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2

第60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4)


  “先生们,”一个身着黑裤、蓝T恤的矮矮胖胖的裁判开始说话,他的脖子上系着个蝴蝶领结,“至关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的比赛。”下面的话是只对元首说的,“当然,除非是希特勒先生占下风的时候。除此以外,不管你用什么招数把这个又脏又臭的犹太人揍扁,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您清楚了吗?” 元首这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完全清楚。” 裁判警告马克斯:“至于你,我的犹太朋友,我是你的话,就会步步小心,事实上,得加倍小心才是。”然后,他们俩就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片刻的安静。

  哨声响起。

  元首首先冲过来。他摇晃着瘦弱的身体,迈着笨拙的步子冲到马克斯身边,照着他的脸就是一记重拳。人群欢呼雀跃,哨声在他们耳边回荡,人人都笑逐颜开地围在拳击台边。希特勒的双手又朝马克斯脸上一阵猛击,打中了好几次,拳头落在他的嘴唇上、鼻子上、下巴上——而马克斯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出他那一角。他抬起手来试图抵抗,可元首又瞄准了他的肋骨、肾脏和肺部打过来。哦,眼睛,元首的那双眼睛是美丽的褐色——和犹太人的眼睛一样——元首的双眼流露出无比坚定的意志,仅仅是透过挥舞的拳击手套的间隙看了那双眼睛一眼,马克斯也不禁呆了一下。

  比赛只有一个回合,却持续了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情形是一样的。

  元首打得那个拳击沙袋似的犹太人节节后退。

  犹太人的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就像一朵朵红云洒在他们脚下的帆布上。它本来是无垠的天空。

  最后,马克斯的双膝开始颤抖,他的颧骨在无声地呻吟。元首那张兴奋的脸还在逼近,不断地逼近,直到这个犹太人耗尽气力,被一拳击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开始是一阵吼叫声。

  然后是一阵沉默。

  裁判数着数。他满口金牙,长着浓密的鼻毛。

  慢慢地,马克斯 范登伯格,这个犹太人,站了起来,挺直了身体。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发出了一个邀请。“来吧,元首。”他说。这一次,当阿道夫 希特勒靠近时,马克斯闪到了一旁,猛地把他推到角落里,朝他打了七拳,目标一致。

  他的胡子。

  马克斯的第七拳没有打中目标,元首的下巴挨了这一记拳头。元首立刻碰到了围栏的绳子,把绳子都绷弯了。元首双膝着地倒了下去。这一回,裁判没有数数,而是畏缩在角落里。观众退回看台,喝起啤酒来。元首双膝跪地,查看自己是否流了血,伸手从右到左抚平了头发。他再次站起身时,数以千计的观众为他喝彩。他走到拳击台旁,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他背对着犹太人,摘下了拳击手套。

  观众们惊呆了。

  “他放弃了。”有人悄悄议论。可是,很快,阿道夫 希特勒站在粗大结实的绳子上,对着全场观众演讲起来。

  “我的日耳曼兄弟们,”他叫道,“今晚你们看见了一些事情,不是吗?”他光着上身,眼里闪烁着胜利之光,指着马克斯说,“你们应该看到,我们面对的敌人比想象的更阴险、更强大。你们看到了吗?” 他们回答:“是的,元首。” “你们看到了吗,这个敌人找到了办法——卑鄙的办法——穿透我们的盔甲,非常明显,我不能在这里和他单打独斗,对不对?”这番话就像宝石一样从他嘴里蹦出来,其效果显而易见。“看看他!好好看看。”人们都看着还在流血的马克斯 范登伯格。“正如我们所说的那样,他鬼鬼祟祟地混进了你们中间,就生活在你们附近。他利用他的家庭来骚扰你们。他——”希特勒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很快就会夺走你们的一切,最后,他不仅站在你们杂货店的柜台上,还要坐在柜台后面抽他的烟斗。还没等你醒悟过来,你就不得不为了一点微薄的薪水替他打工,他的荷包里却装得鼓鼓的,重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你们难道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为所欲为吗?当他们把你们的土地送给别人,当他们把你们的国家廉价卖给别人,你们能像以前的领袖一样袖手旁观吗?你们会站到他们那边去吗,软弱的人们?或者,”他又爬高了一梯,“你们愿意和我一起迎击他们吗?” 马克斯发抖了,他的心中充满恐惧。

  阿道夫 希特勒结束了他的演讲。“你们能爬到这上面来,好让我们一起来打败这个敌人吗?” 即使是在汉密尔街三十三号的地下室里,马克斯 范登伯格仍能感觉到全体德国人的拳头打在他身上的滋味。他们一个个轮番上阵,把他打倒在地。他们让他流血,让他承受痛苦。好几百万人都涌过来——直到最后,他抱着脚,缩成一团。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2

第61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5)


  他看着下一个人钻过绳子,这是个女孩。她缓缓走过拳击台的帆布地面时,一滴眼泪从她的左腮流下。她右手拿着一张报纸。

  “字谜,”她轻声说,“空白的。”她把报纸递给他。

  黑暗。

  现在只剩下黑暗。

  只剩下地下室和这个犹太人。

  新的梦境:几天后的晚上 一天下午,莉赛尔下来时,马克斯正在做俯卧撑。

  她瞧了好一会儿,马克斯却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后来,她走过来坐在他身旁,他才站起来靠着墙壁。“我告诉过你吗?”他问,“我最近又在做一个新的梦了。” 莉赛尔摇摇头,注视着他的脸。

  “可我醒来的时候还在继续做这个梦,”他指了指那盏没有点亮的煤油灯,“有时,我点燃这盏灯,站在这儿等。” “等什么?” 马克斯纠正她:“不是等什么,是等谁。” 莉赛尔沉默了一阵子,这样的谈话是需要一些时间的。“那你在等谁呢?” 马克斯一动不动。“等元首,”他实话实说,“这就是我锻炼身体的原因。” “做俯卧撑?” “对,”他朝水泥楼梯走去,“每天晚上,我都在黑暗中等待着元首走下楼梯。他走下来,我和他进行几小时的拳击。” 这时,莉赛尔倏地站了起来。“谁赢了?” 起初,他想说没有赢家,但后来他注意到那些油漆桶、床罩,和周围日益增多的报纸。他看着墙上写的字,长长的云朵和人。

  “我赢了。”他说。

  他好像掰开了她的手掌,把这些话放进她的掌心,然后再合上。

  在德国慕尼黑市的地底下,有两个人站在一间地下室里交谈,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笑话的开头: “地下室里有一个犹太人和一个德国人,对吗?……” 不过,这不是一个玩笑。

  粉刷匠们:六月初 马克斯的另一项工程是《我的奋斗》这本残破的书。书里的每一页纸都被裁了下来,放在地板上等着刷油漆,然后再挂起来吹干,最后重新夹到封面和封底中间。一天,莉赛尔放学后走下楼梯,发现马克斯、罗莎和她爸爸都在刷着各人面前的书页。许多页纸都被挂在一条绷得长长的绳子上,就像他们做《监视者》那本书一样。

  三个人同时抬起头来说话。

  “嗨,莉赛尔!” “给你一把刷子,莉赛尔。” “小母猪,来得正好,你到哪儿晃了半天?” 莉赛尔开始刷油漆时,还在思考着马克斯 范登伯格和元首比赛的事情,想象着他描述的那番景象。

  1941年6月,地下室的想象 人们殴打完马克斯,纷纷爬出围栏。马克斯和元首为了各自的性命而搏斗,两人都被对方打得撞到了楼梯。元首的胡子上沾上了鲜血,脑袋右侧的头发上也有血迹。“来吧,元首,”犹太人说着挥挥手,让元首过来,“来吧,元首。” 幻觉消失时,她刚好刷完了第一页。爸爸对她眨眨眼。妈妈嫌她油漆泼得太多了。马克斯查看着每一张、每一页,也许是在计划要画点什么。许多个月以后,他会把这本书的封面也刷上油漆,在里面写下一个故事,配上插图,再加上一个新标题。

  这天下午,在汉密尔街三十三号下面的秘密处所,休伯曼夫妇,莉赛尔 梅明格和马克斯 范登伯格一起准备好了《撷取文字的人》一书所需要的纸张。

  当油漆匠的感觉真好。

  一决胜负:6月24日 现在轮到骰子的第七面了。是在德国进攻苏联的两天以后,英国和苏联加入同盟国的三天以前。

  七点。

  你掷下骰子,看着它滚过来,你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骰子。你知道它预示不幸,但你也一直清楚它一定会到来。你把它带进屋子,桌子都能从你的呼吸中嗅出它的味道来。这个犹太人从一开始就从你的口袋里冒出来,他是你口袋外沿上的一个污点。你掷骰子时,明白自己一定会掷到七点——那是别人找来伤害你的一个理由。骰子落地,它盯着你的两只眼睛,奇妙,却又令人厌恶。你移开视线,它却还靠吸你胸口的鲜血来维持生命。

  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你这样说。

  这并不重要。

  这就是你让自己相信的——因为在你的内心深处,知道运气的这一小小转变是危险来临的信号。你隐藏了一个犹太人,就要付出代价。无论如何,你都要付出代价。

  莉赛尔事后告诉自己这算不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她在地下室里开始写自己的故事时已经发生了太多变故,她已经习以为常。在整件事情中,她认为罗莎被镇长夫人解雇根本算不上什么不幸,与窝藏犹太人完全无关,倒是与战争密切相关。可是,那个时候,的确让人有种受到惩罚的感觉——因窝藏犹太人而受到惩罚。

  事情在6月24日前一周就有了征兆。莉赛尔像往常一样在垃圾堆里替马克斯 范登伯格找到一张报纸。她把手伸进慕尼黑大街上的一个垃圾桶里,翻出一张报纸夹在腋下。她把报纸递给了马克斯,他开始读第一遍时,瞟了她一眼,然后指着头版上的一张照片说:“这不是你替他们洗衣服的那人吗?” 莉赛尔从墙边走过来,她本来一直在写“争论”一词,在马克斯的画作——长绳似的云朵和水滴一样的太阳——旁写了六个“争论”。马克斯给她看报纸,她确认了一下。“是他。” 她继续读这篇文章,里面引用了镇长海因斯 赫曼的话,说虽然战事进展顺利,但,和全体有强烈责任感的德国人一样,莫尔钦镇的居民也应当做好充分准备,以度过更大的难关。“你们永远不知道,”他声称,“我们的敌人在想些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如何打垮我们。” 一周后,镇长的话成为了可怕的现实。莉赛尔依然出现在格兰德大街上镇长家的书房里,她坐在地板上读《吹口哨的人》。镇长夫人并没有反常的表现(或者坦白说,没有其他暗示),直到最后莉赛尔要离开的时候,她把《吹口哨的人》递给莉赛尔,并且坚持让女孩收下。“请你拿着吧。”她几乎是在恳求女孩,她把书郑重而坚决地塞到女孩手里,“拿着吧,请你拿着吧。” 莉赛尔被她奇怪的举动打动了,不忍心再让她失望。她正要问脏衣服在哪儿的时候,身穿浴袍的镇长夫人用忧郁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把手伸进五斗橱,取出一个信封,挤出一句话。“对不起,这是给你妈妈的。” 莉赛尔屏住了呼吸。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2

第62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6)


  她猛然感到两只脚在鞋子里是那么空荡荡。她的喉咙哽咽,身体颤抖。当她终于伸出手要碰到信封时,听到了书房里的时钟走动的声音。她悲伤地意识到,时钟不仅是在冷漠地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冷漠而坚硬,更像是一把锤子发出的声音,它被人抡起来,不紧不慢地砸在地上。这是掘墓的声音。要是我的墓地已经挖好就好了,她这么想着——因为这时候,莉赛尔 梅明格一心只想死掉。别人不来洗衣服没多大关系,还有镇长和他的书房在,还有她和镇长夫人之间的关系存在。这也是最后一家顾客了,是最后的希望,现在也消失了。这次,她觉得遭到了最可耻的背叛。

  她怎么去面对妈妈? 对罗莎来说,这点微薄的收入可以填补许多亏空,意味着能多买一点面粉,多买一块肉。

  伊尔莎 赫曼这会儿急于摆脱莉赛尔。她紧了紧裹住身上的长袍——莉赛尔由此看穿了她的想法。虽然她笨拙地想表示歉意,但她显然也打算摆脱这尴尬的处境。“告诉你妈妈,”她又说起话来,而且声音已经变了调,还把一句话分成了两句来说,“我们很抱歉。”她开始领着女孩朝门口走。

  莉赛尔觉得肩膀疼痛,这是最终被抛弃的打击造成的。

  就这样吗?她在心里问道,你就这么把我扫地出门了? 莉赛尔慢慢拿起她的空袋子,向门口走去。她在门外转过身,盯住了镇长夫人,这是她这一天里倒数第二次盯着镇长夫人。她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脸上带着近乎野蛮的骄傲。“非常感谢。”她说。伊尔莎 赫曼无奈地笑了笑。

  “如果你还想来看书,”这个女人在撒谎(在处于震惊和悲伤中的女孩看来,这是个谎言),“欢迎你再来。” 此时此刻,莉赛尔对这间空荡荡的门厅感到吃惊。这里的空间太大了。人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大的地方来进出呢?要是鲁迪在场,他准会叫她白痴——这里可以住得下他全家了。

  “再见。”女孩说。门缓缓关闭,仿佛它也带着重重忧郁。

  莉赛尔没有离开。

  她坐在台阶上,久久地注视着小镇。天气不冷不热,莫尔钦镇宁静祥和,像装在一个广口瓶里一样。

  她打开信。镇长海因斯 赫曼在信中委婉地列举了不再需要罗莎 休伯曼服务的原因。大部分内容都集中在一个原因上——如果镇长继续享受这小小的奢侈,却建议别人渡过难关的话,他就太像个伪君子了。

  最后,她站起身朝家里走去,当她看到慕尼黑大街上“斯丹纳裁缝店”的招牌时,终于又有了反应。她内心的悲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该死的镇长,”她小声说,“可恶的女人。”要渡过难关,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雇佣罗莎,相反,他们却解雇了她。尽管莉赛尔相信他们自己能洗衣服、熨衣服,像普通人一样,像穷人一样。

  她手里的《吹口哨的人》被紧紧攥着。

  “所以你给我这本书,”女孩心想,“想可怜我——好让你自己好受点……”镇长夫人在此之前就打算把书送给她的事实已经不重要了。

  她像上次一样转身朝格兰德大街八号走去,她竭力控制自己跑过去的冲动,好友时间准备待会儿要说的话。

  然而,她失望地发现镇长不在家,他的车没有稳稳地停在街上的空位里,也许这也是件好事。要是他的车子停在那儿,在这场富人和穷人的较量中,说不准她会对它干出点什么事儿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使劲敲打着门环,手都被震痛了。她喜欢这痛苦。

  镇长夫人看到女孩时显然吃了一惊。她那柔软的头发还有点湿润。当她注意到莉赛尔原本苍白的小脸上流露出的愤怒表情时,她脸上的皱纹加深了。她张开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因为莉赛尔抢先开了口。

  “你觉得,”她说,“你用这本书就能收买我吗?”她的声音虽然在颤抖,却让这个女人闭上了嘴。狂怒让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还是坚持说下去,说到了惹得她眼泪都流出来的地方,“你给我这本该死的书,以为这样做,我回去告诉我妈妈最后一个顾客也没了的时候,就不会感到难受了?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在你的大房子里了?” 镇长夫人的手臂。

  举了起来。

  她的脸沉了下来。

  然而,莉赛尔却没有胆怯。她把她的话直接射进了这女人的眼睛里。

  “你和你丈夫,坐在这里。”现在,她变得恶毒起来,出人意料地恶毒和刻薄。

  语言的伤害。

  是的,语言的残酷折磨。

  她想到了唯一能伤害这个女人的话,朝着伊尔莎 赫曼扔过去。

  “是时候了,”她告诉那女人,“该轮到你自己洗你们的臭衣服了。你该面对现实了,你儿子已经死了。他被杀死了!他被人掐死,被剁成肉酱已经二十几年了!他是冻死的吗?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反正是死了!他死了,你活该倒霉,要坐在你们的大房子里发抖,你要忍受这一切。你以为你是唯一的倒霉鬼吗?” 很快。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2

第63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7)


  她的弟弟站到了她身旁。

  他低声劝她住口。但他也是死人,不用听他的话。

  他死在一列火车上。

  他们把他埋在雪地里了。

  莉赛尔瞟了他一眼,但她没办法停止,还不能。

  “这本书,”她继续说着,她要把男孩推倒在台阶上,让他滚下去,“我不要。”这几句话的语气要缓和多了,但还是让人难受。她把《吹口哨的人》扔到那女人穿着拖鞋的脚下,听到它落到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我不想要你这本该死的书……” 现在,她把话说完了,陷入了沉默。

  她的喉咙里空空的,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了。

  她的弟弟抱着膝盖消失了。

  片刻的静默后,镇长夫人走到门边,捡起书。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脸上再也没了笑容。莉赛尔可以看到,有鲜血从她鼻子里流出来,一直流到嘴边。她的眼睛更暗淡了。伤口被撕开,一串伤痕出现在她的皮肤上,一切都是莉赛尔这番话造成的。

  伊尔莎 赫曼手里拿着书,蹲着的身子直了起来,她又准备说抱歉,但这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扇我耳光吧,莉赛尔想,扇我耳光吧。

  伊尔莎 赫曼没有扇她耳光,仅仅是退后几步,退回到这所漂亮的大房子污浊的空气中去。莉赛尔被再次留在外面,呆立在台阶上。她不敢转身,因为她知道,只要一转身,就会发现罩着莫尔钦镇的广口瓶已经被打碎了。

  那封信是她最后一笔订单,她又把它读了一遍。快走出大门时,她用力把信纸揉成一团,朝那所房子的木头门扔过去,像是在扔一块石头似的。我不知道偷书贼希望有怎样的效果,但那纸团打在了结实的木门上,骨碌碌滚下台阶,又回到她脚边。

  “十足的,”她说着把纸团踢进了草丛,“窝囊废。” 回家的路上,她在想,下一次下雨时,当罩着莫尔钦镇的被补过的玻璃瓶倒过来后,那纸团会有怎样的命运。她甚至都能看见信上的字一个个溶化在雨里,最后一字不剩,只有纸,只有泥土留存。

  莉赛尔走进家门,真是不巧,罗莎正好在厨房里。“喂,”她问,“衣服呢?” “今天没有要洗的。”莉赛尔告诉她。

  罗莎走过来,在餐桌旁坐下。她明白了。她仿佛突然就衰老了。莉赛尔在想罗莎头发披在肩上会是个什么形象,大概会像一块灰色的毛巾吧。

  “你这头小母猪,你都干了些啥好事?”这句话算不上刻薄,她一时也想不出更恶毒的话了。

  “是我的错,”莉赛尔回答道,“都是我的错。我骂了镇长夫人,让她别再为她死了的儿子嚎个没完,我叫她可怜虫,这就是他们解雇你的原因。来吧。”她走到木勺边,抓了一大把勺子放到自己跟前,对罗莎说:“你挑一把吧。” 罗莎顺手拿起一把勺子,举了起来,却没有用它打莉赛尔。“我才不信你的话。” 莉赛尔在痛苦和迷茫中煎熬着,这个时候,她迫切希望妈妈打她,却不能如愿!“是我的错。” “不对,”妈妈说,她甚至还站起来摸了摸莉赛尔油腻腻的头发,“我晓得你不会说这些话的。” “我说了。” “得了,就算你说过吧。” 莉赛尔离开房间时,听到妈妈把木勺放回了原来装勺子的金属罐。但是,她走到自己的卧室后,所有的勺子,包括那个罐子,都一齐被甩到了地上。

  隔了一阵儿,她走进地下室,马克斯正站在黑暗中,很有可能是在和元首打架。

  “马克斯?”出现了一点如豆的灯光——就像一枚红色的硬币漂浮在角落里。“你能教我做俯卧撑吗?” 马克斯给她做了示范,必要时还帮她支撑身体。莉赛尔虽然外表瘦弱,但身体很结实,双手能够稳稳地撑起身子。她没有数一共做了几下,但这天晚上,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偷书贼做了许多次俯卧撑,以至于全身酸痛了好几天。马克斯提醒她不要做得太多,但她没有理会,坚持做了许多。

  她和爸爸坐在床上看书时,爸爸看出她有点异常。一个月以来,爸爸第一次进来和她坐在一起,她得到了某种安慰,虽然只有一点点。汉斯 休伯曼总是知道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和她待在一起,什么时候该让她独自待着。也许,他是真正了解莉赛尔的人。

  “是因为洗衣服的活儿吗?”他问。

  莉赛尔摇摇头。

  爸爸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他每隔两三分钟就摸摸扎人的胡茬。他那双银色的眼睛平和宁静,带着暖意,每次他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莉赛尔。

  快读完书时,爸爸睡着了。这时,莉赛尔才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爸爸,”她低声说,“我想我会下地狱的。” 她双腿温暖,膝盖却是冰凉的。

  她回忆起尿床的那些夜晚,爸爸洗净床单,然后再教她认字母表。现在,他躺在毯子下面呼吸着。她亲了亲爸爸扎人的脸颊。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3

第64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8)


  “你该刮刮胡子了。”她说。

  “你不会下地狱的。”爸爸回答。

  她盯着爸爸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躺下来,靠在爸爸身上,和爸爸一起入睡。他们是在慕尼黑沉沉入睡的,不是在德国这颗骰子的第七面上。

  鲁迪的青春 最后,她只得吻了他。

  他知道该如何表现。

  鲁迪 斯丹纳的一幅肖像画:1941年7月 他的脸上沾着几滴泥浆。领带像一根早已停摆的钟摆。

  一头蓬乱的淡黄色头发,脸上挂着悲伤的,怪诞的微笑。

  他站在离台阶几米开外的地方,极其坚决、极其快乐地说着话。

  “到处都是狗屎。”他宣称。

  是的。

  1941年的上半年里,当莉赛尔忙于隐藏马克斯 范登伯格、偷报纸、斥责镇长夫人的时候,鲁迪正经历着自己一段崭新的人生,那是在希特勒青年团里度过的人生。二月初开始,他每次开会回来时,心情都比去的时候更糟糕。一路上,汤米 穆勒总陪伴在他左右,和他有同样的感受。这种痛苦出于三个原因。

  三层烦恼

  1. 汤米穆勒的耳朵。

  2. 弗兰兹 德舒尔——希特勒青年团愤怒的头头。

  3. 鲁迪不能坐视不管。

  六年前,汤米 穆勒没有在慕尼黑历史上最冷的日子里失踪七个小时,要是没这回事就好了。他那双受伤的耳朵和受损的神经一直影响着希特勒青年团前进的队形。我向你们保证,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起初,事情变糟的速度相对缓慢,可是,几个月后,希特勒青年团的头头们渐渐把矛头对准了汤米,尤其是在齐步走的时候。还记得头一年希特勒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吗?最近,汤米耳朵的感染愈发严重,直到他的听力真的出了问题。在列队前进时,他听不清队伍的口令,无论是在大厅里还是在雪地里,在泥巴地里还是在雨里。

  让每个人都同时停止,这是队伍前进时的目标之一。

  “声音要整齐划一!”他们总是得到这样的命令,“这才是元首想听到的。每个人的行动都要一致,就像是一个人一样!” 接下来,汤米出现了。

  我想他左耳的毛病最严重,当那声声嘶力竭的“立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的时候,只有汤米没有察觉,还在可笑地前进。他能把前进的队伍眨眼间弄得七零八落的。

  特别是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六,三点半刚过,在汤米破坏了队伍一次又一次前进的准备后,弗兰兹 德舒尔(这个最忠实的小纳粹)简直受够了。

  “你这傻瓜——”他浓密的金发气得直抖,他冲着汤米劈头盖脸地骂道 :“怎么回事?” 汤米站在后面吓蔫了,可他的左脸却扭曲成一副激动而愉快的模样。他看上去不仅是在洋洋得意地傻笑,更像是在兴高采烈。弗兰兹 德舒尔无法忍受了,他瞪大了双眼,仿佛要把汤米吃掉。

  “好吧,”他问,“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 汤米的脸抽搐得更厉害了,越来越快,越来越严重。

  “你敢嘲笑我?” “万岁,”汤米抽搐着,徒劳地想赢得一点赞许,可他却没能说出“希特勒”几个字。

  这时,鲁迪站了出来。他面对弗兰兹 德舒尔,仰头看着对方。“他有毛病,长官——” “我看得出来!” “是他的耳朵,”鲁迪想把话说完,“他不能——” “行了,就到这儿,”德舒尔搓着双手,“你们俩——去跑六圈。”他们服从了命令,跑步的速度却不够快。“快点!”他的声音就跟在他们后面。

  六圈跑完了,紧接着又是卧倒,起立,再卧倒,漫长的十五分钟后,他们又奉命来到操场,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训练了。

  鲁迪盯着地面。

  地上一圈歪歪扭扭的泥巴好像在咧着嘴笑他。

  你看上去像什么? 泥巴圈好像在这么问。

  “卧倒!”弗兰兹命令。

  鲁迪马上倒在泥巴地上,肚子紧贴地面。

  “起立!”弗兰兹笑着,“向后一步走。”他们照做无误。“卧倒!” 口令十分清晰,这一次鲁迪也接受了。他扑倒在泥巴地上,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潮湿的土地上。训练结束了。

  弗兰兹 德舒尔彬彬有礼地说:“十分感谢,我的绅士们。” 鲁迪爬了起来,掏掏耳朵,朝汤米看去。

  汤米闭上了双眼,他的脸在抽搐。

  这天,他们回到汉密尔街时,莉赛尔正在和一群小孩子们玩跳房子的游戏,她身上还穿着少女队的制服。她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两个身影郁郁寡欢地走近自己,其中一个把她叫了过去。

  斯丹纳家的房子就像个水泥鞋盒,他们就在这鞋盒前的台阶上碰了头,鲁迪把这一天发生的插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3

第65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9)


  十分钟后,莉赛尔坐了下来。

  又过了十一分钟,汤米挨着她坐下了,对她说:“都是我的错。”可是,鲁迪却挥挥手让他走开,同时,一边对莉赛尔说着话,一边笑着用手指把泥巴搓成碎末。“是我的——”汤米又准备开口,但这次鲁迪干脆打断了他,指着他说:“汤米,请你,”鲁迪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满足的神情,莉赛尔从没见过有谁遇上了这等倒霉事还能像这样心满意足,“就坐在那儿抽抽脸,或者干点别的事儿好啦。”他又继续讲他的故事。

  他来回踱着步子。

  他正了正领结。

  他的话一句句扔到她身边,落在水泥台阶上的某个地方。

  “那个德舒尔,”他轻描淡写地总结着,“他整了我们,对吗,汤米?” 汤米点点头,脸抽搐着,开了口,忘了先前的命令。“都是因为我。” “汤米,我说过什么话?” “什么时候?” “现在!保持安静!” “是,鲁迪。” 汤米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了,不久,鲁迪准备玩个看起来不错的新花样。

  同情。

  他坐在台阶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制服上结成硬壳的泥巴,然后无助地看了看莉赛尔的脸。“小母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心里清楚。” 莉赛尔的反应一如既往。

  “蠢猪。”她笑了,向不远处的家门走去。泥巴和可怜是一回事,要吻鲁迪 斯丹纳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在台阶上伤心地笑着叫她,一只手还捋了捋头发。“有一天,”他警告她,“总有一天,莉赛尔!” 两年后,在地下室里,有些时候,莉赛尔非常渴望去隔壁看看他,即使在凌晨写作的时候。同时她也意识到,很可能就是因为那些在希特勒青年团的伤心往事,才使得他,后来也包括她自己,有了犯罪的冲动。

  尽管雨一场接一场地下,可夏天已经快来了。水晶苹果应该已经成熟了,还会发生一些盗窃事件的。

  失 败 者 说起偷东西,莉赛尔和鲁迪都认为集体行动会更安全。安迪 舒马克召集他俩到河边开会。一个偷水果的计划将被提上议事日程。

  “那你现在当头儿喽?”鲁迪曾问过安迪,可他却失望地摇摇头。他当然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个机会。

  “不,”他那冷酷的声音里带着不同寻常的耿耿衷心,莫名其妙的,“另外有人了。” 新的阿瑟 伯格 他有风一样的头发,一双浑浊的眼睛。

  他是那种有偷窃癖的少年犯。

  他的名字是维克多 切默尔。

  与大多数热衷于偷窃的人不同,维克多 切默尔是以此为乐。他住在莫尔钦镇富人区的一幢别墅里,犹太人被赶出后,这里消了毒。维克多有钱,还有香烟。不过,他想要得到更多。

  “想多要点东西算不上犯法,”他躺在草丛里对周围的男孩们宣称,“这是我们作为德国人最起码的权利。我们的元首是怎么说的?”他自问自答道,“我们必须拿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从表面上看,维克多 切默尔的话显然是在胡说八道,但不幸的是,当他想表达自己的意见时,这话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一种“跟着我干”的魅力。

  莉赛尔和鲁迪靠近河边这群人的时候,听到他正问另一个问题。“你们吹捧的那两个怪人跑到哪儿去了?都已经四点十分了。” “我的表还没到呢。”鲁迪说。 维克多 切默尔用一只胳膊撑着地,直起身说:“你可没带表。” “我要是有钱买表还用上这儿来吗?” 这个新头头笑着坐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瞥了女孩一眼。“这个小婊子是谁?”莉赛尔早已习惯了尖酸刻薄的脏话,她只是盯着他雾蒙蒙的眼睛。

  “去年,”她一一道来,“我偷了至少三百个苹果,还有好几打土豆。我翻铁丝网的本事不逊于任何人。” “真的?” “当然,”她没有胆怯或退缩,“我所要的只是一小部分。随便拿一打苹果,给我和我朋友剩点就行了。” “嗯,我想这是小菜一碟。”维克多点燃一支香烟送到嘴边,猛吸了一口,然后把满口的烟雾使劲喷到莉赛尔脸上。

  莉赛尔没有咳嗽。

  这群人和去年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换了个头儿。莉赛尔感到奇怪,其他男孩怎么只是面面相觑而不去当领头的。她意识到他们都没这个能耐。他们偷起东西来十分老练,但需要有人告诉他们怎么干。他们乐意听从别人的指挥,而恰好维克多 切默尔又喜欢对别人发号施令,这简直是某个社会的绝妙缩影。

  有一阵子,莉赛尔盼望着阿瑟 伯格的重新出现。他会服从切默尔的领导吗?这一点并不重要。莉赛尔只知道阿瑟 伯格骨子里并不残暴,而这个新头头比他要残暴几百倍。去年,她知道她要是卡在树上了,阿瑟 伯格一定会回来救她,不会抱怨。而今年,她本能地预感到,维克多 切默尔可能连头都懒得回。

GoldMoon 发表于 2010-4-27 20:03

第66节:第五章 吹口哨的人(10)


  他站在那里,盯着豆芽菜一样瘦长的男孩子和营养不良的女孩子。“那你们想和我一起去偷了?” 他们能有什么损失呢?他们赶紧点点头。

  他靠近一步,抓住鲁迪的头发。“我想听听你的话。” “当然是。”鲁迪说,然后被切默尔抓着头发往后猛地一搡。

  “你呢?” “当然。”莉赛尔飞快地回答,免得遭到同样对待。

  维克多微微一笑,掐灭了烟头,他深吸一口气,挠挠胸口。“我的绅士们,我的小婊子们,该去购物了。” 这群人出发了,莉赛尔和鲁迪走在队伍的最后,就像从前一样。

  “你喜欢他吗?”鲁迪偷偷问。

  “你呢?” 鲁迪停了一下。“我认为他是个十足的下流胚。” “我也是。” 他们掉队了。

  “快点,”鲁迪说,“我们落在后面了。” 走了几英里后,他们到了第一个农场,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想象中挂满水果的枝头现在看上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每个枝头只挂了几个可怜的苹果。接下来的农场也是同样的景象。或许是今年的收成不好,或许是他们错过了收获的季节。

  傍晚时分,所有的赃物都被分配一空,莉赛尔和鲁迪两人只得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苹果。公平地说,大家的收获都少得可怜,但维克多 切默尔这样做是在戏弄他们。

  “你把这东西叫什么?”鲁迪把苹果放在手掌上问维克多。

  维克多头也不回。“它看上去像什么?”这句话从前面传来。

  “一个烂苹果?” “给你,”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到了他们脚边,啃过的那面正好朝下。“你还可以拿上这个。” 鲁迪愤怒了。“见鬼去吧。我们走了二十几里路可不是为了半个烂苹果,对不对,莉赛尔?” 莉赛尔没有回答。

  她是没来得及回答,因为维克多 切默尔还没等她开口就抓住了鲁迪,用膝盖压住鲁迪的胳膊,用双手掐住他的喉咙。在维克多的威逼下,安迪 舒马克很快捡起了苹果。

  “你弄伤他了。”莉赛尔说。

  “是吗?”维克多狞笑起来。她讨厌这样的笑。

  “他伤不了我。”鲁迪挤出一句话,他的脸涨得通红,鼻子里开始流血。

  维克多又使劲压了他一会儿才松开手,漫不经心地走到一边。他命令鲁迪:“站起来,小子。”这回鲁迪放聪明了,照他的话做了。

  维克多又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正对着鲁迪。他摸了摸鲁迪的胳膊,咧嘴笑了笑,对着鲁迪耳语:“除非你想血流成河,否则我建议你早点滚开,小子,”他看看莉赛尔,“别忘了带上这个小婊子。” 他们没有动弹。

  “喂,你们还在等什么?” 莉赛尔拉着鲁迪起身离开,但是很快,鲁迪回转身朝维克多的脚上吐了一口带血的痰。这个举动引发了一个最后通牒。

  维克多 切默尔对鲁迪 斯丹纳的小小威胁 “你早晚会遭殃的,我的朋友。” 随便你认为维克多是什么样的人,可有一点,他很有耐心,记忆力也很好。大约五个月后,他把这个威胁变成了现实。

  素 描 1941年的夏天,莉赛尔和鲁迪的爱好都落空了,与此同时,写作和绘画却融入了马克斯 范登伯格的生活。地下室里孤寂的日子里,文字开始在他的脑子里慢慢堆积。事物的形象开始进入他的脑海,在那里扎下根来。有时,他的笔端会涌出一些文字。

  他拥有限额配给的工具: 一本被漆过的书。

  一大把铅笔。

  满脑子的想法。

  他就像填字谜一样把这些文字拼到一起。

  起初,马克斯只打算写他本人的故事。

  他的想法是写下他的所有遭遇——他是怎么到汉密尔街的——但后来却没有这样写。马克斯的流亡生涯创造出完全不同的东西,这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思想,然而他却深信不疑。它们比他写给家人和朋友沃尔特 库格勒的信更为真实,那些信也许永远无法寄达。那些被裁下来的《我的奋斗》的书页变成了一张张素描,这些素描反映出了改变他生活的一系列事件。其中一些素描只花了几分钟就完成了,有一些则花了几个小时。他决定写完后,要把它送给莉赛尔,等她长大一点,最好是等到这荒唐的一切都结束以后。

  从他在第一次动笔以来,他总是把书带在身边。甚至有时入睡了还拿在手上。

  一天下午,他做完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以后,靠在地下室的墙上睡着了。莉赛尔下来时,发现那本书就斜靠在他的大腿上。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弯腰拿起书,原以为会把他惊醒,他却没有醒,还坐在那里沉睡。他的头和肩膀靠在墙上,她甚至听不到他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她打开书,随手翻了几页……

☆★☆★☆ 发表于 2010-4-28 13:10

mark
页: 1 2 3 4 5 6 [7]
查看完整版本: 偷书贼