕,整天疯疯癫癫,根本无法接受屏屏已死的现实。为人父母,没有将子女培育成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苦,你们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死的是我,而不是我那可怜的屏屏。没有她,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只想找你们问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就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我求求你们了!”
说完,秦妍屏的父亲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方媛心里酸酸的,温暖的液体溢出眼眶。她走到秦月身边,低低地耳语几句。
秦月让保安们退走,络腮胡子率领其他的亲属退出房间。何剑辉本想留在房间里,也被秦月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与秦月、秦妍屏父亲。方媛将秦妍屏梦游差点扼死她以及小时候无意害死堂弟弯弯的秘密告诉大家,故意隐去自己曾去图书馆咨询萧静那段。她怕节外生枝,秦妍屏的家属又跑去找萧静滋事。
听完方媛的叙述,秦妍屏的父亲沉默半晌,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个傻丫头,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她害死了弯弯,她怎么这么看不开呢?”
方媛愕然,原来秦妍屏的家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其实,弯弯死时,我们就怀疑她在说谎,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从房里直接摔下楼去?而且摔得那么重,完全失去了重心。当时,屏屏受惊过度,我们也不好追问。后来,她开始梦游,我们找过心理医生,把她梦游时的情景述说给医生听,医生推测她对弯弯做过什么亏心事,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因此内心压抑而出现梦游的现象。这些年,我们宠爱着她,呵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就是怕她心理的阴霾堆积在心里无法释放而钻牛角尖。我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随着岁月流逝,她会长大、成熟、独立,从而淡忘那件事,没想到她会越来越压抑竟然走了极端!这一切,都怪我!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育好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
说到这,秦妍屏的父亲再也无法说下去,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如小孩般哭泣起来。嘴巴一张一合,泪水止不住地“哗哗”直流,哭得伤心、悲戚,双眼无神,浑浊的眼珠里充斥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谁也不敢打扰他。
他就这样无声地哭泣着,哭了很久,直到络腮胡子进来。
“姐夫……”络腮胡子对其他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秦妍屏父亲却换了张脸,温和无比,“姐夫,别哭了,问清楚了吗?”
秦妍屏父亲抹了一把眼泪,颤巍巍地转过身,“走吧!” “走?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
“走吧!”
“屏屏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弄清楚,怎么向姐姐交待!”
“走吧!”
“姐夫,你到底问清楚没有?”
“走吧!”
无论络腮胡子怎么问,秦妍屏父亲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走吧!
回答的同时,他一摇三晃地离开了房间。才几天时间,他苍老了许多,脸上尽是深深浅浅纠缠不清的皱纹,走路都显得很吃力。
络腮胡子担心姐夫,狠狠地瞪了秦月一眼,疾步赶上秦妍屏父亲。其余的家属见状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如一群失魂的幽灵。
秦妍屏的家属的身影渐渐消失,何剑辉对着那些身影冷笑一声,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沉闷。此时,他也不好乱开玩笑,只能走近秦月身边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表示支持。
方媛注意到,秦月抬头看了何剑辉一眼,那眼神看得何剑辉一怔。
秦月的眼神中不是悲伤,不是感激,不是疑惑,是一种何剑辉也没看清的眼神。
仿佛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幽怨,怪怪的,令何剑辉很不舒服。
秦月,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何剑辉还想多看一眼,秦月的眼神已经转移方向了,柔情地看着四个女生,说:“方媛、苏雅、陶冰儿、徐招娣,你们四人好好休息吧,我会叮嘱招待所的工作人员,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们了。现在九点多了,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们早点睡觉吧,不要想那么多。”
说完,秦月准备离开,转眼看到何剑辉还站在那里神情古怪,似乎有什么事情疑惑不解。
“发什么呆,不想走了?”秦月对他没好气,“这里住的都是女生,就算想跟着我也要看清楚地方,难不成我进女厕所你也要跟进来?”
何剑辉呵呵一笑,他还没弄明白刚才秦月的那种迷离幽怨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自己做错了事,还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好用笑容来掩饰。
“好好,我的秦大教授,是我不对,我认错,我道歉,行了吧,我不当你的出气筒谁当啊,这个光荣的角色也只能落在我头上了。”
“少给我贫!也不看看场合。”秦月甩掉何剑辉想要握她的手,打开房门往外走。
“等一下,秦老师!”一直没有说话的苏雅突然叫住了她,“我有件事想问你。”
秦月停步,“什么事,你说吧。”
“我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自己的寝室住?”
秦月愣住了,她没想到苏雅竟然还想回那个邪门的441女生寝室住宿,别人避之惟恐不及呢。为了她们四个着想,她还打算和后勤处交涉一下,让她们四个女生搬到其他寝室去。
秦月问苏雅:“这里,不好吗?”
苏雅面无表情,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不好,我不过是住不惯罢了,反正不能一直住在这里,总要回到寝室的吧,我还有很多东西放在寝室里。”
“你现在回寝室住,不害怕?”
苏雅轻描淡写:“为什么要害怕?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有什么害怕的?何况我与她无怨无仇,就算她化成厉鬼也不会来找我。”
秦月没办法,只好问其他女生:“你们呢?不会和她一样也要回去住吧?”
三人缄默无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拿不定主意。
过了好一会,方媛才下定决心,缓缓开口:“秦老师,我也想回去住。这里毕竟只是招待所,偶尔住几天不要紧,一直住的话很不方便。再说,我既不是客人,也不是病人,是来南江医学院读书的,在这里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结束的,而是整整五年,住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方媛说得很慢,看来是经过慎重思考的。
徐招娣也表明自己态度,“既然方媛与苏雅都要回去住,我也只好陪她们两人回去住。我们乡下的老房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基本上都死过人,没什么可怕的,还不是一样住人?”
陶冰儿说得更直接:“你们都回去,我也回去。就是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听到那个“死”字,秦月皱了皱眉,心里愈发不安了。
“这样吧,你们暂时在这住几天,我去和后勤处商量一下,给你们换一个寝室。”
没想到这样安排苏雅都反对,“我看不用换了,没必要,再说,我也不习惯搬来搬去。”
方媛也不想换,“秦老师,别费心了,无论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那样做反而显得张扬。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 其实,有一句话方媛没有说出口,如果冥冥中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操纵人的一生际遇,即使换到其他寝室,她的命运还是不会有什么改变。正如万海所说,无法逃脱宿命。如果没有,她又何必在意呢?
“你们两人呢?也不想换?”
“算了,换起来麻烦,我们不想分开,你说对吧,陶冰儿?”徐招娣转脸去问陶冰儿。
陶冰儿点了点头。
既然四人的意见统一,秦月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这样吧,你们先在这住两天,然后再搬回去吧。”
两天后,四个女生又重新回到了441女生寝室,若无其事般照常上课、吃饭、睡觉,结伴而行,只是其中的秦妍屏换成了苏雅。
自秦妍屏死后,苏雅的性情似乎温和了一些,现在也和其他女生一起活动,只是仍然不喜欢说话。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她们四人出现的地方,各种议论与眼神纷至沓来。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们胆大包天,有的说她们不知死活,还有的说她们本来就是一群怪物。但不管怎么说,她们四人的回来给原本恐慌的女生宿舍打了一针镇静剂。
至少,她们四人依然住在441女生寝室,她们看上去没有异常。就算以后要发生什么恐怖事件,轮也应该轮到她们。
怀着这种丑恶的心理,医学院的女生们十分自然地与441女生寝室的女生保持一定距离,即使偶尔遇上,也是匆匆远离,似乎稍微走近点都会惹到诡异莫名的无妄之灾。
她们回到441女生寝室后,表面上看并与以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秦妍屏而已。
实际上,每个人的心境都变了很多,变得苍老凄凉许多。
这点,在陶冰儿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虽然她老捉弄秦妍屏,但她与秦妍屏的感情却是最好的,不仅仅是因为两人住在上下铺,更因为两人有着类似的性情、嗜好。
秦妍屏喜欢听音乐、喜欢吃零食、喜欢看言情剧,她也一样。
从另一种角度来看,两人的心理年龄非常接近,这是她们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磨合相互融洽的原因所在。
方媛太沉静,徐招娣太憨直,苏雅太冷漠,唯有秦妍屏和陶冰儿一样,活泼淘气,娇小可爱,两人最大的差别也仅仅在于一个胆大些、外向些,一个胆小些,内向些。
陶冰儿回到441女生寝室后,总是有种若有所失惘然无措的感觉。秦妍屏不在了,她与其余三个女生仿佛有层无法消除的隔膜,怎么都找不到与秦妍屏在一起那种肆无忌惮推心置腹的感觉。古人有句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还是要看双方性情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秦妍屏的死,女生们中最痛苦的是陶冰儿。她想念秦妍屏,想念那段友情灿烂的日子,这也是她坚持要回到441女生寝室的原因。
只是,时间流逝,物是人非,441女生寝室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暖的小巢,现在的441女生寝室在她们眼中变得阴冷了许多,大白天的也能感觉到森森寒意。
这种感觉很诡异,她们可以体会到,却无法述说出来。
即使你用温度计去测量,也测不出那种寒意,可她们却的的确确能感觉到。
谁也说不清楚,怎么会有这种诡异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们四人被女生宿舍的其他女生孤立的缘故。
她们就像是四个孤独的小鹿,即使隐身于鹿群中,也是那么离群、显眼,随时可能成为猎人的目标。
谁也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怎样的命运。
搬回441女生寝室的第二天中午,陶冰儿如往常一样吃完饭回到寝室,走到自己的床铺,掀开被子想要躺着休息,赫然看见被子下竟然放着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怔住了。
这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方媛她们还在食堂里吃饭,她因为心情不好吃不下而早早地回来。其实,她就算心情好也吃不了多少,她与秦妍屏一样,都有点挑食,吃不惯医学院食堂的饭菜,常常是蜻蜓点水般扒上几口就跑回寝室躺在床上听音乐吃零食。
陶冰儿记得很清楚,秦妍屏最喜欢吃的零食就是这种旺仔小馒头,她可以一次干掉一大包,而且经常躺到陶冰儿的床上吃。这种小馒头,主料也是面粉,无外乎加了一些调料,口感比较好,符合小孩子的口味,所以卖得非常好,价钱也贼贵,一大包只有250克的重量,却要六七元钱。 在441女生寝室里,只有秦妍屏喜欢吃这种零食。陶冰儿一向不怎么吃,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怕吃多了会变胖。秦妍屏是那种怎么吃也长不胖的那种,所以吃零食方面可以百无忌讳。她却不能,稍微放松一下就会增加体重。
自己床上,怎么会有半包旺仔小馒头?
陶冰儿从里面掏出一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小馒头依然清脆酥软,看来打开的时间并不长。
但秦妍屏——秦妍屏几天前就死了啊!
谁会这么无聊?将死人喜欢吃的零食放在自己床上?
方媛?徐招娣?苏雅?
按理说,她们不会这样做。搬回来后,女生们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竭力避免提及秦妍屏,似乎她从来不曾在这个寝室里存在过,又怎么可能开这种玩笑?
突然间,陶冰儿有一种失足踏空的感觉,仿佛自己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口中有些发苦,刚才吃下去的那粒旺仔小馒头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对。
这时,其余的女生也回到寝室,方媛发现陶冰儿的异常,“陶冰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不舒服吗?”
陶冰儿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床铺上的半包小馒头,说:“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不是我,是你们吗?”方媛回过头来问徐招娣与苏雅,却看到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心里一动,想到了个中原因。
徐招娣说:“你们知道,我从来不买这种零食吃的。”
苏雅冷笑一声,脸若冰霜,没有回答方媛,径直走了进去。
苏雅也不可能买这种东西,更不可能会买了后放到陶冰儿床铺上。
“没事,也许,是我们的哪个朋友来看我们时带来的,忘记带回去了。”方媛轻声安慰陶冰儿。
“可是,我们搬回寝室后,除了我们四个人,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陶冰儿说的也是实情,自从秦妍屏神秘自杀后,就再没有人来这个寝室找过她们。
“也许……也许……”方媛“也许”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管理员张大姐,她也有我们寝室的钥匙。”徐招娣接过方媛的话头,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张大姐是什么人?孤僻冷漠的老处女,年过四十,怎么可能会买这种东西吃?又怎么可能会把这种东西丢在她们寝室?
“算了,别想了,不过是半包小馒头,想那么多做什么!”方媛握紧陶冰儿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冷。
陶冰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包小馒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事物般,站在那里如一座石雕。
一只雪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抓过那半包小馒头,从窗口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馒头在半空中从撕裂的封口处撒出来,纷纷扬扬,宛如在下冰雹般。
“这样不就没事了,真是幼稚!”苏雅扔掉小馒头后,露出鄙夷之色。
“你——”陶冰儿刚说出这个字,方媛在旁用力拉了拉她,朝她摇了摇头。
陶冰儿明白方媛的意思,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她们441女生寝室的人再闹出什么矛盾的话,本来就想孤立她们的医学院女生们就更有得议论了。
陶冰儿只好忍住这口气,不去与苏雅争吵。
但这件事,她始终放在心上,如鞋子里面的一粒沙子,硌得她难受。
她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把那半包旺仔小馒头放在她床铺上的?
难道,真是秦妍屏?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